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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短短的三个字,抑制不住的颤抖,西凉的事她此刻也不好问太多。

他似是迟疑了好久,声音压低了些许:“朕听太子说,西凉皇帝很喜欢你。他会立你为后的。”璇玑怔了怔不明白他此刻突然提及这个作何,那双眼睛转过来,落于她的眉心,然后他才又道,“郁后是太后的亲侄女,朕若去了,太后一定会废太子扶植郁后所出的二王子登基。太后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可是朕不能让她为所欲为。你是朕的好女儿,这个时候还肯回来,朕要你…”他的声音低下去,艰难地撑起身子,附在璇玑耳畔低语。

璇玑惊恐地撑大了眼睛,呼吸便得急促起来,听他又道:“此事,不必告知太子,朕想在他心中,留个好印象。”话至此,他似是又想起什么,眸中尽显悲恸,干涸的眼底缓缓泛出了晶莹,“兴平,对你母后,朕一直很对不起她。太后害死你母后才得以扶植郁妃封后,这件事,朕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朕为了你们兄妹一直不敢说,这么些年,他们也平静了。可如今朕大限将至,他们到底再是按捺不住。兴平,记住朕说的话,一定要记住。咳——”他不住地咳嗽起来,璇玑叫了太医,随即便有两人从外头冲进来,却始终是不见夏玉。璇玑亦是来了鄢姜才知,夏玉他并不是太医。

太子跟着入内,探究的目光朝璇玑瞧来,璇玑并未看他,只起了身出去。

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她不免扶了门框一把,寝殿外,夏玉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吃了一惊,忙上前来低声问:“公主,发生了何事?”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璇玑并不是公主的人,此刻见她悲伤的神色才越发地觉得不安起来。

她没有答话,浑浑噩噩地走下台阶去。

迟疑了下,夏玉还是跟了上去:“公主…”

月凉如水,寝殿外的白玉栏杆处,她到底收住了步子,纤长的手指失去了润泽,点滴的亮光下,恰是那微颤的寒意。

“他死了。”

良久良久,她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夏玉整个人微微一震,几乎是本能地回眸瞧向殿内,里头依旧安静如初,他似是长长舒了口气方知她说的人定不是他们王上。

步子抬了抬,他到底问:“谁?”

璇玑没有答,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了身:“我要回西凉去!”她很急,很想此刻就走,小跑着下了台阶。身后之人的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知道是夏玉。

跑出一段路,终于还是停住了,想哭也哭不出来,她知道,此刻并不是回去的最好时机。她其实好想知道,是不是她不离开郢京,卓年根本不会死?

是不是…

双拳紧紧地握着,指甲嵌入掌心之中,她也不觉得痛。

夏玉见她停了下来,也收住了步子,顿了下,才缓步上前:“公主还是不要走得太远,兴许王上还会召见。”

她冷冷地笑着,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再召见她还能说什么?

夏玉见她不说话,又道了句:“请公主回去吧。”

自是要回去的,她办完这里的事,想着要马上离开。

回眸,看向那灯火阑珊的寝殿,门口进进出出的宫人络绎不绝,她只远远地瞧着,良久,才终又举步回去。夏玉到底松了口气,跟随她回去。

太医们在里头医治良久,才听闻情况缓和了些许。太子一直未曾出来,璇玑拦住了出来的一个内侍太监:“告诉太子殿下,说本宫有话和他说。”

太监忙应声进去了,夏玉见她已经回身出来,径直过了偏殿去。

“公主。”见她推开了偏殿的们跨步入内,夏玉欲跟着进去,却见璇玑回眸凝视了他一眼,冷声道,“王室内事,夏大人也要进来听听么?”一句话,叫夏玉的脸色略白了些,步子到底犹豫了。

门被合上,偏殿内,鎏金青灯忽明忽暗地跳动着,风从里侧微微打开的窗户里钻进来,掀起了眼前水烟色的绡帐。她上前,拉紧了窗户,这才回身在桌边坐下。灯油似是不多了,火苗微窜着,将她的人影投影在身后是屏风上,显得尤其的高大。

等了许久,才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

门被人推开,璇玑闻声瞧去,果然瞧见那双玄色镶黄的靴子。她没有起身,太子掀起了纱帐不如内室,见她直直地端坐在桌边瞧着他。

她见他的脸色并不好,眼睛像是哭过,那薄唇紧抿着,正等着自己开口。

她终是站了起来,鄢姜王说这件事不能让太子知道,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她还有自己的打算,她帮他,也需要他帮自己。

上前几步,她只低声问:“这里说话安全么?”这些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她也只有一死了。

太子没有说话,只点了头。

她似是放下心来,想了想,开口:“太后一心想要郁后所出的二王子登基,一旦王上驾崩,她一定会趁机夺权。我如今将是西凉皇后,即便她想夺权也不至于把我怎么样,可是殿下就不同了,成王败寇。”

太子的脸色微微变了,依旧没有打断她的话,只听得她说。璇玑盯着他开口:“殿下即便着孙将军回来,固可以与他们一战,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元气大伤不是殿下想要得到的。倒不如殿下给我准备一份毒药,我替你杀了太后。”

那最后一句话,到底叫太子的眼睛撑了撑,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他下意识地回眸瞧了一眼,此刻才想起外头全是他的人,在这里说话,会很安全。额角有了些许的汗意,他迟疑半晌,才开口问:“此事,父王知道么?”

璇玑并不打算隐瞒,果断地点了头:“知道。”

太子却是整个身子都颤了颤,慌忙伸手扶住了一侧的桌子才站稳了身躯。她的一句话,把他内心最后的那一点奢望也打破了。

父王,是真的不会好了。

轻阖了双目,他的薄唇有些颤抖,良久,才吐字:“太后是个精明之人,不好下毒。”

却知璇玑竟是笑起来:“殿下莫不是要我亲自刺杀?呵,实在抱歉,我不会功夫。就算会,刺杀始终不是上上之策。”

他的精神一抖,睁眼瞧着面前的女子,自夏玉将她带来鄢姜之后,他似乎还未曾如此刻般好好地瞧过她。她有着与兴平一样的美貌,可是心智却强了兴平太多太多。兴平很单纯很柔弱,是以从来都是他去保护她,她喜欢夏清宁他也可以成全。这么多年,朝中势力暗涌,从来只他一人独自撑着。身边的忠臣,也必须等待自己的决定。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出现,来帮他。

神色微微缓和了些许,他扶着桌沿坐下来,淡声道了句:“坐。”

璇玑并不拘礼,面对面坐了。太子凝视着她,方开口:“你不是鄢姜人,没必要牵扯进来。”

璇玑轻笑着:“殿下是不信我。”

一语中的,太子的眉心微拧,他的确不敢轻信,夏玉信她,可是他信不了,也不敢信。

璇玑只径直道:“因为我也有事,想要和殿下做个交换。”如此,还不够他信自己么?

太子果然动了容,脱口问她:“何事?”

不自觉地站起来,背过身去,将放在在心里想好的话一一说出来:“将来太子登基,就昭告天下说鄢姜风俗,父王驾崩,兴平公主的婚期延期半年,此为一。鄢姜的事情一了,我回西凉的时候希望能以殿下的名义去会一会襄桓王,此为二。西凉若在半年之内传出内乱,鄢姜不得插手帮任何一方,此为三。”

太子一震:“你不过为孤做一件事,却要孤答应你三件?”且这三件,可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她笃定地开口:“可是我为殿下所做,已是给了殿下所有。”

她的话,不无道理。起身,踱步至床前,他冥思片刻,才又言:“只是婚事延期,与西凉皇帝怕不好交代。”

“此事无碍,鄢姜的事一旦办完,我便会回西凉去,不过戴孝在身,延后半年完婚罢了,我人都在西凉,他们皇上还有什么好说的?也不会违背殿下想与西凉结盟的意愿。”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件事还不是最难的,她知道他会应下。

果然,他很快点了头,又问:“请襄桓王来作何?”

璇玑低声道:“此事我自有定夺,不会妨碍殿下的大业的便是。”

太子沉思了下去,璇玑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守在外头的宫人们个个都提高了警惕,夏玉倚在一侧的柱子上,沉沉地睡过一觉,他此刻却依然觉得疲惫,好几次睡意上来了,他只能强撑着睁开眼睛。照理说,今晚的情形他不该如此,只是这段时间实在休息太少,他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了。

面前的太监前后不停地踱步,手中的拂尘甩了又甩,看得人有些眼花。夏玉才想要开口让他停下来,忽而听得有脚步声亟亟自前殿的方向传来,他的心忽地一沉,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急急跑来的是一个太监,他一见夏玉便急着问:“太子殿下可在里头?”

夏玉只点了头,偏殿的门却从里面被一把打开了,露出太子惊慌的脸:“是不是我父王有事?”

“殿下赶紧随奴才过去吧!”太监满额的汗,慌乱地擦着。太子的脸色骤变,此刻再不做逗留,疾步朝前殿赶去。

夏玉欲抬步,忽而想起什么,回眸之时,瞧见女子正步出来。他似是松了口气,跟上了她的步子,却听她匆匆言道:“夏大人先回府吧。”

夏玉的眉心一拧,急声开口:“臣无碍。”

璇玑脚下的步子未停,只低言着:“回府也是有任务的,殿下说了,要你…”她的声音压低了下去,话语也只他二人听得见。

夏玉吃了一惊,不觉抬眸,朝那边匆匆而去的身影瞧了一眼,却又停璇玑道:“怎么连我的话也不信?”

照理说,他是可以不信的。却不知为何,他却是想信一回。步子,到底收住了,没有再跟上前,应了声,转身离开。

璇玑侧脸,回望着那急速离去的身影,广袖中的手不免握紧了双拳,这天还未亮,可是鄢姜王室的人怕是个个都要醒了。

入内之时,见太子焦急地等候在屏风外,她上前,小声问:“去请太后了么?”

男子的神色凝重,到底是点头。璇玑又道:“郁后和二王子那边,这消息要封锁好了,父王若是此刻不好了,也不能叫他们知道。”

“这个自然。”太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意,抬手掬了把汗,他稳了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了。

传信的太监才至太后宫中,便被宫女拦下,说太后早已睡下。太监附于宫女耳畔低言几句,宫女的眼眸撑大,此刻再不敢耽搁,忙回身冲进去与太后禀报。

太后其实并未睡,王上大限也就这几日了,她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此刻听闻前面有太监来传话,她才由宫女扶着匆匆出去。太监跪下了才道:“太后,王上怕是不好了,太子殿下让奴才来请您过去,也要让太后见见王上最后一面。”

略皱了眉,她以为她从太子那里收到消息必然已经是王上驾崩之后了,却是不想竟来叫她去见最后一面。太后终归是意外的,莫不是太子自知敌不过她,故此向她示好了?若真是这样,日后郁后的儿子登基,她倒是还能留他一命。这样想着,她心下有些得意,忙挥手让人准备了轿子过前面去。

二王子府邸,有侍卫来禀,说是王上怕是不行了,太后却封锁了消息,自个儿过王上寝宫去。寝宫里,自然还有太子和兴平公主。

二王子这才意识到不妙,太后不是一直站在他这边么?如今整个时候,照理说王上即便真的要驾崩了,太子也不会请太后过去才是…莫不是,在外头盛传的太后想扶太子登基的话是真的?他一惊,不过此刻也不好轻举妄动,倘若他此刻挥军入宫,那就是谋反的大罪。

只得叫了人进来,先入宫将此消息传给郁后,请她定夺。

太后抵达鄢姜王寝宫时,他早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她只见太子与公主伏在鄢姜王床边哭着,她略一怔,也忙跨步上前去。

璇玑给她让了路,太后低唤一声“王上”,整个人已经扑到下去。倒是真的有几颗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太子哽咽地与太后说着话,璇玑趁机悄然退出来。在偏殿换了宫女的衣服,匆匆出宫去。

只因太子说,毒药在宫中是违禁物品,匆忙之中,她也只能去找夏玉。

敲开了夏府的大门,掌灯的丫鬟出来开了门,待看清楚了外头之人,那丫鬟惊恐地瞪着她,呼道:“公主!”

璇玑一惊,这才想起出来的急,忘记戴上面纱了。兴平公主心仪夏玉的弟弟,夏府的人会认识公主也不奇怪。此刻也来不及解释,只问:“你家大人呢?”

丫鬟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态度更为恭敬了,忙侧身让开,一手指着夏玉的房间,道:“大人在房里。”

璇玑点了头,二话不说便抬步往前。丫鬟匆匆关了门,慌忙追上来:“公主,容奴婢先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话出口,瞧见丫鬟更为错愕的神情,璇玑才知她定是会错了意。她堂堂一个公主,夜闯大臣的卧室,确实有诸多不妥,只是现在哪里还管那么多繁文缛节?

丫鬟见璇玑脚步匆匆,她小心地替她掌灯,也再不敢开口说话。

夏玉的房内还亮着灯,她直冲过去,一把推开他的房门。丫鬟惊呆了,脚步收在了门口,见房门已经被面前女子合上,她在看,也只能瞧见里头那抹模糊的影。她似想起什么,慌忙背过身去,也不知公主是否还要人伺候,掌着灯,她竟是不敢走了。

可是,公主原先不是与二少爷走得近?后来公主远赴西凉和亲,二少爷突然失踪了。如今她回来,怎的与大人又走得近了呢?

丫鬟咬着唇,实在是想不通。

璇玑进去的时候,瞧见他依旧穿着外衣,趴在桌上睡了。面前,还摆着好多的宣纸,蘸了墨水的笔掉落在地上,他的指缝间还蘸着墨汁。她上前,小心地抽了一张纸出来,见上面标注着路线,还有岗哨…

皱了眉,又伸手去取另一张,腕口突然被眼前男子狠狠地扼住,不自觉地嘤咛一声,手中的纸再无力握住,从指间滑落。

眼前的容颜从朦胧缓缓变得清晰,夏玉吃惊不小,忙撤了手:“臣不知是公主,公主恕罪!”他说罢便要跪。

璇玑忙拦着他:“师父,这在你府上。”

提醒着他,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面上稍稍带了些尴尬,回眸之时,瞧见依旧立于外头的丫鬟的身影。他这才想起什么来,却听璇玑问:“怎生的睡在桌上?”

夏玉已经弯腰将地上的纸捡起来,一面道:“想着你也许会来。”

“这是什么?”

“嗯?”目光落在璇玑手指的方向,他才低声道,“匆忙之中设计了几条撤退的路线,万一殿下失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璇玑不免笑起来,他设计了好几条路线,像是还不曾画完,大约是实在累得不行,靠着便睡了。夏玉低头,瞧见手上的墨汁,忙取了帕子擦拭。

璇玑将桌上的纸叠好,才道:“师父应该相信太子殿下。消息放了么?”

“放了,后来看见二王子府里出来了人,直直往宫里去了。”

璇玑这才点了头,也不多说,只道:“我此刻来,是要你帮我寻一味毒药,嗯,什么毒都可以,但是必须救不回来的。”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他震惊地抬眸瞧着她:“你要毒药来做什么?”

“是太子殿下要的。”她也不想解释太多。

夏玉的眉头皱起来,他分明是有疑虑的。怎的不过半夜,她就和太子的关系这般好了?太子殿下有事,他与孙将军还不曾知晓,璇玑却是知道了?

他猛地敛起了神色,转身便冲出去:“我回宫去问殿下。”

“哎——”璇玑拉了一把没拉住他,只能一跺脚追着出去。

丫鬟先见夏玉冲出去,吃了一惊,随后又见公主也跑出来,她忙闪至一边,这又是怎么回事?

璇玑追至门口,见夏玉也来不及叫人备马,径直朝王宫冲去。气得璇玑只得大叫:“夏玉,你给我站住!”

认识她以来,这还是第二次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夏玉脚下的步子到底停滞了下,随之,有什么东西隔空飞过来。也不想是暗器,因为速度太慢。他几乎想都没想,反手便接住了呗璇玑丢过去的东西。月光下,镶金的令牌淡淡发着光。他的脸色一变,抬眸时,瞧见璇玑跑着上来,喘着气叫:“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家殿下的能力?”

呆了呆,太子的令牌不会随便给人的。惊讶地看着女子气喘吁吁的样子,那一刻,他竟像是有些放心,他甚至有种错觉,面前的这个女子不是西凉人,而是他们鄢姜的子民…

在偏殿她与太子说了什么他不管,他此刻只会做他的忠臣。

璇玑没有时间与他废话,一把抓了他的手就将他拉回夏府。方才的丫鬟还掌着灯整整地站着,听到声音的其他下人也有起身,躲在各个角落地好奇地张望着。直到他们两人再次回到房中,外头众人才发出一阵不满足的唏嘘。

松了手,回身瞧着他,却见夏玉整张脸红了个透,他忽而侧了身,一手撑在桌面上急急喘了几口气,才嗡声道:“等,让我想想。”

他不知道璇玑要毒药来干什么,此刻外头药店店铺都关了。非常时刻去店铺抓药也使不得,他倒是想起来了,家里他的书房似还留着一些。

此刻璇玑瞧不见他的脸色,她皱了眉,却见他又疾步出去。

“等着。”只淡淡一句,却叫她的心也定了。太子的令牌果然是件好东西,可以叫他这般听话。

冲进书房,小心地推开靠墙的书架,在它后面那墙上被挖来一个方格,一个黑色匣子正好嵌在里头。家里毕竟不是搁置毒药的好去处,是以他也只能藏好了。当初造的时候,匣子与墙壁就做得粘连在了一起,他伸手过去时才想起上面还挂了锁。钥匙竟还是房里。

可夏玉却迟疑了,不知为何,方才被她拉过的腕口依旧像是火辣辣的烫。他定了定神,运气上掌,竟生生地将挂在匣子上的锁劈断了!

璇玑在房内稍等片刻,果然见他回来,手中的药被装在精致的小盒子里。桃木做的六角盒,还细细地雕刻着几朵贡菊。他还迟疑着,又打算要问究竟是害谁,毕竟他学医救人,还未杀过谁。谁知璇玑开口便问你:“什么毒?”

猛然回了神,他只淡声道:“孔雀胆。”

璇玑自是听说过的,接了过去,夏玉再欲开口,见她打开了盒子,只将里头的药小心地用帕子包好,纳入怀中。重新将盒子还给他,低笑着:“这可不能叫别人瞧见,你还给我那么好看的盒子做什么?”

听她一句话,夏玉竟一下子忘了方才要问的是什么。直到璇玑离去,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桌上的六角桃木盒子上,他不禁“嗤”的一声笑出来,这个盒子小巧做工又精细,他还以为但凡女子都会喜欢的。

蓦地,又不免怔住了,他要她喜欢这个盒子作何?

“大人,大人。”外头丫鬟叫的有些急切。

他这才正了色出去,丫鬟忙道:“西边传话来,说老妇人要您过去呢。”

“何事?”皱眉问着,他奶奶可从来不会主动要见他的,况且,现在都已过半夜了。

丫鬟摇着头:“不知道呢,就说要您快些过去。”

拉上房门随着丫鬟去了夏老夫人的院子,她的房间果然是点着等。他才至门口,就见里头的丫鬟都退了出来,他进去,见老妇人正襟危坐着瞧着他,脸上没有疲态,也不见任何表情。

夏玉低了头上前,叫了她一声“奶奶”。

夏老夫人直直瞧着他,问了句:“方才是兴平公主来了?”

夏玉心下一紧,不曾响方才的动静倒是将她吵醒了,迟疑着,只能点头。老妇人眼底略升起一抹怒意,直声问:“清宁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奶奶…”他的眼底一慌,此事太子殿下说过,除了他与孙将军,再不能叫第四个人知道公主和夏清宁去向。一旦消息走漏,太子不能翻身,夏家满门抄斩!

夏老夫人见他不愿说,抡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抽打在他的身上,骂着:“畜生!是不是下回不见的人轮到我了?”

此时璇玑早已经取了药入宫,等她再换了衣服赶到鄢姜王寝宫外时,天边已透出了一丝的光亮,庄严的帝宫里,悲恸的哭声从里头一阵阵地传出来,宫女太监一直从内室跪了满满的一地。

闻讯而来的郁后才行至门口,便“哇”的一声哭着冲进里面。目光,在瞥见坐在床头的太后时,她明显是一怔,却只是极端的瞬间,又扑倒在龙床边大哭起来。

太子由宫女搀了起来,嘶哑着声音道:“来人,扶太后回宫去歇息,再,派人去请二王子入宫来。就说…说王上驾崩…”

“是。”外头进去两个宫女,将悲伤不已的太后扶了出去,又有人急急出宫。

太子见璇玑朝前走了几步,似是脚下步子不稳,他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身子,听她低语着:“一切都妥当,我现在去太后宫里,郁后这边你拖延一些时间,记着,别让二王子赶在郁后过太后宫里之前入宫来。”

太子点了头,她又塞了一方帕子给他:“这个,要交给郁后。”他应着,继而从容开口:“来人,公主体力不支,送她去偏殿休息。”

郁后回眸瞧了一眼,也未曾觉得有异样,依旧擦了把眼泪,又哭了几声。太子再入内时,见她已经起了身,哽咽着道:“本宫担心太后,想着还是过去看看。”

他没有拦着她,重新跪在鄢姜王的床前,低声道:“此事娘娘不必急,孤还有几句话,想与您娘娘说说。”

郁后的脚步一收,有些地怪地回过头去。

璇玑出了帝宫,自然没有往偏殿去,而是径直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的轿子一停下,除了眼睛还有些红之外,浑身上下一点都瞧不出哪有不妥,她匆匆入内,手中的帕子微微拧紧,郁后瞧见她回来,一定马上会尾随。她必须马上叫外头的将军们时刻准备着,至关重要的一刻到了!

外头的宫女快步拂开了帘子入内,她稍一抬眸:“可是皇后来了?”

宫女却摇头:“回太后,是兴平公主。”

到底是吃惊的,好端端的,她怎么来了?

璇玑进去的时候,见太后似是疲软地靠在软枕上,见她进来,太后才道:“昨儿夜里才听你太子哥哥说你忍不住悲伤让人扶去偏殿休息了,怎的此刻还有空来哀家这里?”

璇玑没有笑,脸上装出了悲哀:“兴平是替父王来谢谢太后的,谢谢太后在最后一刻还是去见了他。”

太后怔了怔,见她过来坐了,指腹碰上一侧的茶壶,秀眉微皱,扬声道:“来人,茶凉了,还不下去沏一壶?”

茶很快沏了新的来,太后早已警觉地发现不是她宫里的宫女,探究地瞧着面前的丫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璇玑亲自给她倒了茶,奉至她面前,笑着道:“以往太子哥哥不懂事,往后父王不在了,还要多仰仗太后扶植的。”

太后“嗤”地一笑,这个丫头去了西凉一趟倒是精明起来了?如今再来讨好她以往有用?既然太子不服管教,她何不培养一个听话一点的人?郁后的儿子,好歹与她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见她微动面前的茶水,璇玑略笑了笑,伸手端过她面前的茶,低头抿了一口,一面用帕子擦拭着杯沿,一面道:“太后,可真是好茶,兴平不是骗您的。”说着,又重新将茶杯放在她的面前。

呵,她不就是怕茶水里有毒么?而她又怎么可能傻到将毒下在茶水里?悄然将帕子收起,自己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呷了一口,低声道:“父王再宠爱兴平,兴平终归是要出嫁的。日后太子哥哥在鄢姜也只有太后一个亲人,兴平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也只有这样。”

太后这才饮了一口:“你倒是个好妹妹。”

“多谢太后夸奖。”

鄢姜王寝宫内,太子遣退了众人去外间候着。

郁后疑惑地看着他:“不知太子有什么要与本宫说的?”

太子不自觉地抬眸瞧了鄢姜王的遗容一眼,继而起身背对着鄢姜王的遗体,道:“娘娘难道不奇怪为何父王临终,太后却在这里么?”

这件事,她自是觉得奇怪的。甚至是,昨儿半夜里,有紧急消息说太后来了这里,恐是想要辅佐太子登基,她不得消息也不好擅自闯进王上的寝宫,此刻见太后离去,她正是要去问个清楚明白。

太子却又道:“其实娘娘心里早就明白了,也无需孤来点明。父王临终前,与太后冰释前嫌,日后鄢姜的天下,就是孤的天下。娘娘若是识趣,日后便是太后。”

郁后的指尖一颤,帕子没有握紧便从指缝间滑落下去,太子眼疾手快地弯腰替她去捡,手掌覆在华丽袍袖之下微微一个动作,便将两方帕子调了包。悄然将帕子塞入她的掌心,顺道开口:“孤知道娘娘不信。其实,父王去时留了遗诏。”

一听得“遗诏”二字,郁后一门心思都在那上面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瞧手上的帕子?慌忙住他:“遗诏呢?”

他略沉了脸色:“自然在太后手里。”

此刻,郁后再是呆不住,一把推开他,匆匆往太后宫里去了。

太子似是常常松了口气,回身,直直地跪在自己父王面前,眼眶微微润湿:“父王,您安心地走,一切都如您预想的那样。”

璇玑从太后宫里出来时,恰见郁后的轿子匆匆停下,未及停稳,便瞧见那女子慌慌张张地掀起了轿帘冲进去…

从容回至王上寝宫,远远地,便听得一华服男子悲戚地喊了一声“父王”,便匆匆冲进内室去。璇玑虽不过第一次见他,亦是知道这就是鄢姜的二王子。疾步入内,见太子闻声回眸,他的神情甚至悲凉,二王子的目光一闪,竟未在内室瞧见太后与郁后,心下有些奇怪。

太子淡声道了句:“太后回宫休息了。”

二王子心下一想,估计母后也是过去了,这才上前跪下大声哭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