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奇香不知道,白如墨原来也会有这般黏人的时候。

自从小年夜之后,他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待在她这里了。无论她怎么说,他总是不离开。不过好在,晚间入睡之时,待得她睡着了,他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后,就会脚步轻轻的离开。

冬去春来,逍遥岛又是一片桃夭杏妍。

晚间,虫声唧唧,新透绿窗纱。屋中灯烛明亮,白如墨坐在桌前,低头执笔,批示岛中诸多事务。而韩奇香,则是捧着一罐核桃坐在旁边。

核桃的壳颇为坚硬。若是依照以往的性子,她定然会去找了个重物来,一下一下的砸开那壳。但现下白如墨在这里,她不想打扰他,只好用了指甲去剥。

但剥了好长时间,饶是指甲都快剥的秃了一块,也不过才剥开了一半,吃起来尤为的不尽兴。

她有些气恼的就将那只核桃扔到了桌上,气鼓鼓的盯着它看。

斜刺里忽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拈起了那枚核桃。莹润烛光里照着,那手尤为的白皙修长。

随后只听得一声轻响,待得那手再摊开来时,核桃的壳已碎,里面的果肉却是好好的。

韩奇香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如墨,见他虽还是在低着头,手中的毛笔也并未停歇,但唇角却是弯了起来。

感受到她在盯着自己看,白如墨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左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温声的笑道:“核桃给你剥好了,怎么不吃?”

他脸上的笑意太温柔,直晃得韩奇香心中跳了一跳,忙慌乱的低下了头,用手去捡着那核桃的果肉吃。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便是他从罐子里掏核桃的声音。

再是一声轻响之后,韩奇香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大把壳肉分离的核桃。

她悄悄的抬起头看过去,见白如墨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依旧执笔书写。而他的另一只手,依旧在不停歇的帮她捏着核桃。

他的侧脸很好看。长眉斜飞,鼻梁高挺,双唇更是厚薄适中。

想起这些日子他虽晚间不再与她同眠,但每日那双唇总是会在她入睡前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韩奇香忍不住的就觉得脸有些热了起来。

他最近对她太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呆呆傻傻的看着他很长时间,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也正在看着她。

在白如墨此时的眼中,韩奇香双颊胭红,双目水润,莹莹烛光下,更是显的娇憨动人。

他慢慢的靠了过来,韩奇香有些傻了,完全的忘了后退。

直到感觉到有温暖的舌在她的唇角流连,她这才反应过来,瞬时涨红了脸。

而白如墨很快的就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的道:“你的唇角有粒核桃屑。”

他的气息灼热,一下一下的喷在她的唇上。当此时,韩奇香哪里还能去想自己的唇角是否真的有核桃碎屑,只能慌乱的嗯了一声。

她竭力的想将身子往后仰,避开他。但白如墨的双臂缠了过来,揽着她的腰,将她又往他贴近了几分。

“香儿,”他低低的叫着她,不待她回答,却又低下头,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双唇。

韩奇香怔愣在地。这些日子以来,白如墨从来没有这般亲过她。她一直都以为,他们之间以后最亲密的接触只会有偶尔的拥抱和每日临睡前的那一吻。

但今晚的白如墨,捧着她的头,细细的吻着她的唇。而后还不满足,灵巧的舌长驱直入,追逐着她的舌,重重的吸吮着,难舍难分。

韩奇香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面上红的似乎就要滴出血来一样。

但白如墨还不放过她,双臂紧紧的勒着她,简直就像要将她揉入体内一般。双唇更是迫不及待的又吻上了她的耳垂,而后一路向下,吻上了她的脖颈,锁骨,轻轻的噬咬着。

韩奇香仰起了头,如被抛上岸缺水的鱼,急促的呼吸着。

胸前一凉,而后便是有温热的唇含住了她的胸,痒痒的,麻麻的,却又奇异的舒服。

韩奇香忽然反应过来,低下头来一看,只吓得心中急剧的跳了起来,忙双手用力的推开了他。

白如墨此时已经双眸中都染了重重的情-欲,蓦然被推开,他难耐的抬头看过去,却一眼看到韩奇香正掩了胸口,面带惊慌的看着他。

她的这副样子,让他想到了受惊的小兔子,竖了长长的耳朵,眼中满是戒备的看着他。

要忍耐,要忍耐,他拼命的深呼吸,压□内翻腾的那团火,告诉自己,现下还不是时机。香儿她才刚刚开始接受你,你怎么能吓到她?

他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柔声的安慰着:“香儿,过来。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但韩奇香依然谨慎的看着他,不肯过去。

初夜的事,事后回想起来,唯有疼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白如墨知道此刻他再说什么,韩奇香只怕都不肯过来。他只好站起了身,柔声的道:“那么香儿,我就先回去了。你,你早些歇息。”

说完,转身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他要是再待在这里,看着韩奇香,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

毕竟现在的韩奇香,对他而言,太过诱人,他抵挡不住。

是夜,白如墨久久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眼前总能浮现韩奇香胭红的脸和莹润的眼。

凌晨雾起之时,他起身下床,早早的就出门去了。

韩奇香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门前放着一只竹编的小笼子。而笼子里,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子,唯有两只耳朵处是灰色的。正低了头,专心致志的啃着笼子里的青草。

而笼子的旁边,是一枝火红的杜鹃。

她蹲下身,看着那支杜鹃,紧紧的抿着唇,眼中晦暗不明。

小镯子过来的时候,韩奇香依然保持着这个样子,丝毫没有挪动一下。

反倒是小镯子惊奇的叫了起来:“哪里来的小兔子?小姐你看,它像不像小白?”

韩奇香扶着门框,慢慢的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淡淡的道:“兔子长的不都一个样?又哪里来的什么像不像了?”

说完,转身就回了屋子。

小镯子微怔了下,提着竹笼子和那支杜鹃花也随后跟了进去。

将竹笼子放在桌上,对着那支杜鹃花她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这支杜鹃,可怎么办呢?”

韩奇香正坐在桌子旁,看着那只小兔子。

笼子里的青草已经被它啃完了。它此时正睁了一双红红的眼,竖起了两只长长的灰耳朵,就这么面对面的与她对视着。

“找只花瓶,灌了水,将杜鹃插上。拿来我有用。”

小镯子不明就里,虽是面带疑惑,但还是依言找了只花瓶来。

影青细颈花瓶,再配上火红的杜鹃,相得益彰。

韩奇香从小镯子手中接过花瓶,抱在怀中,起身拉开了门,举步就走。

刚出院门,果然立时就有人出现。站在她面前,垂着头,低声的道:“小姐想要什么?跟属下说一声,属下叫人去给你拿来。”

韩奇香也不答话,拉了小镯子的手,不管不顾的往前就走。

那人身形微闪,又拦在了她的面前:“小姐想去哪里?”

韩奇香停住了脚步,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道:“去找白如墨。你若是不放心,大可随我一起去。”

说完也不待他回答,抱着花瓶,拉着小镯子,昂首从他面前擦身而过。

那人不敢出手阻拦,只好一路忐忑的暗中跟着她。

来到白如墨的书房前,韩奇香没有立即进去。

书房中有声音传出,她隐隐的听到了观云庄,天鹰堡这几个字。

正想再听,忽然只听得噗嗤一声轻响,她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小镯子腰间的荷包没有系紧,掉到了地上。

而屋内的谈话声也已经停了。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打开,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那个男的韩奇香认识,知道他叫做木烨,经常跟着白如墨。而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的,她并不认识。

但那个女人看着她的眼神,很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敌视。

韩奇香看着他们慢慢走远,低声的在小镯子的旁边道:“这个女人是谁?你稍后去打听下。”

小镯子急忙点头,一面又听得白如墨清冷的声音从屋中传出:“进来。”

“小姐,白公子叫你进去呢。”

韩奇香深吸了口气,抱着花瓶转身走了进去。

白如墨正坐在桌案后低头提笔书写着什么,觉察到有人进来,抬头看过去时,就只见韩奇香一身素衣,怀中捧了花瓶,正静静的站在他面前。

杜鹃火红,似乎将这屋内都带的亮堂了不少。

白如墨惊喜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而韩奇香也走上前几步,将花瓶放在了他的桌案上。

她低头摆弄着瓶中的杜鹃,似是力求将这杜鹃摆放到最好看的位置。

“你的书房太素净,这枝杜鹃,还是放在你这里比较好。”她垂首低声的说着,手却没有停歇,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一朵花苞。

但有手握住了她的手。带了微微的暖意,虎口处有薄薄的一层茧。

依然是洛水之旁握着她的那只手。

韩奇香的眼睛忽然就有些酸了起来,头垂的更低了。

“香儿,”白如墨的声音带着惊喜,带着笑意,只是连续的叫着她的名字,”香儿。”

韩奇香抬起头来看着他,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轻声的应了一声:“嗯。我在。”

白如墨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他想大笑,想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给了眼前的这个人。

只要她愿意永远对着自己这般笑。

他起身绕过桌案,一把将韩奇香揽入怀中。片刻之后低头看着她,笑道:“香儿,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逍遥岛遍布桫椤树。正值春日,绿意盎然。间或几树野杏花团团簇簇的伸了出来。

白如墨抱着韩奇香,施展轻松,灵活的在林间穿行着。

韩奇香缩在他的怀中,鼻尖是淡淡的松木香气。她看着浓密枝叶下淡弱的阳光,仰望着他的侧脸,心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耳中有轰隆之声传来,越来越清晰。而娑罗树也越来越少。忽然眼前一亮,韩奇香就看到了一大片飞珠溅玉的瀑布。

白如墨将她放下,笑着问道:“香儿,如何?”

就像是向她小心翼翼的展示着自己的珍宝,只要她开心。

而韩奇香已经是被眼前的这一大片瀑布给惊艳到了。她自来便在无双城,唯一的一次出远门,也不过是去承州的观云庄。但看到的是也依然多是平原风光。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大的瀑布。

她一时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白如墨面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低下头来看着她,笑道:“每年夏至之时,金乌直射,瀑布如火,遥遥望去,这飞流直下的就不再是水,而是流动的火。较现下更为壮观。”

韩奇香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简直不敢相信。

白如墨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心中极为舒畅。他俯下身来,双手捧起了她的脸,看着她,低下头去,在她的耳边大声的道:“香儿,以后每年夏至,陪我来这看火瀑布。”

瀑布落下来的声音很响,水声隆隆,不绝于耳。可此时,这一切韩奇香都听不到了。她的耳中来来回回的就只有白如墨的这句话。

白如墨的唇很暖,擦过她的耳垂,一口含住,轻轻的吮吸着。

韩奇香的心急剧的跳了起来。慌乱之中,头一偏,就想往旁边躲闪。

但脚下岩石湿滑,她又是在急切之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见得就要落水,白如墨的长臂伸来,不偏不倚的正好将她抱入怀中。

白如墨双眸中尽是笑意,以为她只是害羞而已。但他明显的不想中断那个吻,低下了头来,又想继续。

韩奇香忙制止了他,慌乱之中指着他身后问道:“那是什么?”

白如墨回过身去看,瀑布崖间,有一树火红的杜鹃正透过水幕若隐若现。

瀑布很大,水珠不住的滴落,但那树杜鹃就跟扎根在岩石之中一般,虽是不停的被水流冲的低下了花枝,但仍牢牢的长在那里。

白如墨心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回身,笑道:“香儿,想要么?”

“啊?”韩奇香明显的有些不明就里。

白如墨手指着那抹若隐若现的火红:“那树杜鹃。香儿,我去给你摘来。”

韩奇香还来不及阻止,眼前白影一闪,几起几落之间,就见他已在瀑布下面了。

瀑布太大,纵是白如墨轻功绝顶,但上方的水流仍是不时的将他冲落下来。

巨大的轰隆之声从不间断,崖下的湖水更是被瀑布激起万千水珠。白如墨的身影投在这巨大的瀑布上,渺小如蝼蚁,随时都有被湍急的水流冲下来的危险。

韩奇香的心忽然就紧紧的提了起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攀着岩石,慢慢的向那树杜鹃爬去。

岩石被水流常年冲刷,光润异常。现今夏日,其上更是滋生了无数湿滑的青苔。若不是白如墨的轻功了得,只怕就是一步也往上攀爬不得。

可纵然如此,有好几次,韩奇香还是看到他的身影晃得很厉害,往下滑了很多。

她不由自主的就跑了过去,站在瀑布的下面,仰着头,目光只在他身上。

他终于伸手够到了那树杜鹃。韩奇香看着他手中挥舞着一团火红,单手攀着瀑布下的岩石,不停的向她招手示意。

韩奇香忽然就有种莫名想流泪的冲动。她举起右手,也不停的向他挥着手。

但下一刻,她就猛然的见他手一滑,人如高空坠落的石头般,顺着瀑布就冲了下来。

韩奇香觉得自己的心简直都不会跳了。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入瀑布下的湖水中,但他并没有浮上来。

正午的日光直射,但此时,她站在湖水旁,听着水流撞击水面的巨大声响,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僵硬。

她忽然不管不顾的就跳了下去。

瀑布声音太大,她纵然是大声的呼喊着白如墨,但还是淹没在那一片轰隆的巨响中。

“白如墨,白如墨。”她不停的大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渐渐哽咽。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他死。一点都不想。

身后有人抱住了她。她听到白如墨的低声叹息,在她的耳旁萦绕:“香儿。”

她忽然转过了身来,就见到他全身湿透,白衣上尚有几处暗绿色的绿苔。与他往日的样子相比,此时的他不可谓不狼狈。但他的手中还紧紧的握着那支杜鹃,小心而又珍重的捧到她的面前,笑着在道:“香儿,给你。”

韩奇香怔怔的望着他。他面上不断的有水珠滚落下来,头发尽湿,但他眼中的笑意很耀眼。

她忽然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泪水纷纷而下。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哭。但他没死,他没死,这就够了。

白如墨反手抱住了她的腰,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韩奇香还在乎他,已经令他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