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暗惊,欲待要避开这暗器,但只不过须臾之间,那暗器竟然已到。她避无可避。

后胸一阵剧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脚步却丝毫不敢停,提气快速的向前奔跑。

秦宝镜此时正在和顾长风静寂无言的相对而坐。顾长风是面对心爱之人不敢随便造次,而秦宝镜则是真正的无话可说。故二人虽同处一屋之中,依旧不过是一个在灯下读书,一个则是盘膝吐纳。

屋中之静,微风拂过檐下铁马之声清晰可闻。

一声声,敲在顾长风心中,不再如往日他一人之时的寂寂无待。此时他只觉岁月静好,心中竟是如此的安宁祥和。

他很满足。

唇角不知不觉的蕴了一丝笑意,他放下手中书卷,望着对面榻上正闭眼坐着盘膝吐纳的秦宝镜。

如花容颜,如玉红妆,这就是他甘愿拼尽一切守护一生的妻子了。

他只管静静的望着她,不提防她的双眼却忽然睁开了。

但秦宝镜的眼光只是匆匆的扫过他,丝毫未做过多停留,随即便紧盯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

顾长风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同时凝神静听,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屋外正有错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而他竟然没有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暗罗门主

两扇木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秦宝镜身形微侧,面上是一副戒备的神色。而顾长风掌中也暗暗的扣了一枚银针。

但待得看清那人之时,秦宝镜大吃一惊,随即便起身疾冲了下去。

“香儿,是谁伤了你?”

韩奇香后背鲜血殷红一片,只痛得额上冷汗直冒。她在秦宝镜的搀扶下勉力的在桌旁坐了下来,但还是仰起微微苍白的小脸尽量笑着道:“表姐,我没事。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其实只是小伤。”

秦宝镜望着她后背上那枚黑沉沉的三棱刺,欲待要伸手去拔,可此三棱刺霸道之极,露在肉外的虽然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小截,但入肉的却是倒刺,只怕这一拔之下,势必会血流不止。

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秦宝镜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在抖。

不过好在流出的血是鲜红的,看来暗器上并没有淬毒。这使她心中稍微的安稳了一点。

早在秦宝镜疾冲下榻的那一刻,顾长风也推动着轮椅过来了。微微的打量了下韩奇香后背上的那枚三棱刺,他眉头微皱,随即便吩咐门外站着的青衣家仆去请李逸。

青衣家仆转身正要离开,顾长风却忽然又叫住了他,示意他俯身过来,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又吩咐了几句。

李逸来的很快,韩奇香靠在秦宝镜的身上,虽是痛的面色发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叫了一声李逸哥哥。

李逸刚一进门,目光只在韩奇香的身上。她背上猩红的血直刺的他心一阵一阵的发痛,一时竟然也无法下手去碰那枚三棱刺。

韩奇香本来是紧紧的闭着眼睛埋首在秦宝镜的怀里。她不敢去看,更不敢去想那枚三棱刺从她身上取出来时该有多痛。可李逸迟迟的没有动手,反倒让她的一颗心越提越紧,越提越紧,到得最后,似乎那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她实在是心中恐惧不已,只好抬头哀求:“表姐,求你。你打晕我了吧。我怕痛,我真的怕痛。”

秦宝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也很清楚韩奇香能支撑到现在已属不易。往常这孩子哪怕是被一根针给刺到了手指,都恨不得能嚷到满城皆知。

所以她手起又落,轻轻的一个手刀劈下之后,怀中的韩奇香立时便失去了知觉,彻底的软在了她的怀里。

韩奇香一晕,处理起来就容易的多了。最后李逸小心翼翼的给她上好了药,望着在榻上昏睡的韩奇香,头也没回,只是寒声的问道:“是谁干的?”

李逸虽多以冷面示人,江湖人多道其性格孤僻,很难接触,但他鲜少发怒。顾长风与他相交多年,这也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当下顾长风拾起桌上刚刚被李逸取下来的那枚三棱刺,在灯下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番,随即抬头道:“是暗罗门。”

“暗罗门?前几年江湖中一夜之间兴起的那个神秘杀手组织?”李逸有些不可置信:“可香儿与他们并无交集,为何会对她下如此毒手?”

顾长风放下手中的三棱刺,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枚三棱刺式样奇特,上有暗罗门的独有标记,绝不会有错。而且你未来之前,韩姑娘刚刚跟我和宝镜说过,她撞见有人买凶欲杀宝镜。想必那个杀手组织,正是暗罗门。”

李逸有些讶异的看了秦宝镜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竟然有人在观云庄内公然买凶杀人,而且是对秦城主,此人胆子可谓不小。”

顾长风没有回答,眉间拢起,看着秦宝镜道:“宝镜,此人对你不利,往后你进出要多加小心才是。”

秦宝镜正坐在榻沿,仔细的给韩奇香掖了掖被角,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道:“无妨。香儿这一刺之仇,我总会替她报了。”

言下之意,反而是希望暗罗门的那些杀手来找她。

对秦宝镜的这态度,顾长风也只能默然不语。但须臾之间,心中已转过数种对策。每一种对策皆为如何确保她安然无恙。

李逸一面推着顾长风的轮椅,一面回身望望秦宝镜的房间。烛火摇曳微明,此时的韩奇香定然还在昏睡。

只不过那么一会的功夫,谁能料想竟会发生这种事。李逸暗自恼悔,早知就该陪同她一块去才是。

却有脚步声渐近,黑暗中有黑衣人迅速上前来,先是对顾长风行了礼,再是俯身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

待得他离去之后,李逸立即问道:“如何,长风,可有什么头绪?”

顾长风沉吟了一会方道:“李兄,你觉得暗罗门这个杀手组织如何?”

李逸同样沉吟了一会,方才慢慢的道:“江湖传闻,暗罗门处事干净利落,手段狠辣之极。说是自从这个组织兴起之后从无一次失手的经历。传闻其门主更是神秘,江湖无人得见其真颜。”

顾长风缓缓点头:“按理来说,杀手组织一般都会对其雇主的信息严格保密,更遑论是暗罗门这样的组织,处事应该更小心谨慎才是。但是很奇怪,根据我暗卫来报,他们几乎是很轻易的就探查到了今晚买凶之人的幕后主使。”

但李逸现在关心的只是是否抓获了伤害韩奇香的那个人。

“你的暗卫抓到了发射三棱刺的人?”

顾长风摇头:“虽然是抓到了一个暗罗门之人,但依我来看,此人绝不会是发射三棱刺之人。”

李逸不解:“为何这样说?”

“根据发射手法及劲道拿捏来看,此人内力之深厚,江湖中鲜有对手。但我暗卫抓获的那人,却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杀手。即便武功较常人强些,但他断然不能将力道拿捏的这般准。”

李逸点头,面上犹有一副不忍的神色:“刚刚香儿身上的那枚三棱刺,凶险之极。只要力道稍微再重些,那势必心脏受损,那样......”

后面的话他却无法说出来。凶器入心,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顾长风也是眉头紧锁:“公然买凶杀人,这实在不会是他一贯的作风。此事必有蹊跷。”

李逸追问:“你说的这个他,到底是谁?”

顾长风不答,只是用手指了指前厅。

不比后院顷刻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前厅犹有恭贺之声不时传来,当是婚宴并未结束。

李逸大惊:“你是说顾长策?可他......”

顾长风点头:“虽说他想登上江湖霸主之位,势必迟早会与无双城有一战。可这般不入流的暗杀,我想他应该是不屑为之。”

李逸轻叹:“人心难测,几年前你又怎会想到他为了庄主之位那般钻营?也罢,是他也好,不是他也好,总归有人会对秦城主和香儿不利。我们须得小心才是。”

顾长风握紧轮椅上的扶手,面色沉沉:“我已吩咐暗卫在宝镜四周暗中守护,同时也着人彻查今晚之事,找出幕后主使。这世间有任何人想动宝镜,我顾长风都不会答应。”

李逸不语,但心中亦是同样的想法,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保韩奇香无虞。

他忽然想起一事,忙又道:“今晚之事,香儿已被他们发现踪迹,若是他们因此有所防范,我们岂不是探查不到背后的真正主使之人?”

顾长风回道:“此事李兄不用担心,刚刚我已吩咐暗卫处理此事,定不会让他们知晓今晚听到他们谈话的是韩姑娘。”

而与此同时,城外某处。残月淡星,呜呜风声催动绵延长草伏地。

萋萋长草中,有一人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身上白色长衫,猎猎声动。

他身后有一黑衣人正垂首而立,身姿笔挺,一动不动。粗一看上去,恍若木偶。

那白衣人微微仰头看着前方,忽然双眼略眯,开口慢慢的道:“事情都办妥了?”

其音冷冷,仿似隔着千层寒冰渗透而来,迎面给人一股透彻入骨的寒意。

那黑衣人闻言面上神色更加恭敬:“禀尊主,属下按尊主的吩咐,已经让雪鹰故意落网,想必他现在已经将尊主的意思原原本本的都告知了对方。只是,属下刚刚接到到消息,道是观云庄中有一丫鬟被杀,看其伤口,正是我们独有的三棱刺所致。”

那白衣人闻言只是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好快的动作,与我所料一致。”

沉吟了片刻,他忽而又接着道:“通知雇主,今晚偷听之人已经为我们所杀。原有暗杀计划不变。”

黑衣人躬身抱拳,一一答应:“属下这便下去着手准备。”

白衣人正在仰头看着天际弯月,闻言便吩咐道:“届时随意挑选几个人去路上拦截秦宝镜即可。”

那黑衣人却是不解,抬头开口问道:“属下不解。尊主之意,似乎并不是真的想杀了秦宝镜?”

那白衣人却忽然回头,月下容颜清俊,一身白衣微动间更是恍若谪仙。只是那微凛的双眼却无端给人一股压迫感。

“本座做事,还用向你解释?”

此人豁然正是白如墨无疑。

那黑衣人立即低头,语带惶恐:“属下不敢。”

白如墨面色沉沉:“记住,本座不喜欢多嘴的人。下去。”

黑衣人身影逐渐没入了暗夜中。白如墨唇角微勾,任寥寥夜风吹过,依旧转头负手看着远方浓浓的大片黑暗。

愚蠢。想那秦宝镜又岂会是等闲人等?这天下间能杀她的能有几人?今晚之事,为的只是挑起秦宝镜和顾长策之间的嫌疑,不然大可自暗处现身将那丫头杀了,他又何须临时改变心意留那丫头一条性命?

由旁人来转告,又怎么会比得上身边至亲之人的亲耳所听?

想来今晚过后,无双城与观云庄,连带着与天鹰堡之间将再无宁日。这一战,只需再稍稍的送上几分东风,大火即便会熊熊而起,摧毁一切。

想到此处,他唇角的笑意勾的更深。他在等,一直在等着这场好戏的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放老白出来打个酱油。嚯嚯

神秘夫人

韩奇香的伤势好的很快,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纵然如此,可李逸依旧是恨不得将先前炼制的所有灵药都给她用上。

他这般殷勤,反而让秦宝镜有些尴尬,不得不在他每次来的时候故意走开,好留出空间给他和韩奇香。

对于李逸的心思,她看在眼里,也明白在心里。私下里其实也认可。毕竟,李逸虽为人冷了些,但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他在香儿面前还是万般温柔。且他有一手好医术,武功也不弱,放眼当今江湖,也鲜有多少青年才俊能及得过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香儿与他原是旧识,对他似乎也并不排斥。

于此,秦宝镜左思右想一番,将香儿交予李逸,她也放心。毕竟依香儿的那性子,也得找个李逸这样对她百依百顺的人才是。

韩奇香并不知道她表姐在不言不语中已经做了个关乎她终生的决定。她此刻只是百无聊赖的在屋中乱转,一会翻了翻架子上的书,一会又摸了摸瓶中插着的那只芍药,无聊的只想大叫。

因着此次受伤,秦宝镜给她下了禁令,未得允许不得私自离开房间,出外必要有人陪同。

不是为她伤势未全好,秦宝镜早就带了她回无双城。毕竟现在的观云庄,她不想多待一刻。

韩奇香又在屋中转了一阵子,忽然停了下来,趴在窗户上掂着脚往外看。

庭院深深,半壁火红石榴斜探了出来。其上朱色花朵开的如火如荼,艳艳灼目。周边蜂围蝶绕,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她机警的四边看了看,见并无一个人影,心中一喜,提脚就越过了窗户,蹑手蹑脚的就想翻过那道围墙。

谁知才刚转过背,身后已有一声断喝传来:“香儿,站住。”

韩奇香浑身一僵,但也只好转过身来,面上立即浮起了讨好的笑,声音也又糯又甜:“表姐。”

秦宝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道圆形拱门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是一个影青瓷碗,而瓷碗中则是黑乎乎的汤药。

韩奇香望着那碗药,一张小脸立刻皱的比那药还要苦上几分:“又要喝药。表姐,我可不可以不喝啊?这个实在是太苦了。”

秦宝镜丝毫不为她可怜兮兮的表情所打动,只是走了过来,直接端起那碗药递到她面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道:“喝了。”

韩奇香哀叹一声,但也知道她现下是没有跟她表姐讨价还价的余地,也只得不情不愿的一手捏紧了鼻子,再是一手接过那碗药,眼睛一闭,干脆利落的就将那碗药倒进了口中。

汤药刚一入口,只苦的她浑身直打哆嗦,胃中更是一阵翻江倒海。她立即就想全吐了出来,但秦宝镜也几乎是立刻的就厉声的道:“咽下去。”

她无法,只好狠下了心,权当那胃不是自己的了,闭着眼睛将那一碗苦苦的药都给咽了下去。

末了,她睁开眼,将手中的瓷碗放下,吐着舌头用两只手不停的往上扇着风,似乎这样那苦就会消散的更快一些。

秦宝镜见状不由的失笑,面上再也绷不住,低头从袖中掏出来一个油纸包,抬手就扔给了她。

韩奇香接过那油纸包并打开,其中满满一包的都是各色蜜饯。她大喜,忙拈了一颗放入了口中。

甜润之感一下子冲散了口中先前的苦涩之感,韩奇香眉飞色舞,立即又拈了一颗放入了口中。

一面吸吮着口中蜜饯的甜味,一面向四周张望着,她含含糊糊的问道:“表姐,李逸哥哥今天怎么没来?往常都是他送药,怎么今日是你给我送了?”

秦宝镜正在低头掸着衣服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闻言头也没抬,淡淡的道:“他刚刚被顾长风叫走了。”

“哦,原来是姐夫叫的他啊。”

秦宝镜听到姐夫二字,手顿了一顿,而后又继续慢慢的掸着那灰尘。

其实,衣服上的灰尘早就已经没有了,但是她依旧慢慢的重复着刚刚掸灰尘的动作,脑中却是一时空白。

一直以来,与顾长风的婚事她从未过多去想。一来是父母之命不得不从,二来是想借顾长风之力对抗其他各方势力。毕竟,以顾长风目前的情形来看,屈居于观云庄内郁郁不得志。他若是一般人倒也罢了,但以他之才华,又岂会甘于碌碌一生?既如此,倒不如以无双城为棋盘,让他全力释放自己的才华。

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他需要一个可以展示他才华的舞台,而她需要的则是无双城屹立于险恶江湖不倒。

只是,她从未想过,若是真的成亲,她与他将居于同一片屋檐之下了。

到时,日日相对,可又该如何面对?

掸衣服的手越来越慢,终至于静止不动。秦宝镜的眉尖也慢慢的蹙了起来。

而韩奇香却是小心翼翼的问着:“表姐,你看我这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吃药了?”

“不可以。”干脆利落的回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明明我这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而且那药还那么苦。”

秦宝镜终于是抬起头来正视着她,口气中带了一丝严厉:“你也说是好的差不多了,那也就是没有全好。老老实实的喝药,等你伤全好了,我们立即启程回无双城。你我离城这许多时日,万一城中有变怎么办? ”

韩奇香闻言低头用双手扯着衣角,有些不满的小声嘟囔着:“骗人。明明秦桑姐姐昨日才刚来信说城中无事。”

“你在说什么?”

韩奇香立即抬头,笑的堪比那怒放的石榴,娇俏动人:“啊,没说什么。我只是在说,离家这么长时间,我也想早点回去。我想外祖母了。”

秦宝镜这才初展笑颜,但忽然又面色一凛,快速的将韩奇香拉到身旁,转身望了过去。

身后青石小路那端,有一人正分花拂柳而来。

藕荷色衣裙,出水芙蓉似的一张脸,微微一笑间,仪态万方。

正是观云庄现任庄主夫人叶采薇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