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宝铮巡街,最担心的是什么?

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有地痞闹事,也不是有杀人案件,而是怕就怕口舌纷争。

流言蜚语多了,对于一个姑娘家,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可上了街,才发现贾明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

这姑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街上的小摊贩看着林宝铮的目光也都是怜惜的,走了一路,给了一路好东西。

流言蜚语已经变换了风向,三人巡了两圈,到了晌午,合计着在街边吃点干馍馍。

才坐下一会儿,日头就偏过了中。

林宝铮捧着水碗喝水,贾明在旁嬉笑:“其实我们心里都明镜似地,陆家这小公子可不是被鬼迷住心窍了,他是被那些荣华富贵晃花了眼,成天跟着人公主后面转,早忘了自己的身份,真是忘恩负义。当然了,说到底还不是咱们陆大人想太多,就是可怜你了。”

虽然分开了,但是陆离还是陆离。

宝儿是不会说陆离的坏话的:“陆离不是那种人,退婚就退婚,我有什么可怜的。”

贾明嘻嘻地笑:“得了,别把我们都当瞎子,起初我们也以为是你太鲁莽了,但是这两天眼看着陆小公子跟着公主来来回回的,谁不明白怎么回事啊!”

宝儿捧着水碗,喝了口水,吐了个泡泡:“都说了,陆离不是那种人。”

话音刚落,贾明的眼睛都直了。

他看着街头上突然出现的一对少年少女,暗叫不好。

林宝铮放下水碗,才要站起来,贾明给赵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当即一左一右给宝儿按了回去:“哈哈你说得对,他不是那种人,现在天色还早呢,你再喝口水,我也喝口水,咱们一起走!”

宝儿坐下,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我喝饱了,也该去巡街了,你们要是还想坐会,那我就自己先去也行。”

赵秦退后一步,遮住了后面,贾明拦着宝儿,不叫她回头:“诶呀,诶呀我肚子有点疼,这是不是刚才吃太多了呀…”

宝儿无语,不过很快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只听一声娇喝,李静兴高采烈地奔着她跑了过来:“宝儿!”

少女回头,李静在前,已然快步走了过来,在她的身后,跟着低着头恨不能钻进地缝里的陆离,以及李静的侍卫队。都是认识的人呢,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对李静躬身施礼。

李静可是上前两步,亲亲热热地抱住了她的一边胳膊:“宝儿你干什么去?巡街吗?带上我啊!”

林宝铮的目光穿过她的肩膀,落在了陆离身上,少年红着脸,手里拿着李静出来时候披着的大斗篷。贾明说的没错,他现在这个模样,真的很像是个小随从,宝儿微微皱眉,轻轻拂开了李静的手去:“公主金枝玉叶,可不敢带着你疯。”

李静一脸羡慕地看着她,想了想回头又瞪了眼陆离:“宝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啊,小离子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啦!”

宝儿单手扶剑,美目扫过她不以为然的笑脸,赫然转身:“我什么也没想 ,现在陆家已经退了婚事,我和陆离也没有任何干系,他做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说着招呼了贾明一声,大步去了。

李静在她背后直跺脚,一回头瞥见陆离又羞又臊地看着宝儿背影,抱臂以对:“小离子,都怪你!”

她当着他的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不叫他跟着了,招呼了自己的马车上前,一拧身上了车。

侍卫队开路,很快,马车就消失在了少年的面前。

只不过,没用多久,这辆马车绕了一大圈就停在了郡王府的大门前,李静一身锦裙,缓步下车。她扬着小脸,伸着自己的手,一个小宫女轻轻搀扶着,脚步逐渐轻快起来。

进了郡王府,自然有人带路。

李静不让人跟着,径自随着小厮走进了书房的院子,院内的莲花池一片碧绿,莲叶蓬勃。

她走过池边不由多看了两眼,喜童得知公主来了,正在门口迎接,见到她也是笑脸相迎,李静挑着眉,对他抿着唇笑:“莲池哥哥呢!他在里面?”

喜童像见了菩萨一样给她开了门:“嗯,公主快进去看看吧,我们大公子这可是做了病了,他心情不好,可千万别惹着他!”

李静伸手对他做了一个咔咔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喜童一哆嗦,等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候,人已经走进了书房反手关上了房门。书房当中,少年在桌边坐着,桌上一只小白兔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圈,到了桌边又不敢下去,可怜巴巴的。

顾莲池靠在摇椅上面,手里捧着一卷竹简,他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李静三五步跳了他的面前,啊哈了一声。小兔子吓得蹬了好几次腿,跑了桌边又跑回去,来回跑了好几次,少年却动也未动。

李静伸手来戳兔子的小鼻子:“莲池哥哥,宝儿真的好有趣哈诶呀兔子咬我!”

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少女尖叫一声,扶住了自己食指,顾莲池放下书简,伸手一提就将二呆抱在了怀里。

李静指尖发麻,怒目以对:“兔子咬了我的手,出血了!快给我找御医来!”

少年轻轻安抚着小二呆,也终于抬眸,浅浅的目光就在房门处一扫而过:“回你的皇宫里面去,自然有的是御医。”

少女气得直跳脚:“莲池哥哥,你这也太不仗义!我帮了你这么多,你竟然翻脸不认人!我现在来向你汇报好消息来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生气了,以后再不理你了啦!”

她话音刚落,顾莲池已然嗤笑出声:“哪个是你哥哥~呵”

第九十七章

巡街结束,林宝铮将令牌挂在了府衙歇脚处。

贾明最后一个进来,善意地提醒她:“一会走的时候从后门走,别去前面。”

她抬眼,清亮的眸子里都是迟疑:“为什么?”

贾明两步到她面前,单手捂嘴压低了声音:“因为陆大人有客人,别过去。”

林宝铮轻轻点头,她一条腿还有点瘸,如果走后门的话,那得绕好大一个圈才能回家了,不过绕圈就绕圈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洗了把脸,自己揉了揉脚踝。

贾明和赵秦先一步走了,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宝儿仔细整理了自己衣裳,慢慢走了出去。

门外刚才的彩霞满天此时已经落尽,可天暗色才到,还未黑透。丝丝的威风吹拂着她的脸,春天一到是一日比一日的暖,一日比一日的长,少女关好门,一回身的功夫,少年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陆离手里拿了一根轻杖,很显然就是一根长棍改的,他递到她的面前,微微抿着唇。

宝儿伸手拿了过来,拄在手里高度刚刚好:“谢谢。”

陆离紧紧跟着她,眼看着她往后门处走过去,快走两步拦住了她:“怎么不从前门走?后面那条巷口得绕挺远。”

她好笑地看着他,轻杖在地上狠狠点了点:“我从哪里走都是回家,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还来管我?”

少年脸色微窘,只管拦着她。

宝儿转身,这就往前门走去:“陆离,我以前觉得你读书比我多,识字也比我多,明白的道理也应该比我多,可是现在为什么你和你爹一样糊涂呢!”

陆离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宝儿回头,他差点撞到她的身上,才站住了。

她后退两步,举起轻杖来,阻隔了他的前进:“陆离,我们退婚了,现在应该是两不相见的关系,起初外面传的风言风语都哪里来的你心里一清二楚,还是不要见了吧!”

陆离皱眉,张口欲言,好半晌才期期艾艾道:“这并不是我本意。”

真的不是他本意,她也知道。

宝儿笑:“可结果是这样的啦,是不是你本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转身就走,陆离连忙跟上:“宝铮!”

林宝铮脚有点疼,走得不快,片刻就被他追上了。

少年来拉她手,也只轻轻一拂就撇开了去。

陆离甚至还有点恼的:“咱们认识这么久,我什么人你知道的,我心里想什么你也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过是贪图父亲眼底的一点关怀,不过是想要同嫡子一样的待遇。

宝儿不让他碰她的手,侧身也避了开去:“你也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也好言好语对你说句心里话,你自己想想。”

少年目光灼灼:“什么?”

林宝铮扬着脸,向前一步:“皇亲国戚不好攀,小心招来祸端。”

说完,坦然往前。

前门处果然戒备森严,她再往前,却被衙役们拦了下来。

也不知府衙又来了哪位贵客,竟然是这样的小心,本来她是要转身回转的,但是陆离走了过来,可是第一次依靠着他的脸,使了一次宠爱的嫡幼子存在感,到底还是走了前门。

府衙内的前堂,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来回踱步走过,陆成风陪伴在旁,也是一脸愁云。

陆离掩着宝儿,让她走过门前。

天黑了,她不敢多看,也只瞥了两眼,悄悄走过。

送她出了前门,陆离站在门前不动,从前他爹有事不许走前门的时候,他也曾偷偷送她走过。彼时他总是送她走回家,一路上两个人说着许许多多的事情,只嫌弃这条路还不够长,很快就会走到。分开的时候,宝儿总是挥着手,一脸的笑意,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然而现在,他不敢前进一步。

林宝铮也是回头,对他挥了挥手告别。

他实在忍不住叫住了她:“等等。”

从前,她拉着他的手,她和他亲密无间,他以为退婚以后她会痛骂他,甚至是会打死他,就像她曾说过的一样。可是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只是在他肩头轻轻地捶那么两三下,然后只说两不相欠,就那么地…轻轻放下了。

好像从未喜欢过他一样。

听说她立即和沈江沅定亲了,哪怕是别人,陆离的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可偏偏是沈家的小善人,这个时候两个人定亲会有流言蜚语,没想到她就这么坦然面对他,四目相对,她眼底还有笑意,就好像是无数次分别当中的一次,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分明就不一样了。

林宝铮看着他,哪里知道他心里这么多弯弯曲曲:“我回去啦,你好好的。”

她转身,脚步轻快,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渐浓的夜色当中。

府衙前门距离郡王府不远,宝儿也不在路上耽搁,快步走了回来,后门处还停着沈家的马车,她没吃晚饭肚子有点饿,也没在意推开后门,先高声叫了声紫玉!

大屋的房门当即被人推了开来,出来的不是紫玉,等了她一天的沈江沅一头扎了出来。

他几乎是跑到她面前的,院子里的高树上面挂着灯笼,映红了他的脸。

沈江沅忙把圆玉递到她的面前:“还给你,定亲啦!”

他一脸笑意,嘴角弯弯。

宝儿也笑,并不去接:“既然送你了,你就戴着吧,是我的心意。”

这块玉是有来头的,沈江沅多少知道一些,见她实心实意要送他,更觉这姑娘重情重义,敬重了三分:“好,回礼我也总要有的,你且等着,明儿我拿了我家传家宝来给你!”

宝儿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不拢嘴,迎着他就要往屋里走:“江沅哥哥你可真有意思,拿什么传家宝啊,我不要。”

这么晚了,李厚已经明着暗着撵了他好几次了,沈江沅怎能还往里面走:“我们传家宝好像是一个什么金马的,太重拿着也不方便,我回去给你挑挑,保准给你拿个好戴的,也叫你日日戴着。”

一轮明月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头顶,宝儿也知道时间太晚了,他是不宜久留,转身又来送他:“那好,明个见。”

她一笑起来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像是软软糯糯的糖一样,看着让人心甜。

沈江沅走到大门口才是回眸:“明天见!”

宝儿饥肠辘辘,他一走笑脸顿失。

偏偏紫玉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到了她的面前,都快哭了:“小姐,二呆不见了,我以为它一直在笼子里,刚才想起去喂它才发现笼子小门开着,它不知道跑那里去了!”

小二呆不见了?

现在天早就黑了,林宝铮也有点急:“到处都找了吗?床下也没有?”

紫玉点头,急得都快哭了:“二呆傻乎的,出去都不知道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指不定蹦跶哪里去了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宝儿看向了东院:“那边去问了没有,顾莲池在家的话,也可能在他那里。”

紫玉似乎没有想到这种可能,顿时怔住了。

宝儿拍拍她的肩膀,只叫她快先回去,自己则奔着东院来了。

东院十分安静,院子里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顾莲池气不顺,冷漠得很,尤其是听见李静叫什么哥哥,更是脸若冰霜。小姑娘天之骄女,也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忍让,在他书房发了一顿脾气,转身走了。喜童站在门口,少女出来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敢言语,忐忑地站了她的旁边,回头一看房门没有关好,刚要伸手去扶,结果李静满心怒气回头一脚又是将房门踹了开来。

她恨恨走了,只留书房一片静怡。

然后整个郡王府就这么安安静静到了晚上,少年不吃不喝一直过了许久,天快黑的时候,才让喜童传令下去,开小灶,做几样不常见的美味。

只要他能吃点东西,做什么都行!

喜童也跟着忙了好半晌,前前后后来回送了几次羹汤,可惜一直到天黑,自家主子也没交摆饭,不知何意。

夜色渐浓,西院里似乎传来了林宝铮的叫嚷声,顾莲池的目光终于在兔子身上收了回来:“摆饭,快。”

喜童只当他饿了,立即吩咐了下去。

按照顾莲池的要求,晚上做了红豆沙羹,桂花圆宵,荷叶粥和桂圆栗子饼,四样甜味。饭菜就简单了些,两个小炒两样咸菜,碗筷都上了桌,喜童伺候着少年,让他洗手,可惜人就抱着那只傻兔子,躺在摇椅上面,半阖着眼动也不动。

喜童弯腰来劝:“我的公子诶,一天了,好歹也吃两口啊!”

顾莲池轻轻抚着小二呆的背脊,眼也不抬:“等会。”

喜童也不知道他说的等会是什么意思,然后没有片刻功夫,他就听见了快又急的脚步声,林宝铮从窗口走过直敲着他窗。他赶紧过去给人开门,将宝儿迎进了门来。

宝儿是来找兔子的:“看见我们二呆了吗?”

也不等喜童回答,顾莲池已经抱着兔子走了出来:“你的兔子,以后看住了。”

宝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弯腰将小二呆抱了起来:“诶呀,二呆你怎么又跑这边来啦?”

喜童低头,强忍住笑意。

顾莲池洗了手,过来坐了桌边:“听说你今日又定亲了?”

林宝铮点了点头,本来她也是腹中无食,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此时闻到米汤香味,更觉饿饿饿了:“嗯,定了。”

少年微微偏着脸,对她招手:“恭喜。”

他不说那些刺激人的话时候,多数时间还是很受看的,宝儿走了过来:“多谢啦!”

顾莲池并没有拿自己的碗筷,只抬眸看着她:“其实你昨个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不过我从小就一个人饿习惯了,真不知道多个妹妹是什么样,不然,你教教我?”

他美目当中,眸光流转。

跳跃的烛火当中,能见他俊秀的脸上,浅浅的笑意,不笑则已,一笑倾城。

林宝铮怔怔看着他,舌头都打结了:“这怎怎么教?当哥哥的,当然就是对妹妹各种好啦!”

各种好?

少年推了推自己的碗筷,示意她坐下给她:“像现在这样?你吃饭了没有?”

秀色可餐,

简直是秀色可餐,

宝儿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第九十八章

屏风上挂着他的腰带和衣衫,男人心中有事,掀被下床。

平时他都要躺好一会儿,叫走都不爱走,此时隔着屏风看见李朝宁的身影站在窗边,哗啦哗啦扒着药箱不知找着什么东西,顾修赤脚踩在地毯上面,片刻就绕过了屏风。

女人刚把大药丸揪成两半稍小点,端着水碗才要吃,他就已经到了背后:“你吃的什么?”

平时她身体极好,轻易没有病症。

李朝宁吓了一跳,药丸从手里一下掉了下去:“没什么。”

她从容地探身在药箱当中又拿出另外一个来,当着他的面再次一掰两半,然后就水吃了下去。

药味很浓,其实她和宝儿一样,喜好甜食,皱着眉头拿了早有的蜜饯,含在口中才觉得好些。

顾修目光浅浅,似不经意在地上的药丸上扫过。

平时也不见她吃药,每次事后,她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先清理自己,然后身上就有淡淡的药味,就是这种味道。隐隐地,他多少猜到了一些,脸上却无波澜。

李朝宁开始收拾桌子,她身上也才披着一件外衫,身形窈窕纤细。

男人走到她身后,自背后拥着她。

她拿纸包住药丸,慢条斯理地放入药箱当中:“怎么了?不走吗?”

顾修的下颔就抵在她的肩头上面:“你这是盼着我走?”

朝宁笑,回眸:“没有,再说我盼着还不盼着,你不都得走么?”

他当即放开她,站在她的背后:“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难不成你非得等出了事再进我郡王府大门?”

李朝宁假装听不懂,也不回头:“能出什么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顾修略一沉吟,又是上前。

他在她腰伤轻拧了一把,转身走了屏风面前:“若你有孕,就再不能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