“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这话一出,楚应立时就是一怔,随即脸上就显出了几分为难来——他原先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江湖上的事他并不懂,但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他也慢慢知道了那个清冷寡言、一直被君迁叫做“阿雪”的男人就是有剑神之称的西门吹雪,是绝世的剑客,而君迁…只是一个大夫,医术高明,武功却是平平。若要让他选择,他自然是更加向往西门吹雪那一身剑术的,可…

小小的少年仰起头,看着眼前浅笑的女子,拒绝的话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他拒绝了,君迁也许会觉得遗憾,但却一定不会生他的气——不知道为什么,楚应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可他还是拒绝不了。

她的性子其实很恶劣,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欺负他的机会,好像不看见他脸红就不肯罢休,可…那天她把自己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掌心格外的温暖和温柔——

这样的她,让他想起了去世的母亲——虽然,她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他依然还是拒绝不了。

楚应虽然性格老成镇定,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全部都被君迁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大概也就能猜到他的想法了,在心底愤愤地抱怨了和自己“抢徒弟”的西门吹雪一句,随即就无声地叹了口气,赶在楚应点头前先一步开了口:

“你不用这么快做决定,可以慢慢考虑,我不会勉强你。”

楚应张了张嘴想是想说什么,却到底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闭上了嘴。

君迁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越过他走到窗边,伸手退开了窗,仰起头看着窗外的月亮,轻声道:

“万花谷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我大概已经是如今唯一的一个万花弟子了。我是个大夫,医术还算不错,武功却并不好,我知道你其实是想跟阿雪学剑的,我也可以告诉你,若你做了我的徒弟学了别的,阿雪是一定不会再教你剑术的——他的弟子,必然是要专注于剑的。”

楚应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君迁似乎是对于他的反应浑然不觉,仍旧看着窗外的月色淡淡地道:“万花谷盛于唐时,自安史之乱后便衰败了。谷中共有琴棋书画医工花七圣,我乃医圣门下,为杏林一脉。”

楚应一直觉得君迁是一个很爱笑的人,而且狡猾得不得了,恶趣味尤其重,就连西门吹雪那样的男人也常常会在她手里吃瘪,但她的脾气却很好,哪怕是对着下人,她也多半都总是笑盈盈地,看得出来根本就不在乎身份地位的差别——事实上,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除了医术和西门吹雪,根本就再没有她在意的东西了。

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这让她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心情总是不错的。

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语气淡淡的女子身上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怅然和遗憾——她一定,是很在乎自己的师门吧?

君迁顿了顿,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终于又把话接了下去:“你本有家学渊源,又颇有天赋,若愿意入我门下,便为天工一脉,专研机关数术、天文历法。”

在听到“机关数术”这四个字的时候,楚应心中一动,眼睛顿时就是猛地一亮,同时也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天君迁见到他做的几只小鸟后,那种惊讶中又带着欣喜的神色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男孩立时就上前两步,走到了墨袍女子的身后: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君迁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来,微微弯下腰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不要因为不忍拒绝而答应,好好想一想,待我出关之后再告诉我。”

对于万梅山庄的人来说,无论是自家庄主,还是曾经的“君姑娘”、现在的“夫人”,闭关都是并不少见的事。君迁和西门吹雪虽然都不在,但庄里还是没有丝毫混乱,所有事都在管家的操持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只是这一次,有些出乎意料地,先出关的人居然是西门吹雪,又过了五天,君迁这才也终于出了关。

君迁出关的时候正是早上——她一夜没睡,只是盘膝坐在榻上打坐冥想,黎明时分忽然心神一动,只觉得浑身的内力运转忽然加快了速度,微微一怔后,立时凝神静气、抱元归一,镇定平静地继续如同往常一样运转离经易道的心法,一个时辰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经脉畅通、没有任何迟滞阻塞,虽然一夜没睡却并没有半点困倦,反倒是一派神清气爽。

很显然,这一次闭关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她突破了。

原本在剑三的游戏中,离经易道的心法共有八重,她早已满级,原以为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但现在——她忽然想起系统消失之前她问起关于锋针的事,还记得当时系统的回答是【既然遇到了瓶颈,那就只能去突破了】。

当时还以为只是在说锋针的事,但现在一想——这句话其中的含义,或许远不仅仅是指一个“锋针”而已。

这一次的突破,让她渐渐开始越来越偏离了剑三的游戏,也越来越清楚,这不是游戏,而是一个真实鲜活的世界——她不知道这样的偏离究竟好不好,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接受,而且事实上…她并不排斥着这样的改变。

说到系统…君迁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将心里那种难言的怅然随着这一口浊气尽数吐出,随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着体内又深厚了不少的内力运转起来流畅自然,笑了笑,起身推开了门。

早晨的空气很好,君迁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身心舒畅,不紧不慢地往主院里走——不知道西门吹雪出关没有?多半还是没有吧,他每次闭关,时间似乎总是要比自己长些的。不过他不在也没关系,反正她来主院要找的也不是他…

君迁正在心里琢磨着呢,谁知道刚一进院子,居然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和往常一样正在练剑。

一个多月没有见面,西门吹雪好像还是老样子,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剑意锋锐,但君迁乍一眼看过去,竟觉得微有些陌生——西门吹雪的剑,好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君迁只是本能地觉得,他浑身上下的气质似乎都与以前有了差别,像是比以前更冷更锋锐了,压迫感也更重了,最重要的是…他的神色专注却又淡漠,十足就像是一个——神。

好像这个时候,他终于是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剑神”,而不再是人。

君迁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西门吹雪却就在这个时候收了剑势还剑入鞘,似有所觉地侧头看了过来,君迁原本皱起的眉头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舒展了开来——因为她看见,西门吹雪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神色一瞬间就温和了下来,在这冬日的早晨看起来,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他的剑术想必是又有精进了,但他终归还是西门吹雪,是那个待自己温柔包容的丈夫——只是一眼,君迁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西门吹雪只是几步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君迁跟前,动作熟练又自然地伸了手,揉了揉妻子的头发,久违了的清冷嗓音听起来竟似是带着淡淡的温柔:

“你已有所悟。”

“嗯,”君迁点头,笑了起来,“你也是一样啊。”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忽然间伸手将君迁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挡住了吹来的一阵寒风,伸手取了原本放在石凳上的狐裘将她整个裹了进去,确定了她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不再觉得冷了以后,这才淡淡道:“吃早饭吧。”

君迁眨了眨眼睛,顿时就想起了她先前过来的目的,赶紧用力挣了挣挣脱了他的怀抱,猛摇头道:“你先去吃吧!我还有事要去找小应,好了就来!哦对了,你这次闭关好像时间比以前都短?我之前还以为你会比我晚出关呢!哎呀这个一会儿再说吧,我先去找小应…”

——以那孩子的性子,多半是会答应的吧?一想到要多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徒弟,她实在是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君迁说这话的时候,一边还频频转头去看楚应的房间,脸上满满的都是迫不及待——很显然,她回主院,并不是为了见“还在闭关中”的西门吹雪的。

君迁的话音刚落,立时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瞬间就降了下来,即使是裹着狐裘,也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君迁仰起头,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色,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有些讨好地晃了晃:“…阿雪?”

西门吹雪低头,视线在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微微一顿,稍一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袖子,顺势将她的手握紧掌心,拉着她转身就往楚应的房间里走,语气清冷:

“我陪你。”

君迁微微一愣,随即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有些好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微扬。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月没见,老婆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来看相公公,而是去找小正太!庄主默默擦剑中…

差不多该到银钩赌坊的剧情了- -玉罗刹到底是不是庄主家的老爹呢╮(╯_╰)╭

魔教

第四十七章

魔教

楚应住的房间就是君迁尚未成亲时住的那一间,也在主院里,不过是几步路的工夫两人就已经到了门口。房间的窗正开着,让西门吹雪和君迁将房里的情景一览无余。

楚应看来也是早早地就醒了,这会儿早已穿戴整齐,正站在窗边的书桌前,认认真真地在练字。

他今年才只有八岁,或许是因为先前那一年生活得太过艰难,身形有些瘦弱,身量也不高——相对而言,书桌却稍有些高了。小小的少年站在桌前,似乎是有些费力地提着笔,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练着字,额上早已沁出了一层薄汗,提着笔的手略有些抖,但神色却是无比地专注认真。

君迁站在窗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眼底慢慢地染上了几分笑意。

西门吹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陈伯让他这一个月暂时在山下的书院跟着认字,今日休沐。”

——西门吹雪出关已有五天,管家自然是已经将这件事向他禀告过了。

“陈伯真是辛苦了。”君迁笑了起来,由衷地有些感激陈伯的考虑周到——她自己毕竟也才十七岁,刚刚嫁人,既没有孩子也没有收过徒弟,难免也有些考虑不到的地方,她和西门吹雪闭关这么久,这孩子一个人在庄里岂不是要不知所措?

幸好,庄里的管家办事实在是稳妥得很。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显然是深有同感。

少年这会儿正在认真练字,君迁不想打扰他,就这么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君迁这会儿只觉得这个徒弟真是越看越满意,竟也不觉得半点无聊,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认认真真地练着字,可看着看着,忽然就走了神——

楚应和西门吹雪的气质实在是有些相像,再加上这会儿又穿了一身白衣,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西门吹雪,君迁简直就好像是能看到,十几二十年前,在万梅山庄里也有一个白衣的少年站在桌前,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临着贴,神色冷峻却专注…

君迁这样想着,忍不住就勾起了嘴角。

西门吹雪微微俯下了些身子,侧过头看她:“为什么笑?”

“啊?”君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怔忪,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已经根本就遮不住了,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鼻子,清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回过头笑吟吟地看他,“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徒弟很合心意而已。”

——要是让西门吹雪知道自己又YY他小时候,估计又要放冷气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

君迁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再仰起头的时候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分认真:

“阿雪,你有没有想过也收一个徒弟?”

虽然收徒的事强求不得,但这一身绝世的剑术若是失传了,恐怕也是当世的一大遗憾吧。

西门吹雪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低下头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间伸出手,将妻子整个拥进了自己的怀里,又拢了拢狐裘将她裹得更紧,这才淡淡道:

“我会教导我们的孩子。”

君迁根本就没有想到西门吹雪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话音刚落,她就刷的一下烧红了整张脸,难得地有些窘迫,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西门吹雪的眼底闪过几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半响后,君迁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把自己的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胸口,却终于是红着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啊。”

为他生一个孩子,他们一起教导他或者她长大,好像…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楚应练完字的时候已经是出了一身的汗,刚取了帕子擦干净额头上的汗,门就被人敲响了。

少年心中微有几分意外,却还是乖巧地跑向门口,一开门,就看到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的墨色身影。

她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眼底却始终带着几分狡黠。

楚应怔了怔,一时之间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自从那天她问他愿不愿意拜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前几日连西门吹雪都已经出了关,她却依然还是不见踪影,谁知道今天一开门就见她站在门口,实在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心底却竟似乎是隐隐有些欢喜的。

他其实…是想念她的吧?想念她温暖的掌心,甚至也想念她带着善意的捉弄——她是真的在关心和疼爱着自己,他能感觉到的。

其实,就算撇去这些不论,单就她说的可以“专研机关数术”,也已经让他心动不已——他固然是想和西门吹雪学剑,但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强大起来,有能力去保护自己和家人,再不会让爹娘的事重演。可机关数术却也未必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更何况…他似乎确实天生就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

其实那天晚上她问他的时候他就有决定了,他一直在等着她出关好告诉她愿意拜她为师,但…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现身,反倒让他有些无措了起来。

君迁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那个略显呆滞的少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腰凑过去,笑着问:“小应,我先前问你的事,决定好了吗?”

女子轻柔软糯的嗓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将尚在发呆的少年猛地唤醒,察觉到两人实在是有些过于亲近的距离,少年还是难以遏制地一下子红了脸色,但他这一次却并没有躲开,反倒是仰起头看了君迁一眼——那眼神竟是无比的认真。

君迁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敛去了脸上有些戏谑的笑意,直起了身子站好,然后就见少年噗通一下对着自己跪了下来。

君迁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既没有避开,也没有阻止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心安理得地看他对着自己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父”,这才弯下腰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体贴地替他派去膝上的灰尘,正色道:

“这便算是正式拜师了,我万花谷素来不拘礼法,你只需心中爱重门派与师长、先人,其余的虚礼不要也罢。”

“是,师父。”楚应点头,乖巧地应了下来。

这一声“师父”简直听得君迁心花怒放,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干脆就挣开了西门吹雪的手,扑上去把少年抱在了怀里,只觉得乖巧的小正太实在是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的脸——事实上,她也确实就这么做了。

“徒儿乖。”君迁一边心满意足地点着头,一边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啧,好像是瘦了些,都没什么肉,摸起来手感稍差了些,该好好养一养才是。

楚应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又实在是不敢反抗新鲜出炉的“师尊大人”,只能捎着一张脸求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看活像是在“耍流氓”的妻子,伸手将少年从她的“魔爪”下解救了出来,在君迁一脸不满的瞪视下,伸手就拉着她出了门,临走前回头看了仍旧还红着脸站在房中的少年,淡淡道:“吃饭了。”

当天晚上,君迁被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的丈夫压在身-下一直折腾了大半夜,几乎就要因为体力不支而晕过去,迷迷糊糊间听见似乎男人清冷却带上了些许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君迁,我们生个孩子。”

接到管家的通报说有一个自称是陆小凤朋友的人上门来找西门吹雪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了,西门吹雪那会儿正坐在房里看书,君迁则是撑着下巴趴在桌山,笑吟吟地看着坐在桌对面的楚应喝鸡汤——自从那天正式拜师之后,君迁就多了一个近期的目标:

要把小徒弟养得胖一点。

小徒弟实在是太瘦了,捏起脸来根本就没有这个年纪的小正太该有的软萌,手感一点都不好,君迁对此怨念了许久,于是开始每天变着法地炖汤做药膳,非要把小徒弟养得健健康康、白白嫩嫩不可!

西门吹雪反正是一向纵容着她,不怎么管事,对此也是不置可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妻子每天追着她的小徒弟灌补品喝,对小徒弟求救的眼神仿若未闻。不过好在楚应的确是乖巧懂事,知道师父这是关心疼爱自己,每天到最后也总是乖乖顺顺地将东西全都吃了。

管家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听他说完大致的情况后,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仍旧低着头沉默地看着书,君迁倒是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却是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下巴,一直到楚应喝完了鸡汤放下碗,君迁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这才站起了身,转头看向西门吹雪:

“阿雪,我们去看看吧?”

西门吹雪点头,放下书和她一起去了前厅。

两天后,一辆精致的马车驶出了万梅山庄,向着松花江的方向而去。

马车的车厢里,裹着狐裘的玄衣少年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书,墨袍的女子窝在白衣男人的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嗓音因为困倦而显得格外软糯:

“陆小凤到底是有多爱惹麻烦,连西方魔教的事都要插一脚…”

西门吹雪摸了摸她的头,眼底划过几分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庄主表示造人计划必须提上日程- -

被掳

第四十八章

被掳

来替陆小凤传话的人给出的信息并不多,只说陆小凤受人之托寻回西方魔教的教主信物罗刹牌,因察觉到其中有蹊跷,恐怕自己难以应对,便来找西门吹雪帮忙,若要问再多的信息,却是半点都没有了。君迁实在是听得头疼不已,狠狠地向西门吹雪抱怨了一通陆小凤闯祸的能力,可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收拾了东西催促着西门吹雪尽快启程上路——

就算口头上对陆小凤怨念深重,但他毕竟是她和西门吹雪多年的朋友,而且…还是可以为了对方豁出命去的那一种朋友。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做“拉哈苏”——拉哈苏就在松花江之南,而这三个字的意思,则是“老屋”。

君迁原本以为地处塞北的万梅山庄已经够冷了,结果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随着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气温也在以人明显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在下降着,快要松花江的时候,君迁简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部都黏在西门吹雪温暖的怀里,而他们带出来的大氅狐裘皮毛等等御寒的衣物,也已经全部都裹到了楚应的身上。

君迁往西门吹雪的怀里又缩了缩,侧过头看着几乎裹成了一个粽子、脸色却还是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白的小徒弟,心疼得不得了,心里又给陆小凤默默地添了一笔帐。

对于君迁来说,老屋实在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作为一个连冬天都不常见到雪的江南人,君迁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墨袍的女子窝在白衣男人的怀里,看着已经冰封了的松花江上那一排排用冰做成的房子,一双清亮的眼睛眨了眨,眼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西门吹雪见她似是极感兴趣,拍了拍贴在自己胸口的那颗小脑袋,索性出钱买了一间下来,又雇了些人收拾——不得不说有钱的确是会让许多事都方便起来,不过是半天不到的功夫,屋子里就已经布置得颇为舒适周到了。君迁挣脱了西门吹雪的怀抱,迫不及待地跑进了屋子里,扑到床上打了个滚,只觉得一阵温暖,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

西门吹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交代她乖乖待在屋里,然后便一个人出了门去找陆小凤。

西门吹雪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那时候君迁正在熬着一锅鱼汤,而楚应则在屋里伏在案前认认真真地看着《万花秘籍》中的《杂经》——天工、芳主、丹青这三支的传承,是一同记录在这一部《杂经》中的。

君迁掀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鱼汤,尝了尝后觉得咸淡和火候都刚刚好,便点了点头,熄了火正准备将鱼汤盛出来,就已经听到了陆小凤那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大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啧…好香的鱼汤,小迁的厨艺看来是越来越好了,我说西门吹雪,你这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惬意了些,连我都要开始嫉妒你了!”

“若是嫉妒的话,你也娶个妻子啊,”君迁笑了起来,看着已经推开门进了屋的陆小凤,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确认了他仍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受伤和中毒的迹象后,在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也开始有了和他相互调侃的兴致,“陆小凤难道也会缺女人么?”

“女人是不缺,可惜了我却到底也不是西门吹雪。”陆小凤耸了耸肩,戏谑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陆小凤不是西门吹雪,他是一个浪子,所以他既不想也不能安定下来,身边的女人即使再多,也不会是每日在家中洗手作羹汤、等他回来的那一个。

陆小凤话里的意思,君迁自然是明白的,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将鱼汤盛进碗里,才刚端上桌呢,就听见陆小凤忽然一阵惊呼:

“你们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声音里是更加惊愕:“不对,这孩子怎么看都有七八岁了,小迁今年也才十七,哪来这么大的儿子?西门吹雪,难不成是你…”

最后未说完的几个字,终于在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注视和周身骤然下降的温度中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去,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两撇标志性的胡子,讪笑了两声,视线却还是不住地在西门吹雪和楚应身上来回打转。

君迁放下碗,转过头就看见西门吹雪正面瘫着一张脸不停地放着冷气,自家小徒弟站在案前,被陆小凤那打量的眼神看得浑身都有些僵硬、尴尬不已。君迁有些好笑地看了西门吹雪一眼,随即就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冲楚应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指了指陆小凤,嗓音温柔无比:

“徒儿,来,叫陆叔叔。”

“陆叔叔。”少年乖巧地跟着叫了一声。

陆小凤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君迁那一声“徒儿”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君迁却没有理他,已经摸着小徒弟的头,温温柔柔地和他说起了话来:

“小应,为师告诉你,要引以为戒明白么?”君迁伸手指了指陆小凤,满脸的认真,“你以后要是学得跟这个陆叔叔一样不着调,那为师干脆就直接让你师公把你扫地出门,记住了么?”

“小迁…”陆小凤这下总算是终于回过了神来,可听着君迁的话,却是一下子就苦了脸,对着小少年想自己投过来的略带好奇和打量的目光,满是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胡子一阵苦笑——得,这次自己惹的麻烦看来是真的把这丫头也给惹毛了,居然还对着小徒弟这么埋汰自己,可…他也明白君迁定是为自己担心了一路,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只能心虚地摸着胡子任由她这么埋汰着自己,不敢反抗。

果然,君迁见他“认罪态度”尚算良好,终于是没有再继续多说些什么,很是大度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再计较,笑着看向几人道:“都去洗洗手吃饭了!”

君迁和西门吹雪虽说都是大家出身,不过一向随意得很,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几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陆小凤把关于银钩赌坊和罗刹牌的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果然,起因还是女人,而这整件事到目前为止,又是和好几个风格各异的女人脱不开关系。

陆小凤这简直就是用生命在勾搭和泡妞!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身上!君迁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然后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陆小凤,视线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往下…

陆小凤只觉得背脊一凉,一抬眼就看见君迁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而她视线的落点——陆小凤忽然间浑身一个激灵,被君迁那目光看得一阵发凉,简直差一点就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捂自己的下-身,好不容易才勉强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开口道:“小迁…”

“陆小凤,”君迁也在同时将视线上移,抬了头看他,满脸的诚恳和认真,“如果你实在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的话,其实我可以帮忙的。我这里别的不多,药却总是有的。毕竟…还是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是不是?”

陆小凤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一抬眼就对上了君迁那诚恳和认真的眼神,张了张嘴却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笑了两声,只当没有听到,低下头努力地扒着碗里的饭。

西门吹雪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伸出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君迁的碗里,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西门吹雪第二天一早就和陆小凤一起出去了,君迁怕冷,又不放心留下小徒弟一个人,便留了下来,指点小徒弟练武、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虽说不是书圣座下的书墨一脉,但君迁毕竟是万花弟子,一手颜体写得还是颇有风骨的,而万花谷既是以笔作为武器,万花武学自是也和书法密不可分。

“师父?”楚应怔了怔,抬起头看着忽然沉默不语了的自家师父,略有些迟疑,片刻后却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事。”君迁摇了摇头,安抚性地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却是松开了他的手,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屋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而且…她本能地有一种危险感,让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起来。

她和西门吹雪的到达并不是什么秘密,若有人来监视打探也是很正常的,君迁并不在意——反正她也就是在家里教徒弟带孩子,没什么重要和机密的,但…这种挥之不去的危险感却如同跗骨之蛆将她紧紧缠绕,怎么样都摆脱不了。君迁皱了皱眉,低下头看了看自家乖巧的小徒弟,略一犹豫,到底还是拍了拍他的头,柔声道:

“小应,我出去一下,你在家里乖乖地待着,不要出去。”

楚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仰起头看了君迁一眼,忍不住有些担心:“师父…”

“没事的,”君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摇头,“乖乖待着不要出门,我很快回来。”

楚应抿了抿唇,用力地握住了君迁的手,片刻后却到底还是松开手,乖乖地点了点头。

君迁笑了笑,取了挂在墙上的狐裘裹住自己,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藏在自己袖中的小瓶子,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举目望去,并没有半点异常,但那种危险感却似乎是越来越近,君迁的眉头皱得更紧,眼里的戒备之色越来越浓。

忽然一阵北风呼啸着掠过,吹在这冰天雪地中只觉得格外冰冷刺骨,被卷起的雪花漫天飞舞,直刺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过了好一会儿,这阵风才终于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可这时再定睛去看,原先站在冰屋前的墨袍女子却已是杳无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君君的吐槽和毒舌技能已经满点了╮(╯_╰)╭

陆小凤真的是…用绳命在勾搭和泡妞啊!反面教材,必须引以为戒!

交锋

第四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