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略快,小叶子跟在他的身后大公子大公子喊着,追着这主仆二人就很快没有影了。

然而屋里还有三个人,就连李连衣也瞧出不对劲了,走了宝儿面前,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怎么回事?刚才这是怎么回事?我也就一回头的功夫,你们这是怎么了?”

宝儿眨眼,起身来推她:“表姐你让我和江沅哥哥说会话,我有事对他说。”

说着哀求地对她直眨眼,想让她出去避开一会儿。

李连衣也觉得事关重大,应当避让,拍了宝儿的手,只叫她放心:“好好,我出去看看顾莲池又抽什么风,你们说着话。”

她抬脚要走,可一边站着早已经变了脸色的沈江沅却是不等她走过身边,先一步转身。

沉沉目光就落在宝儿的脸上,沈江沅是难得发一次脾气,一脸恼怒。

然而他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更是神色哀怨恼伤,她站直了身体,开口叫了他一声江沅哥哥,想要和他说清楚,然而他一步不停,只是拂袖而去。

第一百六十第九章

灶房当中,烟雾寥寥。

顾莲池站在门口,几不可见的皱眉,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面案旁边,林十三高大的身影腰上缠着一个皱巴巴的围布裙,他揉着一块黍米面,这场景有些可笑。可惜顾莲池笑不出来,灶房里两个做饭的婶子旁边填着火给打着下手。

走了近处,林十三回过头来,却是自己弯腰给锅里填了把柴:“你们先下去,一会我叫你们。”

说着招呼顾莲池坐了灶火边上的小马扎,洗了手又去捣鼓面去了。

顾莲池胸前的伤已无大碍,但是做些大点的动作还是疼得厉害,有崩血的可能。

火苗映着他的脸,他怔怔看着,一动不动。

林十三得空回头瞥了他一眼:“一早上沈江沅那小子帮着在这添了好半晌的火,干什么都劲劲的,切萝卜丝的时候还把手切了,他因为什么退婚,你是知道的,我看这小子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火花噼里啪啦地在灶膛里烧着,顾莲池扬起脸来,不以为意:“值得托付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十三叔都要找过来给宝儿?”

林十三手上还有面,也不以为意,拍了两下,用手背在额头上擦了擦汗:“我倒是想了,她要愿意的话多给她找两个也不是不行啊,倒是你,这小半年我没见,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嗯?”

火光烧得正旺,烤得顾莲池浑身发热。

他依旧不动,只觉得前胸针扎一样地疼,低头一看,前胸又有血花晕染过来了。后追过来的小叶子到了他的跟前,才一弯下腰来,立即惊叫出声:“大公子,你这…赶紧回去,我去找夫人过来…这怎么又崩血了!”

人才要走,顾莲池已然恼怒出声:“站住!”

小叶子急得直打转转,林十三提着他的后领口,直接拎了门外去:“你主子命硬着呢,死不了,你在外面等着。”

说着咣当一声,当着他的面把木门关上了。

他走到窗口通风处开了一条大口子,灶房里的热气呼哧呼哧地往外抽,林十三走到灶膛前,回手拿柴填火:“你这样的,让你坐一个月你也学不会拿柴填火,以后真的抛下一切带着宝儿走了,她空有一身力气,你空有一张好脸,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她想吃甜软糕,你不会做,她想爹娘家不能回,你自己说说,这条道行不行得通?”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十三竟然直接将他万不得已的打算直戳了出来,顾莲池当即皱眉:“我不知道十三叔在说什么?”

林十三将火烧得很旺,蹲在了他的面前:“小子,我娘将你养大,不是让你糊弄你叔我的,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嗯?你喜欢宝儿,老早就想把她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对也不对?嗯?我说你想带宝儿走说错你了?你心里应当明白,凡事当有先来后到,你爹先和她娘成亲,和她现在是兄妹,你爹如何能答应你和她在一起!”

顾莲池胸口起伏得厉害,平复了片刻,又是淡淡道:“十三叔只知我喜欢她,却不知她也喜欢我,如何就不能在一起了?我喜欢她的时候,她娘还没进郡王府,若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先。十三叔说的没错,我敬家中父母之命,可也想带宝儿走,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十三听他说宝儿也喜欢他,嗤笑一声。

后面又听他说不是时候,更是目光灼灼:“小兔崽子那你说什么时候是时候?你还说宝儿也喜欢你,你不理她试试,保管用不了三个月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这根本就不是宝儿的事!”

这句话更是在他心口上戳刀子一样,顾莲池何尝不知道宝儿心性,本来沈江沅回来了,还怕她心软动摇。此时被林十三一顿捅刀子,顿觉气血翻涌,一口腥甜在口中打了转,咬牙强是咽下去了。

林十三一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上:“莲池,齐国正难,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爹周游在列国奔走不休,堂堂男子汉儿当以立事为主,就连宝儿都知道建功立业,你若真舍了这些,你以为宝儿会喜欢你多久?嗯?不论什么时候,万万不可做出私奔拐女之事,这就是今日十三叔想对你说的第一件事。”

顾莲池沉默不语,林十三语重心长,叹息在后:“其二,今个我看出来了,宝儿也喜欢你。叔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所以叔明白你的心意,也相信你是真心喜爱宝儿,沈江沅再好那也是他的事情,只要宝儿愿意,十三叔愿意帮你,但是你得给我点时间,不可激进刺激你爹和朝宁。”

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面,又走到面案前去折腾他的面去了。

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顾莲池霍然起身,两步到了他的身后:“兄妹死局,十三叔如何帮我?”

林十三一手的面回头就在他脸上弹了一下:“你也说是死局了,能那么容易解得开?你给我些时间,我让宝儿姓林,只要你心意不改,也先收敛些,我负责劝说你爹,他比我聪明总有法子让伦理通融的,你安心养伤,暂时不要告诉朝宁,她若是一时想不开离了郡王府,只怕你们父子哪个都别想找媳妇儿了!”

若讲兄妹死局,当真无解。

就是林十三说的,让宝儿重新姓林,他也觉无望。

但是这话既然是从林十三口中亲自说出去的,也总算有了些希望,有了点盼头。

齐赵两国兵戎相见,国事的确更重于家事。

这个时候他和宝儿的事情也的确不合时宜,不该提起。

顾莲池理顺了头绪,嗯了声:“好,我先不说。”

不说就好,这才是林十三真正的用意,见他一口答应下来,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做了几个面团,回头轻轻拐了顾莲池一记,显摆地让他看,是一脸的笑意:“怎么地,你什么时候也爱吃甜食了,要是爱吃,十三叔给你做点多多放糖的,如何?”

顾莲池当即皱眉,一脸嫌弃。

他赫然转身,小叶子在门外急得直跳脚,趴着门缝偷看着里面动静,一见自家主子往出走了,连忙将门缝推开,冲了进来。林十三只当不知,一门心思给宝儿做好吃的东西去了。

已经过了晌午,日头往西偏去了。

沈江沅出了她的屋子,直接去找她娘了。这么好半晌的功夫,也不见他出来,顾宝铮趴着窗边,抿住了唇。她这个人也最不喜欢拖泥带水,但是现在让她把她和顾莲池这层窗户纸就捅破的话,她还是有所顾忌。盯着厢房的门看了好半晌,终于看见沈江沅从厢房转了出来,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反而轻松了许多。

她正趴着窗口处眼巴眼望地看着,李连衣提着鸡毛掸子又来她身后掸着她的胳膊。

顾宝铮不耐地挥手,抬眼看见沈江沅似乎往这边扫了一眼,吓得她当即侧身躲避,等躲开了,才拍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表姐在她身后啧啧称奇,抱臂以对:“这是怎么了?你到底干了什么对不起沈江沅的事,亏心了?”

经她这么一说,宝儿顿时站直了身体:“哪有,我没做对不起他的事。”

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是啊,那她慌的什么,亏心什么?

想通了,人又回到窗前,可这个时候再探头去看,沈江沅早不知去向了,李连衣还拿着鸡毛掸子,拦着她的去路,连连追问她到底怎么了,宝儿惦念娘亲,想着早死早超生不能等着娘发难,要主动认错,认错态度好的话,说不定能让娘少生点气,抱着这样的心态可是一刻都不能等,躲过表姐盘查,一拧身子就钻过了她的鸡毛掸子。

李连衣紧追不舍,到了门前落后一步,却被宝儿关在了房内。

顾宝铮脚步飞快,溜着院里的青砖路,这就到了厢房母亲的门口。

轻轻敲门,她心里扑腾扑腾直跳。

李朝宁很快就过来开门了,宝儿一探头,仔细看着她脸色,却见她神色如常,见了她还热络地拉了她的手,生怕她抻到背后伤口,慢慢拉着她往里走。

宝儿讪讪地笑,和娘亲一起走了桌边坐下。

桌子上面放着几味草药,还有一副墨宝,墨宝边有一封才开封的书信,斜着就在桌边。

李朝宁见她坐下,又将书信拿了起来,她动作也快,麻利地抽出了里面的书信来。

顾宝铮心如捣鼓,不敢拿正眼看着娘亲:“谁呀,大叔呀?”

朝宁笑,点了点头:“他抽不开身,不能亲自前来,惦念咱们娘几个。”

宝儿哦了声,实在忍不住开口了:“娘,江沅哥哥刚才过来,都…嗯都对你说了?嗯?”

李朝宁打开书信,看着熟悉的笔迹,头也不抬:“嗯,说了,怎么了?”

如果真的说了,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宝儿心乱如麻,急得站了起来:“他说什么了!”

李朝宁快速将书信看了一遍,眉眼间都是柔色:“说想早点跟你成亲,怎么了?”

宝儿:“…”

怎么了?

她这个人心里有事,要么一藏到底,要么就藏不住事情。

一步到了朝宁面前,才要将这些天的事情托盘而出,却见她收起了书信,宝贝似地还抹平了平角的小褶,将书信贴身放了,一抬眼见到女儿,又拉过了她的手去:“娘真的很知足了,早些年带着你们来燕京还后悔过,现在想想,进了郡王府,咱们娘俩有个家了,你顾叔叔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处处都为为娘的着想,如今娘也不求别的了,就求日子太平,咱们家再无波澜才好。”

她笑得温婉,可见心满意足。

然而,却不知道娘亲要是知道她想和顾莲池在一起,会是怎样?

兄妹不伦,大逆不道!

仿佛有个心魔在她脑中叫嚣,眼看着女人一脸柔色,顾宝铮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愣愣站在李朝宁的面前,看着她的笑颜,怎能忍心打破?

可顾莲池怎么办,他能等多久?

正觉心里抽抽地疼,房门又开,沈江沅行色匆匆去而复返,李朝宁偏头见了他,更是对他笑道:“江沅这会你来得可是正好,宝儿才还问你呢!”

他脸色如常,又恢复了往日温存模样。

顾宝铮怔怔看着他,这个时候又怕他开口说出什么来,又盼着他说什么。

然而沈江沅也只是和朝宁打了招呼,依旧宠溺地搭了胳膊在宝儿的肩头,这就告辞推着她往出走了,这副模样,可真像是故意找由头来寻人的,敷衍得很。

李朝宁也只道年轻人难舍难分,摇头笑了笑,感慨着女儿真是大了,也不阻拦。

顾宝铮几次顿足,想要留下来,背后人却是拥着她,强推着她。

她不耐烦,门前到底还是摔开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沈江沅背对着李朝宁,也变了脸色:“出去说。”

说着不由分说又拉住了她的手,给人拽了出去。

第一一百七十章

冤家路窄。

真真的是冤家路窄。

顾宝铮被沈江沅拉着走出厢房,才到院里,正是迎面对上顾莲池主仆。

他胸前血迹斑斑,小叶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到了门前直叫着夫人夫人的,李朝宁听见院里的动静,推开了房门。顾莲池的目光在沈江沅拉着宝儿的手上一扫而过,本来还走得很快的人脚下一顿,差点栽倒,宝儿下意识摔开沈的手,两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架住了他另一边的胳膊。

沈江沅怔怔愣在当场,擦肩的时候,顾莲池回眸,目光浅浅。

李朝宁看见他胸前的血迹了,连忙招呼他们好好扶着人到屋里平躺,她叫了人去寻林十三过来,也让小叶子去取了烈酒,热水等物,宝儿急的团团转,可什么帮也帮不上。

她被李朝宁挤到了一边去,抻着脖子看了好半晌,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干着急。

很快,林十三和小叶子都奔了厢房来,因为血迹有些已经干涸了,李朝宁拿着剪刀直接将顾莲池的衣裳箭了开来,一时间谁也上不去前了。

顾宝铮站在后面,也觉后背冷汗津津。

她知道顾莲池为什么突然到她和沈江沅面前弄那么一出,她也知道顾莲池为何这般不顾及身体了。回身坐在桌边,宝儿给自己倒了一碗水,静静看着水碗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血总算止住了。

李朝宁忙了好半晌,出了一身的汗,林十三给顾莲池翻移动了下,不让他动,小叶子捧着血衣,竟是掉下泪来。顾宝铮犹如大梦初醒,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西厢房。

她脚步也快,直接寻了沈江沅的房间来。

房门虚掩,宝儿在门口轻轻敲门,沈江沅在屋里应了一声,让她进去。

此时已近黄昏,他房间正对着夕阳,顾宝铮推门而入,先叫了江沅哥哥,里面传出窸窣的声音,无人应答。她反手关门,却发现地上放着两个箱子,一大一小,小的很是眼熟。

之前沈江沅就爱送她些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平时她都放在一起。

她也曾努力接受他这等喜欢,也在退婚后,放在一个箱子里,还给了他。

现在地上摆着的这个小一点的,正是她当初还给他的那个,宝儿才一顿足,沈江沅抱着几件叠好的换洗衣裳就从里面走出来了,他将衣服放进了大的箱子里,随手拽过桌边的椅子来,让她坐。

地上还有扔着的零散东西,他似乎在收拾东西。

顾宝铮回身坐下,四下一看,到处凌乱。

她心无杂念,见沈江沅忙得很,又是站了起来跟了他的后面:“江沅哥哥,我想对你解释一下。”

沈江沅脚步匆匆,又往外抱了一堆衣服:“已经叫人去套车了,我收拾收拾东西,今天连夜离开临水,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又将衣物放进箱子里,又怕她绊到,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捡了两件。

听闻他这就要离开临水,顾宝铮诧异至极,脚下也不知道踩了什么,她蹲下身子,移开步子才发现是一个小木剑,她伸手捡了起来,扬起脸来:“为什么?”

沈江沅才要走过,听见她问为什么,也蹲了下来。

他单膝跪在地上,拿过她掌心的木剑在手心里掂量了两下,然后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什么为什么?你和顾莲池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我还不走干什么?”

宝儿眨眼,随即捂住了脑门:“哪有什么眉来眼去,我们,我们是…”

不等她话说完,沈江沅替她斩钉截铁道:“你们是什么,你们是兄妹。”

的确是兄妹,顾宝铮沉默以对,一放开手,冷不防沈江沅拿着小木剑又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怎么,我说错了?”

他没有说错,她眸光微动,却是一脸正色:“我想要解释的是,我喜欢你的时候,是真心喜欢,喜欢顾莲池的事,是之后,之前不曾欺骗过你。从前你说要把我放心尖尖上的时候,我相信了,订婚后我也是真的想要和你好好的,我也喜欢你送我的那些小东西,也喜欢你。说实话你突然来退婚的时候,我也很伤心,但是不管因为什么,退婚就是退婚了,我以为那就是一种结束,现在我喜欢顾莲池,是现在的事,从前都过去了,将来我没有办法掌握,我只看现在。”

沈江沅勾唇,这半天以来,终于露出了一点笑脸:“看,这就是我宝儿,让人心疼,让人恨不起来。我不是故意骗你退婚,实在是自身难保,我去瘟疫区的每一天,都想你,只是我没想到,改变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这么的容易。”

他起身,远远地一扔,小木剑当啷一声掉进了小木箱。

顾宝铮仰脸看着她,也慢慢站直了身体:“一样,你从前喜欢表姐,后来又说喜欢我,改变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就是这么容易。”

难得她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沈江沅却无意再与她争执下去。

“也许吧,”他起身继续收拾东西,背对着她动作飞快,“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兄妹已成,天道伦理不可违逆,有你吃苦的一天,若非非他不可,万万不能让你娘知道,否则家宅难安,到时候不管你们成与不成,闹出去郡王府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宝儿抿唇,其实她也不过是在生死之际,万念俱灰时才不管不顾说了出来。

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懂,一见她沉默,沈江沅将她扶了起来,推着她就往外走:“好了,你先出去吧,临走的时候会让你送我的,现在让我一个人待一会,让我缓缓。”

顾宝铮鼻尖微酸,这就是沈江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恶言相对。

她走到门前,回过头来,想对着他笑但是却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江沅哥哥,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不好。”

他闻言低眸,做最后的交待:“我和你娘说了,想快点成亲,还想多做纠缠,想倘若有一日你若能从顾莲池身上收心,那时我还未改变心意,还可以做夫妻,即使这样,我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吗?”

宝儿点头,那些温暖的回忆怎会这么快消散,与他分别之际更觉伤感:“是,至少我这么以为。”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沈江沅定定看着她的眉眼,定定看着她。

顾宝铮天生笑颜,眉眼间,唇角处,都总有笑意,即使这样伤感的时候,他看着她,也觉能治愈伤痕,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说你是个好姑娘,但是心底到底是介意的,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这次你们都有伤,就算了,如有下次的话,我定不放你,”他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尖点了一点,在她后仰要避开的时候,才是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变成一个令你生厌的人。”

说着,当着她的面,关合了房门。

夕阳投射在房门上,在外面能看见他转身背靠了门上。

如果他真的纠缠下去,她真的会讨厌他。

但是他这样,她如何讨厌得起来。

宝儿一步一步后退,退下了石阶,慢慢退到了院子里,虽然她须有取舍,不愿伤人,但是她似乎真的伤到他了,远远看着他靠在门边上的身影,好半晌都没动一下,一时间也难免动容,时有感伤,心生愧疚。

林十三从厢房里走了出来,瞧着她这副模样,绕到她的背后,一脚轻轻踢在了她的腿肚子上面:“干什么呢,丢魂啦?”

顾宝铮回头:“我没事,顾莲池怎么样了?”

他抱臂以对,嗤笑一声:“能怎么样,就算真怎么样了,那也是他自己愿意怨得了谁?我宝儿怎这么在意他了?嗯?”

宝儿扁嘴,不愿与他分争:“爹你竟说逗我的话,我就…我就问问。”

她张口一说,底气又是不足起来。

林十三却也不戳穿她,见她真是急,也不逗她了:“去吧,去看看他吧,没事了…走这么快干什么!小心你伤口也崩开!”

顾宝铮不用他说也是要过去见的,他话还没说完,人就掉头走了。他掐腰站在院子里,一时间不得不感慨了句女大不由爹,眼看着宝儿进了西厢房了,他脸上笑意渐消,骂了顾莲池一句小兔崽子苦肉计什么的,大步去了。

宝儿进了西厢房,小叶子才放下水盆,李朝宁低头洗脸。

她叫了声娘,快步进了里间去,床上的顾莲池已经换上了新衣,他闭着眼睛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一边的矮桌上还放着他剪开的血衣,简直触目惊心。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快步到了他的面前,她坐了床边,轻轻叫了他一声:“莲池哥哥,喂,你怎么样,还好吗?睡着了吗?”

宝儿微微倾身,低头看见他眼帘微动,知道他听得见,只不过还因沈江沅与她置气不肯理她。她耳边注意着外面动静,更是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和他说清楚了,以后也不会有那样的事了,就是我娘,我娘那先不说好吗,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她太累了,我不想让她这个时候再为我糟心。”

顾莲池的右手就摊开在床边,顾宝铮伸手才一握住,他就睁开了眼睛。

耳中传来李朝宁的声音,她洗了脸可是往里间来了,宝儿当即要抽手,可顾莲池非但反手握紧了还拽了被底去,他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心口的伤处,令她不敢乱动。

她听着母亲越发走近的脚步声,心如捣鼓。

手心下也是越跳越快的心跳声,顾莲池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说,记着,你若敢遗弃我,我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