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熟!

顾茜气炸:“母亲大嫂,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婆婆妯娌顿时视她如瘟疫,往更过处挪了几步。

冯家是容城的土皇帝,而冯少帅便是容城未来的主人。

顾茜的公爹与丈夫的兄长在军政府任职,却是柳厚朴的心腹,以前还以冯伯祥嫡系心腹自居,顾宝彬当初能攀上这样一门亲事,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随着柳厚朴败落,最新一波军政府的动荡洗牌,两人先后被贬谪边缘化,这才是婆婆妯娌听到未来少夫人出自顾家门里,态度大变的主因。

世人不少皆是见风驶舵之辈,顾茜还没尝够被婆婆妯娌捧着的甜头,就直面了被人践踏的滋味,从服装店出来就叫了辆黄包车哭着跑回娘家去了。

顾太太见到女儿哭着跑回来的模样,大为惊讶:“这是谁又欺负你了?是你婆婆还是妯娌?”

顾茜大哭:“还不是顾茗那个小贱人!”

报纸上登了冯顾联姻,可是迟迟不见军政府派人登顾府的门,顾宝彬自从把长女送上冯瞿的床就再没见过她,闻言大为惊讶,从报纸新闻里探出脑袋:“你大姐回来了?”

顾太太很不明白:“她就算是回来也不至于去你婆家啊?”她把原先疼女儿的心肠先放一边去,暗中盘算着如何摆布顾茗,好让自己的儿子能从军政府得利——说起来她生的儿子可是军政府少帅未来的小舅子呢。

顾茜哭了一路,越想越窝火。

顾茗那个小贱人,以前就装的楚楚可怜,任由她们母女搓扁捏圆,真没想到是装的老实懦弱,有朝一日翻身竟然还敢来踩她。

“…别提了,我跟婆婆大嫂去逛街,结果恰巧遇上冯少帅陪着她挑衣服,我好心上前打招呼,她不但不搭理我,还当着婆婆跟妯娌的面嘲讽我。”冯少帅自然是得罪不起的,他说的那些刀子一般的话还不是顾茗那个小贱人挑唆的,这笔帐总归要算在她头上。

她哭的伤心,顾太太还能安慰两句:“茜儿别哭,等她回家来让你父亲给你出气。我去外面打牌听说的消息,大帅跟少帅都很看重她,可是若知道她跟娘家关系不好,对父母不闻不问,兄弟姐妹也不够友爱,若是传到大帅耳朵里肯定没好果子吃,就算是为着面子功夫,她也不敢对娘家太过!”

军政府的未来少夫人,何等体面尊贵,不是出自名门就算了,若是私德有亏,吵嚷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冯大帅能高兴?

顾宝彬却全然不在意顾茜的伤心,只一径追问:“你在服装店见到你大姐,她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家来待嫁?”

上次容城公子身世揭秘出来的时候,他还对外哭诉女儿虚荣爬冯瞿的床,才做人姨太太,他做父亲的极力阻挠未果,教女无方,无颜见人,拉了不少同情票,没想到长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冯家同意她进门做正室,他想破了脑袋都猜不透峰回路转的原因。

他要是现在巴巴上门去军政府认女儿,恐怕连仅剩的一点亲朋故旧都要来笑话他反复无常,便只能在家里强自忍耐,等候长女回容城待嫁,不信她不回家。

顾茜眼角的泪珠儿还没擦干净,冷笑一声:“她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认,摆明了是不准备回家待嫁的。”不然得罪了她,回家她母亲能饶得了顾茗?

顾宝彬诧异之极:“她不回家里来待嫁,还能去哪儿待嫁?”

顾茜:“我哪里知道?最好是死在外面!”又想想军政府的荣华富贵,冯少帅的英武俊挺,权势熏天,内心的嫉恨跟火烧一般,咬牙切齿的骂起来:“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居然拴住了冯少帅的心…”

顾宝彬现在关注的可是冯顾两家联姻,军政府愿意迎娶顾茗入门,可比当初送去顾府当姨太太更要风光百倍,正好遂了他当初的心愿,当务之急是如何跟大女儿联络上。

他还知道要面子,便把主意打到了顾太太与顾茜身上:“我不方便去,你们娘俩去军政府求见大帅夫人,当着她未来婆母的面问问她几时回家待嫁,到时候她拒绝不了,可不就得回家来待嫁吗?”

顾茜连眼泪也忘擦了,愕然盯着顾宝彬:“父亲——”傻了一般!

顾太太却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少帅小舅子的身份太过诱人,她当即把女儿被顾茗羞辱之事丢到了脑后,兴兴头头起身要梳妆打扮,使唤的老妈子丫头飞跑:“你们快去帮我熨衣服,那件挑金线的旗袍…外面就穿那件狐皮大衣…”又推顾茜:“你也赶紧去收拾收拾,咱们今儿就去寻你大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先热个身,更个小瘦章,今晚开工连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军政府举行元宵宴会, 又是冯夫人亲自下的帖子,还未到开宴的时间, 容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已经陆续到达了大帅府门口。

经过上次一事, 大帅府门口的警卫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验看贴子才准通行, 还有人专门引进宴会大厅。

冯瞿带着打扮停当的顾茗坐车来到大帅府,不成想大帅府门口却发生了交通拥堵,警卫员们在帅府门口疏散交通, 远远见到少帅的车驾,连忙小跑着过来迎接。

“少帅,前面人太多了…”

冯瞿下车, 伸手从车里牵出顾茗, 两人并肩而行,前来赴宴的宾客们见到两人亲密的举止,皆上前来打招呼。此次却不比前次顾茗赴宴,所遇者皆窃窃私语,猜测她与冯瞿的关系,今日却都改口称“少夫人”,态度亲近熟稔,似与她乃是故交旧友一般。

还有人道:“上次与少夫人见过一面之后,我家女儿回去还念念不忘。少夫人才华横溢, 少帅真是好福气!”事实上前次宴会她们母女对顾茗也只是远观而未有亲近之意。

这妇人早就打听到了内部消息,据说顾家女很得大帅与夫人看重,就连少帅也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 这话纯属拐着弯拍冯瞿马屁。

别人要夸顾茗有福气能够嫁进高门,冯瞿回想自己追妻路上的艰辛,也觉与事实不符,况且在顾茗眼中,大帅府未必是什么洞天福地,若非被他一再相救,又有巨额债务所迫,恐怕早对他退避三舍。

但人家夸他有福气娶得容城公子,虽然是句客气话,却也打中了他心坎,难得冯少帅在女眷面前居然也露出微微笑意,对人家夸赞加以肯定:“郭太太好眼光,我能娶到阿茗,真是三生有幸!”

郭太太的丈夫郭唯在此次军政府动荡之际异军突起,不但坚定抵制了柳厚朴与冯晟的拉拢,还坚定不疑的站在了冯大帅的一边,由外围成功跨入嫡系的行列,一跃成为军中新贵。趁着柳厚朴下台之际还收编了部分柳氏残兵,壮大了自己的声势,让老婆孩子在军政府的宴会上能够挺直了腰杆,上前与未来少夫人搭话。

顾茗近年宅在家中写稿,偶尔参与文化圈里的聚会,官太太们的寒喧虽于她也不是什么难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毕竟是她的老技能点,可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是没有生存压力了还是过的太随心所欲,她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早没了前世曾经想要发展人脉的雄心壮志,碰上别人的夸赞,也只是略略颔首,礼貌浅笑而已。

——反正有冯瞿在前面挡着。

冯瞿牵着她一路而行,距离大帅府正门十几米远,愣是走了十分钟,被几拨前来赴宴的官眷与军政府要员拦在半道上打招呼。

以往他其实也不甚耐烦这些事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乃是顾茗以他的未婚妻正式亮相人前的第一次,这小丫头被拉着折腾了大半日,从礼服鞋子到头发妆容首饰…已经把她的耐心给折腾的差不多了,从她那微微浅笑着装斯文含蓄的模样来看,她是打定了主意装害羞,不准备应酬这些人。

冯瞿只能亲自出马:“…魏部长近来红光满面,倒好像有大喜事?”

魏部长哈哈大笑:“过几日家中为要犬子举行订婚宴,到时候还请少帅与少夫人赏光。”

冯瞿:“若有时间一定与夫人前往。”

魏部长:少帅今日好亲切!

许多与冯瞿打过招呼的官员及家眷皆有此叹。

冯大帅与冯夫人今日双双出席元宵宴会,属于近年来大帅府宴会的奇迹。

因众所周知的原因,冯夫人已经绝迹宴会许多年,专心在后院吃斋理佛,不问世事了,到底还是未来儿媳妇的面子大,居然能让她亲自出现。

众人想到少帅乃是冯夫人膝下独子,她对于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定然很重视,这才一改往日不理事的风格,于是纷纷上前来狂拍马屁,从少帅夸到未来少夫人,恨不得把这两人放在放大镜下从头发丝夸到脚趾头。

嘴巧些的舌灿莲花,嘴笨些的也能随声附和,好像忽然之间大家都改变了风向,对军政府未来的少夫人非常认可,等到一对新人踏进宴会厅便被人围住了,几乎快要寸步难行了。

许多人都想凑过来与未来少夫人混个脸熟,将来好走夫人外交,在少帅面前能递几句话。

冯夫人远远看着,心情颇好,招手叫来侍者替章甜拿小蛋糕填肚子。

她心情好,不但自己打扮,威逼冯瞿揪着顾茗一顿捯饬,还亲自动手打扮章甜,将小姑娘打扮成个小公主模样,穿着柔软的小皮靴,扎着蝴蝶结,极为可爱。

遇上前来寒喧的太太们问起:“夫人带的是谁家的孩子?”她便笑道:“我认的义孙女儿,很漂亮?”

众人齐夸:“好漂亮的小姑娘!”

太太团们以为这小姑娘是冯夫人从哪个孤儿院里领养来的孩子,见她低头不说话,暗想这孩子命好,居然得了冯夫人的青眼,能够留在身边亲自教养,可不就是麻雀摇身变凤凰,一步登天了嘛。

章甜不懂大人们之间九曲玲珑的心肠,以及十八道弯的算盘,对她们友好推过来的比她大了六七岁却硬要说“年龄相近也可做个玩伴”的小姑娘们也冷冷淡淡,不太想搭理。

她很不开心。

小孩子也知道实力悬殊,不敢与整个世界为敌,旁人都在夸冯瞿与顾茗有多般配,一对新人如何养眼,唯独她心里还记挂着小叔叔,又不敢在人多处掉眼泪,只能死死忍着。

大帅府的元宵宴会衣香鬓影,权贵如云,还请了外国乐队,连小蛋糕也比外面的松软好吃,可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耷拉着脑袋,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兴致缺缺。

还是冯夫人推她:“跟姐姐们玩会儿去,这里都是老人家,你坐着也没意思。”

招手叫个丫头过来跟着,免得小姑娘们玩起来出乱子。

章甜一步三回头被人牵着手带走了,还要回头去看与冯瞿站在一处的顾茗,眼眶里的泪花不住打转,恨不得当众嚎哭,问一句:顾姨,你是忘了我小叔叔了吗?

冯夫人今日极为高兴,连冯大帅为了凝聚军心而在开宴之前的演讲都听得津津有味,一句也没漏掉——往日她最为讨厌这些套话了。

冯大帅滔滔不绝讲完开年计划,请了冯瞿与顾茗上台,向众人介绍:“大家都知道阿瞿年纪老大,以往总担心这孩子要成老光棍了,没想到他比较争气,早早就为自己谋划,竟然骗到了咱们容城的第一才女容城公子做儿媳妇,我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台下轰然大笑,曾经的容城第一才女尹真珠早就成为了历史的烟尘飘散了,而顾茗以军政府未来少夫人的身份当仁不让被各家报纸封为“容城第一才女”,连她自己听到也觉汗颜,反而是冯夫人首次认同了丈夫的观点,与旁边坐着的官太太寒喧:“也不怪他父帅担心,这孩子婚事一向不顺遂,我都不知道为他在佛前求了多少遍,总算教我如愿,觅得佳妇。”

官太太恭维:“少帅婚事一直未成,那是良缘未至而已。”

军政府今日的宴会采用西式自助,冯夫人笑与相熟的官太太道:“听说沪上如今很是流行西式自助宴会,咱们也赶一回时髦,让孩子们也松快些。”

中式的宴会论资排辈太过拘谨,军政府的二代们有不少都是家里资助喝过洋墨水的,并不太吃那一套古板传统的教条,对冯夫人今日的安排格外满意,时不时过来向她问好。

冯低父子讲话完毕,宴会正式开始,冯瞿总算能松一口气,牵着顾茗找个角落吃点东西。他亲自去餐台上挑了几样顾茗爱吃的东西,顾茗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便有守门的警卫员摸了过来,小声向冯瞿汇报情况。

“什么?上门认亲?”冯瞿深浓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一处:“在哪?”

那警卫员小心瞥了一眼端坐的顾茗,对这位少夫人充满了好奇,期期艾艾道:“对方称她们是少夫人的娘家母亲跟妹妹,说是与少夫人许久未见,很是相信,所以才寻了过来。”

冯瞿冷笑:“这家人真是没脸没皮!”他手里还端着餐盘,与几步开外的顾茗对视一眼,心里很快就有了决断,快步走过去将餐盘放在桌上,“阿茗,我出去处理点紧事,一会就回来。”

顾茗等他错身要离开的时候,才一把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阿瞿,是顾家人找上门来了吗?”

顾宝彬何等热心名利之辈,恐怕早就想要攀附上来,只是苦于她行踪不定,找不到原主才强自按捺,今日在外面店里遇见顾茜,其实她就想到了,顾家人迟早是要找上门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也太心急了些。

冯瞿低头看时,她紧抓着他袖子的手指节发白,纤白如玉,那嫩粉色饱满的指甲晶莹剔透,可是都不及她微微低头紧抿着嘴唇那倔强的模样让他心里难受,后悔过去的十几年岁月里不曾相识,不曾护得她周全。

他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顾家人欺负你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顾茗抬头注视着他, 甜甜的笑道:“我也要去!”去面对顾千金的命运。

冯瞿考虑片刻,答应了她的要求,牵着她往外走:“顾家人见利忘义, 反正顾宝彬早就在公开场合多次表示没生过你这样的女儿, 有辱门庭,咱们就成全他一回罢”

顾茗被尹真珠抖擞出旧事之后, 冯瞿还特意派人打听过顾宝彬的反应,结果让人心寒, 彼时他很是庆幸顾茗远在沪上,不知顾宝彬的丑态。

“都听你的。”顾茗乖顺的不像话,让冯瞿忍不住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要是别的事情上你也能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顾茗:“想的美!”

冯瞿其人若说睚眦必报, 似乎也差不离,一点小事也要记仇良久,但细数起来很多事情却又宽容的不像话, 有时候顾茗也要暗中思考一番,他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警卫员引着两人去了一处小小的会客室, 站在门口颇有点不好意思,再三向顾茗道歉:“少夫人, 对方说是您娘家母亲与妹妹,但又没有宴会的帖子,我们很是为难, 不得不将她们带进来,安顿在会客室里。”门口还留了两名警卫员,就怕顾家母女闹事儿。

那里通常是有些小官们等候上官召见的地方, 斗室狭小,茶几上放着一摞报纸,顾家母女已经在沙发上坐着,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顾太太不安的站了起来,很想迎出去,隐约听到外面在说话,又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偷听。

顾家门里那点私事满容城都知道,可着街上人去打听,之前对于未来少夫人与少帅的情缘还有两种说法,一种是顾宝彬送女换官位;另外一种是顾茗不顾父母的劝阻使了心计爬上了少帅的床,还勾住了少帅的魂,使得他对她念念不忘,连两任女友都不敌容城公子的手腕。

先前持不同意见的人差不多对半分,且两方知道的细节各有不同,却都打着“少帅府上佣人”的旗号对外散播消息,可是自从冯伯祥接纳了顾茗的身份,又不遗余力的宣传未来少夫人的事迹,不少人都转了口风,至少表面上相信了少夫人与少帅的相识是因为顾宝彬巴结上峰想要加官进爵。

父亲利欲熏心,女儿秉性高洁,打动了少帅,才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警卫员自然也听过不少传言,但少夫人与顾家的关系究竟如何,还要眼见为实,哪怕此次宴会顾家没能接到帖子,也不代表少夫人要与顾家断绝关系——万一父女和好如初,他们做下属的不明就里得罪了顾家,岂不尴尬?

未得到明确的指示之前,警卫员们也不敢对顾家人太过无礼。

顾茗:“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警卫员心领神会:您的意思不就是说里面这对母女跟您没关系嘛?

明白其中关窍,他连茶都不愿意送一杯过来,忙告退而去。

门口的警卫员敬个礼,拉开房门目送少帅夫妇踏进去,又关上了房门,隔绝别人误闯的可能。

冯瞿颀长高健,踏进斗室站在顾家母女面前,两人便感觉到了压迫之意。

顾茜已经受过一回辱,目光从顾茗手上的火油钻求婚戒指上扫过,再落到她脖子上的同款项链耳环之上,暗暗估算她这一套行头光是首饰便是天价,心里都要嫉恨的发狂了。

顾太太已经推她:“还不快向你大姐姐跟姐夫道歉?”谄媚的笑道:“阿茗啊,茜儿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哪里冲撞了少帅,回去就哭的稀里哗啦,我跟你父亲知道你素来是体贴孝顺的孩子,从小就疼弟弟妹妹,就算是茜儿有错处,也请少帅看在阿茗的面子上担待一二。”

外间盛传军政府重视未来少夫人,少帅更是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里,顾太太死活不信——就凭顾茗那么个木头人?

她甫一见面名为道歉,实则是试探,就想看看顾茗在少帅面前有多大的面子。

假如顾茗知情识趣,当着未来婆家的面待她恭敬,该有的礼数做足了,大家旧事不提,一笑泯恩仇,那她们便是母慈女孝,依旧和乐的一家人。如果顾茗还记仇,她不妨姿态摆低一些,说些软话儿,将旧事揭过,都是为了儿女的前程,能攀上军政府这棵大树,还是值得的。

来之前她便考虑的很清楚,也听过顾茜所说,冯少帅为顾茗出头,还当女儿惯常在顾茗身上夸张的做法,哭给顾宝彬看,唯独没想到竟然是事实。

冯少帅拉着顾茗落座,面色阴沉注视着她们母女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眼神冷厉厌恶,慢吞吞开口:“据我所知,顾家已经将阿茗逐出门庭,嫌她污辱了顾家门楣,又何来的父母与兄弟姊妹?”

顾太太闻言一愣,忙陪笑:“少帅此话从何说起?”

冯瞿诧异:“去年初的时候,小报污蔑容城公子之时,顾宝彬不但不肯为阿茗辩解,还多次在公开场合落井下石,称阿茗自甘堕落,不顾廉耻对我投怀送抱,称顾家没这样的女儿。言之凿凿,前后不下十数次,当时顾太太夫唱妇随,对外可不是这番说法。要我把人证都找来吗?”

顾太太:“…”

顾茗头一次见顾太太,被这位珠光宝气的顾太太打量的同时,她也打量着顾太太,从对方闪烁的目光及言辞之中就可以推断出顾千金那些年的日子有多艰难,原本应该是件悲伤的事情,在冯瞿诘问之下,对方狼狈的模样逗乐了她。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貌似责备道:“阿瞿,你这不是让顾太太下不来台吗?”

顾太太心中松动,还当这丫头要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哪知道她话锋一转讽刺道:“她们这种人呢,做无耻的事情总要找块遮羞布的,你扯了人家的遮羞布,可让人家怎么回你话呢?”

顾茜脸涨的通红,但来之前顾宝彬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哄转了顾茗,不但不能得罪她,还要请她回家待嫁。

军政府的少夫人只要从顾家门子里嫁出去,就算是冯大帅夫妇也不得不认下他这个亲家,冯顾两家联姻也就落到了实处,容城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顾宝彬打的好主意,可惜派来的妻女执行起来难度颇大。

“你…”顾茜死死憋着,差点就要道歉未成而破口大骂:“你怎么能对母亲无礼?”

顾茗委屈:“阿瞿,我有对顾太太无礼吗?”

冯瞿怒而拍案:“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少夫人无礼?!”

门外的警卫适时打开门,拉动枪*栓在屋内扫视一圈,躬身请示:“少帅,谁敢对少夫人无礼?交给属下解决!”

对上黑洞洞的枪*口,任是有多少怒气也烟消云散了,顾太太忙忙道歉:“茜儿年纪还小,说话不知轻重,还请少帅息怒!”

顾茜忙往她身后躲,面色苍白显是被吓到了。

顾茗笑道:“顾太太,麻烦你换个说辞,顾茜回回做事冲动没脑子,你都是这个借口,她哪里小了?听说都嫁做人妇了。我记得当初在顾家的时候,你对我可没这么宽和,到底…是亲母女呢。”顾千金的过去她毫无记忆,都是书里那一鳞半爪罢了。

顾太太强笑:“阿茗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在心里是一般疼爱你们姐妹俩的,只是你是做姐姐的,功课又好,性格又乖,你父亲对你严格要求,我也不好护短。”

“一样疼爱你怎么当初没把自己闺女送出去给人做姨太太?”冯瞿起身,也懒得跟宅子里的女人们夹缠不清,拉着顾茗往外走,到得门口停下来,道:“顾太太回去还请转告顾宝彬,他落井下石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了,女儿落魄的时候他照死了踩,风光的时候也别想着占便宜。如若不然——”掏出配*枪转身,子弹的呼啸声在顾茜耳朵边响起,她尖叫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顾太太哆嗦着急忙去扶女儿:“茜儿你怎么样了?怎么样?”将她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以确定有无受伤。

走廊里响起冯瞿与顾茗离去的脚步声,她耳边还回荡着冯瞿森冷的声音:“你们顾家往后是夹起尾巴在容城生活,还是惹恼了我费几颗子弹的事儿,想活想死你们自己选?!”他说:“反正外界到处都有军阀杀人如麻的传闻,我也不妨多添一则传闻而已!”

玉城的曹大傻子还曾做过枪杀父母,强占了人家闺女做小妾的事情,更有当街见到美貌姑娘便直接抢回家里糟蹋了,喜欢便留着,厌烦了就扔出去给手底下的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各地军政府的大帅们性格不同,有爱民如子的,也有残暴嗜杀,恨不能淫遍□□女的,但作为一方独大的土皇帝,拥有着绝对的权利。

顾茜左边的珍珠耳坠子被冯瞿一枪击的粉碎,母女俩跪坐在地,哭成一团,满心的恐惧,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子弹的声音。

警卫持枪送二人出去的时候,顾家母女俩哆哆嗦嗦互相搀扶,两腿发软好不容易走到军政府门口,交通堵塞已经被疏散,道路两旁整齐的停着不少小轿车,都是容城高官显贵们的座驾。

母女俩回头去看,门口守卫森严,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督军府巍峨矗立在夜幕之中,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大口,稍不注意就能吞人性命。

顾太太回去之后就发起烧来,嘴里胡话不停,顾宝彬问及顾茗与冯瞿的态度,顾茜满脸恐惧:“父亲你可别再给家里招祸了,万一惹恼了少帅,咱们一家子都会没命!”

顾宝彬还心存幻想:“我毕竟也是他的岳父,说出去他们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