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石朝莫如意点了下头,才叹了一声,与白瑞宁道:“瑞家的事我听说了。”

“爸…”白瑞宁抬起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白松石万分感慨,“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摇着头,“早在他醒过来的时候…”或许是顾忌着莫如意在场,白松石的话没有说下去,他勉强笑了笑,“好在你和如意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与白瑞宁说完这些,白松石走向莫如意,“我们书房说话吧。”

莫如意神色不明地点了下头,带着白松石出了正厅。

白瑞宁跟在他们身后,直到回了采薇园,在他们即将进入书房的时候问:“那个地方真找到了吗?”

白松石瞥一眼莫如意,见他没有阻拦的地意思,便点了下头,“实在是运气不错。才半年多就找到了。”

白瑞宁紧盯着莫如意,她想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把林明秀的遗骨葬下去,可这话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她问不出口,莫如意自然没有回答,与白松石前后进了书房,跟着房中灯光亮起。直到深夜也没熄去。

白瑞宁坐在卧房的窗子旁,一边就着摇曳的烛火心不在焉地看书,一边听着外头的声音,时刻关注着书房的动静。当她听到寂静中传来拉开房门的声音,马上丢了书跑到房门前开了道门缝朝外观望。

白松石漏夜而行。步履匆匆没有半点停留,莫如意紧随其后,只朝卧房这边瞥了一眼。便跟着白松石一同出了采薇园去。

他这一去,就是三日未归。

白瑞宁大概猜得出他去做什么,心中偶有失落,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许,她只是单纯不愿见到莫如意做这件事,利用生母的遗骨什么的…这件事本身就会为莫如意本就污迹斑斑的人生再添上一笔无情的色彩,至于那凶煞地埋了遗骨后会让遗骨的后人飞黄腾达一事。她倒是不怎么相信。

可再不赞同,仍是她说动了白松石去寻找那凶煞之地,说白了。利用林明秀遗骨一事,也该算她一份。

白瑞宁打发回了各方前来探听消息的人马,一律推说不知莫如意的去向。而后静下心来,专心做自己该做的事。

一日午后,白瑞宁带了缘儿在青哥的安排下轻车简从地出了家门,驶离国公府一路向南,到了顺承门外才减下速度。

顺承门外是百姓杂居之地,有一处很大的市集,市井之气浓厚,在这隆隆冬日也是热闹非凡,白瑞宁这一路行来已至少看到了三四处当街卖艺的,还有走街串巷大声吆喝的小贩、随处可见嬉戏玩闹的孩童,都是往日难见的景象。

白瑞宁胆子不大,好奇心可重,只要听到外面有热闹就要掀开车窗帘子看一看,慌得缘儿拦了一路,倒是外头赶车的青哥笑道:“这边没这么多规矩,再说也无人认得夫人,看看无妨。”

白瑞宁便颇为得意地向缘儿展示自己一身布衣,头发只是简单地用一只银簪挽了,又包了一块蓝底白花的头巾,看起来与这市集中出现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反倒是缘儿,虽换了一身麻布粗衣,却更衬得她肌肤白嫩,水水灵灵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街头走动的粗使丫头。

青哥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付了托管钱,这才带着白瑞宁和缘儿重回市集之中。

“那位张神医就在前面不远的保济堂里坐诊。”青哥边走边道:“不过张大夫医术好,来求诊的人有很多,一会说不得还要再排队。”

白瑞宁自莫如意走后就让青哥替她留意一下外头医术高口碑好的大夫,最好不在达官贵人圈里走动的,青哥便上这南市来找,打听了两天才听说保济堂里有一位张神医妙手回春。

跟着青哥转过一处露天空置的戏台,白瑞宁便见到街尾一条人龙直排到大街上,青哥朝那边一指,“就是那了。”

青哥先走一步到人龙里找了一阵子,而后才招呼白瑞宁过去,原来青哥为免他们等候太久,昨天已雇了人专门来替白瑞宁排队。

白瑞宁平时少与青哥有接触,今日见青哥做事这样细心稳重,心里也替缘儿高兴,想着一会也得让缘儿问问诊,看看什么时候能传出喜讯。

白瑞宁心里始终惦记着孩子的事,以前听莫如意说不要,她还以为是他没做好准备,谁知道真相远不是她想的那样,为此白瑞宁不是没有迷茫彷徨过,可彷徨过后心里的想法却更加坚定。莫如意护她至此,不惜将所有恶名担在身上,她又怎能辜负他满满的情意心生退却?体寒难孕,她治就是了!无论多苦多难,她都一定要把自己治好!要还是不行,那就是他们命中注定如此,便等再过几年去抱养一个孩子,总之,解决的方法有很多,而夏芷娟替她指出的那一种,是最不可取的那个!

有了青哥的安排。白瑞宁没待多久就进了保济堂。保济堂是个很大的医馆,一侧是药柜柜台,对着柜台的有一个不大的小厅,厅内设桌椅,一个五十多岁、蓝袍蓄须的大夫正在桌后看诊。

白瑞宁进了小厅坐到大夫对面,也不说话。直接将手腕搭到腕枕之上。

那张大夫也不发问,伸出三指便要按上白瑞宁的手腕,缘儿连忙把手里的帕子蒙到白瑞宁手上,并对大夫怒目而视。那张大夫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将手按到了帕子上。

张大夫诊得很细,许久也没动上一下,白瑞宁觉得搭在腕上的三根手指在有节律地点压。她也看过几次大夫,可这种诊脉的手法却是头回得见。

诊完了一侧手腕,张大夫示意她换另一只手。

缘儿的眉头自皱起就没再松下来,神情间都是对这大夫的不信任。

这一次张大夫很快收了手,对白瑞宁道:“夫人体质虚寒,阳气不足,必然夏日畏热,冬日畏冷。月事时间不长,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宫寒难孕。想来夫人也是为此事而来。”

白瑞宁尚未说话,缘儿已变了脸色!

“你才不孕!”缘儿怒道:“我家夫人只是来把平安脉的,你休要胡说!”

张大夫也冷下脸。“我是男人,怎么怀孕?况且她是难孕,不是不孕,小丫头闪边去,别胡搅蛮缠!”

缘儿还要再回嘴,白瑞宁一把抓住她,无视缘儿的惊色激动地朝张大夫道:“我还能有孕?”

张大夫冷哼一声,“这有何难?你以前可看过大夫?可开过方子?”

白瑞宁便将之前周大夫开的方子拿出来,这方子里只缺了一味红花,白瑞宁已添上了。

张大夫拿着方子扫了一眼,随即丢到一旁,“没几样有用的!”说着他也不拿笔,直接对白瑞宁道:“红花孕育蛋、鸡煮益母草、当归远志酒,这三样东西每天穿换着吃,另外多运动,通畅下肢血脉十分重要,可以做做五禽戏,再去河边拾些石头回家,光脚踩在上头,每日走个一刻钟,对你的体质都会有很大改善。”

白瑞宁认真地听,就差拿个小本记下来了,张大夫却噶然而止,不再开口了。

“这就完了?”白瑞宁觉得自己好像只听到了一些药膳的名字。

“那你还想怎么样?”张大夫想了想,“哦,还可以温炙,一会你取些艾条,每日熏烤脐下的气海、关元两穴。”说着把两个穴道的位置仔细说了,又把几样药膳的制作方法也说了一遍,最后道:“最佳的良药只有两个字:坚持。我说的法子你坚持两年,必有收获。”

两年…白瑞宁浅吸一口气,时间不短,可她一定会坚持!

白瑞宁又让缘儿坐下,让大夫给缘儿也瞧瞧。张大夫不太情愿地把了脉,很快就松了手,“她好孕得很,就是火气太大,回去多吃些果蔬就没事了!”

缘儿气鼓鼓的,白瑞宁却郑重地谢过大夫,又让缘儿取了三倍的诊金放在桌上,张大夫也没推辞,抬手叫了下一个病人进来。

白瑞宁转而到柜台前抓药,抓药的伙计半死不活地趴在柜台上,听到有人要抓药简直不敢置信的样子,直到白瑞宁确定要抓红花、益母草和当归远志等药物,这才连忙起来,叹着气道:“这位张神医哪里都好,就是不懂得为东家着想,开的尽是些土方子,倒是便宜了病患,可这保济堂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了。他也不想想没了保济堂,他上哪再去寻这样好说话的东家坐诊?”

听伙计说得委屈,白瑞宁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张大夫一眼, 见他短短时间已又换了个病人,而刚刚出去的病人也并未过来抓药。

当真是能人多怪癖,白瑞宁很同情这个伙计,可也无计可施,让缘儿拿了药,便离开了保济堂。

回程一路上白瑞宁的心情极好,缘儿却无比沉默,显然是知道了白瑞宁难孕一事,给她的打击不小。

白瑞宁下车前拍拍她的脸,“不是说了有治么?别再苦着脸了,当心青哥看了不喜欢。”

缘儿的神情更苦,拎着药包随着白瑞宁下了车,下车便见林府前站了不少侍卫,另有鸾仪停在府前。

“是…皇后娘娘驾到?”缘儿小声地挨在白瑞宁身边说。

白瑞宁也在猜测之时,林府的门房上前回道:“是十四公主驾到。”

第一百七百六章来者不善

十四公主?白瑞宁并不认得十四公主,只做到她是丽贵妃的女儿,在很久以前的一次偷听中,又从林渊嘴里得知十四公主对莫如意很有些想头。

难道十四公主是为莫如意而来?

这想法只存在一瞬便被白瑞宁否定,丽妃和建王因隐腾牌一事被太子摆了一道,至今元气未复,在朝中也低调得很,只等着重找机会再得圣心,此次十四公主前来国公府拜访,必然不会只为自己那点心思,况且,莫如意曾有意透露了自己的身世给建做到王,建王又怎会不告诫自己的妹妹?

白瑞宁思绪连转,脚下却一刻不停,跟着下人越过府内林立的宫人,直往正厅而去。

这十四公主照理说不该当宠了,可排场不小,比起上次皇后驾临,也只是欠了一副仪仗,少了一些宫人而己。

白瑞宁对这位十四公主越发好奇,缓步踏上正厅前的阶梯,还没等她进门,一道火红的身影先迎了出来。

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个子比白瑞宁矮一些,穿着大红色的窄袖骑装,编着明珠的满头发辫合拢于头顶拧攒成髻,显得格外利落,又透着些英姿飒爽,她的面容颇为清秀,脸颊微团,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中满布狡黠,让人看了便不由自主地喜欢。

“你就是如意哥哥的妻子?”小姑娘仔细打量了白瑞宁一圈,嘟嘟嘴,“也不这么样嘛!”

她言出无礼,却奇异地并不引人厌恶,白瑞宁笑笑,“你就是阿离曾经提过的十四公主?嗯…”

十四公主马上睁大了眼睛,“如意哥哥提过我?真的吗?都说我什么了?”

白瑞宁笑眯眯地眨了下眼,“时间太久,我忘记了。”说着她后退两步轻轻拜下,“参见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的小团脸一下子鼓起来,扭头冲进厅里,“太子妃嫂嫂,有人欺负我!”

原来太子妃也到了?难怪院子里那么多宫人。

正想到这里,太子妃徐莹那特有的柔软又清透的笑声传了出来,“连母后见了你都要头痛,谁敢欺负你?”

白瑞宁迈步进了大厅,便见徐莹稳居首位,林老爷子和老夫人分别居于左右下首,另有林庞氏和两个孩子相陪,除此之外再无旁人,林渊的内眷一个也没露面。

按理说,顾月皎认了罪名,白瑞怡便该抬起头来才是,可现下顾月皎仍住在百素堂里,白瑞怡则移居到了自在小筑,一切都和以前并无二样。缘儿从青哥那得的消息,说林渊在府里另找了院子住,偶尔会去看看白瑞怡,百素堂是再未进过的。至于那个幸存的孩子,被老太太心肝宝贝地带在身边,亲自带着乳母照看,一刻也不让离眼,甚至白瑞怡到葑菲园去,也只是让看一看,想抱回去养是万万不能的。

可喜的是那个孩子命运波折,但并未留下什么后遗症,白瑞宁去看过一次,小脸红扑扑地健康茁壮,而白瑞怡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那样的打击彻底看开了,虽抱不回孩子,却也从没闹过,一天三遍地去老太太那里看儿子,而后就回自在小筑念经,为逝去的小平安超渡积福,再没理过宅子里的事。

顾月皎形同幽禁,白瑞怡不理外事,乐坏了林庞氏,本以为白瑞怡产子后家里的局面再轮不到她沾手,想不到现在竟全由她来掌控,就连老太太都全心看护孙子,少理家事了。

白瑞宁向徐莹行了礼,起来时徐莹笑道:“别总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

白瑞宁可不敢把她当一家人那么看,这两年她遇到的这么些人里,连面都没见就处心算计的人,徐莹是头一份。

“上次在坤宁宫外没能好好聊聊,实在是遗憾。”徐莹笑得一派轻松,“正巧今日入宫给母后请安,在那里碰到了十四公主,公主说想来拜访老夫人,我便一同来了。”

听她这么说,白瑞宁不由好奇起来,十四公主是丽贵妃的女儿、建王的妹妹,无论从哪方面看,与皇后和太子都是绝对的敌对关系,在丽妃与建王都伏小作低的现在,十四公主不仅能出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还能与徐莹把臂同行,这其间的关系,白瑞宁一时间有些混乱。

老夫人看出了白瑞宁的疑惑,有意让她明白,便笑道:“丽贵妃生下公主后不久便因照顾皇上患了时疫,不得不出宫静养,皇上把公主抱到坤宁里,直到公主五岁才送回到丽贵妃身边,皇后娘娘膝下虽有两个皇子,却没有公主相伴,心里便把十四公主当成亲生女儿一样。”

白瑞宁没料到十四公主还有这样的经历,想到现在皇后与丽贵妃的关系,不由又替这小姑娘担心。

十四公主却是全然不理她们的话,只顾到老爷子身边撒娇,“我不管,国公爷爷快替我教训她,给我出口气!”

向来不是严肃有加就是吹胡子瞪眼的老爷子这会捻着胡子笑,却又做出板着脸的正经样子,“我哪里敢?就不怕那小子把我也抓进大狱里去?”

“如意哥哥哪有那么凶?”十四公主瞥着白瑞宁,一扬下巴,“他对我从来都是和声细语,温柔得很。”

白瑞宁忍俊不禁,和声细语的莫如意,她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十四公主美眸一瞪,“你不信?”

“我信。”白瑞宁忍着笑,“他对我从来都是凶巴巴的,我可羡慕你了。”

“凶巴巴的?”十四公主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却又转眼掩下,“你羡慕去吧,如意哥哥每次见我都会主动和我打招呼的。”

白瑞宁简直好奇死了,莫如意对别人是什么样她清楚得很,难道真对这位小公主另眼相看,这才得了她的心?要不然凭他那冻死人的样子,这么也想不通十四公主为什么会对他倾心。

她们两个自顾聊天,徐莹被晾在一旁心中难免不快,只是她面上不显,仍是笑得和气,与林庞氏道:“我记得大舅母有一位表妹,近来似乎没见到她?”

林庞氏当了半天配角早就憋得难受,立时笑道:“君眉回家去了,想当初我将她接过来本是存的好意,想替她选一位良婿,却不想几经周折,到头来险些耽误了她。”

徐莹朝白瑞宁笑道:“这位君眉表妹你大概没有见过,不过你夫君见过,当真是美丽大方,进退有度的,专为太后讲经的弘行法师还曾说她是多子多福的命数,谁将来若娶了她,才真是有福。”

白瑞宁听着这话里似乎有话,便没有接下去,林庞氏笑着说:“太子妃当真夸赞了,不过…”她的目光朝白瑞宁一瞥便收,“那多子多福的命数倒是真的。”

白瑞宁垂目而坐只当没听到。林老夫人几经周折才抱了孙子,对林家的子嗣份外着重,巴不得林家再多十个八个孙子才好,只是林渊心灵受挫,老夫人无法对他诸多要求,便将目光转向了莫如意,曾向她询问是否还给那两个丫头吃药,还隐隐有给她们停药的意思。

那两个丫头没有吃药,自然没有停药的必要,只是这心思已引起了白瑞宁的警惕,此时徐莹说起这个,难免不是说给老太太听的。

白瑞宁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果然见她若有所思地,林渊此时无意再纳新人,不过林家的子嗣也不止林渊一个,还有莫如意呢不是么?

看来莫如意把夏凝烟送进太子府,实在是狠狠刺痛了徐莹,抓住一点由头也绝不肯让莫如意家宅安宁。可她也不想想,是谁先招惹的谁。

徐莹和林庞氏说了两句,便拉回话题扯上十四公主,“可惜如意先求了赐婚,不然皇上很可能把十四妹许给他的。”

这可纯粹是磨牙的话了,在座的几个人,谁不知道莫如意的身份来历?不过知道归知道,徐莹装糊涂,别人也无法纠正,只能这么听着。

白瑞宁心生不快,十四公主一歪头,“哼,那是如意哥哥没有眼光!”

那浓浓的醋意掩也掩不住,竟是当真的?白瑞宁惊愕不已,难道没人告诉她莫如意和皇帝的真实关系么?

徐莹笑得面灿如花,“如果他做了驸马,自然没人敢动其他心思,现在么…恐怕明日过后,赶来攀附他的人会踏破国公府的门槛,而依我大雍官员向来的习惯,送些美姬舞娘,实在是无法避免的,瑞宁,你得做些准备才好。”

这说的的确是自家话,可句句都不让人安心,白瑞宁滤过其他,好奇问道:“出了什么事吗?为何要明日过后?”

徐莹无视林老爷子渐渐沉下的面色,轻声说道:“你竟还不知道?如意列举顾老相国数条罪状,条条诛心,又拿出证据,力指顾老相国当年包庇朱张反案之要犯,窝藏反贼形同谋逆,皇上已下旨封了相国府,如意此时想必正在查抄相国府,到了明日,止不定还能查出什么证据,若证据确凿,就算皇上也不能有半点徇私!”

莫如意正在查抄顾家?白瑞宁震惊不已之时,林老爷子已猛然站起喝道:“此事当真?”

竟连老爷子都不知道?徐莹借十四公主的名义来到国公府,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才丢出这个消息,到底意图何在?

第177章 命数

徐莹笑意盈盈,“如意现下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却能独得圣眷查抄一品大员的府邸,可见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林老国公怒急上脸,“这忤逆的…”一捂胸口,身子向后闪了闪。

老夫人连忙起身相看,林庞氏也快步赶上前去吩咐丫头,“快扶老公爷坐下。”

老爷子坐下后缓了好半晌,总算能说出话来,死死地盯着老夫人,“这忤逆子孙,不要也罢!”

老夫人脸色也是不好,安抚下老爷子回身向徐莹道:“太子妃不如先送十四公主回宫,免得天色晚了皇后娘娘惦记。”

徐莹轻掩樱唇,一副自知说错话的样子,“是我的不是了。”

老夫人摆摆手,这便吩咐下人送太子妃出去。

徐莹拉起面带关切的十四公主一路走出正厅,白瑞宁随后相送,十四公主在太子妃上了厅前的暖轿后又转回白瑞宁身前,叉着腰道:“你别得意太久,说不准哪天父皇又会赐个妻子给如意哥哥,到时候看你还怎么乐!”

说完她飞快地朝白瑞宁挤了下眼睛,又扭过头去,趾高气昂地走了。

送走了两位贵客,白瑞宁无心多想其他,赶着回来看老爷子的情况。

林老爷子已回缓不少,可脸色愈加涨红,根据以往的经验,白瑞宁看出这纯粹是气的。

“你知不知情?知不知情!”见她进来,老爷子指着她喝问。

白瑞宁摇摇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神色难言,“查抄相国府…如意这次实在太过大胆,顾家三代为相,朝中大臣尽半是其门生,另一半也都多多少少有着千缕关系,虽然为官者大都不清白,可他参奏顾家也就罢了。怎么就真敢动手查抄?就算有皇上旨意,他也是凶多吉少!查不到证据自然得不到好下场,就算查到了证据,顾家的那些至交门生也会咬住如意不放,说是他构陷而得,曾如本之事才刚刚过去。他怎地就重蹈了他的覆辙?况且,那顾家之势连我林家都得避让三分,他的胆子该有多大,真敢去捅这个马蜂窝?”

老夫人说一句,白瑞宁的心便沉一些。这段时间她也接触了不少人。可对朝中错综复杂之事还是了解得不多,她只知道顾家势大,却不知道竟大到这种地步!难怪林渊宁可养着顾月皎也不提把她送回顾家的事。并非林家怕事,而是如果林顾两家真闹翻了脸,受牵连的可不仅仅是这么两家,若到时两家门生亲信相互倾轧,说是朝野震动也不为过,可林渊忍下的事,倒让莫如意捅露了天。

林家身为皇后母家、太子外家,多有子弟身在朝野。一举一动都倍受关注,如今皇后与太子地位稳固,林家更是希望朝野安定。一心维护皇权,轻易不与任何人为敌。如今莫如意一本奏章,将林老爷子苦苦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平稳局面毁于一旦不说。竟还敢去查抄相国府,这让顾家子弟颜面何存?顾家如林家一般树大根深,莫如意此举无疑为林家添了一位劲敌,可以预见,明日过后,安稳的局势将不复存在,大雍朝野必将陷入一段疯狂的动荡时期,林老爷子只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也别因此损伤了太子的羽翼。

白瑞宁心如乱麻,可莫如意不在,她也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步骤安排,便不敢轻易替他说什么,只能垂着头听老爷子训斥。

老爷子喝斥几句,与林庞氏道:“派人把阿祁找回来,看看我们该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林庞氏极为不悦地瞥着白瑞宁,“急于在皇上面前露脸也不是这个方法,现在却是将整个林家都拉下去给他陪葬!”亏她刚刚还想过顺着太子妃的意提一提让池君眉嫁给莫如意的事,要是她提了,现在后悔的就是她了!

白瑞宁只管听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十四公主临走前冲她挤的那一下眼睛。

十四公主走了又回来,显然不是只为了说那句风凉话,白瑞宁又想了想她说的内容,心中暗暗警惕,难道她想传达的就是话里的意思?

这未必没有可能,从她和顾月皎的婚事上来看,皇帝是很喜欢做媒婆的,也不管两个人搭不搭配不配,反正他只动动嘴皮子,圣旨一下,不包生儿子。

那么皇帝又是怎么看待莫如意的呢?一边派着人去查他的过去,一边又对他委以重任,说不定连纳小妾这样的事都替他打算好了,这实在是万分器重的表现,可白瑞宁怎么想怎么觉得,味道不对。

目前看来,皇帝的确算是对莫如意另眼相待,但得他另眼相待的滋味并不好受,从莫如意以往的经历就可以看出,这“另眼相待”常常是一柄双刃剑,除了要常背黑锅外,不管差事办得好不好,将来皇帝也必然有能拿捏得住的地方,并能一击致命。

皇权大过天…白瑞宁不由想起莫如意的那本从不离身的小册子,那次她翻阅到中途被他挡住一页,那正是他接手隐腾后办的第一件事,他说怕她看了为难――那时她可不正是与顾月皎来往甚密,视她为好友的时候么!

竟是从那时开始,他就有这个打算了么?而这打算,也必然是皇帝指派给他的!当年皇帝想办冯袭,没人敢上前,是莫如意下的狠手;后来皇帝想打压宁国寺,又是莫如意顶着滔天的舆论与咒骂杀人封寺;随后建王得意忘形,莫如意假意与之交好收集证据;现在到了顾家,这块堪称大雍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又是莫如意带人去抄了家!

莫如意十八岁入仕,小小年纪便位极人臣,旁人排斥嫉妒,各式关于他上位的流言蜚语传得有鼻子有眼,后来他声名雀起,敢议论他的人越来越少,却只当他好凶斗恶是个残暴之人,殊不知他这官做得难,比谁都难!一场官司下来。好事轮不到他,恶名却都是他在背着!宁国寺一案,至今百姓骂的仍的莫如意,皇帝倒成了被奸臣欺骗蒙蔽的人;冯袭一案事隔多年,皇帝不仅替冯家翻了案,更因此革了他的官职。赢得个明君的名声,莫如意却如败家之犬,若非找到林家庇护,还不知会被人欺凌成什么样子;如今交付隐腾卫在他手中,又稳稳地圈住了他的心。却又在第一时间便计划让他撬起大雍最权雄势众的老牌世家,撬成了,顾家的罪名自然成立。撬不成,怕不又全是莫如意的罪过,这次比起冯袭一案,却是连一线生机都十分渺茫了!

皇帝是在拿莫如意的命试探顾家的底!

白瑞宁的心沉沉凉凉的,耳边响着老爷子的斥骂也全然不当回事,老夫人见她心思没在这,赶着让她出来,以免她再触怒老爷子。

白瑞宁回了采薇园。支着腮帮子在窗户下面一坐就是半天,等回过神的时候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