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奶奶如今很有些打算, 手里的钞票握的紧紧的, 一个大子儿都不肯漏出来, 哀哀向伊哭诉:“你两个弟弟还要娶妻,我也四处抓瞎,想着哪里拆借一注来。”

凤娇抱着来宝坐在小凳子上,头垂的极低, 看着脚尖,不过两年光景, 伊就从一个圆润脸蛋的姑娘成了个干瘪的果子,脸色青白, 两颊凹陷, 低声下气的说:“来宝病的太厉害了, 等他病好了我一定日夜做工还你。”

徐三奶奶很不高兴:“你这话好没道理,我是那样狠心的妈?”

“那你借我两块银元?”凤娇眼里升起希冀的光。

“儿女都是讨债鬼!嫁都嫁出去了, 还要回娘家打秋风, 我是做了什么孽哟?”徐三奶奶捶膝大哭。

徐凤娇恨恨的想:又是这招!又是这招!

当初徐三爷过世之后, 伊逼着凤娇嫁给病故的死鬼, 就用的这招,坐在家门口捶膝大哭,好教整个徐家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亲闺女的不孝。

街坊四邻都是同宗,成群结队来劝凤娇:“你是家里的长女,嫁出去换一笔钱回来养弟弟是应该的。”

凤娇那时候还读着书,停了学在家里,一脑袋的新思想,天真的反驳:“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再说他…他都是个老头子了,我怎么能嫁他?”

魏云奎一把年纪丧了妻,前头媳妇也没留下孩子,家境倒不错,也能出得起徐三奶奶开的价码,还有什么可挑的?

同宗的女人们吃吃笑起来,好像凤娇说了不得了的笑话:“什么平等自由的昏话?那都是学堂里闹出来的故事,男人是天,你还能越过天去?快忘了这些昏话,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倘使一直记着这些昏话,难受的可不是自己?”

凤娇到底嫁了过去,落得了如今的田地。

伊心里生出些灰心丧志的念头,可是怀里的来宝烧的滚烫,好像一块炭贴在伊胸口,不论怎么都还是要尽力试一试的罢“我结婚的时候,妈不是收了那死鬼一大笔钱吗?”

徐三奶奶两只眼睛里射出恶狠狠的光,捶着胸口更加哭的抑扬顿挫:“你是一个大子儿都不肯留给你妈?是要逼死你妈啊?家里油盐酱醋哪样不花钱?大家都扎起嘴喝风,专等着你来借钱?”

凤娇抱着来宝慢慢从娘家堂屋出来了,耳边昏昏的还响着徐三奶奶的哭声,伊昏头昏脑的想:老天不给我们娘俩活路了吗?

铅黑的天沉沉压了下来,飘起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伊打着补丁的夹袄上,茫然的眉眼之间,遮住了前行的道路。

刘四麻子喝的半醉从陈记出来,走的七扭八歪,撞在了凤娇身上,攀着伊瘦弱的肩膀站直了,凑近了喷出浓浓一口酒气,涎笑:“这不是凤娇妹子吗?可是遇上难处了?”

凤娇走投无路,机械的说:“借我两块银元。”

刘四麻子拉住了伊的手:“跟四哥走,四哥给你两块银元。”

凤娇怀抱着孩子,被刘四麻子拉着跌跌撞撞朝前走去,好像走在一个不醒的噩梦里,两旁的街道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而今竟觉得陌生,如同走在陌生的异乡…

《申报》的黄铎大约很是偏爱容城公子,腾出一半的版面来连载这篇《异乡人》。

浴室里极静,冯瞿读到走投无路的徐凤娇,不期然就想起写书的人,她当初是不是也是走投无路?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沉甸甸有点难受,仰脖灌了一大口酒。

唐平在外面敲门:“少帅,时间差不多了。”

冯瞿收拢纷杂的念头,准备穿衣服。

他此行不但肩负着采购军火的重任,还准备重金从沪上挖一批学者教授前往容城办校。

容城虽有海运贸易可繁荣经济,却没有教学质量过硬的大学,留不住人才。

冯伯祥与军政府官员再三商议,与其引进人才,挖空心思留住人才,不如自己培养人才。

容城大学已经在选址筹建之中,筹建委员会的委员长就是冯瞿,他负责前期预算,请人规划设计校舍,重金礼聘专家学者任教,拟招生简章…还有筹建的兵工厂及军中玉城一大摊子事儿,近来忙了个四脚朝天,连家里闲置的冯晨都被他塞进了容城大学筹建委员会专事跑腿。

冯晨兴奋的建议:“大哥,你有没有考虑在未来的容城大学开设医科?需不需要我出国去采购医疗器械?”

冯瞿近来脾气不甚好,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冰水:“采购医疗器械有专人出国,我还怕你出国跑了,父亲那里没法交待!”

冯晨:“…”

他早过了离家出走的年纪,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嚷嚷着要自由,身无分文的跑出去,灰头土脸的回来,被现实教做人。

他从浴室出去之后,才发现冯晨居然坐在沙发上,大约是怕他生气,双脚并拢,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冯瞿不悦。

冯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理由都是现成的:“大哥,我听父亲说你来沪上请学者教授,我在金陵大学认识的詹教授辞职两年了,听说就在沪上定居。可以联系同学找到詹教授,请他去容城办学。”

“他是医科教授?”

“大哥你想什么呢?开办大学是父亲的心愿,我就算是再想读医科,也不可能拿这件事情开玩笑,向你推荐医科教授。詹教授是土木系的,请了他去容城…连建校都可以跟他商量。”他自我夸奖:“我这么替大哥着想,大哥怎么就不能为我说在父亲面前说句好话呢?”

冯瞿实在难以理解冯晨对于医科专业的痴迷,而且这个弟弟用着还是挺顺手的,反应灵敏办事用心,他暂时还不想放手。

冯晨几句话,导致冯瞿重金礼聘的教授名单上又多了一位,兄弟两个分头行动。

有一位宋先生祖父辈都曾在清廷任职,宋阅还曾公费留学。前清倒台之后,宋阅回国也曾在北平高校任职,这两年辞职在家,听说如今也在报刊写些文章。

这位宋先生国文底蕴深厚,又有留学经历,是冯伯祥手底下的一位留过洋的幕僚推荐,想要聘请他前去容城教国文与本国史。

冯瞿亲自上门拜访,宋家的佣人指点,宋先生有个爱喝茶的毛病,并非是在家里,而是一定要在外面的新式书场里听着苏州小曲儿喝茶。

宋先生倒是有雅兴。

冯瞿带着亲卫在宋家佣人指点的新式书场逮到了正候场的宋先生,他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香干子,伙计来沏茶,他问:“今儿都有什么书目?有没有《啼笑姻缘》?”

伙计沏好了茶,报了书目:“宋先生慢用。”才退了下去。

冯瞿到了他桌前,道:“先生可是宋公?”

宋阅候场正无聊,见人找上门来,顿时来了兴趣:“正是,不知道公子找鄙人何事?”

冯瞿落座,正在道明来意,忽听得楼下有人大声喧哗,有名女子说:“阿茗,苏州评弹有什么可听的?咱们不如去打网球?”

七嘴八舌一群人在嚷嚷,一名年轻男子说:“尚吉香,阿茗带我们来听评弹有她的道理,网球什么时候不能打?再说…评弹还挺好听的。”

尚吉香笑起来:“章启越,谁不知道但凡阿茗说的,你恨不得举双手赞成,哪里愿意驳一个回?”

年轻的男男女女笑起来,章启越态度坚定:“不然怎么阿茗能当先生,能写好文章,你们只能当读者?我自然是听阿茗的了。”

一帮人说说笑笑,往楼上而来。

无数繁杂的声音里,小二的叫声,客人的聊天声,以及书场外面小贩的叫卖声里,冯瞿唯独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她似乎心情极好,声音里也含着笑意:“你们别吵了!说要出来玩的是你们,答应听我安排的也是你们,到了书场就开始嚷嚷。这还是我前几日挖到的风水宝地,小曲儿唱的人骨头都要酥了,评弹讲的气势恢宏,茶水也好喝,这可是文化的一部分,都老实陪我听完了,再去打网球,可好?”

章启越带头应和:“好!我们陪你听!”年轻男子的声音里含着无尽的迁就之意。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公西渊牵头, 带顾茗认识了他的一帮发小…以及发小的朋友们。他拍拍屁股回容城了,留在沪上的这帮朋友们却隔三岔五骚扰顾茗, 循着通信地址摸上门去, 送吃送喝送电影票, 拖她出来玩耍,热情的让顾茗毫无招架之力。

其中以章启越与钱秀玲及其闺蜜尚吉香为最。

一来二去, 大家都混熟了。而且这帮人中, 顾茗的年纪偏小, 虽然有作品及初次相见端庄持重的印象打底, 可次数多了就难免会暴露真性情,一不小心就跟这帮年轻人打成了一片。

她风趣幽默,活泼好玩,有时候一针见血, 见解独到,陌生感消除之后,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改了称呼,“阿茗”长“阿茗”短叫个不停。

一帮人鱼贯上楼, 章启越就走在她右侧, 刚好堵住了顾茗右侧的视线, 拥着她坐在了靠窗户一侧的位子上。

隔着好几张桌子,她熟悉的侧影撞进冯瞿的眼里, 他的大脑皮层有瞬间的麻痹, 好像失去了调节躯体的功能, 手脚有片刻的僵硬, 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他定定神,与宋阅聊起来意,然而到底有些心不在焉,分出一缕心神去关注顾茗那桌的动静。

伙计殷勤侍候,一桌的年轻人里,冯瞿只注意到了坐在顾茗身边的年轻男人,他点了许多点心干果,外加最好的茶水,还侧头问她:“阿茗,你还想要点什么?”

同桌的还有三名年轻男子,然而唯有这年轻男子让冯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穿着合体的马甲衬衫,头发梳的油光水滑,整一个小白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油头粉面的小子,围着她打转。

顾茗笑着阻止:“够了够了,我前两次来就点了一壶清茶,瓜子花生各一碟。再说咱们今天以听曲为主,可不是专门来吃点心的。”

章启越:“吃几块吧,不然回头打网球又饿了,离晚饭可还有好久呢。”周到体贴的让人无可挑剔。

冯瞿甚至瞧见了顾茗扬起的笑脸:“启越,我要是再跟你们一起玩下去,恐怕要胖的不成样子。每次出来你都劝我吃,这个月已经长了好几斤了。”

章启越似乎很是高兴:“你就是太瘦了,一个人住身体健康了才能写出好文章。隔几日就应该出来运动运动。”

这件事情上,在座诸人早就达成了一致,异口同声谴责她:“太瘦了不止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还是对读者不负责任。”

顾茗举手投降:“一会我多吃几块,您几位别念叨我了行么?”

举座尽笑。

冯瞿远远支棱着耳朵偷听,那些人的关怀很是真诚,而顾茗神彩飞扬,言笑晏晏,犹如众星捧月被拱围其间,既不是少帅府乖巧的姨太太,也不是顾府逆来顺受的女儿。

她是她自己。

自由无拘的顾茗。

有些事情,也许只有离的远才能看的更清楚。

他与宋阅谈的不错,至少宋阅并不排斥前去容城应教,三心两意的商谈气氛之下,他们竟然也还能谈出结果,至为难得。

宋阅后来大约也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以及扫过那边桌子的眼神,他诧异的看过去,忽笑起来:“冯少帅请鄙人前去容城教学,其实以在下浅见,倒也想要举荐一人。”

冯瞿:“宋先生请讲。”

宋阅以眼神示意:“冯少帅想来也注意到那边一桌年轻人了吧?其中有一位我正巧认识,那边穿淡蓝色旗袍的小姐。”

冯瞿心神一震——顾茗穿着的正是件淡蓝色的旗袍。

他故作不知:“那位小姐是?”

宋阅:“那位小姐正是名满沪上的容城公子,文章写的极好,思想令人耳目一新,很有涤荡旧尘的气魄。”他眼中放光,态度忽郑重起来:“冯少帅向在军中,或许对文化圈子里的事情不甚了解。”

冯瞿也不是头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对容城公子的褒奖溢美之词,然而那都是纯粹的读者,虽然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容城公子的优秀,今日却是头一次听到文化圈里前辈对她的肯定。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之意,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他作出一无所知的模样,虚心请教:“那位小姐的年纪…似乎有些小,文章写的真有这样好?”

宋阅正色:“真是不诳不骗,冯少帅也不必被那些旧派的文人给哄骗了,他们也时常在报纸上嚷嚷,捧孔家店的臭脚,对白话文大加伐挞,认为白话文难登大雅之堂。可如今你看,报纸上已经开始大面积推行白话文,往来公文书信则省了烂调套词,开启民智刻不容缓。”

他喝一口茶,连楼下的评弹开场都忽略了,继续说:“之前容城公子出了一本文集,已经是大受年轻人的欢迎,热销南京北平,引起一波白话文集热。她近来又在《申报》刊登了她的第一本白话小说。老实说,这两年也陆续有几本白话小说出版,无论是诗也好文法也罢,大家都处于摸索阶段,但容城公子文风流畅,视角又独特,敢于揭露家庭与社会对女性的戕害,抨击社会不合理之现状,为女子发声,至为难得。昨日老封——哦就是清名兄,还同我讲,找机会要同容城公子多聚聚,虽然她年纪小,可才华惊人,实为我辈楷模!”

冯瞿虽然远在容城,可封清名的大名也略有耳闻,真没想到不但宋阅对顾茗赞赏不已,就连封清名也对她大为推崇,心中震憾之意难以抑止:“容城公子真有这样优秀?”

他这话听在宋阅耳中,难免引起误会,怀疑是因为年纪与性别问题对容城公子有所轻视,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容城既然要办新式学校,自然要请新式英才前往教学。容城公子思想开明,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正可引导学生们的思想摆脱封*建桎梏。”

冯瞿:“…”

大约宋阅从小读的书全融进了血液里,还保有一腔侠骨热肠,起身就要请冯瞿过去:“趁着今日撞上了容城公子,我还有几分薄面,正好介绍你们认识,到时候请了她去容城教书,还可与我做个同僚。”

冯瞿被他热情的举动弄的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往顾茗那桌走过去。

年轻人共聚一桌,明明是来听评弹的,可是在桌众人除了顾茗想努力专心听评弹,其余家伙全是打岔的。

吴桐跟着了魔一样见一次邀请一次,今日又提起让顾茗去他执教的学校做兼职教师:“我知道你忙,还要写稿子,还有别的事儿,不能专心做教育,但每个月抽出空来给孩子们讲几堂课不为难吧?”

顾茗无语:“吴桐,你以为讲课不备课的啊?”

他振振有词:“我已经跟孩子们许诺了,请容城公子来教她们写作课。你最近连载的《异乡人》孩子们特别喜欢,对徐凤娇的命运牵肠挂肚,在学校写作课上讨论了好几次,听说我这周会见到你,千万拜托一定要对徐凤娇好一点,要不你亲自去给孩子们讲?讲写作你应该信手拈来,哪里需要备课了?”

顾茗端起茶杯挡在眼前,拒绝被吴桐游说:“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吴桐几乎要哀嚎了:“阿茗你又拒绝我?!”

章启越轻笑:“吴桐,你饶了阿茗罢,听说她之前还在小学带过课,如今都早辞职了,专心写作呢。”将海棠糕挪到顾茗面前:“阿茗,尝尝这个。”

钱秀玲笑起来:“阿茗,你不知道你的《异乡人》有多火,连载之后,我们学校的老师也特别喜欢,认为你的白话小说自成一派,说真应该请你去给我们上写作文课,我没敢告诉他与你认识,生怕他跟我要联络地址。”

尚吉香也连连附和:“我们同学都特别喜欢《异乡人》!”

这样的赞美简直让顾茗的厚脸皮也快招架不住了,她埋头吃糕:“今天好像是我带你们来听苏州评弹的,可不是给我开表彰大会!”

忽听得耳边有中年男子的声音:“容城公子,许久未见,这一向可好?”

顾茗抬头瞧时,嘴里还咬着半块糕,人却已经愣住了,样子还有点蠢,冯瞿不期然想起她初进少帅府,有天上学之前也是傻呼呼咬着一只包子被他堵在了门口,模样跟现在差不多,都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犯蠢。

他心里忽然舒服一点了,似乎在军政府监狱里感受到的屈辱终于消减了不少。

“不记得了?去年底咱们在还清明兄的文艺沙龙…”他话未说完,顾茗被一口糕点呛到了,顿时咳的惊天顿地,忙朝他摆手。

章启越就坐在她身边,见状忙端起她的茶杯喂到了她嘴边,顾茗就着他的手灌了两口茶把糕点冲下去,抚着胸口喘顺了气儿,才忙向宋阅道歉:“宋先生失礼了,我并非不记得宋先生,只是没想到宋先生突然出现,惊到了而已。”

冯瞿瞧着章启越那只端茶的手刺眼不已。

顾茗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的目光越过宋阅的肩膀,与他身后站着的冯瞿相触,彼此心里都明白,她哪里是被突然出现的宋阅给惊到了,分明是被从天而降的冯瞿给吓到了。

宋阅笑起来:“我以为容城公子不会喜欢苏州评弹这种老式的消遣方式,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顾茗微不可见的朝冯瞿点了下头,笑起来:“宋先生说哪里话,苏州评弹是民间文化,也是华夏文化的一部分,没道理提倡新文化运动就把所有旧的文化都抛弃,抛弃的是糟粕,优秀的还是应该继承的,强行造成文化断裂,与未来的文化传承有害无益。”

宋阅对她更为欣赏了:“不怪清名兄对你极力推崇,年纪轻轻见解不凡,今日我向你介绍一位朋友。”他让出身后的冯瞿:“这位是容城冯少帅。冯少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容城公子,虽然年纪小,却当得起一声先生。”

分开数月之后,冯瞿终于站在了她面前,两人之间有三步左右的距离,他今日为未来的容城大学请教授,对待宋阅态度谦虚恭敬,他推荐的人态度也不能太过轻慢。

他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向顾茗伸出了手:“先生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章启越心里无端涌上一阵不安,大约是因为这位冯少帅注视顾茗的目光太过危险。

顾茗礼貌微笑,伸手与他相握,一触即离:“冯少帅好。”

她的惊愕退去,表情管理的恰到好处,就好像…两个人初次相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冯瞿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感受到她指尖离去的温度,道:“宋先生向我力荐先生, 初次相见, 有事相请, 不知道能不能换个地方谈谈?”

宋阅也热情帮腔:“冯少帅诚意拳拳,不如去我们那一桌坐坐?”

顾茗:宋先生您眼神有问题吧?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冯少帅诚意的?

比起宋阅, 顾茗自认为对冯瞿还是了解几分的, 他的表情根本与诚挚攀不上关系, 真要论大约只能说在做面子功夫罢了。

“两位请!”顾茗叮嘱同行的朋友:“你们先听着, 等我片刻。”

她早就做好了与冯瞿相忘于江湖的打算,意外撞上已在计划之外,瞧在宋阅面子上过去应酬片刻,已然算是做人的涵养了。

章启越不放心:“阿茗——”

顾茗安抚的笑笑:“没事, 宋先生与我是旧识,我们曾在封先生的沙龙见过。”

她走过去落座, 冯瞿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此刻他也装的似模似样:“以前就听过容城公子的大名, 很是敬佩先生的才思, 没想到先生竟然如此年轻, 实在出乎意料。先生贵姓?”

冯少帅以前在顾茗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对她说恭维话:“我姓顾。冯少帅的谦逊也远出乎我的意料呢。”

冯瞿迅速瞧了她一眼, 领会了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宋阅并没有听出顾茗的一语双关, 兴高采烈道:“冯少帅确实很谦逊诚恳, 容城想要建一所大学, 冯少帅到处聘请教授,正巧今儿碰上了你,我便向冯少帅举荐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前往容城执教?”

顾茗很是愕然,宋阅竟然推荐她去大学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