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姐瞪他一眼,“谁担心你了。我是担心,肚子里这孩子。他阿玛就知道户部、银子,也不知道九个月后生下来,能不能抱他一回。”

这一回,轮到四爷摔茶杯,指着八姐肚子,满是不信,“你——你都三十七了吧?又、又怀上了?”忒能生了吧?荣妃、德妃十年生六个,好歹那时候年轻,那拉妹妹——这、这是厚积薄发呀!

八姐闻言,一张脸吧嗒一声拉下来,随即似笑非笑问道:“怎么,不想要,嫌养不起了?这好办,我这就找太医,开方子去。”站起来作势要出去,嘴里唠叨着:“我苦命的儿啊,你还没生出来,你阿妈就嫌弃你了。咱娘俩都不活了,一起去死。”

说的四爷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赔笑道:“这是作甚?谁说不要了。我这不高兴的,一时糊涂了么?”说了半天好话,又答应亲自给八姐画一幅十二月花卉图,八姐才算不吵闹着找太医开方子,母子俩一起死之类的话。

夫妻俩腻歪一会儿,想想如今正是国事、家事、战事忙乱之日,八姐有孕之事,暂且瞒住,对外只说旧疾复发,在家中静养。好在雍王府里宋氏、武氏忠于八姐,有她二人护着,里里外外周全妥帖。

宫里永和宫,闭门三日。不出四爷所料,悲痛过后,德妃表现出了康熙后宫四大妃应有的坚毅与刚强。四爷说的对,德妃虽然偏心,但还不糊涂。她十分清楚,如今就剩这一个孩子,唯有保全了他,才不至于走上皇长女之母张贵人年老失宠、无子无女的老路。心里纵然有再多不甘,再多无奈,再多恨意,没了十四,她也只能选择唯一的儿子。真难为她,心思转变如此迅速。后宫果然是熔炉啊熔炉!

八姐在孕吐中,听二格格、弘春来信,说祖母对她们关心非常。冷笑一声,叫她们平常看待即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宫中有人照应,不是坏事。

大格格得知八姐病了,赶来探望。听说是喜信,这才收了满面忧愁,高兴起来。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大格格看八姐心情好,趁机说:过几日,额驸班第就要前往青海打仗了。神色中,满是不舍。

八姐听了,拍拍她的手,劝道:“好孩子,知足吧。抚蒙的公主格格们,多少都没能生下孩子;年纪轻轻就去了的,更不在少数。你如今有了色布腾,夫妻俩又恩恩爱爱的,男人要出去建功立业,你该高兴他肯上进才是。”

大格格听了嫡母安慰,这才点头,慢吞吞说道:“我没说不高兴。只是前几日,我觉得身上不好,叫来太医看看,说是——有喜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时候,班第能不能回来。”

她这么一说,八姐跟着不好意思起来。闺女都生第二个孩子了,做娘的还跟着凑热闹,还真是——蛮害臊的。

陈嬷嬷站在一旁,看八姐、大格格脸上都讪讪的,急忙跳出来,恭喜大格格一番,又恭喜八姐,说九个月后,可就是双喜临门啦。又问八姐,是不是等额驸出征之后,接大格格回娘家住。也好有个照应。

八姐听了这话,急忙应下。“那是应当的。色布腾也好跟几个舅舅一同上学。”

大格格听了,心中更是觉得娘家有人——真好。

正在其乐融融之时,弘时、弘旺进门,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八姐叫二人坐下,开口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弘时看弘旺一眼,弘旺低头回答:“太子二大爷家三格格——今天上午,没了。”

大格格一听,吓了一跳,“三姐姐她——怎么没的?”

弘时摇头答道:“上个月就传出来病了。因为太子妃忙着伺候太后,就只报到理郡王府。弘皙哥哥带人去看了,回来说是小病,不碍事。哪知道,今日竟然没了。”

八姐、大格格都感叹一回,想起三格格自幼孝顺和睦,又是太子唯一嫡出之女,宫中太子妃不知该如何伤心。

八姐就要出门去给太子妃道恼。弘时、弘旺看了,急忙拦住。大格格也跟着劝,说如今不比旁时,额娘务必多多小心自己才是。八姐掉了几滴泪,拉着大格格说道:“我怎么不知道。痛失孩子的事,最是难过。罢了罢了,你身上也不方便,就陪着我,别出门了。”

说着,叫弘时、弘旺给宫里二格格、弘春送信,叫她二人多多安抚太子妃。

二格格回信说,太子妃得知此事,哭了半夜,第二天起来,依旧去侍奉太后,一如往常。太后那边,众人都瞒着未说。

八姐这才放下心来。晚上四爷回来,说起太子家三格格去世,也是一阵唏嘘。八姐扶着弘瞻叹道:“那孩子,自幼便是按照公主一般教养。本以为,皇上垂怜,不叫她抚蒙,今生便无忧了。谁知道——唉!”

四爷点头,“今日弘皙进宫,对皇阿玛哭诉。后来,就有御史,请追封三格格为固伦公主。听说,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公主?”三格格封为固伦公主,弘皙离皇位还远吗?八姐念叨两声,“弘皙,是想试探老爷子?”

四爷摇头笑了,“拿亲妹妹做筏子,太子妃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呢。”

果然,第二日就传出消息,说太子妃到乾清宫求见。翁媳俩隔着屏风说了半天话。出来后,太子妃依旧到慈宁宫伺候太后。康熙那里,一如往常。

众人暂且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定会不了了之。哪知三格格七天忌日出殡,康熙特命大学士、礼部尚书前去传旨,追赠太子三格格固伦公主,封号怀宁,丧礼照旧,依旧葬于那拉家祖坟。额驸那拉兴德降等加恩,封为和硕额驸。一时间,三格格丧礼,风光无限。

太子妃得知,心中了无牵挂。第二天上午,在给太后侍奉汤药之时,头一歪,昏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彼时康熙正带着和妃来看太后。走到慈宁门外,就听里头低声叫喊。还以为太后出了什么事,急忙跑进来一看,太后怀抱着太子妃,一口一个“好孙媳”叫着,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太医、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一个个低声啜泣。太子妃歪在太后怀里,紧闭双目、面色从容。

和妃看了,赶到太后身边,一面安抚,一面招呼宫女们“请”太子妃到寿康宫后殿住处换衣服。

康熙摇头道:“罢了,请太子妃到毓庆宫,停灵毓庆宫正殿。”

和妃急忙应下。劝慰太后,好容易拉开,宫女们背太子妃出去,抬了软轿送至毓庆宫。那边还没安排好,太后便因亲眼看着贤孝的孙媳去世,悲痛过度,昏厥过去。宫中妃嫔得知,齐齐赶来侍奉。

班第出征,八姐叫弘时接大格格回娘家住。母女俩坐在花园里赏花,就听前头云板响了三声。

八姐一惊,扶着大格格站定。远远听见前头传话:“太子妃薨了。太子妃薨了。”紧接着,便有人哀呼:“皇太后崩了,皇太后崩了。…”

弘时、弘旺带着弘昼、弘瞻进来,对八姐说了丧信。八姐一时不能自已,痛哭失声,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事儿都赶一块儿了,都赶一块儿了。”大格格急忙领着弟弟们劝慰。还没劝几句,就见八姐摇摇晃晃,不省人事。

又是一番人仰马翻。请来太医看了半天,出来说,四福晋动了胎气,往后只能静养,不敢再哭了。

大格格听了,谢了太医,叫弘时送太医离开。拉着弘旺发愁,“如今这时候,哭灵守灵在所难免,额娘这个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弘旺看了,摇头叹道:“那也只能报病假上去。大姐姐干脆也一起报了。不管怎么说,肚子里孩子重要。”

大格格听了,无奈之中,只得应下。

一时弘时回来,姐弟三人商量定下,由弘旺执笔,写了请假条子,递到宫中,先交到四爷手中。

四爷瞧了,踟蹰半日,终究还是觉得活人比死人重要,硬着头皮,到康熙那里报备。

彼时佟贵妃正领着各宫嫔妃守灵。德妃在帘子内听了,知道媳妇、孙女不能来。怕康熙生气,帮着四爷说了几句。

康熙听了,问道:“四媳妇跟大格格——是不是有喜了?”

四爷听言,顿时匍匐于地,“儿臣惶恐!”

德妃也吓了一跳,跪在帘后,心中默念:莫非——天要绝我?

作者有话要说:皇家剧院小剧场:

十四:呜呜,爷死的好早啊

十三:别嚎了,没看太子二哥,不去投胎,回来受苦?你还是老老实实投胎去吧

十四:哼,哼哼,你才去投胎,我死也不去。我就赖着你,怎么着了?

45父子再见

第四十五章父子再见

康熙看四爷一眼,慢慢说道:“添丁进口,乃是好事。你皇祖母听到了,也会高兴的。只是四媳妇毕竟年纪大了,大格格身子又弱。叫她们在家静养,每日里,遥上三炷香,便是孝心了。”

四爷听了这句话,如临大赦。德妃也扶着胸口,一颗心总算回到肚子里。

皇太后丧事,与太子妃一同进行。难为弘皙,带着弟弟们慈宁宫、毓庆宫来回奔波。不出七七四十九日,便脱了一层皮似的。

好容易熬到丧事结束,皇太后停灵京郊,太子妃与太子合葬。刚刚喘了一口气,康熙又病了。脚面浮肿,右手不能提笔写字。每日里改折子,只能用左手。

八姐知道老爷子这症状看着凶险,其实还能熬过去。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老四着急。于是,挺着肚子劝他务必忠心为上。哪知四爷听了,呵呵一笑,“福晋竟然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果真是贤妻,比老八家那个强多了。”

八姐忍不住啐一口,“少拿那个破落户跟我比。”说完心中生疑,问道:“老八家的那个,又惹什么祸了?”

四爷摇摇头,“这我哪儿知道。”顿了顿又说,“你说这老八家的到底怎么想的,正正经经的正室夫人她不去交好,偏偏跟一帮小妾们打的热乎。以前是跟老九家那些个小妾们,现在又看上了李四儿。那个李四儿是个什么东西,她——”说到这里,停住摆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你安心养胎就是。”

八姐听了,默念一句:“李四儿?”莫不是,那个“八福晋”想借机笼络九门提督隆科多吧?借口体乏,带着丫鬟回屋。前思后想一番,问道:“明日是不是太子妃百天祭日?”

翠环想了想,答道:“正是。不过,万岁爷尚在,礼部应该不会特意去祭奠太子妃吧。”

八姐微微一笑,“礼部不去,理郡王总该去吧。”只是,该找谁出面,把这事捅到弘皙耳朵里去呢?

话说,自从太子妃去世后,弘皙便觉少了一大助力。生怕老爷子也跟太子妃似的,眨眼间撒手人寰,撇下自己,无依无靠。每日里晨昏定省,一次不差,想着法子给康熙调理身体。

康熙知道弘皙心思,也不说破,每日里,待他如同待昔日太子一般。哄的弘皙心中慢慢安定,开始对西南战事发力。

西南有大炮、长枪,均是经过改进之后,连发枪弹,打的清军苦不堪言。弘皙向康熙推举戴梓等人,亮出太子当年出资研制的连发枪炮。演示一番之后,康熙心中大骇。

这个时候,八福晋居然跳出来,说这武器好,若能用于军中,定然旗开得胜。说着,取出一叠银票,拍到康熙跟前,说要资助军备。

康熙瞥一眼银票数额,心中更加骇然。不知这二人何时勾搭到一起来了。有心压制一番,奈何前方战事,连传不幸。为国家大计,康熙只有压住心中担忧,拿了八福晋银票,收了弘皙的军火研究班子,全力投入对藏战事。

对付弘皙,康熙再次启用当年对付太子老招,扒拉出来直亲王胤褆,命他带兵奔赴前线。

这一回,胤褆学聪明了。不敢一人邀功,免得功高震主。只推说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脑子也迟钝。恳请康熙,多派几个帮手。

康熙便派恒亲王胤祺、淳郡王胤祐同往。胤褆看看,觉得还不够,又说都是老一辈,没年轻一辈,怕老祖宗马上传统无人承继。康熙咬牙,训他一顿,又派出胤祹,领着一帮小皇子跟上,另外派了弘昱、太子家弘晋跟着,顺带老三家弘昇、老四家弘时也都跟着去镀镀金。

侄子们去就去吧,死了胤褆也不心疼。宝贝弘昱可是不能去,磕着伤着怎么办?回家跟大福晋商议一番,跑到乾清宫面君。直言说怕出去后粮草军需没人管,还是请老爷子安排弘昱留守京城,以备调停。

三番两次讨价还价气的康熙想吐血,大笔一挥准了。胤褆这才乐呵呵磕头谢恩退下。

康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慢慢明白:这孩子,怕是真被自己伤透心。拿皇位诱惑,他都懒得看一眼了。

胤褆对外表态,对皇位无意。康熙虽有失落,毕竟放心不少。在他看来,当年胤褆领着一帮弟弟们逼迫太子,内心全无君臣、兄弟情分,那样才叫人害怕。能够手足相残之人,未必不会父子相杀。如今这样好。左右还有二十来个儿子,除去年纪小不能理政的,从老三到十七,论品德、论才能哪个不能当皇帝?何必找个跟太子有仇,见了弘皙二人就恨不得当场撕破脸皮的呢?

康熙如是想着,便打发众人下去,扒拉扒拉能够当大任的皇子。从老三数到十七,算了算,出身才能最合适的,上位后最能平衡各方势力的,满打满算,只剩下那么三个。其中一个还是被自己埋没十来年,至今不过是个贝勒;另外一个虽然得宠,奈何生母乃是汉人,今年刚刚晋位宫位主,出身实在不够看。算一算,手头也就只剩那么一个。康熙捏捏手心,幽幽叹气:“往常只说儿子们多,哪知道,到关键时候,顶用的居然只剩他一个。”说着,幽幽叹气。

外头小太监进来通报,说理郡王弘皙请安来了。

康熙听了,叫他进来。收了无奈神色,乐呵呵望着弘皙进殿,笑说:“弘晋就要去战场了,你可是给他准备好了?”

弘皙听康熙问话,看康熙笑呵呵的不甚严肃,拱手回话:“回皇爷爷话,弘晋行李,自有姨娘准备。不必孙儿操心。不过,孙儿还是把昔日阿玛身边侍卫给他配上,路上好照看一二。”

康熙听了,点头不语。

祖孙俩又说几句话,弘皙看康熙乏了,便告辞出宫。回到府里,福晋来问,说明日就是太子妃百日祭日,问他何时出发前往太子陵。弘皙摆手,“一大早就去吧。去告诉弘晋一声,明日陪爷一同去。后头他就要出发了,总要到父母跟前说一声。”

福晋得知,答应下来,出门吩咐打理。弘晋接到哥嫂吩咐,第二日一早,弘晋便赶往理郡王府,与弘皙兄弟俩一同到太子陵祭拜。弘皙福晋则是领着兄弟媳妇们在家中祭拜。

路上,弘皙提起昨日康熙问话,说道:“阿玛身边侍卫,都是皇爷爷当年亲自选的。你这次一并带去。有什么事情,好歹身边也有自己人。”

弘晋点头多谢。兄弟俩并非同母,年少时也很少一起玩耍,并不熟悉。太子死后,手足之情才浓了些。一时间,二人都无话说。

好在太子陵就在眼前,二人在仪门前下马,徒步走上台阶。早有守陵侍从在仪门前候着,迎接二人一路到享殿,对着太子、太子妃画像烧纸进香。

弘皙领着弘晋磕了头,对父母神像絮叨絮叨,看看天色,吩咐道:“明日就要走了,你且回去,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到后头转转,看看陵园有什么要照应的。”

弘晋答应,拱手告辞出门。

弘皙等他走到仪门外,带着人骑马走了。这才到偏殿坐下,招手叫来守陵官问道:“可是有人来过?”

守陵官乃是太子旧部,对弘皙自然实话实说:“回王爷的话,大福晋今日一大早差人来,给太子妃上香烧纸。”

“大福晋?”弘皙奇怪了,“她来做什么?”

对此,守陵官也十分不解,“王爷,莫不是——直亲王想借机示好?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直亲王此去,军需供给,可是要依赖户部。户部尚书,不恰恰就是太子妃娘家兄弟吗?”

弘皙闻言冷笑,“人走茶凉,额娘没了,三妹妹没了,爷又不是他们亲外甥,他们能管?有那空跑这儿来给死人烧纸,还不如到掌部王爷那里上供。”说的守陵官也奇怪起来。

弘皙百思不得其解,看此间无事,交待守陵官静观其变。出门带着人到陵园内转一圈,看看一切安好,便折返回京。

刚下山,迎面路旁停着一辆清油马车。弘皙还当是哪家平民女眷出来,策马便要过去。哪知马车上跳下一位青年,站在路旁对着弘皙拱手,“堂兄,何必那般着急,暂且停下,说说话呗。”

弘皙一看,“弘昱?”看看四处不过几个侍卫,三三两两站在路旁林子外,料想弘昱柔弱,不至于闹出什么事端,便勒马下来,带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弘昱笑笑,指着马车,“弟弟看天色好,出来游春。巧了碰上堂兄,且上车喝杯茶再走不迟。”

弘皙点头,将马鞭交给侍从,随弘昱入内。一进马车,方知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马车也不可以貌相。外面看不过一辆清油马车,再寻常不过。进去看才知道,车壁上都用狐皮包裹,隔风保暖且高贵。车板上铺了一整块虎皮。车厢不大,后头挨着车壁,架着一个小书架,摆着几部书,并一只钧瓷花瓶,花瓶内,插着几支桃花。两旁车窗上纱帘,一面挂着小荷初露绣图,一面乃是玉蝶戏春兰。一面车厢里靠后,摆着一张黄花梨小桌,桌子四面各摆着一个貂皮小坐垫。一个中年妇人,怀抱一个幼儿,身后一角,坐着两个小丫鬟。不用说,便知是大福晋抱着小阿哥弘早,此刻正对着车门喝茶。桌上香茶一壶,玉瓷小杯三个。难为这么小的车里,居然还能在角落里腾出地方放炭炉。

弘皙心中暗道:怪不得大爷心里只有她一个女人,瞧这小小车厢,都摆的风趣优雅、高贵舒适。这等品味,除了四叔,也就只有阿玛才能与之相提并论。想起太子,弘皙心中慨然,弯腰立在车门口,竟然不想进来。

大福晋抬头看他一眼,笑道:“弘皙来了,坐吧,茶刚沏好。”说着,招呼弘昱也进来。

弘皙无奈,只得进来到大福晋左手坐了。看弘昱坐了右手,大福晋将弘早交给弘昱抱着,腾出手来,丫鬟伺候着用清水洗了,这才亲自给弘皙、弘昱倒茶。

弘皙不知他母子二人何意,只得谢了大福晋,端起杯子来,慢慢品。因为怕大福晋暗中下药,品了半日,弘昱喝了半盏,弘皙手中一盅茶未少半口。

大福晋在一旁看了,也不勉强,打发丫鬟们下车走走,抱过来弘早,在怀里轻轻拍着哄他睡觉,开门见山问:“弘皙,知道你阿玛是谁害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皇家剧院小剧场:

弘早:亲哥哥

弘昱+弘皙:唉

弘早:咦,额娘,弘皙怎么也是我大哥呀?我肿么有两个大哥?

太纸大福晋:呃,这个

46逼宫起事

第四十六章年纪大了

弘皙听了这话,眉头顿时皱起来,把茶杯往下一拍,怒道:“侄儿敬重您是年长长辈,故而应邀前来。却不知大娘竟然如此糊涂,当侄儿是三岁孩童,随意听信谗言吗?多谢大娘茶水款待,侄儿告辞了。”说着,撩袍就要下车。

弘昱笑呵呵伸手拦住,拉他坐下,柔声劝道:“堂兄何必生气,且听额娘说上一说。她若说错了,待会儿堂兄再气也不迟。”

弘皙冷笑一声,一条腿站起,一条腿曲坐,冷冷问道:“不知弘昱弟弟你有什么话说?”

大福晋也不生气,拍拍弘昱胳膊,伸手拉开小桌子侧面抽屉,慢慢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三聚氰胺吗?”说着,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弘皙。

弘皙没接,大福晋也不生气,径直放到桌子上。弘皙看一眼弘昱,弘昱笑呵呵逗弘早,只管摇头,趁大福晋没留意,凑过来小声劝道:“自从额娘生了弘早,就有些不大正常。太医们说,应该是产后疯。故而,她说的话,我们只当是老来得子高兴糊涂了。堂兄您且看在咱俩一个皇爷爷的份上,体谅体谅,陪着我额娘说说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跟她打别扭,更别往心里去。”

弘皙面上不吭,心里恨不得大骂弘昱祖宗十八代,“娘的,敢情爷来就是陪你逗疯子?”转念一想,他跟弘昱共用十七代祖宗,想想躺在太子陵中的爹娘,到底还是没能骂出口。

大福晋也不急,噙着笑意,看弘皙跟弘昱哥儿俩说完悄悄话,伸手抱过来弘早,一面哄,一面说:“早早,大哥哥忙,让大哥哥回家去吧?咱们跟弘昱哥哥玩,好不好啊?”

弘皙听了,真不想当这个“大哥哥”。不好冲大福晋明言,直直看弘昱一眼。弘昱无奈,只得背对着大福晋冲弘皙拱手。好在弘皙也知道不能跟妇孺一般见识,忍耐一番,对着大福晋拱手,告辞而去。

弘昱顺手捞了桌上纸包,紧跟着下车,送弘皙下车上马,望着弘皙带人飞奔远去,回到马车上,对着大福晋拱手,“额娘,理郡王好像不高兴啊。”

大福晋拿着布老虎逗弘早,头也不抬说道:“他从小就这脾气,面上不说,心里其实早就记下了。你瞧着吧,明儿他就来了。”

弘昱听了,心中暗道: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您儿子似的。心里泛酸,嘴上却恭敬回答:“那明日儿子就在家等着他?”

大福晋抬头,看着弘昱咯咯笑了,反问:“等着他?那不正好给他送过去当打手?”

弘昱糊涂了:您老儿到底是疼弘皙,还是烦弘皙呀?到底想让他干啥?

大福晋心里也别扭着呢。儿子变成侄子,侄子变成儿子,一个个的都是好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膝下添了弘早。事到如今,到底该帮哪一个?真真是难死人了。

痛苦抉择多日,大福晋还是难以确定。只是,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时局不待,只能出来试探试探。再不下手,只怕儿子、侄子最后都成了小弘历出气筒。

想到这里,大福晋心中疑惑了,抱着弘早,叫丫鬟们上车,带着弘昱等人回园子里去。路上慢慢问道:“我听说,你四叔家四阿哥,叫什么来着,挺聪明的一个孩子?”

弘昱想了想,笑道:“您是说弘旺吧,那孩子是挺聪明的。性子也好。只可惜,他比儿子小快二十岁,儿子离开上书房了,他还没能进去呢。故而,只有年节时候,才见见面,说说话。”

大福晋猛抬头,“你说,他叫什么?”

弘昱笑道:“弘旺啊,日王旺。那一年,四婶娘还带着他,到咱家来看四姐姐出嫁呢。额娘忘了吗?”

“弘旺?”大福晋低头慢慢思量:老八家就一个女儿,老四家四阿哥改名叫弘旺,五阿哥叫什么来着?六阿哥叫弘瞻,跟弘早一同赐名,都是老爷子挑唆的。开口问弘昱,才知道老四家五阿哥叫弘昼。

“弘昼?老五?”大福晋确认一番,这个史上有名荒唐王爷,还算有印象。又问,“我恍惚记着,你有个堂弟叫弘历来着,谁家的我记不清了,你还记得吗?”

弘昱听了,仔细想想,呵呵笑了,“额娘记得的,是高斌家大姑娘红丽,高红丽吧?听您媳妇赫舍里氏说,他们家曾经是赫舍里家家奴。主子恩典,放出去做官,只是还认赫舍里家当主子。去年年底,高夫人带着她来,还给咱家送年礼呢。孩儿还记得,那孩子跟弘时大小差不多,别看是个女儿家,言谈举止,颇有英雄气象。许是名字谐音,那丫头又是当哥儿养大的,您就记成‘弘历’了?”

“红丽?”大福晋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丫头。摆摆手放一边了。高斌又如何?没搭上小弘历那条贼船,左右不过是个包衣奴才罢了。他闺女再厉害,不还是给富察氏给熬死了?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给“弘历”、或者“红丽”一搅和,大福晋累了半天,总算是没精神了。把老四家子嗣异样也给忘到一边。抱着弘早,靠在弘昱肩头,柔声说道:“啥时候你爷爷不管了,一定给早早改个名字。真是好笑,明明是晚来得子,偏叫个弘早,还不如叫弘晚呢。”

弘昱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张口想说话,哪知大福晋已经靠在儿子肩头睡着了。温和笑笑,这些日子阿玛在外出征,赫舍里氏忙着养胎,家里大事小事只能靠额娘一人,光这还不算,还要想着法子搅浑水,以期保证朝政平衡,使得阿玛远征在外,不至于叔叔、哥哥们腾出手来借机对付直亲王府。里里外外,着实难为她了。

想着想着,轻声嘱咐丫鬟,找来披风,给大福晋披上。扶她靠在垫子上躺好,抱起弘早,坐在一边,哄他玩耍。

回到西山园子里,大福晋醒了。揉揉太阳穴,心里念叨着好似忘了什么事。去问弘昱,弘昱想了想,怕她操劳过度,当真得了什么“产后疯”,便劝道:“额娘且歇着吧。堂兄来与不来,明日便知。”接着又说,弘皙走时,他悄悄把那什么“三聚氰胺”放他手心里了。既然他没推拒,明日定会来的。

大福晋想了想,摇头,“不是这事儿。跟老四家有关,到底是什么呢?”

弘昱笑笑劝她,“想不起来说明不是什么大事。额娘且歇歇再想吧。”

大福晋扶着弘昱下车,看丫鬟抱着弘早跟上,一面慢慢走着,一面摇头叹道:“真是年纪大了,脑子越来越不中用了。想当年,我上学时候,背文章、写策论,哪个师傅不说好的。”

弘昱笑着劝道,“额娘文采,连阿玛都比不上呢。自然是最好的。”一个大家闺秀,还写什么策论?姥爷当真糊涂了吧?

大福晋得了夸奖,得意起来,“那是,他小时候笨着呢,如何比得上我。”

弘昱也不打岔,急忙附和道:“是,额娘比阿玛聪明。”

大福晋听了,愈发得意起来。“母子”俩说说笑笑,奶嬷嬷抱着弘早,带着一帮丫鬟们簇拥着,进了屋子。

母子几个吃了饭,喝了茶,大福晋体乏,早早睡了。夜里做梦,梦到那个冤家带着一帮子侄,跨马迎战。烽火中,愈发显得刚毅英勇,运筹帷幄之中,樯橹灰飞烟灭。大福晋梦中撇嘴,酸酸念叨:“得瑟!”

又梦见八福晋郭络罗氏一手拿着银秤,一手握着手枪,对着自己森然一笑,喷出一口三路牛奶来。大福晋一惊,叉腰就要大骂。却见一个小丫头,挽着一条大辫子,红缎子袄,黄缎子裤,凉凉地站在一旁劝道:“二大爷别怕,那丫的得意不了几时了。”

果然,眨眼功夫,一阵风吹来,八福晋脚下不稳,跌落到一锅稀粥里。那锅实在是大,不一会儿,八福晋便不见踪影了。大福晋慢慢踱步过去一瞅,“嗬,谁家熬粥,居然拿糠麸?”接着又说,“唉,老百姓日子,果然不好过呀。”

那小丫头冷哼一声,“二大爷可真有善心。”

大福晋这才扭头看她,只觉面熟,却想不起来哪个弟弟家有这么一位格格。招手叫她近前,慈祥问道:“你是谁家孩子,我叫弘昱送你回去。”

那小丫头回答:“我是雍亲王家第四子——弘历。”说着叹道,“回不去了。”

一听“弘历”二字,大福晋登时笑了。伸手拉着小丫头辫子一抓,咬牙骂道:“怪不得,好小子,老天有眼,今日叫你落到孤手里,说吧,该把你怎么着,才能给弘皙报仇?”

“红丽”疼的呀呀直叫,一双手背剪在身后,不断挣扎,奈何如今年幼,又托生成了个小丫头,挣扎不过。想要服软,奈何无论怎么求情,大福晋都不肯松手。看来真是气大了。无奈之下,只得说道:“侄儿就是将功补过,来给您报信。明日弘皙来,一定拦着他,别让他做傻事。逼宫之事,他可万万不能掺和。”

“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