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盏巨大的明珠灯挂满大殿每个角落,处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夺目豪华气派,与柔儿现在居住的小小宫苑相比,一个是天宫仙苑,一个是破落荒园,不可同日而语。

这座大殿柔儿只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因为某些重大节日,君父召集所有妻妾儿女在此庆贺举行典礼,每次她都是战战兢兢唯恐出错,只敢站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紧张地希望典礼能够快些完结,她可以回到自己的小窝去不必担惊受怕。

这里只有族中极受重视又或是身份高贵的族人能够随意进出,这其中从来不包括柔儿。

今日,柔儿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慢慢打量这从不曾好好看过的华丽宫殿,心里只觉得这里连空气都是冰冷的,带着刀剑般的尖锐,令人窒息,自己的小小宫苑虽然破旧荒芜,但至少没有算计没有压迫,有母亲的温柔呵护,有母女二人默默相依的温情和暖,比这里好上千百倍!

只要能够得到君父的同意,离开金族,她可以和母亲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在向阳的树林前建一座小屋,自由自在地生活,可以邀请她的朋友来做客,可以安心地绣绣花、晒晒太阳。

柔儿想到美好的前景,唇边不由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哟,你看看这是谁?这不是那个倒贴都没人要的臭丫头吗?大夫人也太宽宏大量了,竟然把你也放出来见人。”冰冷傲慢的女声刺破了柔儿的憧憬,柔儿扭头一看,原来是她的十姐金玉芝。

这位十姐的母亲出身土族名门,家族里曾经出过一个金族族长夫人,一个土族族长夫人,在金泽立一众夫人里地位仅次于乾彤,自视甚高,向来不服金迎秋母女,碍于各种利益关系,连乾彤都不愿轻易对她们母女出手。

自从金迎秋把柔儿带去水族意图联姻,金玉芝就把柔儿看成是金迎秋那一党的,金迎秋她挑衅不得,但柔儿母亲出身低微,又不受宠,还不任她欺凌吗?

她听说柔儿被风族人送回来后就被乾彤禁足,也懒得去理会她,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她一身光鲜地来赴宴,便忍不住上来讥刺几句。

金玉芝向来知道这个妹妹是个胆小怕事的,一句话说完就等着看她想哭不敢哭的可怜相。却不知道柔儿虽然温柔依旧,但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怯懦可欺的丑小鸭了。她听了金玉芝的说话既不生气也不伤心,好像压根没听见一样,低头行了个平辈的见面礼,便转身离去。

但凡这种刻意挑事的人,最怕碰到的情况不是对方反击,而是人家压根毫无反应。

金玉芝没等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愣了一下,心有不甘地赶上两步,低喝道:“站住!你这个丑八怪!”

柔儿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平静而清澈,金玉芝忽然觉得这个形容憔悴的妹妹竟然美得出奇。她眨眨眼再看,哼!果然是自己眼花了,不还是那个没用的臭丫头吗?

金之卷 313 和谐……

金玉芝还待说什么,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金迎秋带着几个平常与她关系不错的妹妹到了。金玉芝不愿与她正面碰上,更不想对她低头行礼,只得冷哼一声,快步走进殿内,当作没看见她们一行人。

本来今天她就不想来,她的母亲虽然搞不清楚乾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猜到她是想搞相亲大会,而且是让男方来挑人。她的母亲只说了一句话:“真要是好夫君乾彤还不留给她那个没人要的宝贝女儿吗?”金玉芝深以为然,所以毫无异议地穿上使者送来的那身与她的风格全不相配的衣服,一心想着今日要低调一些,万万不能让对方挑中。

有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钰锋殿上的女子个个垂头不语都往角落里缩,浑不似平常一起时那么争妍斗艳。

金迎秋在大殿门前见到柔儿,就习惯性地想上去奚落两句,一见她那副病歪模样也没了心情,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骂了一句:“亏得母亲特地送你一身华衣,看你这张死人脸?!真是扫兴!”

幻感冒躲在柔儿袖子里,连续听到两个女人这样欺负她的柔儿姐姐,怒气勃发几乎忍不住跳出来反唇相讥,她身体一动,柔儿就察觉到了,连忙伸手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袖子,安抚一下暴跳如雷的小神鸟。

钰锋殿上的座位早就安排好了,是依照乾彤的心思,把一些她觉得合适的人选排在显眼位置,而她觉得女儿难以驾驭的统统往后排。其实早在吩咐使者给这些庶女们送去衣服首饰的时候,就已经有得力的侍女细心分拣过,哪些女儿的衣服首饰更漂亮匹配本人,哪些女儿的衣饰穿戴上后会起到反效果,统统都是按着乾彤心中的算盘来。

五盟那边临时提出侧夫人的人选要由他们选定,大大出了乾彤的意料,金泽立考虑一阵后觉得没什么所谓,于是答应了下来。

除了嫡妻之外,其他的侧夫人除非生下的儿女被指定为继承人,否则根本无地位可言,只要火皓世对身为嫡妻的金迎秋有足够的尊重就是给了金族面子。

金泽立向来不把庶女们放在心上,更不要提她们在金族向来地位低微,所以把她们带出来当货物一般任人挑选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前来挑选火皓世侧夫人的自然不会是他本人,为了确保双方合作的秘密不外泄,五盟特地派来一名出身金系的夫人,对外称是乾彤的远亲前来拜访以掩饰身份。

今日金迎秋原本可以不必出现,不过金泽立所有的女儿都到了独独缺她怕会引人侧目,所以她也盛装打扮到场。她是内定的正妻人选,也算是知道部分内情的人之一,心中宁定,与其他忐忑不安的妹妹们一比,更显端庄沉稳。

她骄傲地扫了一眼殿上神情各异的庶妹们,唇边不由得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就让五盟那边的人来选侧夫人又如何?不管选谁都是低她一等的,将来注定了一辈子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柔儿虽然不入金迎秋的法眼,却也勉强算是符合乾彤心目中自家高贵女儿的跟班标准的庶女之一,所以也被排在了靠近贵宾席位的坐席上。

五盟派来的那位夫人一头淡铜色头发,身穿暗红色锦缎深衣,容貌端丽,可惜眼角低垂,双唇偏薄,看上去并不可亲,带了几分刻薄犀利的味道。她眼神锐利地逐一打量着钰锋殿上的少女,表情由始至终都没有太大变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侍女前来禀报人齐了之后,乾彤摆出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道:“今日嘉宾到访,我想你们姐妹也多日不曾相见,正好趁此机会聚一聚,也让客人见见我膝下的宝贝女儿们。大家各自就坐吧,不必拘礼。”

乾彤待她们坐下后,又殷切地逐一问她们一些生活琐事,由始至终面带微笑,下面的女孩子见惯了她的两面三刀,人人都撑起一张甜蜜笑脸,对答之间说不尽的亲昵讨好,殿上尽是母慈女孝,一片和谐景象。

待轮到柔儿时,柔儿不得不抬头作答,那一脸的憔悴病容看得乾彤眉心微皱,转而马上关心道:“不过几日不见,柔儿你怎地成了这般模样?可是伺候你的人看你性子温和就偷懒怠慢?”

柔儿母女被禁足在那个偏僻角落里,别说伺候,想找个传话的人都没有,真亏得乾彤问得出口,还问得这么煞有介事,好像真的要找出那些不尽心伺候的仆从为她出气一般。

幻感冒气得浑身发抖,幸好柔儿早有准备,轻轻伸手压住袖子,阻止了她当场发飙。

柔儿在金族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样可笑可悲的对答,她飞快低下头,轻声道:“多谢大夫人关心,伺候的人很好,是柔儿自个儿根基浅薄修炼不得法所致。”

“修炼虽然重要,但不可操之过急,待会儿我让人送些丹药过去,你好生调养些日子再说,修炼上有什么不懂的,大可向你大姐请教,难道她还会藏私不成?!呵呵……”乾彤一笑,殿上其他女子也附和着轻笑起来。

柔儿轻抚着衣袖,淡淡应了一声:“是!”便不再言语。

乾彤眉头再次轻轻皱了一下,心中对柔儿没有好生配合她的“表演”甚是不满,暗忖道:果然是根木讷无趣的朽木!

柔儿并不关心乾彤对她有什么评价,她只关心一件事——今日君父不知是否会出现!如果他出现了,她要如何找机会对他说自己要脱离金族自立门户的事情。

如果他不来……柔儿咬咬牙,说不得,她只好等聚会散后,冒险主动去找他了。她实在不愿再待在这个地方。

每多一刻都是折磨!

正当她神思不属的考虑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之时,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侍从的传报声:“族长到!”

柔儿心中一喜,连忙扭头看向殿门方向,果然金泽立正大步迈入殿中!

金之卷 314 净身出户

幻感冒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引过去的时候,用力在柔儿袖子里翻滚了两下——目标如愿出现,剩下的就看如何找到机会与金泽立单独谈谈了。

柔儿开心又紧张,一时呆在原地,殿上都是人,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大夫人,单独请求君父答应让她们母女离开金族呢?

大夫人向来自负,她容不得任何一个庶出的儿女去挑战她的权威,柔儿母女几乎不必用心揣测,就能知道在她面前公然提出要脱离金族会有什么下场。

乾彤绝对不会答应,而且会坚持将她们留在金族内变着法子折磨。她可以随意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但不能允许她们大胆地主动提出要离开。

只有让君父先金口玉言把事情定下来了,才能封住大夫人的嘴。

金泽立到来不过是走走过场,并没有打算久留,他甚至没有坐到乾彤为他准备的主座中,只与那位“大夫人的贵客”客气应酬几句,便要先行离开。

柔儿急了,假装举手抚额,低声对袖子里的幻感冒求救道:“怎么办,君父要走了……”

幻感冒一直靠着神鸟与主人的心灵感应为宁禹疆作现场直播,听了柔儿告急,连忙转述宁禹疆的意见:“当着大家的面说有事向君父禀告,有客人在场,他一定不好意思拒绝的。”

柔儿向来胆小怕事,从没当过出头鸟,宁禹疆的建议完全不符合她一贯以来的做事风格,她迟疑着不敢行动,眼看金泽立转过身带着侍从向殿门方向走去,耳边听见幻感冒不停催促道:“快啦快啦!不然他走掉了就没机会了。”

胆怯与对自由的渴望在心里激烈交战……

最终柔儿一咬牙嚯一声站起来,大声道:“君父,女儿有事禀告!”

这一声清脆又响亮,柔儿顿时成为全场目光焦点。她直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里是难得一见的坚定与不顾一切,了解她性情的姐妹们连同金泽立、乾彤夫妇都觉得很奇怪,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敢于在大庭广众高声发话的柔儿。

只有柔儿自己与最靠近她的幻感冒知道,她现在心跳快得像擂鼓,双脚还在微微发颤。

金泽立对柔儿的印象不深,如果不是曾经把她作为与水族联姻的备胎,亲自带着她到云梦泽去过一趟,可能他根本认不出来眼前这个一脸病容却神情坚决的少女是他的女儿之一。

宁禹疆的猜测没错,如果是平时,金泽立可能一句话就把柔儿打发了,根本不会理会她,不过今日客人在场,他只得作出一副慈父姿态,点头示意柔儿跟他出去。

柔儿紧张的心在看到他点头的一刻松了一大半,几乎脚软地跌坐到座位上,她深深吸口气,不去看殿上其他人的怪异脸色,低头行礼告罪一声,转身飞快跟着金泽立而去。

出了钰锋殿,身边再无外人,金泽立扫了柔儿一眼,皱眉道:“夫人破例让你参加聚会,不是让你出来失礼客人的!”

柔儿本来一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明自己的要求,听了金泽立的指责,她心中一片冰凉,不是不知道君父对她的毫不在意,但是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彻底将她心里最后一点点对父亲微弱的希望捏灭。

君父除了对大夫人的儿女和颜悦色外,对其他的儿女从来冷淡,他只关心这些儿女的修炼情况,一旦发现未如理想,便看也不再多看一眼,大哥大姐确实比其他兄弟姐妹优秀,柔儿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才没有资格获得父亲的关注。

她在巽风崖上,见过风汐悦和风璃瑟她们与父亲的相处情景,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彻底错了!

风叔叔对女儿的爱护,从来都不带任何条件,风氏姐妹优秀也罢,平庸也罢,在风叔叔的眼中都是最好的最宝贝的!每次看到风氏姐妹肆意向父亲撒娇耍赖,支使父亲为她们做这个做那个,而风叔叔从来都是无奈又满足地一再纵容照办,她真的很羡慕!

记忆中,君父甚至不曾对她笑过……从小到大,他都极少出现在她面前,尤其在发现她的资质普通,难有大作为后,更是数年难得见一面。

上次父女一行三人到云梦泽,一路只见他与大姐谈笑,她站在一边仿佛只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一个顺便带着身边的丫鬟。

她在巽风崖上一住半年,也不见有任何人关心过她的消息,就算她意外身亡,恐怕除了她的母亲,金族也不会有其他人为她伤心难过吧。

柔儿以为要将自己母女禁足十年是大夫人与大姐的意思,今日听了君父的话,方才明白原来他一直知情!她有话想对君父说都机会难寻,要靠着在客人面前“失礼”才能办到!父亲开口的第一句话,只有指责嫌弃!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金族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就算今日她仍是个法力低微的弱女子,她也不要留在这个无情无义,冰冷虚伪的地方!

“女儿有事向君父禀告。”柔儿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稳冷静。

金泽立有些诧异于她的态度,不要说她一直都是怯懦内向的性子,就算是他的其他庶出儿女,也没几个敢像她现在这样直视着他侃侃而谈。

“你说。”金泽立沉声道,心里也开始好奇她究竟想说什么。

“女儿资质平庸,继续留在金族也只是玷污金族的威名,请求君父允许女儿与母亲离开金族。女儿愿放弃姓氏身份,从今以后,生死荣辱、婚嫁后裔与金族再无干系。”柔儿想过许多委婉的说法,但是最终事到临头,却选择了这样直接而刚烈的说辞。

她与母亲隐忍委屈了一百多年,得到的是什么呢?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金泽立没想到柔儿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方道:“你们两个法力低微,又无亲族可倚仗,可曾想过离开金族的庇护,会有什么后果?!”

“女儿想清楚了,请君父成全。”柔儿是彻底豁出去了。

金泽立心中恼怒,一拂衣袖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只是从今以后,莫向任何人说,你姓金,是金族的嫡系,是我金泽立金族长的女儿!”

他女儿多得是,也不差这一个,既然她受不得半点委屈,好高骛远地要离开,那便滚吧!正好让其他子女看清楚她的下场,得个教训!

“谢君父,请君父赐下手令。”柔儿木然道,这是宁禹疆一再提醒的,得到族长手令才算真正敲钉转脚,把事情定了,否则万一乾彤、金迎秋在金泽立面前进些什么谗言,对方一反悔,那就算柔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金泽立被她步步进逼的态度激得气极反笑,当即从随身法器中取出手令,抛给身边的随从书写盖印。

柔儿将盖了族长法印的手令接到手上,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大胆找君父要求脱离金族,而且这事竟然顺利得超乎想象,她与母亲从现在起,就是完全自由的人了!

柔儿退后两步,跪倒在金泽立面前,恭恭敬敬三叩首,拜谢过生育之恩,然后,站起来转身决然而去!

从今以后,她是许柔儿,她没有所谓光鲜的出身血统,她只有母亲与她自己,以及那些可爱的朋友,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必委屈求全,可以抬头挺胸过她想过的生活。

金之卷 315 出尔反尔

钰锋殿内,乾彤一边笑容不改地招待着贵宾,一边却在心里惦记着柔儿刚才的诡异表现,她暗自向身边的得力侍女使个眼色,侍女马上会意,不着痕迹地退出大殿,前去打探柔儿究竟找族长禀告何事。

待聚会结束乾彤送走了客人,带着金迎秋回到寝殿中,那侍女已经等候多时。她没见到柔儿与金泽立交涉的具体情形,只是从金泽立的随从口中探听到柔儿竟然是去要求与母亲一起脱离金族,放弃金族嫡系的身份。

金迎秋听了扬眉冷笑道:“看不出来那臭丫头竟然这般大胆,哼哼!就她们母女离开金族能有什么出路,不怕在路上被妖魔族的人杀了?!真是不知死活!”

乾彤听闻此事也很不高兴柔儿母女的自作主张,不过让金迎秋这么一说,她又有了别的想法:“你都知道她们母女离开金族没有出路,莫非她们自己就看不明白?这丫头从来胆小怕事,忽然敢找上你君父做出这样无稽的要求,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人的撺掇指使,才有这样的胆子。”

金迎秋不甚在意道:“管她呢,她们母女自己滚蛋最好,省得在这里碍眼!”

乾彤一想也对,她最近都在烦心女儿的婚事,没心情去多生枝节,而且柔儿是取得了金泽立的手令,这事已成定局,也不好再去干预。

柔儿飞快返回自己的宫殿,宁禹疆已经从幻感冒那里得到消息,与许巧宜一道收拾细软了,见了她回来,都是十分欣喜。

两母女身边没什么珍贵物事,不过好歹在九重天生活多年,许多用惯的日常用品都舍不得丢弃,虽然有随身法宝要搬运放置很方便,但收拾起来也颇费时间。

柔儿与母亲一起动手,许巧宜想到今后的生活,有些忐忑更多的是期待,这些天她没少听女儿说外边的世界时如何多姿多彩。

柔儿见母亲开心,心情也轻松无比,忽然却想起一事,于是拉过宁禹疆道:“我与娘亲走了,你打算如何?”

宁禹疆道:“我发现金族长最近都在跟一些神秘人打交道,但是却无法靠近去打探,说不得还要继续在这里留些日子,你不必挂心我。倒是你们的去处……要么还是先到巽风崖上吧,那里人多热闹,也好照应。阿姨如果住不惯,你们再在附近找合适的地方也不迟。”

柔儿知道宁禹疆说的很有道理,她这辈子去过的地方有限,外边天大地大一时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好,巽风崖她住了半年有多,上面的人和蔼好客,更有不少好朋友在,确实是最好的去处。不过让她留下宁禹疆一个人在九重天这里,她真的不太放心。

“我想让我娘亲先到巽风崖上,这里你人生地不熟,我可以留下来帮忙。”柔儿道。

宁禹疆想了想,也不跟她客气了,能够有个熟悉情况的人在身边,做起事来确实方便得多,于是点头道:“好啊,那让幻感冒把阿姨送回去。”

计议已定,三人全心投入到搬家劳动中。

当晚,乾彤正打算就寝,忽然听侍从报说族长驾到,心里有些奇怪,不知丈夫半夜忽然前来是为了什么,刚刚起身打算整装相迎,金泽立已经沉着脸走了进来。

乾彤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妥,吩咐身边的侍女全数退下,这才走上前去轻轻按摩着金泽立的肩头,柔声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金泽立用力一捶身边的小几道:“五盟那些人不知发什么疯,刚刚派人传信,说选中了柔儿做火皓世的侧夫人!”

乾彤吃了一惊,却道:“柔儿温柔乖巧,不是正好?”她虽然早就知道金泽立已经颁下手令允许柔儿母女脱离金族,但却不想让金泽立发现自己派人打探他的行止,免得惹他不快,所以依旧诈作全不知情。

金泽立恨恨道:“柔儿今日宴会时来找我,你也看见了,那个逆女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然提出要与她娘亲一起脱离金族……我、我已经答应,且颁下了手令。如今五盟却指定要她,真真见鬼了!那丫头一脸病容,也不知道五盟那些人看上她什么了!”

柔儿母女现在已经不再是金族的人,金泽立自然不能再插手她的婚事,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他前头答应让与柔儿母女脱离关系,后面五盟的信就来了,金泽立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串通了要让他难过的。

如果对方不是五盟的人,金泽立也不会如此苦恼,直接让对方换个人就是了。偏偏他之前提出要庶女代替嫡女先嫁,又答应了让人家自行敲定人选,现在人家把人选好了,这个人又是嫁不了的,换了谁都会认为他是有推托,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

乾彤笑了笑道:“夫君真是糊涂了,这有什么难的,把给柔儿的手令收回来就是了。”

金泽立一窒,迟疑道:“着出尔反尔……”

乾彤不在意道:“她是你的女儿,命都是你给的,你顺着她的意让她离开金族是恩典,要把她留下替她挑个好夫婿嫁了也是恩典。况且你给她手令这件事也没几个人知道,就算是知道,到时你推说一句小女儿任性,后来她知错了反悔了,自己把手令交回来不就得了?”

金泽立仍有些不放心道:“若是她带着怨气,不甘不愿嫁过去,到时要给我们坏事,那可如何是好?”

“柔儿的娘亲不还得留在这儿么?那丫头不要君父,莫非连生母也不要了?!”乾彤笑得心有成竹。

柔儿如果心甘情愿嫁过去,乾彤还怕她有朝一日生出儿子来会抢了她女儿金迎秋的风头,如今柔儿与金泽立之间有嫌隙,她就很难得到金族的支持来跟金迎秋争什么,更让她放心。

金泽立听了乾彤的话,疑虑顿消,展颜道:“还是夫人有办法!”

乾彤笑盈盈地挨到他身边,继续出谋划策道:“事不宜迟,夫君还是尽快派人将她们两母女看管起来,把手令取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金泽立深以为然,当即吩咐手下亲信去办,当晚他就留在了乾彤的宫中过夜。

金泽立的儿女之中,法力修为见长的本就不多,柔儿从来连边都沾不上,她的母亲来自金族一户破落贵族,本身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大家都觉得,派上三四个侍卫去对付她们两个弱女子绰绰有余,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不幸踢中一块大铁板……

金之卷 316 逼我出手?!

天刚刚黑,宁禹疆照例摸出去探消息,而幻感冒则留在柔儿那边,这一人一鸟心灵相通,正好宁禹疆路上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借助幻感冒的口去问柔儿,这个方法是前些天宁禹疆忽然想到的,甚是好用。

柔儿虽然取得了金泽立的手令,但总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晚上也不休息了,连夜与母亲一起收拾东西,打算尽快弄好,把母亲送走,这样她就能安下心来帮宁禹疆查五盟的事情。

虽然对父亲对金族很失望,也已经彻底脱离不再是金族的一份子,但是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她从心里不愿相信父亲会与五盟的人狼狈为奸,她只是担心父亲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五盟的人暗算了,到时金族所有人都会陷入危机之中。

只要能够顺利解决五盟的威胁,她也算报答了父亲的生养之恩,金族的庇护之德,她可以安心地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

两母女谈谈笑笑地整理着杂物,站在屋梁上打瞌睡的幻感冒忽然睁开眼睛侧了脑袋低声道:“有人过来了……四个……都是有法力的仙族人!”

柔儿与许巧宜一愣,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到这里来,她们在这里住了大半年,有人找上门来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完。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多半来者不善!

“你藏好了别让人发现哦!”柔儿抬头提醒幻感冒道,一边扶了许巧宜坐到她栖息的那条横梁下方的椅子上。

“知道啦!他们到院子外了!”幻感冒说完这一句,敛了气息身子一缩闪到了横梁的阴影中。

宫苑大门那边随即传来一阵粗鲁的推门声,对方压根不把屋里两个女人放在眼内,所以连敲门都免了,柔儿听着他们的脚步声飞快到了殿门前,心中有丝紧张,莫非预感成真,她们离开金族的事情会有变化?

大殿的两扇铜门被人一掌推开,咚地撞到两侧墙上,发出一阵嗡嗡的回响,四名身穿白衣,侍卫打扮的人闯了进来,两男两女,柔儿认出这四个人都是白天跟在父亲与大夫人身边的,想必是他们二人的亲信。

四个人神情冷漠倨傲,几步走过来,为首的一名男子大声道:“奉族长之命,请夫人与小姐迁居到铃镜殿。两位这便起行吧。”

许巧宜一听脸色就变了,铃镜殿就在大夫人的寝殿附近,是族长内院夫人居住的地方。她们这一两天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金族,现在却忽然要她们住到那个地方去,分明是不想让她们走了。

柔儿乍听闻这个消息也有些慌乱,不过她很快定下心神,咬咬嘴唇道:“我们母女已经得了族长手令,不是金族的人了,正打算收拾东西离开,请几位回禀族长,这铃镜殿我们不便再去。”

四个人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拒绝族长的命令,尤其是那两个女侍卫,她们是乾彤的亲信,也算认得柔儿,记忆中这个女孩子总是低着头,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唯恐遭人责难,畏畏缩缩地从不敢高声说话,怎么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就算讲话再大胆又有什么用,族长与大夫人要对付她们,还不想碾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么一想,四个人抛开疑虑,两个女侍卫走上前道:“族长正是要我们来取回手令!识趣的马上把东西交出来,免得要我们动手,那就不太好看了!”

“手令是君父亲手交给我的,我不会把它给你们!”柔儿捏紧了拳头,她不是任人摆布玩弄的傀儡娃娃,她不要再留在这里被人欺负!

“敬酒不喝喝罚酒!”两个女侍卫冷下脸色上来就想抓住柔儿从她身上搜出金泽立的手令。

这两个女侍卫都是乾彤从乾氏带来的修炼有成的精英,如果是从前,柔儿就算闪躲,也躲不了几下,不过现在的柔儿比之当日,差了何止一点!

柔儿用力闭闭眼睛,也不必口诀手势,心念一动,两名女侍卫手上所戴的手镯便化成数片锋利的刀片分别抵住了两女的眉心、咽喉与胸口。

两女发现不妥尖叫一声倒飞出去闪躲的时候,已经晚了,眉心咽喉都被刺伤一缕缕鲜血流了出来,胸前的衣服也别割开了一道小口,差一点点也要见红了。

两名男侍卫一件这样的情景大吃一惊,双双念诵口诀亮出自己的兵器,两柄飞剑绕着他们的身体盘旋舞动,提放着有人突袭。

四个人都不曾想过这是柔儿出手,只当是有人埋伏暗中出手,先前传令的那个男侍卫高声喝道:“何方高人,敢潜入九重天内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