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铮走了。

飞虎营的扎营之处,正在两座山间。

山间的平地,再往南拾阶而上,便是阶梯式沟渠,各种不同场地。从大路过来,到校场这边,一分成三全是岔路,中间官道宽敞平整,两边各有一个小路杂草遍地,就在其中一条小路上面,两匹奔驰的骏马,疾驰而来。

一人高大身穿盔甲,脸色黝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行在前面。一人紧随其后,身形整整小了一大圈,她身披银色披风,眉清目秀一脸正气,又是英姿飒爽,两匹马一前一后到了营地边上,顿时被深壕沟给拦了下来,纷纷下马。

前面的男人手牵缰绳,单手掐腰,回眸便笑:“哈哈看这大好山河,就连野花都比园子里的美,我看你再在家里圈上三五个月,人都得圈傻了!”

他眼底全是笑意,一脸的宠溺之情,正是才返回营地的林十三,而身后结伴同行的,紧随着跟过来的人,是他的女儿林宝铮。她此时一身青衫,背后背着自己的细软,头发也简单梳在脑后拢在了一起,分明就是小子装扮:“爹,你说得没错,还是自由自在地,这风这草都不一样,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林十三哈哈大笑:“说什么感谢,你娘和你顾大叔要是知道我给你带出来,想要杀了我好看时候,你给爹求个情就好了!”

他故意带着秋娘和小锦屏去,闹腾了小半日,掩护着把传令牌给了宝儿。

那块传令牌上贴了三个小字,跟爹走,是他琢磨了一宿想出来的法子,自己的宝贝女儿,当然最了解她,也想早晚要走这条道的话,不如早早放在自己身边,也能时刻看得到,能照顾她,保护她更放心点。

宝儿看见这三个字,自然是欢喜的。

也是沈江沅配合她,将她顺利送了出来,父女俩这才秘密离开了燕京。

当然了,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宝儿也怕母亲惦念,特意留了书信,此时林十三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面前,他对她实心实意的好令人动容,不用眼睛看也能感受得到,在她的心目当中,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一样。

看着他心就暖暖的:“放心,我娘不会怪你的。”

朝宁从来都是了解自己女儿的,母女连心,林宝铮眉眼弯弯对着林十三笑意吟吟。她在家里这几个月,可是给人呆得细皮嫩肉了,整个人都白了一圈,此时虽然穿着少年衣物,但是也像个姑娘家白白净净的,不适合扔进男人堆里去,到底是不放心,自然留在身边才好。

林十三脚步变缓了些:“暂时你就跟着爹,哪都不要去,以后爹带着你上战场,咱们宝儿也能保家卫国!”

当然了,保家卫国是林宝铮一直梦想着的人生大事,闻言当即点头:“好!”

本来顾修是说等她十六就让她来参军,现在她年岁还小,一个小姑娘家的跟着在营地混,自然有许多不便之处,林十三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给人领出来的,他在新兵当中,早就安排了个空缺,是顶替一个叫做林之初的书呆子名字的。

也是他执意想让宝儿姓林,特意找了个姓林的撵家去了,私心作祟而已。

初来乍到,当然不能太过张扬,林宝铮顶着林之初的名头就跟在林十三的身后,早有人牵过了马,山里的风更是强硬些,到处能听见呵呵哈哈的声音,汉子们操练起来也是简单直接,许多赤着上身的,满身横肉。

今年的新兵因为征得急,所以人员纷杂。

宝儿才看了两眼,林十三一提她后脖领就给人拽走了:“别到处瞎看。”

前面领路的年轻小兵回头诧异地看着他们:“林将军,这是给我找的副手吗?”

他看着也就二十来岁,也是秀气的张脸,操练场上剩下来的,平时就能跑跑腿去去后勤的个人,叫做袁旭的,也是跟林十三熟了以后偶尔笑闹一下。

平时都习惯了,多数林十三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

此时他领着宝儿,可是一本正经地给她拎了袁旭的面前:“ 什么副手?这是老子的干儿子,给我照顾好了,你叫他小林子就行。”

袁旭才刚要说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像个小姑娘,一见他颜色当即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面去:“好嘞,小林子您就交给我,保证照顾妥妥的!”

到了营地,林十三思来想去,给她安排到哪里也不放心,可是犯了难。

他的帐篷里只有他和袁旭一起,这么大个姑娘家放自己身边也不妥当,还不能太搞特殊了,回头看了眼袁旭不由沉吟道:“营房哪处还有空着的地方,给宝…小林子安顿一下?”

袁旭嘿嘿笑道:“现在营房紧缺没有单独的,哪里能有将军这里更方便啊,就让小公子住这行,我搬到大牛那挤一挤就好了。”

林十三瞥了他一眼:“我睡觉打呼噜,影响他休息,再想想还有没有清净点的地方了?”

袁旭眼珠一转,向前作揖道:“地方倒是真有一个,昨儿顾大公子可自己腾出个空帐篷来,就他那最好了,他敬您一声叔叔,何不把小公子安顿到那里还有个照应呢!”

话音刚落,男人一胳膊已经抡了过来:“那绝对不行。”

袁旭自然误会,挠着头跳了开去:“的确,顾大公子人小脾气大,不好相与,还是换个好地方~”

宝儿把自己的包袱放了下来,其实她之前并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很显然她以女子身份真出现在营地的话,真是诸多不便。林十三的帐篷里摆设简单,地毯上只有一个矮桌,旁边是他的被褥。

才环顾一周,男人已经到了门口:“儿子,过来!”

宝儿对于他这个称呼感到十分新奇,欢欢喜喜笑开了眼,沉声应了:“来了!”

只待她到了跟前,林十三偏头:“咱们去新兵营转一转,爹得先给你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注意说话压着点嗓子,暂时先当几天小子,山风都硬,吹几天吹黑了就好混了!”

宝儿连连点头,就跟在他的身后。

新兵营和这边距离也不算远,山涧之间扎了不少帐篷,眼看他们要走远了袁旭抬头看了眼山上的日头一头钻了出来:“估计这时候都吃饭了,要不将军也吃了再去吧!”

他嗓门也低,林十三根本没听见,倒是宝儿回头看了眼,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到了新兵营,果然都在吃饭,要说这山里兵将也是够苦的了,宝儿在家里吃的都能吃出花样来,尤其她还挑嘴,对于吃的讲究是很执着的。可到了山里,她跟在林十三的身后,入眼的新兵都三五成群,喝着菜叶稀汤,嚼着锅贴大饼,幸好她心里是有心里准备的,才没有被吓一跳。

林十三看见大家都在吃饭了,猛然想起自己和宝儿也是赶了半天的路,还没有吃东西,回头来叫宝儿,不等开口,忽然余光当中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心中一动顿时喜出望外!

宝儿跟着他往东走了几步,一块大石头上面,铺着的手帕上面,放着一个饼。

少年独自坐在旁边,身下压着的不知是谁的衣衫,在多数人当中,鲜少有像他这么讲究的,他吃得也慢,一抬头看见宝儿,本来是一扫而过的目光,顿时又扫了回来。

宝儿也认出他来,勾唇便笑,无声地对他挥了挥手,打着招呼。

常凤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你…”

林十三大步走了他的面前,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叫了他:“常凤栖!”

少年立即站了起来:“是!”

男人左右环顾:“你现在和谁一个帐篷?”

几乎是一瞬间,凤栖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回道:“我和小满章蔷住一起!”

他才刚坐着的,就是章蔷的外衫,林十三一本正经给人都叫了自己面前,胡乱又叫了几个人,给他们都塞到了别的帐篷里,当着大家的面,又介绍了一通自己的干儿子宝儿,然后果断给她安排去和凤栖住一个帐篷了。

林宝铮偷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男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高高兴兴地走了。

他只叫她先和凤栖在一起等着,说回去给她拿她的东西过来。

都知道林十三有女无儿,一听宝儿是他的干儿子,都在远处观望,倒是凤栖拽下了别人的衣衫,脱了自己的外件铺了地上,拽过她让她坐了下来。

两个人并肩一起,他问她几时来的,问她来营地娘知道吗,问她来干什么,问她要留多久,一口气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宝儿被他问得直笑:“你总得一个一个问我才好答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不知道答你哪个。”

她眉眼如画,虽然穿着粗布衫子,但是熟悉的脸上全是娇憨,怎不叫人心动,常凤栖抿唇,眸色沉沉,好半晌再开口却是只关心一个问题了:“饿了没有?吃我的饼吧!”

宝儿刚才就注意到了,他吃得特别慢,要说她们姐弟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吃东西都很讲究,凤栖手里也只这么一张饼,怎好意思伸手去拿,她当即摇头,张口就是谎话:“不饿…”

结果她的肚子很不配合她,话未说完就咕噜咕噜起来。

也是真的,前日晚上因为顾莲池晚饭都没吃,今日一早又没顾得上家宴,这大半天什么没有吃,当然饥肠辘辘,宝儿自己听见咕噜声,都被自己窘乐了,下一刻大饼一分为二,大半的就到了她的手里。

还有菜汤,凤栖也笑:“你先凑合吃垫垫肚子,估计你爹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你,他才回来一定忙,你就跟我一起,总算能相互照应一下页是好的。”

难得在她面前,他和颜悦色也不挖苦她,还是家人好,宝儿发自内心地感慨。

她两个人坐在一起,也喝了他的菜汤,也嚼着他的饼。

宝儿的目光到处转了转,才吃了两口,诧异地扭头看着他:“怎么没看见顾莲池?他昨日也来营地了,不和你们一起吗?”

常凤栖嗤笑一声,不屑道:“他怎么可能和我们在一起?他爹是信陵君,来了也自当是个小爷,问他干什么!”

宝儿抿唇,有点食不下咽了:“之前他和我爹也去剿匪还伤过,受过皇上嘉奖的,要说他有待遇也是他拼命得来的,跟他爹没什么太大关系,你不要这么说他。”

少年抬眸,嘻嘻道:“哟,跟他爹没什么关系?傻蛋你说这话好没意思,自古以来都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爱打洞。猫生猫,狗生狗,小偷孩子三只手,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有信陵君那样的爹,自然有顾莲池那样的儿,不然他比谁厉害到哪去,哼~”

其实宝儿心里很明白世道的,但是几乎是下意识地,顾莲池如何如何可怜在她心里已经埋下了深根,不论如何她也说不出诋毁他的话来,自然是要帮着他两句的:“有那样的爹,也是他天生的福气,再说你的话也不绝对,你看你从来没有爹娘,现在不也是很好吗?”

常凤栖本来就最是厌恶顾莲池,听见宝儿为他说话,更是怒由心生:“我爹要还活着,他爹算个屁!”

他幼时混迹于市井,说话有时候的确粗俗,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很少喜怒形于色了,屁字才一出口立即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假意喝汤装作自己呛到了,狠狠咳了几声。

宝儿还不等反应过来,立即拍着他的后背:“好啦,我也不是说你怎么的,咱们不论爹,将来咱们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立大功,姐看好你!”

她一时忘了,姐字就冒出来了。

抬头看看没有人注意到她才松了口气,凤栖脸色复杂,看着她一副姐姐我相信你的模样,到底还是别过脸去了。宝儿自讨没趣,也咬住了饼,远处山风吹过,一团火红由远至近。

她注意到了,漫不经心地嚼着干饼,快到眼前,旗身一动,才是看清。

原来是少年身披披风,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不同于身边的所有新兵粗布麻衫,他依旧是锦衣华服,然而再华贵的服饰在他身上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顾莲池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提着杆飘起的大旗,山风卷着他火红的披风,衬着他冷峻的眉眼,片刻就消失在了眼前。

鲜衣怒马,如是火焰烫了眼,宝儿狠命地捶了两下自己胸口,憋红了脸。

常凤栖回过神来拍她,用力在她后背拍了两下,小姑娘一口干饼吐了出来,才觉呼吸顺畅。

她噎住了…

第一一五章

山里一到了晚上,特别的凉。

常凤栖的帐篷刚好在山脚之心,还背着点风,比较暖的了。

天黑之前,林十三让袁旭把宝儿的包袱送了来,凤栖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帐篷,有了宝儿,待遇立即就变得不一样起来,袁旭还给他们带来了厚厚的地毯以及毡子。

凤栖和他一起把帐篷里铺平整了,又给宝儿放了毡被。

袁旭跑了宝儿的身边,直套近乎:“小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从明儿起,我就跟着小公子了,暂时也先小公子在这边委屈几日,吃的也不能开小灶,咱将军也说了,不能搞特殊,见谅了!”

宝儿见他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连忙扶了他一把:“我懂得的,叫爹爹放心。”

袁旭挤眉弄眼地撞了她一下肩头,背着凤栖掩唇道:“其实搞特殊也没什么,我说顾大公子已经开了先河了,咱怕什么,但是将军说了不许,他非说那位官职在身,又是天之骄子…诶你拽我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被身后的凤栖一把拉开了去。

少年立于袁旭和宝儿当中,很认真地拱手让行:“袁哥袁哥袁哥,赶紧回去复命也叫林将军放心不是?”

袁旭一拍脑门,伸手指了指他,然后绕过他对宝儿挥手傻笑:“先在这住下,明日再听将军安排!我先走了,有事指使凤栖也是一样的,敢不听话,我叫林将军打折他的腿!”

宝儿嗯嗯直点头:“知道了,谢谢袁哥。”

袁旭可是很满意袁哥这个称呼,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去了,宝儿一回头,脑门上顿时挨了一记:“你还点头,真拿我当你身边丫鬟啊,敢指使我,我打折你腿!”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眉眼间全是得意。

宝儿捂着脑门,刚要挥拳头吓唬他,却见少年一下弯下了腰去,吓得她连忙去扶:“怎么了?”

常凤栖故意咬着唇:“想是呛到了冷风,肚子疼。”

他弯着腰,弯着弯着直接躺倒在了地毯上面,宝儿见他脸色痛苦不似作假,当即来抱:“疼得很厉害吗?我去找军医来给你看看吧,先躺下,别动。”

她很是紧张,才半拖半抱着给人放倒在一边被褥之上,起身就要走。

常凤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去,这可不比在家,营地里就是这样,死个把人都不当回事,肚子疼谁能管呢,你就…你就在旁边看着我陪我一会就好了。”

他说得也有道理,许是呛到了冷风,一会就好了。

宝儿连忙跑到帐口,掖紧了风口,回来又拽过被来要给他盖,凤栖低头一看她将自己放了带毡子的褥子上,一骨碌就坐起来了:“你睡这里,我睡那边就好。”

山里凉,没有那么多的毡子和地毯,估计也就是林十三自己的,才拿来给宝儿用的。

常凤栖怎么可能霸占,自然要让给她用,宝儿一见他要走,又给他拉住了:“我从小就很少生病的,我娘说我底子好不怕凉的,你还病着,你住毡子上面能更好些。”

少年才刚装完肚子疼,现在有点装不下去了,他挣脱她的手,三步两步到了自己铺子上,这就坐了下来:“肚子疼不是病,现在就不疼了,地下凉是有地风的,你一个姑娘家可不能叫你受着,还是你住毡子上面,我给你守夜。”

说着,往后一倒,这就抓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宝儿见他模样,才反应过来刚才多半是装病,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刚才是在骗我?”

凤栖噗嗤一声笑了:“谁叫你这么好骗,和小时候一样。”

话音刚落,宝儿整个人就扑了过去,她一下将自己摔了他的身上,胳膊一伸一抬再一圈,立即勒住了他的颈子,因为胳膊肘还拐着他,隔着被子两个人呈现了一个非常缠在一起的姿势。

少年吃痛,可偏偏笑得开心:“你没骗你,你真是很好骗。”

二人小的时候在一起,他就总比她聪明很多,更多的时候,他总在言语上更胜一筹,而她习惯于武力解决。自从凤栖去了常家,等她再回来,二人之间已经生了许多嫌隙,再没有闹过,他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给她送去,然而,她再未打过他。

此时身上吃痛,常凤栖却是笑得越发痛快:“勒死我得了,宝儿…”

宝儿也想起小时候怎么打他的了,一时间亲厚许多,她在他脑门上也学他模样敲了他一记,也是转身拿起了自己的包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大帐外面,冷风呜呜地吹着,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什么动物的怪叫声,她收拾一通,目光开始四下寻找。

仿佛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一样,凤栖扬着眉,偏过脸来看着她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那么多热水给你用的,三天能烧一次水就不错的了,冷水也得去打,今天就别洗了,赶明儿我帮你想想办法。”

宝儿知道自己进了营地,再不能矫情,也不以为意:“没事,和你一样就行。”

凤栖几乎整个人都缩在被底,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帐篷当中烛火昏暗,少女背对着他脱下了外衫,身形窈窕。他一低眸,当即翻了个身去,背对于她。

宝儿把衣服都收拾妥当了,才钻进了被底,眼见着对面的少年一动不动,轻声道:“凤栖,我吹灯了啊,你睡着了吗?”

说着拿起枕边的一个宽竹简,狠命一扇,烛火顿时灭了。

一片漆黑,常凤栖在黑暗当中勾起唇来:“睡着了,怎么了?”

睡着了还应她?

宝儿无意和他笑闹,白天里骑了多半日的马,到了营地也没闲着,又累又乏:“没事,在这能遇着你,真好,我睡了,明日就和你一起去校场。”

她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常凤栖听着她没有动静了,好半晌才又翻身回来,两个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毡子的边,就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样,他适应了黑暗,终于能看清她的轮廓了,才是曲起一臂,枕了上去。

不是她遇着他真好,而是有她,真好。

第一一六章

早上的稀粥和干饼才下肚,天才亮。

林宝铮吃得不多,和凤栖一起坐在背风处喝着水,许许多多的男人三五成群在一起说着话,远远的还能听见有人讲起了荤段子,凤栖沉着脸,不叫宝儿过去。山里的小风一吹过来,两个人都打了个冷战,偏偏这个时候号角吹了起来。

宝儿刚待起身,常凤栖就按住了她:“我们去训练,你在这等十三叔安排吧!”

她摇头,非站起来跟着他:“不,之前就和我爹说过了,跟着你们去训练,没有事,就我这身力气不能吃着亏。”

凤栖不愿意,对她横拦竖阻,两个人正在一起磨着嘴皮子,袁旭远远跑了过来,天刚才亮,他手里拿着个小包,看见宝儿了对着她笑得欢快:“小林子,你起得挺早,快跟我去将军那吧!”

宝儿无奈,只得跟着他走,别的人早就去集合了,凤栖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要走。袁旭见他二人很是亲厚模样,一把给宝儿拽了过来,他揽住她的肩膀,称其为自己人:“我跟你讲,他们都是新兵来的,训练场都低人一等,一会…”

话未说完,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反拧了个个,疼得他直叫唤,诶呦诶呦地像挨千刀了似地。

常凤栖给他从宝儿身边推开,也学着他刚才模样揽住了他的肩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袁哥,别怪我没提醒你,小林子跟咱们不一样,他可是前后那什么什么…我可是为了你好,别往他身边靠,你不想娶媳妇生孩子了?出了事可没有人救得了你,难不成,你真愿意当下面那个?”

他故意夸张地指着袁旭的裤裆比划了下,一脸我在救你的模样,又夸张地回眸对着宝儿笑:“我和袁哥说点事就走…”

说着拍了拍袁旭肩头,转身就走。

袁旭看看他,又看看宝儿,不由夹紧了腿,燕京暗地里可是行男男风的,他一看这小林子细皮嫩肉的,当即信了三分,熟络地推了下凤栖,心里还直为他感到可惜。

常凤栖长得好看,说不定小林子好的就是这口,袁旭脑补了一万个理由开始呵呵地干笑:“要说风华还得是凤栖,真是太俊了呵呵呵!”

宝儿点头,上前两步与他并肩:“那当然,凤栖长得好看。”

袁旭自觉慢行一步,落在了他的身后:“嗯嗯,好看好看!”

宝儿补充一句:“而且他还很有风骨。”

袁旭亦步亦趋地保持着安全距离:“对对有风骨啊有风骨!”

走到林十三的帐篷前,袁旭才是松了口气,恭恭敬敬挑起了帘子,给人送了进去,给父女二人都关在帐篷里面了,才慢慢松了口气。原来他就听说过林大人多年不近女色,有人说他有特殊癖好,专门喜欢白白净净的新兵在跟前。也因此他才有机会被挑过来,后来战战兢兢伺候了他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位林大人和传言当中不大一样。

他除了睡觉打呼噜,平时不修边幅好喝酒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平易近人,从不轻易发脾气,心情好的时候跟他还说要平天下事的可笑志向,拿着自己打趣。

翻着白眼站直了,不禁在心里开始怜悯起林十三来,他怎么会有个好这口的娘娘腔的干儿子,怜悯了好一会又在心底直骂娘,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相信了凤栖的鬼话。

这么重爆的消息,到底是该相信还是不相信,袁旭纠结了将近半个时辰。

林十三特意带着宝儿看了沙盘,给了她讲了许多营地里的事情,现在顾莲池身为校尉带着精忠一校,手下有个七八百人都是精英。现在就看她和郡王府的关系,去那边也比较好,至少能有更多的特殊照顾。

凤栖所在的是骑射营,新兵操练起来,步兵和越骑是分开的,尤为地苦。

宝儿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说要和凤栖在一块,姐弟两个人好有个照应。

林十三连连赞许,直夸她不愧是他的女儿,领着她出了帐篷。

袁旭站得笔直,就跟在他们的身后。

灰色的天边似乎更亮了一些,林十三脚步也快,宝儿快走也能跟上,爷俩之间的默契不是一天练就的,自然懂得彼此。到了训练场,不等到跟前,就听见了嗷嗷的起哄声,左三圈右三圈的新兵团能有一百多号人围成一个牢固的圈,里面似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