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枝脸上一直洋溢着笑意,她说:“母亲您是没有看到啊,刚才我那六妹妹的脸色,说句恭喜有多不情不愿…”萧玉枝觉得自己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以后她要找萧鱼的麻烦,看父亲是向着她还是向着自己?大伯父会不会再护着萧鱼了?

虽说是一桩喜事,可柳氏还是不希望堂姐妹间闹得太过,遂柔声道:“当了皇后,可不能这般见识浅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可要记清楚。”

这个…萧玉枝想了想,撅嘴轻轻的说:“也不晓得,这新帝是何模样?”她渐渐蹙起眉头,忽然想起卫樘来了。

终日待在府中的小姑娘,总是外面的事情好奇,何况是这个出生卑贱却能坐上龙椅的男人。

澄溪院中,萧鱼也与元嬷嬷他们谈论此事,她听春茗小声的说:“奴婢倒是远远见过皇上的背影…个头比咱们国公爷还要高一些,看背影,还挺强壮的。”

萧鱼嘴角一翘。

她父亲纵横沙场所向无敌,可是晋城出了名儿的高大魁梧武艺高强,便是她兄长萧起州,虽继承了父亲的一部分天赋,却是无法青出于蓝,各方面都远远不及父亲的。

这薛战…

这么一个草莽出生的皇帝,怕是与那田埂间的庄稼汉无异了…若是如此,那自然是要块头大些,不然哪里能有力气耕牛种田呢?

第8章 福气

元嬷嬷见萧鱼手边的茶盏有些凉了,便重新倒了一杯新的。

听他们谈论新帝,也开口说道:“老奴倒是听人说过,新帝英姿魁梧,俊美不凡…”回到这护国公府,元嬷嬷他们自然也改了口,重新唤回一声姑娘。

她接着感概道,“未料这五姑娘有如此造化。”

倒不是羡慕,经过宫里这些日子,元嬷嬷觉着,她家姑娘还是不进宫为好。当太后虽然风光,可那些个大臣哪里会服气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儿?若非有国公爷在,怕是她家姑娘这太后之位坐得也不安稳。这五姑娘要去当皇后便去吧,只是当了皇后之后,莫要欺负了她家姑娘才成。

萧鱼摇摇头,觉着这些个道听途说的都不足为信。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史书都是由胜者写的,薛战若要史官将自己写得龙章凤姿,高大威猛,那人家也得照做,不然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新帝刚刚登基不久,这后位便落在了萧家头上,原是顾忌萧家与前朝皇室关系密切的一些皇城贵族,也渐渐开始上门拜访。

而这吃惯了粗茶淡饭的新帝,虽说对立后之事甚是草率,可下旨之后,倒是给了萧家一些面子,源源不断的赏赐从宫里送了出来,赐到了护国公府。想来对这位未来的皇后也是尊重的。

萧玉枝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而萧玉锦则是担心萧鱼的心里落差大,专程上门来安慰她。两人一道到了园中散步,园中皆是假山游廊、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护国公府乃是百年世家,这富贵底蕴自是寻常人家不能比的。且因着与皇室关系太过密切,还稍微收敛了一些,不敢太过招摇。而且萧淮战功赫赫,忠心为国,受人敬仰,名声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

听着萧玉锦安慰她,萧鱼却是微微笑着说:“二姐姐不用担心,我并没有不开心…五姐姐当皇后,对咱们萧家来说是一桩好事,孰轻孰重,我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她披了件银白底色翠纹斗篷,并不是很鲜艳的颜色。与昔日她艳丽活泼的装扮有些不同。这是萧鱼后知后觉的一丝小小的愧疚。

她回到护国公府,整个人终于安定了下来,这才想起她半年多前才刚刚失去丈夫,于情于理,她总是要记着一些的。日日茹素怕是做不到的,只不过这衣着莫要太鲜艳,这点她还是能做到的。

萧玉锦见她并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才知自己是担心过头了。到底是当过太后的人,虽然年轻,却也不是昔日未出阁的小女孩儿了。

晓得何为大局。

萧玉枝刚从抄手游廊那边过来,看到萧鱼与萧玉锦,就展颜一笑,过去与她们说:“原本想着让下人过去一趟的,未料刚好碰上了,那我就亲自与二姐姐和六妹妹说吧。”

萧鱼不接话茬,萧玉锦倒是和颜悦色的,问道:“六妹妹欲说何事?”

萧玉枝看了一眼萧鱼,笑着说:“因立后之事,皇上送了帖子过来,欲让萧家女眷入宫赴宴,你也晓得,咱们萧家虽说枝繁叶茂,可姐妹都已出嫁,我一人独去怕是不太好,便想着要二姐姐和六妹妹陪我一道去。”

这话的意思倒是很清楚的,萧家女眷是因为沾了她的光才受邀前去的,而他们两人是因为萧家实在没有其他嫡女了,才勉强够资格陪她一起进宫。

萧鱼的确隐约听说过此事,可她若是记得没错的话,萧家嫡女是完全有资格进宫的,并不是萧玉枝说了算的。不过这是小事,萧鱼了解她,不过是想显摆显摆,毕竟好不容易出头了。便道:“我是没有问题的。”

她若是不去,估摸着萧玉枝又要不依不饶了,这回赴宴,怕是所有人都得围着她团团转了,难得她出一次风头,总是希望自己看到的。

见萧鱼如此识趣,萧玉枝心里自然得意,又与他们说了一桩事情:“皇上赐了一套宫装,很是精美,据说花了好些功夫才得来的,我准备赴宴那日穿去,二姐姐和六妹妹可有兴趣过去瞧瞧…”

一套宫装…

萧鱼自问眼下这般应付萧玉枝尚且可以忍受,可若是与她过去夸赞她的裙子,那可是做不到了。她生来就极少做这些违心之事,这宫装自是无法欣赏了。想了想,说道:“既是精致华服,不如等到了宫宴那日,我们再一睹五姐姐的风采好了。”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现在瞧见了,到时候的惊艳程度就要少一些了,而且今日试穿,她还不能精心准备妆容和发髻。

萧玉枝虽然知道萧鱼此番话是借口,却也有些受用,点点头说:“那好,那便那日再看罢。”

炫耀完了,萧玉枝便回去了,据说因她要入宫,三夫人柳氏请了好几个嬷嬷专程来教她。萧玉枝忙得团团转,倒是很少有机会见到萧鱼。如此一来,萧鱼的耳根子也清净一些。

待她走后,萧玉锦在她身旁说道:“不过一套宫装,五妹妹这反应倒是有些大…”

萧鱼却不以为然,她抬头望着不远处萧玉枝的背影。

毕竟是护国公府的嫡女,萧玉枝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平日里的穿戴肯定比晋城大部分贵女都要精贵,她这般炫耀,那就说明,这套宫装定然十分精美。

萧玉枝回住处后,便让丫鬟将那套宫装呈上来。看到那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上的衣裙,这绣艺和材质…萧玉枝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再次露出惊艳的眼神,而后赶紧催促丫鬟替她更衣。

丫鬟们小心翼翼的伺候她更衣,哪知这裙子穿上之后,那腰围处却甚是紧绷。腰身两侧各有半幅刺绣,若是堪堪合身,这腰围处的图案自会合成一幅金丝绣成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可眼下不合身,这衣裙腰身出便无法合拢,图案看上去自然也是不完整的。

萧玉枝的腰在同龄姑娘中也算纤细的,可这裙子对身形太过苛刻,特别是腰肢,怕是只有那杨柳细腰才能穿进去。

萧玉枝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情,她天生丽质,哪会想到,有朝一日试衣裳时,会遇到如此窘境。一时这脸色涨得通红,任凭如何的深呼吸,还是差了许多。

而后听着身侧的丫鬟小声的说:“姑娘,这裙子的剪裁也太过苛刻了,左右还有三日,不如让府中绣娘改一改?”

萧玉枝气急败坏的将丫鬟推开,自己开始系腰带,气恼的说:“我能穿得上!”

这是皇上御赐的,为她度身定做的,若是拿去让绣娘改,岂不是阖府上下都知道她胖了?穿不进这皇上赐的衣裙。而且既是御赐之物,又如何能在上头动针线?

柳氏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萧玉枝正在呵斥丫鬟。萧玉枝的脾气不太好,圣旨一下后,这脾气更是不加掩饰了。

当下柳氏便蹙了眉,看到萧玉枝系着腰带,过去道:“怎么了?”见识裙子不合身,才说,“如此小事就动怒,日后哪能坐得稳皇后之位?”

萧玉枝也是委屈啊,对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儿来说,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啊。她皱眉说:“母亲,皇上说了,这是专门按着我的尺寸做的…”

柳氏拉着萧玉枝坐下,耐心说道:“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你还真以为宫里有你的尺寸…这裙子小一些又如何?眼下是冬日,你出去时外头披着斗篷,谁还往你的腰上看,而且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届时入席,又是坐下来的,更是看不见了。”

虽然如此,可萧玉枝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听着母亲的话,她只好勉强点了头。

入宫赴宴这日,萧鱼穿了身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白色挑线裙子,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将她的身子牢牢兜住,寒风丝毫无法灌入。元嬷嬷还塞了个碧玉三足双兽耳螺丝手炉在她手里。

萧鱼如往常般,欲与母亲罗氏同辆马车。

元嬷嬷刚替她撩起马车帘子,就有丫鬟过来,对着罗氏与她行了礼,说道:“国公夫人,六姑娘,咱们姑娘说路上有些闷,想与二姑娘和六姑娘说说话,便让奴婢来请六姑娘过去…”又补充了一句,“二姑娘已经在马车上了,就等着六姑娘了。”

罗氏犹豫了片刻,看向萧鱼。怕萧玉枝得势欺负萧鱼,罗氏准备拒绝,却听萧鱼道:“也好。”

罗氏张了张嘴:“年年…”

萧鱼冲着她笑了笑,说:“母亲,既然五姐姐相邀,那我过去也无妨。”

罗氏这才点了头。

萧鱼上马车的时候,就听到里面萧玉枝和萧玉锦的声音了,进去后,萧玉枝欢喜的叫了她一声“六妹妹”,这才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萧鱼有些不大习惯,她和萧玉枝倒是从未有这般亲近过。

不过坐到她身旁后,萧鱼倒是明白了为何萧玉枝要自己与她挨得这么近了。

见萧玉枝今日穿了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绸缎宫装,非常华丽,上头的牡丹花绣得栩栩如生,这刺绣与一般的有些不同,看上去犹如真花绽放,非常的饱满立体。

这大抵就是新帝赏赐的宫装罢…年轻女孩儿喜欢华服首饰乃是人之常情,萧鱼也不例外,今日这萧玉枝的衣裙,的确符合她的眼光,是上乘衣裙。难怪她先前这般炫耀。

若说萧玉枝心里还存着一些别扭,在看到萧鱼眼中的几分欣赏后,就释然了。就微微笑说:“皇上虽说出身不及晋城贵族子弟,却听说很是英武,未料如此擅长武艺的男子,也这般心细,晓得女儿家的喜好…”

而且力气大,做农活也很是擅长。

萧鱼笑了笑,说:“五姐姐真是好福气。”

第9章 好事【一更】

萧玉枝很是受用,也觉着自己的确是好福气。

再看身侧的萧鱼。风光了十几年那又如何?没到最后,谁也不晓得老天爷会如何安排?原以为当了皇后便一飞冲天了,哪里知道,这好端端的便成了寡妇,这也就罢了,眼下这寡妇都当不安生,干脆连皇家一股脑儿都被掀翻了。

萧玉枝想着这几日她父亲的教导,要她时刻谨记自己是萧家女儿,莫要只记着与萧鱼作对。

她父亲就是太听大伯父的话了。

不过她当了皇后之后,定然能为父亲撑腰,日后整个护国公府,可都要仰仗他们三房了。

在萧鱼这边听了好听的话,萧玉枝心情好,就和萧玉锦和萧鱼说:“不管怎么说,这皇后之位总是落到咱们萧家了,我们是堂姐妹,我当了皇后,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

她倒是很乐意为着两个堂姐妹牵线搭桥呢,萧玉锦温柔贤惠,倒是能寻着一个好人家的,这萧鱼嘛…一想到日后可以左右萧鱼的婚事,萧玉枝心里便格外的兴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阁了。

只是她未曾见过新帝模样,只听人说过一二,是个高大英伟的男子,心下也算满意。

萧鱼微微笑了笑,抬起眼时,对上对面萧玉锦的眼神,见她也眉目含笑。都是了解萧玉枝的脾气的,自是与她相视一笑,便不再多说。

萧家女眷到皇宫后,萧鱼和萧玉锦先下了马车。那萧玉枝在马车内整理了一番仪容,才慢慢悠悠的下来,身畔的丫鬟忙上前去搀扶。

下来后,萧鱼走到了母亲罗氏身边。罗氏含笑握了握她的手,与她并排走着,稍稍看了一眼柳氏和萧玉枝母女,才压低声音问她:“五丫头可有欺负你?”

罗氏肤色姣好,五官清秀,是个温婉似水的女子,嫁与萧淮为续弦,成了护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才慢慢有了些许魄力。毕竟她的言行代表着护国公府,绝对不能因她害得护国公府失了颜面。

这些年又跟在萧淮的身边,耳濡目染,学着他淡然自若的大将气度,现在的罗氏,已非昔日可比。

“母亲…”

寒风吹得萧鱼的鼻尖微微泛红,她双眸似星,亮盈盈的,说道,“您还当我是孩子呢。您放心好了,五姐姐欺负不了我的。”

在罗氏的眼里,萧鱼可不就是个小女孩儿。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是眼前一亮,觉着这萧家六姑娘生得实在太好。她抬手替她将斗篷的带子系紧了一些,温柔的道:“那就好。”

萧鱼跟在罗氏的身旁,一道去赴宴。她自幼得皇后姑母的疼爱,除了护国公府,待得最久的便是皇宫了,对这里甚是熟悉。不过往常她入宫,那宮婢内监一个个对她百般殷勤,眼下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一个个的,可都不敢对她大献殷勤,反倒是跑到三房那边去了。

萧鱼能享受的起荣华富贵,自然晓得这些个势利眼。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理解,一个是前朝太后,一个是未来皇后,若是她,也知道该对谁献殷勤啊。只是理解归理解,这事儿落得她自己头上,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大舒服的。只是这一丝丝不舒服,还未到左右她心情的地步。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娘亲!”

抬头看去,便见那梅花树旁,有个穿着墨绿锦袍的小团子,身旁是跟着他的宮婢。大抵是很惊喜在这里看到她,呼哧呼哧的跑过来了,可跑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就站在那里,巴巴的看着她。

萧鱼的心都软了,低声央着罗氏:“母亲…”

罗氏哪里不晓得萧鱼的性子,在宫里这半年多,与小皇帝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患难最是容易培养感情的。只是这种时候,实在是不好与安王多有接触的…罗氏犹豫,她静静的看着萧鱼的眉眼,知她心里牵挂,才小声的说:“去吧。不过莫要多待。”

萧鱼心里也明白,见罗氏点了头,当下就开心的说:“女儿知道了。”

罗氏笑了笑,见萧鱼朝着赵泓走了过去,那原是犹豫不决的站在雪地里的小团子,看萧鱼的眼神,又是期盼又是忐忑,在萧鱼朝着她过去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小孩子的笑容最是容易感染人,罗氏就微笑着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娘亲,泓哥儿可想你了?娘亲想泓哥儿吗?”

看到萧鱼朝着自己这边迈出了一步,赵泓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他紧紧抱着萧鱼的手臂,仰着脖子望着她,笑容灿烂无比。

萧鱼弯下腰,见他穿着墨绿小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球儿,一张脸白胖红润,正如父亲所言,安王府的下人将他照顾的很好。

她也笑着说:“当然想,娘亲可想泓哥儿了。”

一听娘亲想他,赵泓心里就乐开了花,他还怕娘亲把她给忘了呢。

萧鱼又问他这几日在安王府过得如何。小家伙就蹙了蹙小小的眉头,一本正经的回答:“照顾泓哥儿的是郑嬷嬷,娘亲应该知道的,她对泓哥儿很好。府中的下人也很听话,所有人都对泓哥儿恭恭敬敬的,还有专门的先生,教泓哥儿念书,嗯…就是清净了点儿,有些想娘亲。”

过得倒是不错。

不过这清静…萧鱼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轻轻摸了摸赵泓的脸。他一个前朝皇帝,哪有人敢与他有什么来往?

“不过——”赵泓想起了什么,说,“四皇叔来看泓哥儿了,还给泓哥儿带了一些有趣的书。”

四皇叔。

萧鱼想了想。

就见赵泓摸着脑袋疑惑的说:“刚才还看到的,与泓哥儿一并入宫赴宴的…”

接着又喊了一声,“四皇叔。”

御花园中梅花胜雪,暗香浮动。听着有鞋子踩到积雪上的声音,萧鱼才缓缓抬起眼来。

就见那颗梅花树后,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穿了件淡蓝色的直缀,身形修长,容貌清俊昳丽,温润如玉。有梅花和不慎抖落的雪落在他的肩上,风姿翩然。他缓步走到了萧鱼的面前,那赵泓便冲着他叫了一声四皇叔。

这是…

萧鱼有些意外:“祁王。”

赵煊面色淡然,看到萧鱼,便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果真是祁王赵煊。萧鱼对他的事情不大关心,倒是不知这赵煊何时回晋城了。听他这般叫自己,便说道:“王爷莫要再这般称呼了,我已经不是太后了。”

赵煊身形高大,大抵是觉得萧鱼此话说得在理,似是思忖了片刻,眼神深邃的望了她一眼,便音色清润的开口。

“嫂嫂。”

她的的确确是赵煜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赵煜死得早,这祁王赵煊称呼她为嫂嫂,倒是没有什么毛病的。

只是她与大魏皇家虽熟,可这祁王赵煊,在六年前离开晋城去了封地通州了,自然有些陌生,眼下见面,倒是不知说什么。她不知道这赵煊为何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与赵泓接触,若是以前,她定然想着皇家那些个争权夺位之事,可如今赵泓落魄,赵煊与他接触,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莫非,真的是好心?

她细细想着这赵煊之事。

他与赵煜不同,出身不显,母亲乃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宮婢,而且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赵煜被封为太子的时候,他不过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皇子。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小时候这赵煊生得瘦瘦小小的,不太爱说话,性子也很古怪。没想到现在…

他的眉眼和赵煜有些相似,不过要更秀气一些,却没有半分女儿家的阴柔,很是俊雅。再看他单薄的穿着,和淡然的气度,已然不是当初那个病弱的小皇子了…至少身体好了,不怕冷了。

萧鱼和赵泓说了一会儿话,这赵泓就要随赵煊一并过去了。见她依依不舍,一直沉默寡言的赵煊开口道:“眼下局势所迫,嫂嫂不宜与泓儿多待。不过嫂嫂放心,我会时常过去看他的。”

这样也好,她正愁这个呢,毕竟她父亲打听赵泓的消息,若是被新帝知道了,怕是对他们萧家不大好。

萧鱼眼睛亮了亮,微微笑着抬头看赵煊:“那就有劳王爷了。”

元嬷嬷已经开始催促她了,萧鱼与他们道了别,便匆匆去赴宴。

赵泓巴巴的看着萧鱼的背影,弱弱的叫了一声娘亲,侧过头看身侧的四叔时,见他也在看,就小声的问:“四皇叔,你以前…认识娘亲吗?”

赵煊身形屹立,寒风轻轻垂着他的袍角,低头对上赵泓乌溜溜的大眼睛,才用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淡淡的说:“认识。”

萧淮正在御花园的碧浮亭,与其他文武大臣跟着帝王赏雪。

萧家要出皇后,先前避着他的一些大人开始与他攀谈。萧淮虽自幼待在军营,却也是在朝中历练已久的,虽是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的。

他朝着身侧的大人微微颔首,抬起头,便看那年轻的帝王忽然来了兴致,拿着那小儿才玩的弹弓,嗖嗖几下。

树上堆着雪,此刻雪纷纷落下,掉下来一个鸟窝。

身侧的内监过去,将那鸟窝捧了起来,里面是两只绿色羽翼的雀鸟,尚且幼小,还未完全学会飞。

这帝王仿佛对鸟儿颇有兴趣,遣散了身后的文武大臣,只留下了萧淮。萧淮站在后面,见这帝王一心玩着鸟儿,才上前走了一步。而后便听到他叫了他一声:“萧爱卿。”

萧淮抬头去看,面前这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子,如今睥睨天下的君王。

他俯首道:“皇上。”

薛战看着萧淮,说:“朕听说,萧姑娘已经进宫了…这鸟儿颇是有趣,你说,朕若是亲手将这鸟送给她,她可会喜欢?”

萧淮是为了护国公府阖府上下才对着乱臣贼子俯首称臣的,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明白了此人能称帝的确有道理,可心里还是没有归顺的。

今日萧家女眷入宫是不假,萧玉枝即将入宫为后也是事实,可不管是皇家还是普通人家,最是讲规矩,还未成亲便私下见面,有些不合礼数…只是,萧淮知道他雷厉风行的手段,连立后的圣旨都如此草率,更别说是讲礼数了。

罢了。

萧淮便吩咐身后的随从,低声与他说:“去将人叫来。”

萧玉枝正被众星拱月般围着,萧鱼坐在一旁,身侧冷清许多,非常淡定的看着萧玉枝花枝乱颤的模样。等到萧淮身边的随从过来,与萧玉枝说了一番话,萧玉枝才害羞的红了脸,看了一眼萧鱼,便对着随从道:“我马上就过去。”

与萧玉枝交好的贵女,看到萧玉枝含羞带俏的样子,便猜到了几分。

萧玉枝则是红着脸连连说:“莫要说了,莫要说了。”虽是这般说着,可脸上的笑意未减几分。

只是那新帝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萧玉枝,可见对她还是很满意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萧玉枝为后会非常得宠。

这倒是桩好事。萧鱼心道。

萧玉枝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怕皇上等久了,便与随从一并去了碧浮亭。

碧浮亭乃是御花园赏雪赏梅佳处,沿着曲曲折折的游廊,萧玉枝每一步走得都十分忐忑。

快要到时,萧玉枝难耐好奇抬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