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见她手中提着个竹制小笼子,笼内正是一只小白兔,恹恹的,正无精打采的闭着眼镜。

韩奇香一见之下,大叫一声,一把将那笼子夺了过来,连着声的叫道:“小白,小白。”

那兔子自顾自的闭着眼睛,丝毫没有动弹。

她忙抬头问面前的小镯子:“小白它怎么了?怎么我叫它都没有反应?病了?”

小镯子急忙点头:“回小姐,刚刚我去喂它喝水的时候才发现它这样了。所以我这才急着要去找张大夫给看看呢。”

韩奇香有些踌躇的看看小镯子,又看了看小白,末了还是哭丧着一张脸将小笼子又还给了小镯子:“小镯子,本来我是想亲自带小白去看大夫的。可是我刚刚答应过表姐要去后山练剑,不然她就不带我去抓奸细了。小白就交给你了啊,你一定要叫张大夫治好它。最好我练剑回来的时候它就跟以往一样活蹦乱跳的了。”

小镯子接过笼子,有些不解的问道:“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奸细?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奸细啊。”

韩奇香忙一把拉过小镯子,四周看了看,这才低声道:“嘘,小点声。这是很机密的事,表姐跟我说谁都不让告诉的。不跟你说了,我要练剑去了。不然待会让表姐派人去后山看到我不在,肯定又要说我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正在发呆的小镯子道:“小镯子,一定要让张大夫治好小白啊。不然你就跟他说,下次见了他我一定要拔光他的长胡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夜半访客

一轮弯月斜挂树梢,风过花影细碎。偶有浮云飘过,遮挡住原本就微不可见的几丝月光。

无双城中的后院,有黑影身手矫健的翻墙而过,轻轻的落在院中。

谨慎四望,确定周边无人之后,黑衣人这才贴着墙根缓缓的朝前移动着。

绕过一丛芍药,粉墙黛瓦的建筑在月下静静而立,恍若蛰伏在暗中的兽,蓄势待扑。

而屋内此时却是一片黑暗,门窗紧闭。门前则各有守卫,跨刀而立。

黑衣人将四处地势打量了一番,再无迟疑,手中石子如流星般激射而出,分击那两人的风池穴。

哧哧两声轻响过后,门前两名守卫应声倒地。黑衣人从芍药花丛之后快速跃起,疾步走向屋前,轻轻的打开房门进入。

浮云掠过,惨白的月光自镂空木窗照入,洒下一地斑驳。黑衣人关上房门,谨慎的四周一望之后,当先便朝窗下的书案而来。

一通乱翻之后,黑衣人的目光又望向了墙壁四处。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他又紧贴着墙壁,细细的依次敲打一番,凝神静听。

黑暗中不提防身后有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用敲了。这墙内并无隔层,也无暗门。”

黑衣人一惊,忙转身过来。

帷幕后有人影慢慢的走出,月光照在那张容色绝丽的脸上,恍惚中只让人以为这便是那月宫仙子下凡。

她的身后忽然又有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琉璃般的双眼流光溢彩,只管笑吟吟的看着那黑衣人。

这两人正是秦宝镜和韩奇香,自从那日发现城中可能有奸细之后,秦宝镜一面令秦桑暗中彻查城中各人,一面在此守株待兔。果不其然,不过相隔两日,竟真的在今晚等到了这黑衣人。

秦宝镜眼望着黑衣人,口中却是对韩奇香吩咐道:“香儿,去将蜡烛点亮。让我们看看这位阁下的真面目。”

韩奇香答应一声,从怀中摸出火折,就想去点亮桌上放着的那半截蜡烛。

步子刚迈出,尚未到桌旁,那黑衣人首先发难,哧哧两声轻响之后,有暗器之声破空而来。同时那黑衣人凭空跃起,就想从窗户处破窗而出。

秦宝镜身形一转,袖中素练出击。先是将那两枚射向韩奇香的暗器半路截下,而后素练顺势一送,又缠上了黑衣人的双脚。

一拉之下,黑衣人去势受阻。他不待身体落地,右脚在左脚上轻轻一点,一个翻滚之后,紧贴着墙壁而立。

烛光一闪,屋中黑暗之色被驱逐殆尽。秦宝镜收练回袖,缓缓的对那黑衣人道:“阁下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要走?”

屋外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而后便是秦桑的声音响起:“禀城主,书房四周都已按原计划布置好了人手。”

秦宝镜微微颔首,望向那黑衣人:“阁下不妨坐下来与我们好好商议商议。”

“商议什么?”粗哑的声音,却是女声,引得韩奇香不自禁的猛盯着她瞧。

“商议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以及城中还有哪些同伴的问题。”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当真便朝桌旁走了过来:“也好,我们就来好好的商议商议。”

秦宝镜却是脸上蓦然变色,大喝一声:“香儿小心。”

话刚出口,就见那黑衣人身子平平掠起,五指成扣,径自向韩奇香袭来,竟是想抓她为人质,迫使秦宝镜放人。

掌风凌厉,近在眼前,韩奇香脑中来不及思索,下意识的就是矮身躲过。而后青光一闪,腰间软剑素虹出鞘,一招长空映雪朝来人而去。

一击不着,韩奇香急忙变招。剑身变抹为削,一招冰封水寒罩住了黑衣人的双手双脚。

那黑衣人见状提气飘身后移。但眼前白影闪现,竟是秦宝镜忽然出招。

素练闪电般直直向她而去,封住她所有退路。无论她向何方移动,最终都不得不退了回来。

须臾,秦宝镜又忽然变招,素练大张,如蚕蛹般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再无挣扎的余地。

“秦桑。”

房门无声被打开,秦桑侍立在门边,垂首领命:“是,城主。”

“绑起来,好生审问。”

“是。”秦桑答应一声,举步进屋,就朝那黑衣人而去。

韩奇香却是有些不满的还剑回鞘:“表姐,刚刚你就该让我跟她对打嘛。我这不是才刚练了凌云剑法,正愁没人喂招么。”

秦宝镜闻言一笑,恰如暗夜中一朵牡丹徐徐开放:“想喂招,以后就找秦桑。至于这黑衣人,你还不是她的对手。”

韩奇香闻言也不恼,反而是笑嘻嘻的在那黑衣人面前蹲了下来。

那黑衣人早就被秦桑领人五花大绑了起来,韩奇香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面上的蒙面黑布给取了下来。

那人对她怒目而视,而韩奇香却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是刺绣坊的秋蝶?”

仿佛不敢相信似的,韩奇香又忽然伸出手去扯了扯她的脸,末了还是沮丧的收回了手:“没有易容,竟然真的是你。”

“香儿,回来。”

韩奇香缓缓的转过头来,见秦宝镜立于灯影之下,正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她慢慢的起身低头走了过去,抬头时眼眶有些微红:“表姐,她,她是刺绣坊的秋蝶。我最喜欢她绣的花了,你看我这衣服上的鸢尾花还是她绣的呢。可她怎么就是奸细了呢?她明明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对谁都很温柔的。”

秦宝镜心中轻叹,这孩子,果真还是我平日对她太宽松了,竟养成今日这般心软的性子。

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秦宝镜柔声道:“香儿,我让人先送你回房好不好?”

不待她回答,秦宝镜已是转身对秦桑吩咐:“秦桑,送二小姐回房。而后安排暗卫守护二小姐房间四周。”

秦桑领命而去。秦宝镜看着韩奇香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在桌旁坐下,接过身旁侍卫递过来的茶盏,一边低头缓缓的用杯盖撇去杯中的茶叶浮沫,一边缓缓的问道:“秋蝶姑娘,这便麻烦你将你在城中的同伴说出来吧。”

秋蝶哑着声音回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同伴。”

秦宝镜放下茶盏,抬眼看着她:“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五年前昏倒在城门口,由香儿带进城来的吧?那时你口不能言,只是以字书写,曾言道你是京城人氏,本为一绣娘,后被一豪富看上成为他的小妾,但为大夫人所不容,对你百般折磨,更是将你毒哑。你不堪忍受,连夜逃出京城。秋蝶姑娘,我说的可对?”

“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秋蝶姑娘,既然你已经在我这无双城待了五年,难道我城中的刑罚你会不知?七七四十九道刑罚,你觉得你能捱过几道?”

秋蝶闻言脸色有些发白,咬唇低着头没有回答。

秦宝镜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房中一时寂静得吓人,连屋外微风吹过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

桌上的蜡烛忽然爆出了个灯花,烛火跳了几跳,连带着墙壁上的阴影也是左右摇晃不定。

秦宝镜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如何,秋蝶姑娘?你可是,想清楚了?”

秋蝶慢慢的抬起头来,脸上苍白无血色,抖着声音回道:“好,我全说。我是天鹰堡的人。是我们堡主派我来这做卧底的,说是要盗取到无双城的机关分布图,好为以后攻打无双城做准备。”

秦宝镜一双秀眉慢慢的蹙了起来,她看了秋蝶一眼,又转开头去看着屋外的那株芭蕉:“你说你是天鹰堡的人,可刚刚你使的武功却不是天鹰堡的路数。”

秋蝶急道:“城主,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求你饶我一命。”

“让我来猜上一猜。你的武功招式奇特,兼且阴狠,招招攻人死穴,绝对不是中原任何一家的武功路数。听闻北方海外有座逍遥岛,岛主君飒,意欲独霸武林。秋蝶姑娘,如何,我猜的可对?”

秋蝶白着一张脸,没有做声。

“不如让我再来猜上一猜。我猜秋蝶姑娘在无双城五年,倒应该是第一次进我这书房。你平日的任务是负责传递消息?但不知这城中给你消息的那人是谁?”

秋蝶依旧没有回答,眼神倒是慢慢的有些涣散了。秦宝镜面色一变,而旁边早有侍卫上前查看。

“禀城主,她牙中先前已塞有剧毒丸药一颗,刚刚她应该是自己咬破了那枚毒囊服毒自尽了。”

秦宝镜点点头,吩咐那侍卫:“带下去,好生葬了吧。”

那侍卫忙吩咐周边的人将秋蝶的尸体带了下去,一时之间,屋中只剩秦宝镜和刚刚送韩奇香回转来的秦桑。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红请帖

秦宝镜有些疲倦的按了按额角,抬头问秦桑:“香儿睡了?”

秦桑给她面前的茶盏中续满了茶水,这才垂手回道:“睡了。”

秦宝镜苦笑:“伤心的可厉害?”

“二小姐不停的拉着属下问为什么秋蝶会是奸细,然后迟迟不肯入睡。最后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小镯子上前劝说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的睡了。”

“唉,这孩子。不过睡了就好了,任何事,但凡只要她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就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秦桑笑道:“还是二小姐这样的性子好,天大的事睡了一觉就忘了。”

“是啊,她若能一辈子都这般,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秦桑,你说我平日里对她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城主这般也是为了二小姐好。”

秦宝镜轻叹:“我既盼着她能快点长大,好帮我承担一些这城中的大小事务。但另一方面,我又盼着她永远都活的这般简单纯粹,不要像我这般终日劳累,防范他人。”

秦桑闻言心中一酸。她自小与秦宝镜一起长大,因着上任城主只留有秦宝镜这一个女儿,别无子嗣。故五年前城主夫妇相继撒手归天后,十五岁的秦宝镜就以自己柔弱的肩膀一肩担起了这偌大的无双城。

十五岁之前的秦宝镜也曾如同现今的韩奇香一般,池中养的锦鲤死了一条她都能伤心半日。但现今,不过双十年华,却要整日的硬着一颗心,戴上冰冷的面具,再也不能任性。

“大小姐,夜深了,你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

秦桑柔声的提醒着正在盯着烛光发呆的秦宝镜。秦宝镜闻言似是一怔,而后便拿起桌上的剪刀,慢慢的将蜡烛上刚爆出来的那枚灯花给剪掉了。

“秦桑,依你之见,你觉得那秋蝶今晚所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秦桑沉吟了会,方才答道:“她说她是天鹰堡的人,这个属下倒是不信。至于她所说的是为城中机关图而来,这个倒应该是真的。”

秦宝镜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抬头对秦桑道:“现在没有外人,你坐下说吧。”

秦桑依言落座,见秦宝镜依旧没有说话,不由的便问道:“那依大小姐之见呢?”

“为城中机关图而来,这自然是真的。至于她说是天鹰堡堡主派她而来,我却是半信半疑。一方面,那秋蝶武功招数毕竟怪异,而且上来就说自己是天鹰堡堡主派她而来,反而招人怀疑,未必不是嫁祸于他人。但另一方面,那天鹰堡堡主叶安仁虽然表面懦弱,其势力远不及我们无双城和承州的观云庄,但天鹰堡毕竟也是雄霸漠北一方,有逐鹿中原武林之心也是必然的。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总之,秋蝶的话,我都不信,也都相信。”

秦桑点头附和:“听大小姐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般。”

秦宝镜又叹道:“秦桑,其实今晚的这个秋蝶,并不是前几晚出现在我书房中的那人。”

秦桑吃了一惊,忙问道:“大小姐为何这般说?”

秦宝镜蹙着眉,慢慢的分析着:“你看这个秋蝶刚刚在书房中的情境,显然是对我这书房还不是很熟悉,应该是第一次来,这是其一。其二,上次的那人心思谨慎,即便将整个书房都翻查了一番,但如若不是那方砚台,我们几乎都不能发觉房中的所有东西都有人动过。但你看那秋蝶,刚刚以她的搜查手法来看,绝不会有那般的细心。我猜测,定是先前那人已经发觉我们知晓了这件事,所以才让这秋蝶今晚故意来这走一遭,丢车保帅,为的不过就是安我们的心,以为城中的奸细已经抓到了,那往后我们自然就会掉以轻心。唉,秦桑,这个秋蝶,不过是只替罪羊而已。”

秦桑仔细的一回想,发现确实如秦宝镜所说,她也不由的皱起了双眉:“那依城主之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索性惊到底。秦桑,你吩咐下去,加强书房四周守卫,同时继续彻查城中所有人等,一有可疑之人立即来报。如有反抗者,授予你杀伐之权。”

其后秦桑暗中彻查城中所有之人,但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那奸细竟如水入大海,沙入石砾,再无任何消息。

转眼已是春末夏初,窗外桃花逐水,柳絮随风。

秦宝镜难得今日空闲,站在廊下看着韩奇香在湖边空地练剑。

漫天柳絮飞散,状如细雪。一片素白中,韩奇香一袭胭红衣裙,身姿轻盈若絮。

最后一招流光千醉既出,满目剑影。韩奇香反手背剑于后,双臂轻展,一个凌空纵跃,恍若燕飞鸿翔,转瞬已是立于长廊之中。

“表姐,你看我这套凌云剑法练的如何?”

刚一站定,韩奇香就迫不及待的跑到秦宝镜身旁,仰着一张小脸乐颠颠的看着她。

秦宝镜从袖中掏出块锦帕,细心的帮她擦去额角的细汗,微微一笑:“不错,进退起势比起前些日子好多了。”

韩奇香闻言急忙讨赏:“那有没有什么奖赏?”

秦宝镜将锦帕收回袖内,抿唇轻笑:“不如我再教你一套素心掌,如何?”

“表姐......”

韩奇香拉长了声音,语含不满。

“好,好。那香儿想要什么奖赏?”

韩奇香大喜,还剑回鞘,侧头暗想。

几枝柳条拂过,天光云影倒映在她如玉般精致的容颜上,秀眉微蹙,轻抿粉唇,倒是显得此刻的她很是乖巧无比。

秦宝镜有些好笑的望着她,这个香儿,性子一向跳脱,竟难得也有认真的时候。

一偏头,却见到秦桑正手持一封红色的请帖,疾步而来。

“城主,有观云庄的庄客送来请帖一封,说是观云庄庄主顾长策五月初八将与天鹰堡堡主之女叶采薇大婚,恭请城主届时光临。”

秦桑低着头,双手奉上了请帖,但许久秦宝镜都没有接过。她不禁有些诧异的抬头看过去,却只见秦宝镜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手上的那封请帖。

“城主?”

她不由的提高了声音再叫了一次。

秦宝镜依旧面沉如水,只是慢慢的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封请帖,但始终都没有打开。

旁边的韩奇香此时却是兴高采烈的挽起了秦宝镜的胳膊:“表姐,我想到要什么奖赏了。你是不是就要去承州参加观云庄庄主的大婚之礼啊?带我去好不好?我还没有去过承州呢。”

见秦宝镜没有回答,她又再问了一次:“表姐,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