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曹氏退下,再看汪氏,还是一团孩子气,随口问了几句,知道她不过略通文墨,便摆手叫她下去。再看陈氏,海南簪缨世家出身,一身书香气。笑着点头,琢磨这个还是放回去,叫她自行婚配吧。如若不然,指给老三也是使得。

李氏祖上乃是辽东汉人,早年从龙入关,没多少大功绩,也没什么过错,一家子平平稳稳。康熙摆手,心中定下叫她回家自行婚配。最后才是年秋月。

康熙叫她上前,装作漫不经心打量一番,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呐?”

年秋月回答:“回万岁爷话,有父母健在,两位兄长。”

康熙点头,随手翻开年氏籍档,顺口问她几个问题。哪知年氏俱能流利回答。康熙便拿着《明史》问道,“可读过?”

年秋月略略抬头,看清是什么书,低头回答:“回万岁爷的话,读过两遍。”

康熙皱眉,“一个女儿家家的,读那么多遍做什么?”

年秋月不急不缓回答:“回万岁爷话,纵览《明史》,一代并无女后预政,以臣凌君之事。臣女以为,可借以持家修身。故而,多读了一遍。”

康熙闻言,嗤笑一番。转而翻开明史,看了几页。

年秋月毕竟年轻,养在深闺,没见过大人威严。乍看康熙和颜悦色,还以为跟父亲一般。哪知刚说了几句话,他便换了脸皮。生怕是因为自己,给家族惹祸,顿时不安起来。

过了半炷香时候,才听康熙又问:“你说说,明成祖朱棣贵妃王氏,她有什么可取之处?”

年秋月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轻声回答:“回万岁爷话,王贵妃甚贤。敬重主母、爱护子女,虽为妾妃,却修身自省,有国母之德。其行其性,令人感佩。无怪乎自徐皇后之后,能晋位贵妃,博得众人尊敬,概因其德厚也。”

康熙闻言,想想赫舍里皇后去后,接下来两位皇后、两位贵妃素日言行举止,从鼻子里面喷口气:若是她们也能如同王贵妃敬重徐皇后一般真心敬重仁孝皇后,如王贵妃爱护朱棣太子一般爱护朕的太子,朕何尝不愿她们给朕再添几位嫡子呢?如果多几位嫡子,说不定,胤i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想到贤妻爱子,幽幽叹了口气,“唉!”

年秋月心中琢磨:又说错话了?不会呀,当年读《明史》时候,也曾就这个王贵妃与父兄说过,他们都说,这样回答最合适。小心看看康熙模样,心中不免又惴惴不安起来。

康熙叹息完毕,看年秋月低头,亭亭玉立站着,两只手紧紧攥着,明明心里害怕,却还强自镇定,不由笑了。看来,自己把这小姑娘吓坏了。

康熙一笑,五个秀女都松了口气。年秋月只顾紧张应对,其余四人,则是各自嘀咕:万岁爷这是看重年姑娘,还是讨厌年姑娘呢?

康熙笑着点头,年秋月容貌清丽、性格外柔内刚,怪不得几个媳妇都相中了她。可惜啊,叔侄相争,毕竟乃是伦理大忌。

回过头来,仔细看看年氏家族成员,父亲乃是巡抚,长兄是工部侍郎,二哥是内阁学士,一家子簪缨士族。这样的女子,送到谁家,都是谁家莫大的助力!

想想太后说笑“一家有女百家求”,康熙又笑了,怪不得,连老八家的都亲自上阵抢人了。顿了顿,看底下女儿娇柔温婉,心中有了主意。叫年秋月再近前两步,柔声问道:“秋月啊,你可有表字?”

年秋月闻言,顿时愣住了。不敢抬头,只得低头慢慢回答:“回万岁爷,臣女――并无表字。”

“嗯,”康熙捋须笑了,“既然如此,朕赐你一字:世兰。世乃世代簪缨之世,兰乃蕙质兰心之兰。你――意下如何啊?”

曹氏、汪氏、陈氏、李氏一个个低头屏气,万岁爷赐字?我的天,年姑娘这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几个人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庆幸,一个个心中百味杂陈。唯独年秋月,站在康熙两步开外,犹如木鸡一般,愣了一刻。不等康熙耐心用尽,便磕头谢恩,语气依然温柔可人:“臣女――谢万岁爷赐字。”

康熙点头,摆摆手,“都回去吧。”

三毛子赶紧带着小太监近前,领着五位姑娘依次而出。康熙看着五人背影出门,取来朱笔,在遐龄之女年氏一栏上,画了一个圈。

再说五人出了乾清宫,三毛子瞧出来,这五人中怕是要出贵人,不敢怠慢,一直亲自送到储秀宫宫内,五人谢过,这才甩着佛尘回乾清宫复命。

康熙见他回来,笑问:“五位姑娘如何啊?”

三毛子笑答:“主子好眼力。几位姑娘俱对奴才十分的好。曹姑娘利落,汪姑娘爽快,陈姑娘温和,李姑娘可爱,年姑娘――”顿一顿,说了个字,“好!”

“哦?就――一个‘好’字?”

三毛子急忙回答:“奴才也想不出来了。就是觉得几位姑娘都好。没词儿了,呵呵。”

康熙也不与他计较,摆手叫他到外站着。

不多时,储秀宫传来圣旨,曹氏指婚瑞郡王弘皙,为庶福晋;汪氏、李氏出宫自行聘嫁;陈氏也许自行聘嫁。

四个人各自有了去处,便收拾一番,一齐来跟年秋月告别。问起年秋月可有旨意,年秋月摇头。几人免不了安慰一番。都说她自然前途不凡。

年秋月也知今日之事难料,只有耐心等待。

又过了约莫半个月,才有小太监领着年秋月,说留牌了,请姑娘出宫静候旨意。

紫禁城内眼线众多,年秋月也不敢问,只得恭敬出去。

回到家中一个月,听兄长们打听,各大王府都进了侧福晋、庶福晋,唯独没有自己,心中又开始不安起来。

遐龄听女儿说,万岁爷赐字“世兰”,看一眼年希尧,再看一眼年羹尧,捏着胡须,幽幽叹了口气。

年大、年二兄弟俩俱猜到妹妹终身为何,心中说不出高兴还是难过,只有趁着公务之余,好好陪陪妹妹,哄她开心。

果然,诸王贝勒府迎进新人之后,年家迎来礼部官员,宣皇上口谕,封年氏为贵人,随万岁爷居住畅春园。前来抬年氏的轿子,高于贵人体制,比嫔位规格略次一等。

自此,年秋月成为康熙后宫大军一员。也是年氏有福,伴驾一年有余,始终盛宠不衰。第二年,便怀有身孕。康熙五十四年春,生下一女,为皇十六女,甚是康健可爱。因生在畅春园、长在畅春园,人称畅春园公主。

晚年得女,康熙大喜。

彼时恰逢年羹尧以才干升任四川巡抚,为官清毅,有政声。康熙出于平衡朝政,拉拢大臣目的,以及年秋月母女确实得他喜欢,晋年秋月为嫔,号敦。其隆宠之盛、晋位之快,令人惊叹之余,亦觉得十分恰当。

盖因康熙朝后妃升降,第一看家势,当年赫舍里氏出身稍逊于钮钴禄氏。因其祖父位高权重,为拉拢索尼,赫舍里氏胜出;第二看家世,两位钮钴禄氏、两位佟佳氏,进宫就是贵妃,皆因其家世高,与皇家有亲;第三看子嗣,四大妃皆因子嗣得晋妃位。良妃也因八阿哥胤T,才能顺利晋位嫔、妃。其余的,才算康熙自己对妃子喜爱程度。

年秋月虽然祖上是汉人,在清朝**地位不高。毕竟已经入了汉军镶黄旗。况且,其父兄都是封疆大吏,又给康熙这个没多少女儿的,生了个白胖公主。三条占了两条儿,再加上与她相近时期进宫的,没有一个能比她更得宠,家世更好。纵然王氏、陈氏都生了儿子,毕竟皇子关系前朝,康熙封妃之时,未免顾忌,要斟酌掂量一番。公主之母不同。多加宠爱,只能令年家同当年赫舍里氏、钮钴禄氏、佟佳氏一般向着皇帝。有了铁杆儿保皇党,康熙心里,更加放心。

更何况,年秋月对太后十分孝顺。因太后不说汉语,年秋月花了三个月,把蒙语学流利。让太后惊叹之余,对其愈发喜爱。至于当初――几位孙媳妇求娶年秋月,康熙横刀夺爱之事――老太太表示:抢人家媳妇这种事,哀家见的多了。这算什么,不还没过门呢?因此,即使有心人暗中诋毁,老太太亦浑不在意。依旧常常叫来年秋月陪着说话聊天。跟自己孙女一般疼着。

更难得,与后宫诸位关系,年秋月处理的十分和睦。对各位嫔妃前辈,尊重敬爱;对位低庶妃,从不摆架子;对太监宫女,宽大度厚,出手大方,从不打骂奴才。阖宫上下,竟然没人能挑出她一点儿错来。比之当年太子妃年轻时候,不相上下。这样的女子,若不晋位,康熙自己都觉得十分可惜。

得知年秋月生了畅春园公主,并晋位敦嫔,八姐儿大为扼腕:四哥呀,您家敦肃皇贵妃跟四姑娘,给老爷子抢了。您哭吧,呜呜。(噗嗤~~~)

八姐儿看着年秋月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惊讶之余,不过当笑话一场。相比八姐置身事外、云淡风轻,八福晋这位穿越人士,对老少配则十分厌恶,尤其是这种一方占决定性优势,有强娶之嫌的老少配。打心眼儿里觉得,是康熙抢了儿子媳妇。趁着四处无人,站在廉郡王府后院里,破口大骂:康熙,你个老色驴!

33、议立太子

第三十三章议立太子

八福晋在院子里骂康熙好色,大福晋则在家中不满弘昱媳妇人选。

因为抢了年氏,康熙对大儿子嫡长子做出补偿。指婚镶黄旗马佳氏,祖上从龙入关,到这一辈儿还在袭将军爵,算得上清贵之家。算起来,除了娘家兄弟没出息人才,也算是高门高户了。

奈何大福晋不满意:什么清贵之家,孤要的是实权、实权!旗属怕什么?孤太子妃还是汉军旗呢。关键是实权、实权!哪怕是镶蓝旗西林觉罗氏鄂尔泰一族,也成啊!

直亲王胤|挑帘子进门,就瞧着大福晋坐在窗前,对着窗花咬牙。摆手叫丫鬟们退下,笑呵呵上前,褪了靴子上炕,贴过去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兰儿?”

一听“兰儿”二字,大福晋一阵恶心,“少来。以后别叫这名字,没听说老爷子给年嫔赐字,名‘世兰’。你叫我兰儿,传出去,叫外人还以为我怎么巴结皇帝宠妃呢。”

胤|听了,宠溺笑笑,这才改口,“福晋,谁惹你生气了?”

大福晋幽幽叹息一番,扭头对着直亲王说明白。末了叹气:“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老爷子的心――真是偏的没边儿了。弘皙一个庶福晋,都是三四品官员女儿,管着江南织造,家财万贯,嫁妆都能铺满一条街。我不是说弘皙不好。那也是个好孩子,可怜见的,没爹了,老爷子对他好――那是应该的。要是对他不好,别人不说,我这个――做大娘的都心疼呢。我是说,老爷子忒不把咱看在眼里了。咱家弘昱,正正经经嫡福晋,娘家一个能人都没,净吃祖宗老底。我叫人去打听,你猜怎么着,马佳氏家里头,连做饭――都是数着米粒下锅。那得多穷啊?往后嫁了咱家弘昱,后头还跟着一帮子穷亲戚?咱家才有多少俸禄,够养活他们?”

胤|还当什么事,听她发完牢骚,呵呵笑笑,“老爷子如今比之前好多了。以前有太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呢。马佳氏就马佳氏吧。总比娶个博尔济吉特氏,回个娘家都得走半年来的强。”

大福晋见他这么说,只得闭口。心里兀自闷闷不乐。以前老觉得老爷子对老大好。如今看来,老爷子对自己――忒好了。唉,当年怎么就老顾跟人家比,不低头看看自己呢?如今换了个女人身子,儿子变成侄子,侄子变成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叫人心里不知如何取舍。那个冤家还…,哼!

胤|多年被康熙当枪使,早就习惯了。低头沉默一会儿,很快恢复过来,抬头笑呵呵,拉着大福晋下炕,“走了,不说那些烦心事。咱们练布库去。”

大福晋撅嘴甩开胤|,坐在炕沿儿埋怨:“老爷子这么对你,你就不烦?居然还整天笑呵呵的。我不去,上回给你摔伤了,今天腰还青着呢。”

胤|见问,微微笑笑,挨着大福晋坐下,笑说:“要不――我给你揉揉?”

大福晋甩脸子不理。胤|无奈,知道她想问明白,反问道:“烦又如何,不烦又如何?谁叫长子不嫡、嫡子不长。不说别的,你别看现在太子妃跟弘皙,好的跟亲生**似的。若是太子妃给弘皙添个弟弟,怕是太子尚在,兄弟俩就能打起来…。得了,这种事啊,说多了就没意思了。好在咱家弘昱嫡子、长子全占了。往后,咱们只管埋头办差,给他攒家底儿就成。依我看,这阵子,老爷子八成是要挑储君了。可不能在这时候碍了他老人家的眼。”

说的大福晋默默无语。过一会儿,问道:“上回我去宫里,听太子妃跟太后报喜,说三格格生了个格格。满月时候,咱也去送礼吧。”

胤|有可无不可,“这都是你们女眷的事儿,你看着办就成。”顿了顿又说,“老四家大格格添了个儿子,前天听老八家说的。阿坝垓传来喜讯,老四家的叫家里小厮,到圆明园放了几千响的炮仗呢。既然要给三格格送礼,也别落下老四家大格格。毕竟,大格格抚蒙,比三格格更不容易。”

大福晋听了,应声记下。琢磨一番,问:“怎么我听说,老四家的――又有了。她――有三十五了吧?”

胤|想了想摇头,“没吧?老四今年才三十七,那拉妹妹比老四小五岁呢。”

大福晋一听,扭身不乐意了,“那拉妹妹、那拉妹妹,不就是在内廷养大,跟你青梅竹马吗?瞧你提起来,那股子亲热劲儿!”

说的胤|哈哈笑了,搂大福晋在怀,呢喃道:“吃醋了?放心,往后我再也不提别的妹妹,我呀,只说我的伊尔根觉罗氏妹妹。可好?”

说的大福晋直犯恶心,想要推开,奈何没他力气大,只得沉着脸骂:“滚!”

胤|哈哈大笑,附耳问道:“害羞了?要不,咱也生个?你也不大,还不到四十呢!”

说的大福晋险些没吐出来,一拳捶到胤|胸前,娇嗔:“生生生,就知道生。儿子都要成亲了,给孙子生个小叔叔,你脸上可有光?叫你觉得你宝刀未老是不?”

说的胤|哈哈大笑,“反正长夜漫漫,无事可干,不生娃,还做什么?”

大福晋拍着胸口喘气,“你就不能想法子,哄老爷子高兴?也不想想,你是长子,若是下头弟弟们得势了,能放过你?”

胤|听了,满不在乎,“大家都是庶子,谁比谁高贵?得势就得势呗。太子一死,老爷子眼里,我就是个逼死太子的凶手。不去争还好。一旦去争,指定垒起高墙、圈禁全家。福晋啊,当年大正月,老爷子痛失太子,不问缘由,罚我在乾清宫廊下顶着风雪跪了三天三夜。回来以后险些没冻死、病死。半年后才好。累的你也病了,险些离我而去。福晋啊,好妹妹,这些,你难道都忘了?看看弘皙家庶福晋,再看看咱们家嫡长子嫡福晋?爱妻呀,老爷子的心偏到哪儿,你还没看透吗?”

大福晋坐在炕沿儿上,耐心听完,胸中一阵翻腾。按了几按没按住,一把推开胤|,冲痰盂大吐起来。吐了半天,除了酸水儿,没吐出一点儿东西。

胤|见状,站起来伸指头挠挠头皮,递给她一条毛巾,端清茶伺候她漱口,一面在旁嘀咕:“不会吧?”

外孙都有了,媳妇偏又怀上,四爷高兴之余,未免觉得尴尬。这日大朝会,到班房里等候。碰到胤|,兄弟俩拱手见礼。一会儿廉郡王胤T也来了,身旁跟着九贝勒、敦郡王。胤|眼尖,瞧见老八,急忙招手叫他们过来。

几个人看看四爷,俱满脸堆笑过来,对着胤|拱手:“大哥,”叫四爷一声“四哥”。胤T眼尖,瞧见胤|满脸堆笑,破天荒拉着四爷的手谈笑风生,浑身上下透着那股子亲热劲儿,心中大疑,嘴上不吭。老九爱说话,笑着问道:“大哥今日高兴的很。该不会有什么喜事?”瑞郡王弘皙闻言,也笑呵呵凑上来,跟叔伯们见礼。

胤|见了弘皙,今日觉得十分入眼,竟然拉着太子家大侄子一同说话。

四爷正奇怪呢:今日大哥好生热情。就听胤|说道:“那当然,哥哥跟老四一样,都是又要添嫡子的人了。”

一句话,说的四爷连连咳嗽两声。八爷忍下心中羡慕嫉妒恨,带着老九、老师贺喜。诚亲王胤祉也围上来贺喜。十四贝勒胤祯带着几位大臣进门,就听大哥家传来好消息,赶紧上前贺喜。弘皙陪着笑,心里一面感慨:多亏自己阿玛,到死都没给自己添个嫡出弟弟。如若不然,今日站在这里的,哪儿还能轮到自己?

老四扫一眼,一众有品爵能上朝的兄弟,大多恭喜老大,竟然没一个跟爷说一声。不觉平添了几分孤臣气息。

冻的附近几位朝臣直缩肩膀,念叨:“这天儿又冷了?”

“是啊,三月桃花雪,又是倒春寒啊!”

一时静鞭响三声,群臣列队入殿朝拜。本无大事,大臣赵申乔疏言太子国本,应行册立。他这么一说,众皇子、众大臣一个个缩着脖子,低头不语。竖着耳朵只听康熙如何反应。

康熙听完赵申乔奏本,扫视一番群臣,沉默良久,才说了句:“建储大事,未可轻定。”想了想又说,“尔等可于皇子中自行举荐。若群臣保举,朕定无不应之理。”

说的一干大臣们私下里议论纷纷。皇子们一个个的低头,或兴奋,或无所谓,或忐忑,或装迷糊。

康熙扫视群臣一眼,愈发觉得这个龙椅高高在上,远离地气,无上孤独。

正默默感慨着,就见八贝勒胤T越众而出,跪在殿中。

康熙皱眉,问:“胤T,你有什么话说?”

就听胤T朗声说道:“皇父明鉴。举荐太子之事,儿臣万不敢言。只是,儿臣身为皇子,亦在被举荐之列。儿臣自认有德有才,深得皇父、众臣工器重。因此,听皇父旨意,心中担忧,故而有事启奏,还请皇父恩准。”

康熙闻言,心中失望夹杂不忿,冷哼一声:“你且说说看。”

胤T低头,慢慢回答:“皇父明鉴。儿臣虽有德有才,蒙皇父不弃,兄弟们看重,大臣们帮衬,得以领工部,有所政绩。奈何儿臣命中福气不大,如今年逾三十,膝下仅有一女。所谓子孙繁盛者,宗室才能繁盛;宗室繁盛者,国家方能安定。今日皇父召谕群臣,令推举皇子为储。儿臣冒死恳求,将儿臣剔除被推举之列。不为别的,只为储君不能无子。儿臣、儿臣恳请皇父体谅儿臣一片苦心。”说着说着,想起膝下凄凉,不由哽咽起来。

听他这般谦和退让,康熙心中不快,慢慢散去。幽幽叹气,“你所求,朕会考虑的。起来归列吧。”

胤T磕头,“谢皇父。儿臣还有事要禀告天听。”

康熙点头,“说吧。”

胤T悄悄抬头,看一眼胤|,诚恳说道:“皇父明鉴。直亲王乃诸皇子中最长,人品贵重、志虑忠纯、有德有才、允武允文,且世子弘昱,乃是嫡出长子,聪慧好学、尊师敬长。儿臣恳请皇父,册立皇长子为储,以正国本。”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有大臣出来附议。没一会儿,哗啦啦、乌压压跪了半个大殿。

胤|站在一旁,打眼一看,心里直发酸:老八啊老八,哥哥没得罪你吧?你就这么着给哥哥下套――啊?——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表拍我,太子这回不是公主了

34、畅春园春

第三十四章畅春园春

对于一半朝臣当场举荐胤|为储君一事,康熙并未当场表态,而是令臣工再议。回到乾清宫后殿,这位少年登基,斗鳌拜、斗吴三桂、斗索额图、斗明珠、斗太子,斗了大半辈子的皇帝,终于显出了一丝疲态。

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个的――对朕屁股下的龙椅,都开始觊觎了。看看花白胡须、花白辫子,康熙从心底感到累了。甚至,难得有了一丝恐惧。失去权力的君主,被臣子架空的君主,那种滋味,他曾经尝过,然而,不想再尝了。

十八阿哥如常求见,康熙唤他进来,伸手摸摸他锃亮脑门儿,笑了,问:“新剃的头?”

十八阿哥点头笑答:“是啊,皇阿玛。”说着,转一圈,叫康熙看。

康熙眯着眼睛瞧了。看着眼前少年,恍然觉得,小儿子也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看到他便咯咯笑着摇着胳膊要抱的奶孩子,而是逐渐开始长满羽毛,和他的哥哥们一样,将要飞走筑巢了。

想着想着,叫他坐下,问道:“你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就要出宫建府了。有什么想要的,跟皇阿玛说。”

十八想了想,笑呵呵说道:“儿子没什么想要的。皇阿玛素来疼爱孩儿,孩儿什么都不缺。”

康熙笑了,“纵然什么都不缺,也是朕一点心意,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十八想了想,笑问:“孩儿没别的。就是想问,如有可能,能不能把府邸建的离十六哥、十七哥近些。这样,有什么事,儿臣也好有人帮忙。不用进宫来麻烦皇阿玛了。”

康熙听了,眯着眼睛点头,“这个啊――朕知道了。有空你自己去问工部说一声,叫他们安排就是了。不是多难的事。”

十八阿哥听了,赶紧站起来谢恩。康熙摆手,看他一眼,“跪安吧,回去跟你额娘说说话。你就要出宫了。往后**俩再见,可就不如现在这么容易了。”

十八阿哥听了,这才站起来,跟康熙说了几句话,慢慢退下。

三毛子进来,给康熙换茶。康熙颓然说道:“小鸟长大了,要离巢了。”

三毛子只当康熙感慨儿子长大,没怎么在意,笑着说道:“恭喜万岁爷,十八阿哥也要**了。”

康熙看他一眼,笑道:“是啊。一个个的,都快跟朕一般高了。”

说的三毛子自觉失言,躬身倒茶,不敢吭声。

看着清澈的茶水倒进杯子,倒了一半,康熙摆手,“罢了,不用倒了。吩咐下去,起驾畅春园。”

三毛子听言,急忙躬身答应,出门安排仪仗銮驾。

康熙换了衣服,到慈宁宫对皇太后说一声,请她老人家一同去畅春园逛逛。

自顺治去后,太后素来“以子为纲”。康熙说去,赶紧叫宫女们收拾了,上了马车,与康熙一同出城。

远远望见畅春园大门,敦嫔年秋月已经抱着畅春园公主,领着宫女、太监们恭候多时了。侍卫们远远护卫,看见康熙、太后銮驾到了,齐声山呼。

迎进园内,众人奉皇太后到凝春堂落座安歇。太后见了小公主,十分喜爱。抱在怀里乐呵呵逗弄。小公主模样肖似年秋月,唇红齿白、头发黑亮,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会说话一般。

太后抱着不肯撒手,对年秋月说:“今晚小公主就放哀家身边,叫她跟哀家一同睡吧。”

女儿得了太后青眼,年秋月如何不喜。假意推脱道:“太后喜爱,是小公主的福气。嫔妾只怕,公主刚刚满月,正是闹人时候。累着太后,就是嫔妾的罪过了。”

太后笑着摇头,“哪里。你别看哀家没生过孩子,老五跟九公主,可都是哀家养大的。小公主放在哀家身边,保准比你养着还要白胖康健。”

康熙看太后着实喜爱小公主,便笑说:“既然如此,又要辛苦皇额娘为儿子带孩子了。”

太后听了这话,急忙摆手,乐呵呵道:“不辛苦不辛苦。哀家虽然年纪大了,精神顾不上,帮着你们带个两三天,还是能够的。”

年秋月一听,女儿不过是跟太后几日,心中安定,陪笑谢恩。

太后见她知礼懂事,蒙语说的流利地道,心中对年秋月,愈发添了几分喜爱。

看着天色渐晚,太后对康熙说,“你先回去歇着吧。一路走来,也怪累的。”又嘱咐年秋月,“好好伺候皇上。”

年秋月起身领命。康熙又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年秋月回到平日所居之处蕊珠院。

身边没了依依呀呀女儿作伴,康熙顿感寂寞起来。坐在榻上,不由叹了口气。

年秋月换了衣服进来伺候,就听见康熙叹气,微笑着上前柔声问道:“万岁爷可是有什么吩咐,嫔妾这就叫人去办。”

康熙摆手,“这里你安排的很好,朕没什么要吩咐的。”

年秋月听了,恭敬点头,站在一旁,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康熙自己琢磨半天,抬头一看,她正心无旁骛等候召唤,心中难免慰藉,招手叫她坐到身边,轻声问:“站了半日,怎么不自己坐下。朕平日里对你们,好似不那么严厉吧?”

年秋月笑了,柔声回答:“万岁爷对别人嫔妾不知道。单说对嫔妾,温存体贴。嫔妾每日里想起来,都不知该如何感恩才是。”

康熙笑了,“那为何独自站在一旁?”

年秋月答道:“看万岁爷想事情,想必是国家大事,嫔妾不敢打扰。”

康熙听了,点头说道:“不仅是国事,还是家事,可不就是国家大事?”

想了想,又觉得跟一个妾妃说这些不合适,就此打住话头。

年秋月何等聪明,立刻就听明白此事关乎皇嗣储君,愈发不敢深问。伺候康熙宽衣,端上来雪梨雪蛤汤,几样小点心。伺候康熙吃了点儿,天色已经黑了。

康熙坐在灯下,看桌上垒着厚厚的几方书籍,随意抽出一本,原来是《元史》。康熙笑问:“你怎么也看这个?”

年秋月端来洗脚水,坐在小马扎上,给康熙脱了鞋袜,泡进温水里洗脚。抬头看一眼,笑说:“女子读书,哪里比得上男子。不过是随便翻翻看看,打发时间,等将来公主大了,好教她认字罢了。翻到哪本看哪本,只要是能看书,也不拘什么。”

康熙听了点头,“这话在理。”随手翻了两页,看到成吉思汗一位妃子传记,问道:“也遂妃也算是成吉思汗后宫幕僚了。你怎么看她?”

年秋月小心给康熙捏脚,低头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刚看到国母博尔帖,还没看成吉思汗妃子们呢。”

“哦。”康熙随手翻了翻,看书页不像新的,微微一笑,问:“也遂劝成吉思汗,早日立储,好叫将士子民知道天崩之后,该是谁可依。世兰啊,你怎么看?”

年秋月手上微停,随即放下康熙一只脚,抱起另外一只放在膝上,接着捏。嘴里说道:“各个朝代,都有各个朝代规矩。汉朝也有妃子劝皇帝早立太子。宋朝等朝,亦不乏此类事情发生。臣妾以为,也遂妃此举,大概是因为她看到成吉思汗诸子各有千秋,对国家之后前途、一统担心。故而才出此言。那个时候正在打仗,打下来的土地,亦不算安定,自然有那个时候立储需要。嫔妾不是古人,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