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茜如今想起冯瞿的眼神都觉得身上发冷,仿佛还能感受到子弹呼啸着擦过她耳边的声音:“…您觉得他会在乎吗?再说谁敢?”

顾太太当时还算镇定,烧糊涂之后却听不得军政府及少帅之类的字眼,父女俩的议论传入她耳中,当即又哭又闹,拉着顾宝彬破口大骂:“…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别拉着我们娘仨当垫背的!”

顾宝彬思来想去,只能歇了攀附的心思。

顾太太数日高烧不退,中西医都请了个遍,留在家里养病的时候,容城的各家报纸不约而同的报道了军政府元宵宴会的新闻,夸赞首次正式亮相的少夫人端庄典雅,还有她与未来公婆丈夫的合影,被各大报纸寄予众望,“有着批判新思想的少夫人能为容城带来哪些改变,让我们拭目以待”,亦或“督军府后院的新鲜血液,新女性的代表,当代年轻人的婚姻表率”等等,还登了少帅与容城公子的婚期,就在两个月之后。

顾宝彬:“…”

顾家亲朋故旧都暗中嘲笑顾宝彬偷鸡不成蚀把米,折了个闺女不说,连官途也被斩断,一时雪中送炭的人无,落井下石的人大把,但凡在公共场合碰见了,必要讽刺他几句,搞得他都没脸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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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宴会之后,顾茗决定趁着婚前这段时间去一趟湘楚之地去采访徐英女士,冯瞿不同意,两人之间头一次大吵一架,互不理睬。

冯瞿的理由很正当:“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不留下来筹备婚礼,外面那么乱,跑到湖南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放心得下?”

他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老婆一心扑在事业上带给他的心灵伤害。

有一句话他没好意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得多少个秋老婆才能回来?

顾茗一心想要在结婚之前把《妇友》杂志办起来,宴会之后在公西渊的介绍之下还参加了容城文化圈里的一个沙龙,约到了几位作者的稿子,只等采访到徐英女士,很快便可以出书了。

“你以前就答应过会支持我干事业,原来都是甜言蜜语不作数,拿来哄我的?!当时信誓旦旦,订了婚之后就暴露了真面目!”她痛心疾道的指责冯瞿:“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冯瞿真恨不得敲开她的小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啥:“你心里除了事业还装着什么?扪心自问有没有装着我?”

他气急之下口不择言,不小心把自己的怨夫心思吐露,生怕被她嘲笑,又连忙补救:“我也没说不让你干事业,可我们马上要成婚,千头万绪你总不能都丢给母亲跟我去操持?难道我跟母亲能全部包办?嫁衣礼服不试了?你自己的朋友不邀请了?总之一大堆事,现在也不是去湘楚的时候!”

他**的说:“我不同意!”

“试嫁衣礼服能花多少时间?就穿了你就是专*制!就是独*裁!就是瞧不起女人在外面干事业!现在都不让我出门,以后肯定要找更多的借口阻碍我进步,还会拿家庭丈夫孩子来拴住我,恨不得把我锁在笼子里!”顾茗高声控诉他的欺骗,看起来准备大闹一场,不同意就要掀翻家里的屋顶,小模样又泼又俏,如果不是现在惹不起,冯瞿早把人拖到床上去了。

林妈躲躲闪闪在外面转悠,见到动静过来的佣人都被她轰走了,想劝架又不敢,不劝架又生怕小夫妻再吵下去伤了感情,急的团团转。

冯瞿在军中多年,骨子里跟那些士兵没什么区别,这三年他饱受分离之苦,就想结婚之后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可是老婆性格太过刚烈,事业心太强,心事被戳穿他反而不能承认了,看着小丫头气的柳眉倒竖寸步不让的模样,心想再吵下去也不能让她退步,遂叹一口气放柔了声音劝道:“你误解我了,我是哪样的人吗?”

顾茗如今在他面前可不知退让为何物,冷哼一声:“我瞧着就是!”

冯瞿揽过她搂在怀里顺毛:“不是都说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嘛,到时候整个容城跟玉城的人可都看着呢,两地的报纸都要报道咱们的婚姻盛况,你若是弄的面黄饥瘦的回来,到时候报纸上登出来得多丢脸呐?不如留在家里等结完婚再去?”

顾茗扭身过去背对着他,不为所动:“得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给颗糖尝到甜味就把什么都给忘了?我现在若是不能出门,结婚之后你肯定还有一百个理由等着我,比如你公务忙需要我留在家里支持你;或者结婚怀孕了要留在家里养胎;再或者生下来之后孩子不能离开母亲;一拖一二年,然后不小心再怀孕了,于是生生不息,我好好的一辈子就全部蹉跎完了…”

冯瞿:“…”有个聪明绝顶的老婆是什么感受,他现在深有体会。

他心中虽然也描绘过这种可能,先用巨额债务绑定老婆,结婚之后再生他十来八个孩子拴住老婆,让她没空东想西想别家的小白脸,天长日久她就算是能离开他,可也离不开两人生的一堆孩子,没想到被她一语道破,还是用那种威胁的眼神表示“我不揭破你是给你留面子,你再逼我别怪我说出更难听的话”,让他一张脸都升温了。

“咳咳!媳妇儿,你真误会我了!”

“好,如果不是我猜想的这样,那你答应我这两天动身去湘楚采访徐女士。”她语带威胁:“不然你就是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冯瞿:“…”被人挤兑到角落里,他还是头一次体验,“不能有别的选择吗?”

“要不你试试?”

冯瞿嘴里发苦,搂着她狠狠在她的脑门中亲了一记,总想扳回一城:“要我答应你去湘楚之地也行,有一个条件,你若是能办到我就同意!”

顾茗心道:有门。

她反应贼快,立时双目放光:“什么条件?快说快说!”

冯瞿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似笑非笑睨着她:”这件事情你若是答应我,我也答应派人送你去湘楚!”

顾茗气结:“你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这个色胚!他居然…居然开口就提出想要提前洞房花烛!

冯少帅如今对付老婆软硬兼施,诚如报纸上所说,老婆有没有为容城带来改变他还没看到,但是她为自己带来的改变却是翻天覆地的,她没去外面叫嚣着男女平权,在家里先闹起了革命。

他怀里圈着这个小骗子心猿意马,压低了声音问她:“那你是答不答应?”

顾茗简直不忍直视眼前的男人,她一本正经在讨论最近的采访任务以及未来的事业规划,算是很正式的家庭双边会谈,可是这人却歪楼歪的一塌糊涂,连主题都跑调了。

“不要脸!”

“在媳妇面前,要什么脸啊?”他俯身深吻住这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吻的她头昏脑涨之际,再行诱哄:“答应了我就派人送你去!”

顾茗无奈的圈住了他的脖子,小声嘟囔:“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那就…大家各退五十步好了。

林妈在外面偷听了半天,听着客厅里吵架的声音忽高忽低,着急的不行,招手叫来刘副官:“快去大帅府请夫人过来劝架,我听着少帅跟少夫人吵的厉害了,再这样下去可要出事儿的!”

她侍候冯瞿多少年,极少听到他能跟别人吵的这么厉害的——他属于能动手就绝不逼逼的类型,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就不会坐下来苦口婆心的劝说,一场架能吵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说明冯少帅在忍耐。

林妈忧心的想:万一少帅忍不住了呢?他那个暴脾气!

刘副官侧耳一听,客厅里动静小了许多,细听声音又有点奇怪,顿时面红耳赤:“林妈,出事儿是出事儿,可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吵法?!”

林妈再听之时,一张老脸也涨的通红:“赶紧走走走!你个小年轻胡说八道什么?!”

客厅里,冯瞿将怀里的人儿猛然抱起来,大踏步上楼去了。。

元宵宴会之后,他们便搬回了初识之时的宅子,那是冯瞿成年之后分府别居而置办的宅子,外人皆知是少帅府主宅,无论是安保还是规划都是按照他的喜好设计的,况且也离大帅府近,方便冯夫人与顾茗互相探望,筹备婚礼。

搬进来的头一日,顾茗本来要住客房的,但冯瞿死活不肯,他自己倒搬去书房住,时常忙到半夜三更,把主卧留给顾茗一个人住。

自从顾茗离开之后,这间卧房就没再打动过,只有佣人时常进行打扫,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只是某个早晨去上学而已。

冯瞿怕自己睹物思人,也从来曾回来过。

三年时间,兜兜转转,顾茗又回到了原地,也只有站在这间卧房里,她才深切的体会出了时间的无情流逝。

有些事情很是奇妙,当初她做冯瞿姨太太的时候,百般讨巧,不知道说了几箩筐的甜话儿,装乖卖巧,做小伏低,对这间屋子毫不留恋,可是等到重新站在这间屋子里,回想初识才觉得好笑。

他们搬回来之后,冯瞿忙着未曾进来过,抱着她上楼推开门,将人放到床上之后,环顾这间卧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是终于给了自己的感情一个交待:“我曾经想过,有一天能跟你一起回来,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顾茗忍笑:“没想到什么?”

冯瞿在她边低语:“没想到我们也有回来的一天!”回到了原点,可两个人都不再是过去的那两个人。

当初两个人一同躺在这张大床上,肌肤相亲,看似亲密实则相隔千里,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冯瞿自大狂傲,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中,却不知他连小姑娘的一颗心都得不到;而顾茗是个装乖小能手,用无数的谎言为盔甲将自己层层保护,步步后退奔逃,逃向她想要的新生活。

两人凝视对方,大约都想起了过去的时光,顾茗那些哄骗死人不偿命的话,冯瞿先笑起来,指着她:“小骗子!当初骗的我团团转!”让他差点当了真。

顾茗笑倒在床上:“大笨蛋!”听到女人一点好话就晕了头,不分东西南北,抗诱惑能力可不怎么样啊。

冯瞿笑倒在她身边,轻捏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小骗子!你当初装的可怜样儿呢?现在怎么不听话了?原来以为是个小乖乖,没想到订婚之后发现是个母老虎!”

顾茗支着手肘侧躺着白了他一眼:“后悔了?”

“哪里哪里!”冯瞿大放厥词:“寻常男人家中后宅也只能养只家雀儿,督军府后宅子特别大,最适合养老虎了!”

顾茗扑过去撕他的胳膊:“你说谁是老虎?谁是老虎?”结果却被冯瞿铁臂一圈就搂进了怀里,朗笑道:“你说呢?”他胳膊稍稍用力,便是鼓起来的肌肉,她那点力气哪里撕得起来。

他反倒翻个身将人压在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眸光渐深,顾茗瞧着心里有些慌,正要推开他,却见他不怀好意一笑:“说起来,咱们还有笔旧帐未清呢。”

顾茗如今正是气焰高涨之时,嚣张的不得了:“算就算呗,反正我欠你的也不差一笔旧帐。”还能算出什么花来不成?

不成想冯瞿一本正经道:“尘缘客先生,不才在下曾在您书中大展雄风,不如今日与先生切磋一番?”

“尘…”顾茗张口结舌,傻住了。

她当初披着马甲写小黄文,一方面是生计所迫筹备出行资金,另一方面却也是发泄对冯瞿的不满,甚至文中不少生活及床上细节都是照着冯瞿写的,还以现实为基石加以想象发挥…发挥的结果如何,顾茗不曾探究过,拿了稿酬就走人,但冯瞿可是切切实实从唐平嘴里听到过。

“不是不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再来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是?”顾茗暗想要糟,冯少帅睚眦必报,一件小事记了三年,还让不让人活了?

“怎么没意义了?”冯瞿抓住了她的双手压到头顶,痞笑道:“后来那本书我倒是翻来复去看过许多遍,还时常在考虑一个问题,是不是当初你对着我的时候就想过…”

“想过…想过什么?”顾茗耳朵都红透了,小声嚷嚷:“你别胡思乱想!我什么也没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冯瞿欺身上来,声音低哑在她耳边响起:“有没有想过咱们今日就检验一番?”

“小心眼!冯瞿你个小心眼!”顾茗激他,可惜冯瞿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笑的别提多阴险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好记忆,居然在她耳边念叨:“第十九回,弱女子舍身饲狼,娇花嫩蕊承风雨…那小姑娘年方十六,正是娇娇嫩嫩的年纪,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见到面前男子,直吓出两眶眼泪,倒好似冷泉里泡着的两颗黑葡萄惹人垂怜…”

顾茗自己都快忘了曾经写过的内容,被他压在床上背书,可恨此人记忆力超强,竟记得许多,边背还要边实践,无论她如何哀求说好话,撒娇耍赖都没用,这铁了心的都不为所动,得趣之时还悄声问她:“先生滋味可好?”被她重重捶了两下。

接下来两日,冯瞿哪里也没去,就缠着顾茗在家中“讨教学问,切磋技能”,还要时不时“背背书”,每次听到他拖长了调子唤“先生”,顾茗都觉得后脖子发麻,腰骨欲折,恨不得揍他。

可惜此人皮糙肉厚,筋骨强壮,揍完了左胳膊他老实奉上右胳膊:“来来来夫人照这儿打,正好痒痒。”

撕又撕不动,打完了她还手疼,冯少帅还要装模作样捧着她的手吹几下,心疼的说:“打疼了”

她一怒之下抱着他的胳膊去咬,冯少帅暗中用劲,肌肉鼓的铁块一般,反而让顾茗腮帮子发酸,他大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倒觉得颇有趣味,好像视她如一只咬人的小狗一般:“阿茗,你这是在磨牙吗?”

还不正经的劝她:“先生写书都快变成赵括了,只会纸上谈兵,我跟着你背背书,再切磋一番,往后写起来下笔如有神助,肯定能写出惊世著作来。”

顾茗:“…”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偶然被林妈听到,打趣他:“自从订婚之后,少帅倒是改了称呼,忽然唤起先生来了。还变的勤奋好学,竟是背起书来,早知道少夫人写书的人有学问,就该早早娶进家门才对。”

顾茗原本就不能直视冯瞿嘴里的“先生”两字,话从林妈口里说出来更是让她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十分后悔当初的行为,万万不该在背后拿冯瞿来练笔,如今倒霉的可是她,今日是“东邻闺女”,明日便是“西邻妇人”,都快对“背书”有了心理阴影了。

冯瞿这个混蛋,倒对角色扮演上瘾了似的,玩的不亦乐乎,每日变着花样的试。

顾茗紧赶慢赶着收拾行李,恨不得早一日离开容城,也好在途中睡个安稳觉——反正她如今出行身边必然会有护卫相随,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临出发的前两日,她去大帅府辞行,还买了许多小孩子玩意儿捎给章甜,结果小姑娘哭的泣不成声,非要跟她走,怎么也苦劝不住。

顾茗:“我此次出远门,路上可能很辛苦,你一个小孩子哪里受得了?”

章甜:“顾姨你别丢下我,我什么苦都吃得!”她近来情绪越发低沉,冯夫人也觉有异,哄着问了许多次,都没能让小姑娘打开心扉,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顾茗没办法了,只好答应下来:“那咱们可说好了,要是到时候你嫌累嫌苦哭鼻子,我就派人把你送回来给冯奶奶?”

章甜认真点头,再三向她保证:“我一定不叫苦叫累!”

冯夫人也知道顾茗事业心重,听说要在婚前去湖南拜访徐英女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她早点回来,路上照顾好自己:“阿瞿是定然走不开的,你自己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跟甜甜。”又抚摸着章甜的小脸蛋:“哎哟我可真舍不得我家甜甜。”祖孙俩在玉城相伴数月,都有了深厚的感情。

章甜乖巧的回抱住了她:“冯奶奶别担心,我会照顾好顾姨跟自己的!”

小大人一般,逗的婆媳俩大乐。

婚约已定,顾茗也已经改口:“母亲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在容城住着不畅快,就回玉城去。不过我瞧着…府里如今倒也平顺。”

自从五姨娘没了之后,大帅府里这些姨太太们比过去都乖巧了,就连争宠斗艳之事也没了,好像忽然之间大彻大悟,都对宗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常跑来向冯夫人请教学佛,一个个都好像清心寡俗,潜心修行,快要把冯夫人的小佛堂挤爆了。

明明是清静的理佛之地,如今反倒成了大帅府后院里最热闹的所在,让冯夫人很是无语,她自己反倒看开了,既不去跪经,也很少再翻经书,甚至连小佛堂绝少进去,倒好像给诸位姨太太腾地方似的。

“谁说不是呢?不经一些事情,这些人都活在自造的美梦里,自从老五母子俩没了,她们倒是都清醒了呢,知道往后的日子要靠阿瞿,倒恨不得把我也送进小佛堂供起来日日跪拜。”

冯伯祥一众儿子里冯瞿最为出众,庶子之中最小的年纪尚幼,其余成器的统共两个,一个是如今管着容城大学的冯晨,另外一个便是野心勃勃死去的冯晟,剩下的哥几个约好了似的都准备躺在祖荫上做纨绔,每日出门喝酒唱歌,捧捧花国皇后,跟电影明星跳跳舞,按月领着零花钱,日子过的逍遥无比。

这些女人们眼看着儿子是指望不上,当然只能往冯夫人身上使力气,逮着顾茗进府里来,更是一窝蜂的往前凑,从头到到衣裳夸个不住,还有各种糕点首饰面料之类的,都恨不得塞给她。

可惜顾茗向来穿着简素,就算是订婚之后也不改旧习,这些姨太太们夸过几回便再无可夸之处。

内宅子里讨生活的姨太太们跟顾茗这种事业型的新女性是两种不同的物种,况且冯大帅的后宅成员成份复杂,各种出身都有,文化程度参差不齐,都视丈夫为天,无论是思想还是眼界大家都不在一个平台上,话不投机半句多,寒喧过后便冷了场。

冯夫人倒是忽然活泼起来,拉着姨太太们打麻将,顾茗趁机脱身,带着章甜告辞而去。

二姨太性格绵软,四姨太是个直性子,注视着顾茗离开的身影张口便道:“少夫人跟咱们都不是一路人。”

二姨太偷瞧了冯夫人一眼,连忙打圆场:“四妹妹说什么话呢?都是女人,怎么不是一路人?”

四姨太道:“少夫人不太容易亲近,跟咱们总好像隔着一层。”逗的三姨太直乐:“蠢货!你又不是少夫人正经婆婆,人家跟夫人不隔着一层就好了,你没见跟亲母女似的,少夫人是做大事的,难道还要应酬你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出身不好,又不识字,就是模样生的好才被冯伯祥纳进门来,一辈子仰仗男人,出去了也要摆出督军府里姨太太的款儿,可是在顾茗沉静的眸光之下却总有些缩手缩脚,连长辈的气势都没有。

冯夫人摸一把牌,笑道:“阿茗志不在后宅,她心胸宽广,又有见识,跟咱们这些混日子的可不同。”提起儿媳妇她便一脸骄傲,不谦虚的说,除了二姨太的冯晨,把其余几名成年的公子绑在一起,都抵不上顾茗能干。

“少夫人志不在后宅子,那少帅的后宅子托付给谁?”四姨太觉得奇怪:“都要结婚了,难道还要在外做事不成?”

冯夫人指着四姨太笑道:“老四你可落伍了,咱们都成老古董了。如今的女孩子啊,也有不少能做出一番事业的,还是不要拘着年轻人了,她有自己的打算,阿瞿都不阻止,我又何必讨人嫌?”

冯夫人开明宽和,对顾茗干事业也很支持,反倒是大帅冯伯祥在订婚之后显露出了顽固的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背书的情节啦哈哈哈,简直不能再直视先生跟背书这两个词了!

昨晚写到现在了,一万字我以为自己上午就写完了…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啊。

嘘——评论要含蓄啊,别招来专审,如今可严格啦,锁起来修改就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也不知道前世从哪里听来的,好的婆媳关系预示着婚姻已经成功了一半。

顾茗还未嫁进冯家, 未来婆婆开明, 她原来还天真的以为不会与冯瞿家人有大的矛盾, 哪知道还未结婚就遇上了冯伯祥这块铁板。

她前去向冯伯祥辞行, 冯大帅听说在筹备婚期之际要出门采访,当即表态:“不行!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也不怕有危险。现在外面乱的很,况且是结婚重要还是办杂志重要?”

婚姻与事业, 二者只能选其一,男权社会为难已婚妇女的命题,不亚于那道“我跟你妈掉河里,你先救谁”的难度,认真答题的人从开始就输了。

女人若是选了婚姻, 放弃事业, 男人开始也许会感激你的牺牲, 但天长日久大部分人谁还记得初衷?谁还记得当初的甜言蜜语?等成了黄脸婆之后,能不能保住婚姻两说;选了事业,会被指责不像个女人,连丈夫孩子家庭都照顾不到,还算是个女人吗?

不算是个女人已经是很严重的指责了。

可是谁又规定了女人的样子?

这些观念如果抛出来,说不定立刻就能引出一场激烈的争吵, 顾茗总算明白冯瞿的自大狂傲与专*制独*裁的毛病是从打哪儿学来的。

比较令人欣喜的是,冯少帅的这些毛病往后她还有机会磨合过来,而冯大帅位高权重, 从来只有别人服从的份儿,几时轮到她一个晚辈来置喙了?

顾茗也不准备硬碰硬,略劝一句:“父亲,阿瞿都已经同意我去采访了,再说还有两个月呢,结婚跟办杂志也可以共存。”见他似乎还是不太赞同的样子,便建议道:“不如把阿瞿叫来商量商量?”

冯伯祥深知长子巴不得早早把人娶进门,办什么杂志嘛?生个大胖孙子才是正经。

冯少帅还未结婚,被亲卫请进父亲的书房,面临着婚姻之中的第一道难题:父亲跟老婆意见相左的时候,应该偏向谁?

别人家都是婆媳两头斗,儿子夹在中间,他家倒好,婆媳妇亲如母女,反而是公爹跟儿媳妇杠上了。

冯瞿一面慨叹着顾茗的神奇之处,一面慎重思考自己的立场问题。

他最近几日才尝到甜头,老婆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然枕衾寒冷,孤枕难眠,但老父亲…还是可以适当驳个回的,他推着顾茗往外走:“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跟父亲解释。”

顾茗不肯出去。

两人在家里意见相左激烈争吵,好不容易因为“背书”而达成了一致,她还怕冯瞿临阵倒戈:“要不我留下来?你也别惹父亲生气?”

冯瞿如何不知她那点小心思呢,连哄带骗把人推了出去,关上书房的门才说。

“父亲,我早就同意了阿茗出门采访,现在反悔不太好?再说她又不喜欢闲着,家里又没什么需要她料理的。”不似您老人家都快把大帅府后院的屋子塞满了,给我母亲找了一大堆的麻烦,烦的她不得不避居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