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礼部请改元。四爷早有准备,装模作样与人商量一声,便定下年号:雍正。

命钦天监择吉时,率百官祭天。京城外的天坛来不及去了,在紫禁城内就地选了个好地方,正是往日四爷所居南三所东南角一处开阔地上,摆香案祭告天地祖宗。

忙过多时,才放百官回家歇着。四爷暗地里查了查宫里银库,知道前几天立后花了不少银子,如今正是没钱时候,索性借口康熙病了,要侍奉床前,暂且不办酒席。省了银子,又得了孝子名声。待到百官安安分分出宫,各回各家,四爷这才松了口气。唤来三毛子问道:“这龙袍、朝冠是太上皇让送来的?”

面对新君,三毛子哪敢撒谎,磕头在地,实话实说:“启禀皇上,太上皇尚未苏醒。龙袍、朝冠乃是皇——太上皇后命人整理送来。”

“太上皇后?”

60两位太后

第六十章两位太后

德妃尚未得到正式尊封,自然轮不到“太上皇后”这么个称呼,四爷便知是指年秋月了。心道:年羹尧真是好命,有这么个聪明会来事的妹妹。开口想要到乾清宫去看康熙,就见永和宫小太监在外勾头,满脸喜色。

四爷招手命他进来。就听小太监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嫡妃娘娘给您添了位小公主!母子平安!现在永和宫德主子照顾着呢。德主子传话说,请皇上尽管放心。”

四爷一听高兴,今日事情顺利,又平平安安添了位千金,心里奇怪为何会生在永和宫,转念一想,大概是额娘她们婆媳商量的。总归不是什么大事,永和宫就永和宫吧,眼看就是皇后,哪个宫住不得?随即笑道:“好,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德主子,朕看望过太上皇之后,就去拜见额娘。”

说着,身旁贴身太监小书子便拿了两个银锭子做赏钱。永和宫小太监得了银子心里那个高兴:四爷素来抠门小气,今日能得十两银子,可见着实撞了个好时候。怕四爷心疼反悔再要回去,急忙往怀里塞结实了,躬身告退,回永和宫给德妃、八姐报平安。

这边四爷收拾停当,坐辇前往乾清宫。到了宫门外,三毛子先行进去通报,不多时,就有康熙身边老嬷嬷出来迎接。四爷跟随着入内,殿内暖气盈人。康熙卧在里间炕上,一旁太医、宫女侍立伺候。康熙脚头,摆一扇屏风,屏风后影影绰绰坐着一人,不用问,便是年秋月,为避嫌坐于屏风之后。

四爷进来之时,康熙已然醒来。只是昨夜马上风发作之时,大概有脑溢血等并发症,又跟老八几个斗了那么长时候,耗尽精力,如今见四爷一身明黄进来,嘴张了几张,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倒是年秋月看见四爷对着康熙行礼,点头道:“皇上免礼。太医说了,太上皇身体要好好养着。皇上不用担心了。”

四爷耐着性子对着屏风应了一身,称呼年秋月为“太上皇后”,回答:“日后怕是要辛苦太上皇后,多多费心照顾皇阿玛。但凡有所需,还请直接跟那拉氏说。小妹妹那里有什么需要的,也请告诉哥嫂们。务必不要生分才是。”

年秋月虽然年轻,摆起嫡母架子来,堪当国母之职,莞尔回答:“一家子骨肉,毕竟血浓于水,自然不会生分。”顿了顿,握住康熙脚踝摩挲两下,问道:“万岁爷,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皇上的吗?”

康熙动动嘴唇,没吭声。年秋月会意,隔着屏风说道:“太上皇说,皇上忙了一天,定然累了。先回去见过你额娘,就早点儿歇着吧。”

四爷应下,转脸对康熙行个礼,躬身告退。出了乾清宫,雪已经停了,乌云散开,露出红日一轮,正往西山而下。下了乾清宫台阶,四爷扭头看看乾清宫宫门,依然如往日般巍峨庄严。微微一笑,朗声吩咐:“太上皇身体不宜挪动,暂且由太上皇后留在乾清宫照顾。即日起,朕搬入养心殿起居,留乾清宫给太上皇、太上皇后荣养。皇太后乌雅氏移居慈宁宫。”借此机会,定下年秋月为太上皇后,德妃乌雅氏为皇太后。四爷不喜欢这个小妈,故而,本朝皇帝两个妈,只有一位尊太后,入主慈宁宫。另外一位,始终称太上皇后,陪着康熙住,直到年家倒台。

宫人应下,便去收拾。孝惠章皇后刚去不久,慈宁宫常常有人照看打扫,收拾起来不费力。养心殿内原为内务府造作坊,收拾起来,颇费了些时候。幸好赶在晚间收拾完了。宫人到南三所禀告,说是皇上在永和宫陪德妃说话呢。便径直到永和宫去。

彼时,四爷带着二格格、弘春,德妃抱着四公主,祖孙三代笑呵呵说些闲话。过一会儿,看四公主哭了,便有奶娘抱下去喂奶。四爷见宫人来禀报,说慈宁宫、养心殿收拾齐整,请皇太后、皇上移驾。

德妃已经知道自己得了“唯一皇太后”这一尊称,并得以入主大清朝最尊贵女子住所。心中感慨万千,闻言不由环视永和宫内一周,搂着二格格、弘春叹道:“永和宫,我住了四十多年,你弟弟妹妹们,都是在这座宫殿里出生,冷不丁搬走,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四爷微笑不说话。倒是弘春劝道:“奶奶,永和宫虽好,毕竟慈宁宫才是太后正经住的地方。您住到慈宁宫里,我跟姐姐离您更近了。咱们祖孙说说话,不更便宜么。”

德妃听孙女这么说,颔首笑了,“好,那就听弘春的,今日你们姐妹也别回公主所了,都跟着奶奶住。”

二格格、弘春急忙答应下来,起身一左一右搀扶德妃。德妃又嘱咐八姐身边的人,好好照顾八姐母女。因八姐刚刚生产,不能挪动,便留在永和宫内坐月子。

四爷碍着忌讳,不好亲自探望,留下贴身随从两名照顾,领着两个女儿,护送德妃前往慈宁宫。看着德妃安置妥当了,这才回到养心殿安歇。

哪里睡的着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约莫到了将近子时,还是毫无困意。四爷起身,叫来守夜太监,问道:“十三爷呢?”

太监回话:“奴才听说,十三爷守了一天一夜宫门,如今正在宫门班房里候着。说是等过了三天,再回府。”

四爷想了想,起身披了大氅,叫上几名侍卫,一同到宫门班房探望十三爷。路上不忘吩咐小太监:“到御膳房去,叫他们做好一个火锅,朕与你们十三爷热热的吃一顿。”

小太监闻言,踏着冰雪跑往御膳房吩咐。一路行来,只有巡逻侍卫不时经过,其余皆肃穆严整。不用说,十三这次费了大力气。

行了一刻,便到景阳门,十三正坐在宫门侧面班房里烤火。一面跟侍卫们低声说话。远远听见脚步声,侍卫开门一看,竟然是皇上四爷。不敢怠慢,急忙通报。十三急忙奔出迎上去,离大老远就跪下磕头,山呼万岁。白天四爷登基之时,他负责保卫工作,故而未能亲口祝贺。没想到四爷亲自来了,赶紧含着热泪叫一声:“皇上四哥——”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四爷看十三跪在冰雪里,赶紧搀他起来,摸摸他的手指冰凉,索性解□上大氅,给他披上。十三还要推拒,四爷沉脸说道:“怎么,四哥当了皇上,说话反倒不好使了?”

十三嘿嘿笑笑,不好意思道:“皇上素来简朴,一年也做不了几件新衣服。臣披上了,您披什么?”

四爷呵呵笑了,一拍十三脑袋,“想要朕东西直说,拐弯抹角!”挽着十三的手,往屋里走,一面说:“这是朕做亲王时候,你嫂子给朕做的。如今亲王规制朕穿不合适了,正好你穿。”

十三一听,哟呵,守了几天宫门,就得了个亲王爵位,真值了。急忙屁颠屁颠地打帘子让座,端茶倒水。四爷接过茶杯,闻上一闻,皱眉:“你就喝这个?”

十三呵呵陪坐一旁,笑道:“这两日忙,凑合凑合就得了。皇上四哥若是不习惯这味儿,臣叫人赶紧到南三所取来您最喜欢的茶叶?”

四爷摆手,“罢了,你喝得,朕就喝不得?兄弟是什么,可不就是同甘共苦吗?”说着,放在嘴边抿一口,咂摸咂摸味道还凑合,顺势喝了半碗。十三爷笑着在旁看,瞧他不喝了,就赶紧递上手帕。四爷笑着埋怨:“你歇会儿吧,朕还少了人伺候不成?”兄弟俩这次安安生生,烤着火盆说话。

不一会儿,就有养心殿小太监领着御膳房的人,抬着食盒进来。架好铜炉炭火锅,兑上羊肉汤,摆好一盘盘涮菜,小太监领着众人退下。侍卫们也各自守在门外。兄弟俩各自擦了手,起筷子吃饭。因只有弟兄二人,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面吃,一面商量日后朝政安排。说到八爷,四爷叹道:“那人若能好好干,也能混个贤王。只可惜,他屋里那个——忒是个丧门星!”

十三闻言叹气,“可不是,都说妻贤夫祸少,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么处处没个谋略。除夕那事——真是闹的诡异。说跑就跑了。四哥,您说,她能跑哪儿去?留着她,只怕日后总是祸害。”

四爷冷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老八在,还怕她不回来?”

十三点头,“也倒是。”

他二人只当郭络罗氏跑到天边,却不知这位女子思维异于常人。非但没离开京城,就连紫禁城都没离开过。这一天一夜躲在暗处,眼看着八爷倒台、四爷继位,眼看康熙素来不可一世,如今叫儿子软禁在乾清宫内,跟年秋月二人相依为命。眼看着那位乌拉那拉氏生下四公主。听到孩子哭声,她似乎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帮助的男人,八成已经变成女人,跟他最恨的男人生孩儿去了。

为求证心中所想,郭络罗氏趁着夜色现身,来到八姐床前,趁守夜宫女不觉,溜上床来,双手攥住八姐脖子,等她觉得呼吸不畅惊醒,便附耳问道:“你是胤禩?”

八姐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苦笑摇头:“我是孩儿他娘。”不等郭络罗氏回话,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闯入我的——月子房?”

郭络罗氏咬牙,“堂堂一个男人,给冤家对头生孩子,你居然心甘情愿?”

八姐默然:是啊,爷什么时候,这么心甘情愿受老四摆布了?

61借刀借刀

第六十一章借刀借刀

郭络罗氏见八姐沉默,忍不住埋怨:“想当初,我们多支持你,哪知道,你这么不争气。真是丢我们女——八爷党的脸!”

八姐扭头撇她一眼,冷笑道:“你倒没丢女人的脸,这也就是年秋月去了,若不然,你还成武则天了呢。”

郭络罗氏撇嘴,“那又怎么样,我还兵不血刃了呢。”

八姐听了,压住心中怒火冷嘲:“兵不血刃?你别想当然了。你以为,皇家不杀儿子,就不杀儿子的奴才?等着吧,过不了多久,菜市口就会血流成河。告诉你,想要一个人死,有的是法子。当初你用三聚氰胺暗害太子,难道就没人用瘦肉精去害胤禩?更何况,这辈子他明打明的谋逆。就是真下旨砍了他,谁也说不出个不来。”

郭络罗氏听了,咬牙冷笑:“他死了,你高兴?”

八姐反问:“又不是我害他死,我又没对不起他,有什么好愧疚的?”

郭络罗氏恨恨啐一口,刚要说话,听见外头宫女问话:“主子,可要喝点儿热水?”

说着,端着灯笼,掀开帘子,便要进来。八姐张嘴刚要拦着,就见郭络罗氏一猫腰,下了床钻炕洞走了。八姐迟疑一刻,两名宫女就进来伺候她喝点儿奶茶。

八姐喝了半碗,借着烛光靠在床头,问道:“宫里除了各宫烧炕烧炭,还有别的取暖法子?”

一个宫女原本在德妃身边伺候,对永和宫熟悉,见八姐问,忙笑着回话:“主子,东西六宫都有地下热道,接了御膳房烧锅炉里的热烟气来回转。有的还跟炕洞连着,偶尔还能透出点儿烟气。主子是不是觉得闻着不舒服,奴才这就开了风斗通通风。”说着,便去开了风斗。

八姐听了这话,明白那宫女所说的乃是类似于后世中暖气的东西,地下挖了地道,用热蒸汽取暖。只不过这热道乃是朱元璋孙子朱允炆发明,在南京皇宫时候,借用大火逃命。没想到,朱棣建北京皇宫,居然还受到了侄子启示。怪不得,刚刚郭络罗氏进来,没带一点儿寒气,原来是钻地道来的。

想了想摆手,叫宫女下去。想起牢里老八、老九,宫外两座府邸几百号人,心中愈发焦躁起来。一夜没好好睡。第二天,二格格、弘春来看八姐,见她眼圈黑黑的,都吓了一跳,赶紧请来太医把脉。

太医也知八姐乃是高龄产妇,如今这胎,能平安生产,多半是托了每日里来回走路锻炼的福。小心把完了脉,想了想,说是思虑过重,不用吃药,好好用写温养的食物便好。

八姐笑着点头,“我就说么,不过是近日老是呆在屋里,大冬天的烧着炭,有些干罢了。能有什么大事,丫头们非要请太医来。”

太医陪着笑笑,“主子身子很好。只是不能太过操劳了,事情再多,您正是坐月子时候,一不小心是要落下病根儿的。可不能大意。横竖就三十来天时间,忍一忍也就过了。好在如今是正月,比起六月里坐月子来,已经好多了。”

八姐笑着点头,“是啊,如今的日子,是好多了。”

打发走太医,二格格、弘春围过来,一同看四公主。弘春问:“额娘,给妹妹起个什么名字啊?”

八姐想了想,说道:“等你阿玛闲下来,就叫他随便起个好养活的吧。”

正说着,外头圣旨下达。正是尊封德妃乌雅氏为皇太后的旨意。至于太上皇后年氏,因康熙已经册封过了,故而,只是尊奉乌雅氏的诏书里一笔带过。八姐身子弱,四爷特旨,命她可便宜接旨。不必出门跪拜。

二格格、弘春代母接旨领命。德妃深知此时非常时期,上有年秋月压着,下有各位康熙皇子看着,收了诏书之后,特下懿旨,让八姐在永和宫安心坐月子,不必前来叩拜,摆出一副婆媳和睦的样子,给四爷撑腰。八姐乐得逍遥,叫来宋氏嘱咐一番。二格格、弘春帮衬着,四爷后宫嫔妃则以李氏侧福晋为首,领着二格格、弘春,前往慈宁宫朝贺。外命妇因大福晋托病不来,以三福晋董鄂氏为首,公主以荣宪公主为首朝贺。至于康熙原本嫔妃,要等四爷一个个定下太妃、太嫔位之后,换了朝服,才来拜见乌雅氏。

前朝则以四爷为首,诸王、贝勒、大臣随拜。新任皇子以弘时为首,依次为弘旺、弘昼、弘瞻。大格格正月初三才出满月,未能前来。四公主那个小奶娃更是老老实实陪八姐呆在永和宫内。

望着座下乌压压人群,乌雅氏内心几多澎湃。等四爷等人站起来,乌雅氏颔首道:“皇帝国务繁忙,赶紧回去吧。有孙女们陪本宫说说话就好。公主大臣命妇们也都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儿,难为你们站了半日。”

众人依命告退。四爷领着大臣们告退。弘旺则带着弟弟们一同去看望八姐。弘时本来也想去,绕过宫巷时候,叫小太监叫去李氏院子里说话,弘旺笑笑,也没等他。

到了永和宫,八姐不见弘时,微微一怔,埋怨弘旺:“怎么不等你三哥?”

弘旺微笑说道:“大过年的,也得让李侧福晋跟三哥团圆团圆么。”

八姐闻言不语。半晌方劝道:“如今朝政未稳,从老头子,到各家兄弟,都虎视眈眈,哪一方势力也不容小觑。你们小哥儿几个都给我老实点儿,别外头没安抚住呢,咱们自己先乱了。”

弘昼急忙领着弘瞻点头应是。弘旺则是坐到八姐身边,削苹果切块儿喂八姐尝尝,一面哄弟弟们吃。娘儿几个吃了半个苹果,弘旺才小声问:“八爷、九爷那里,皇阿玛打算如何处置?”

八姐一顿,摇头:“我哪儿知道?”

弘旺淡淡笑道:“年羹尧只怕巴不得他们多活几日。有他们活着,年家这个保皇党,便硬是要留下才能制衡吧?”

八姐瞥一眼弘旺,知道他上辈子对八贝勒府一帮人尚有旧情,叹一声这孩子跟自己一般心软。只是心软的人大多没什么好命。想想府里众人,再看看自己一个女儿身,弘旺如今只是个孩子,哪里还有什么本事去保住他们。更何况,如今正是你死我活焦灼形势,保住了胤禩,那个郭络罗氏指不定又要异想天开了。

再三思量,还是狠不下心来放弃,只得点头应允,勉强答道:“年皇后是个聪明人,这事留她们想法子吧。我只管坐月子,你也只管好好读书。你才十二岁,正是读书明志的好时候。错过这黄金年龄,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弘旺出了这么个借刀保人计策,意图保八爷一命,看八姐明白答应了,心中也就放下来。拱手领命,便要带着弘昼、弘旺跪安。临出门时,八姐叫住他们兄弟,正色交代:“你们阿玛这些年兢兢业业,纯正敦厚,方得了今日福泽。你们往后更要留心,不可结党营私,不仅要会做儿子,更要会做臣子。明白吗?”

三人不管懂没懂,都答应说明白了。八姐这才叫他们出去。转身想派谁去年秋月那里忽悠,借年家的手,保住八爷、九爷。

好在这事儿不急。四爷刚刚登基,就是性子再急,也不至于大正月里就抄家杀人。给了众人缓缓机会。就是郭络罗氏,也好吃好喝,暖暖和和呆在地道里,等着过元宵后,再出来祸害人。

四爷登基第三天,大封群臣。十三不出意外地得了个和硕怡亲王,位列众臣之首。十七得了果郡王封号,十八则是混了个贝勒,四爷喜爱他元旦那日“仗义执言”,特别赐他一封号:敏。人称敏贝勒。贝勒有封号,也算是荣宠了。十八得意洋洋,仗着自己是四爷幼弟,四处显摆。四爷乐得摆出宠爱弟弟架子,由他到处晃荡。张廷玉、鄂尔泰等人各有晋封。

后宫之中,也由这日开始正式下旨册封。八姐拿了皇后金冠,理所应当。至于其他人,康熙所赐两位侧福晋李氏、王氏,分别得了齐妃、熹妃,宋氏以二格格生母赚了个懋妃封号。剩下的,便是钮钴禄氏、耿氏封贵人。礼部官员扒拉扒拉指头,想起还有一个武氏,便问四爷该如何安置。四爷置而不问,跟没听见似的,礼部也不敢多问。

封完了老婆,就是儿女们。弘时、弘旺、弘昼、弘瞻均为皇子,住北五所。大格格已经出嫁,封和硕端恪公主,大女婿班底为和硕额驸,视同贝勒;二格格也到了议亲年龄,赐号和硕端柔公主;至于三格格,十二岁不算小了,干脆一口气封了省事儿,赐号固伦元敏公主。元乃指她是元后所出,将来四公主封号自然也会用到“元”字,至于“敏”,取敏捷而通达事理之意,一来这孩子确实当得起,二来,也是为了纪念十三爷之母康熙追封敏妃。

八姐正在坐月子,没管那么多闲事。听礼部说,等三月份才行册后礼,淡淡一笑,问道:“那么这几日宫务,怕是要烦劳长辈们了。”

礼部官员站在帘子外头,低头不敢吭。太上皇赖在乾清宫不走,太上皇各位妃子们,除了太上皇后自四爷登基当日便搬到乾清宫陪伴太上皇,其余的,一个个赖着也不肯挪窝。

看来,只有请皇上赶紧封了太妃,给她们正了名分才好挪动。

正说着,懋妃宋氏来了。后妃二人说些闲话,便听宋氏问后宫几位到哪个宫里居住。

八姐冷笑,“前朝还乱七八糟,她们就撺掇着你来因这些小事麻烦皇上和我。可见,真没把国家大义放在心里心里。更是把你当成枪使。多亏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换了别人听了这话,可不就恼你,说你不懂地体谅皇上?”

宋氏赶紧站起来,笑着说道:“主子娘娘疼奴才。奴才方才敢说。若换了别人,奴才半句话也是不敢提的。再说了,后宫那么多太妃、太嫔,要想搬妥当,只怕非得太后出面才可呢。”

八姐低头笑了,“皇太后出面?”几位妃子几十年平起平坐,猛然见乌雅氏母以子贵,心里服气不服气,听不听乌雅氏那一套,还两说呢!

62弘时烦恼

八姐的担心,不是多余。

四爷登基第五日,新封端恪公主抱着刚出满月的小儿子,与额驸班弟进宫朝贺父母。班弟带着大儿子色布腾径直去见四爷,顺便汇报这几日盯着直亲王、理郡王府里情况。端恪公主则先到慈宁宫叩见太后。

进来之前慈宁宫内,乌雅氏正在生闷气。二妹妹端柔公主站在一旁柔声劝慰,三妹妹弘春则是命人端了温水,给乌雅氏擦脸。

祖孙三人见端恪公主进来,脸色才好了些。乌雅氏放下帕子,伸手抱过来小重外孙,笑呵呵看了,赏了东西,又问端恪公主可有什么缺的,一并赏赐了。说了一大会儿话,这才对端柔公主、弘春说道:“这边没事儿了,你们姐妹好久不见,一同去永和宫看望你们额娘去吧。中午时候,还来慈宁宫吃饭。咱们祖孙好好说说话。”

姐妹三人答应告退。出了慈宁宫,看外头太阳高照,大地回春,端恪公主便将小儿子交给奶嬷嬷抱着,先坐轿子在前面走,自己则带着妹妹端柔公主、弘春一同晒着太阳慢慢走。姐妹们聊起来这几日大事,端恪公主小心问道:“方才我进去的时候,祖母是不是哭了?好端端的,谁敢给她气受?”以前她做德妃的时候,也没见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委屈。

弘春不说话,二妹妹端柔公主冷嘲说道:“还不是密嫔、勤嫔几个,也不知道得了谁撺掇,非要说自己能晋太妃。也不看看,皇祖父后宫妃子多了去了。她们晋了太妃,其他原来的妃位主,岂不都要晋贵太妃了?还在祖母跟前碎嘴,活活把个慈宁宫当成原先永和宫了。”

端恪公主微微一笑,“这种事,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管着,祖母年纪大了,照顾皇阿玛还精神不济,好好享福就是,何必争那个短长。”

弘春慢慢开口说道:“咱大清国以孝治国,自从入关以来,哪位太后不是尊贵非常。偏偏到了她老人家这会儿,连好好荣养也不能。每日里,大清早还要到乾清宫去探望太上皇、太上皇后,心里不舒坦,借机出出火气,也是好的。”

这么一说,两位姐姐都不言语了。乌雅氏这个太后当的憋屈,谁叫“孝道”之前还有一个“妇道”?太上皇尚在,你一个母后皇太后想摆谱,也得看看局势答不答应。

慢慢说着,姐妹三人便来到了永和宫外。得知端恪公主要来,八姐早命小太监候在门外,见了三位公主,赶紧迎了进去。到内室见礼已毕,八姐抱过来小外孙瞧了,果然眉眼像班弟多些。乐呵呵逗弄一会儿,问端恪公主,“可起名字了?”

端恪公主笑说:“色布腾名字是他祖父给起的。这孩子,我跟班弟商量,想请皇阿玛给起个。好叫孩子粘粘皇家福气。”

八姐噗嗤一声笑了,“那是,你们皇阿玛可是今非昔比,随便起个名字,就够孩子们一辈子受用不尽的大富大贵了。”

端恪公主陪着笑笑。扭头看见奶嬷嬷抱着四公主进来,急忙站起来接过四公主,搂在怀里仔细打量。一面看一面说:“皇额娘,您看四妹妹,长的真像您呢。”

八姐笑笑,“是吗?我瞧着倒是像你们阿玛多些。”

二格格端柔公主抿嘴儿笑了,弘春则是噗嗤笑道:“那可不得了,女孩子长的像皇阿玛,将来怕是要多加几箱嫁妆了。”

端恪公主伸手拍她一巴掌,埋怨:“说什么呢,大姑娘家,也不害臊!”

娘儿几个正说笑着,就听外头小太监来报,说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来了。

八姐正在坐月子,几个年长皇子只站在帘子外请安。六阿哥弘瞻仗着年纪小,钻到屋子里,跟几位姐姐说话。

八姐瞥一眼外头,只听弘昼大大咧咧插科打诨,弘旺偶尔插两句嘴,弘时则是一言不发。心中暗暗留意。过一会儿,慈宁宫派人来请几位公主回去用膳。八姐想想,几位阿哥也不常去慈宁宫吃饭,便叫弘时、弘旺领着弟弟们护送姐妹们一同过去,好叫乌雅氏太后高兴高兴。

弘旺起身答应,叫来弘瞻,抱着跟在端恪公主等人身后出去,弘春经过弘时身边时,淡淡瞥他一眼,随即拉着弘昼跟上去。弘时落后一步,看兄弟姐妹们出了大殿,跟上几步,顿了顿,又折返回来,隔着帘子对着八姐叫一声:“皇额娘,”

八姐在内应声,叫道:“进来吧,跟我还客气。”

弘时闻言,挪步入内,看屋里只有翠环一人伺候,对着八姐拱拱手,领命坐在床头绣墩上。看一眼八姐,低头不语。

八姐抱着四公主,悠然笑道:“当了皇子,往后身份便不同了。切记要实实在在的,不可耍那些花胡哨。你皇阿玛最喜欢实在的人,以前你就因为跟老八学,结果画虎不成,反倒惹了你阿玛生气。往后,切记不可胡来了。”

弘时低头半日,终究还是问了句:“您就不怕——我跟弘旺抢——?”

八姐扭头,怔怔看他一眼,心道:儿啊,过犹不及。叫你实诚,可没叫你这么实诚。想完笑了,慢悠悠回答:“谁爱抢谁抢,谁抢着就是谁的。咱们满洲规矩,素来就是能者多劳,出身算个屁,汉军旗、包衣奴才生的,照样是主子,是皇帝。有那本事就抢呗。我是不管了。交给你们皇阿玛操心吧。”你以为弘旺缺心眼儿啊,当年弘历情商比你、比你爹高了不知多少,那等难伺候,弘旺照样安安生生活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重归宗室。弘历都奈何不得的人,你也得有那本事抢的过他?

弘时闷头想了想一阵,最后还是问道:“那——八贝勒府、九贝勒府怎么办?眼看过了年,就该开审了。皇阿玛那边——怕是不会留情。”

八姐冷笑一声,“他留不留情有个屁用,你当他如今能乾纲独断?别看老爷子这会儿不能说话,朝里朝外,保皇党多着呢。和贵妃娘家,年秋月娘家,连同佟佳氏,加上暗地里老八、老九埋下来的势力,一个个跟地雷似的。老爷子不发话,他敢随便动?”

看弘时听进去了,八姐转而幽叹,“怕只怕,老爷子那边——动了杀心呐!”

弘时听了一惊,当即就要站起来。八姐笑着摆手,命他重新坐下,小声说道:“急什么。这事儿咱们不能插手,若不然,别说老爷子,你亲爹都不能饶过勾搭他儿子吃里扒外的。上辈子教训,还没吃够?”

弘时听了,便问:“虽说如此,这回事儿可是闹大了。无论如何,还是早日定下来,我心里才能安生。都说是皇阿玛心里担忧八爷党尚未全归顺,其实,我何尝不担忧牢里那二位呢。”

八姐想了想,点头:“难为你心里记挂着。只是,如今我一个妇人,能帮什么忙。就是太上皇后,也不过能帮着在老爷子面前说几句好话。我们这些深宫女人,谁能比得了郭络罗氏淌的开。”

说完,拉着弘时的手,轻轻拍几下。

弘时还不明白,就听八姐捂着嘴打个哈欠,翠环便出门叫来宫女铺床叠被,伺候八姐睡下。坐月子的人嘛,还不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等出了月子,上头一个太上皇后,一个皇太后,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请安。这等逍遥日子,现在不享受,怕是日后只能等着熬死那二位才能再有了。

想着想着,八姐冷笑一声:爷天潢贵胄,叫爷每天去给你俩屈膝,也不怕折了你们的寿!

弘时看八姐头一歪,靠在床里睡着了。不敢停留,对着翠环点下头,疾步离开,出了永和宫追赶兄弟姊妹们去了。

哪知刚出宫巷,就见弘旺抱着弘瞻,立在太阳地里跟弘昼说笑。二人大老远看见弘时带着小太监过来,急忙笑着说道:“三哥真是走的慢,弟弟们等了老半天了。”

弘时不好点破,只说:“丢了个荷包,在路上找了一会儿,叫你们好等。”

弘旺瞥一眼弘时腰上饰物,微笑不语。倒是弘昼急忙摆手,“既然找着了,那咱赶紧走吧。再不走,皇祖母那里的好菜都叫几个姐姐吃完了。”

弘时、弘旺都笑了,弘时接过弘瞻抱着,兄弟们一同往慈宁宫方向赶。路上弘旺趁人不备,小声说道:“昨日去给皇祖父请安,听说年熙公子又病了。年家人来宫里找太上皇后讨药呢。”说着叹气,“好好的一个人,成日里病了灾的,我瞧着,皇爷爷那模样,挺不落忍的呢。”

说完,看了弘时一眼,问道:“等过了元宵节,咱们就请了旨意,去年家看看,以前三哥跟年大公子,不是挺和的来吗?”

弘时听了,一个激灵,急忙摇头否认:“不过是点头之交,算不上和得来和不来。年熙性子和煦,对谁都那样。”

弘旺微微一笑,点头不语。

等兄弟们临近慈宁门了,弘时这才慢慢明白,八姐与弘旺语中所指。

当晚,齐妃李氏娘家人找到曹家送礼。第二天,年家就收到了曹家送来的上等药材。年秋月于宫中得知消息,幽幽叹气:“怪不得皇帝四爷举步维艰,太上皇啊,您老留下来的势力,不管哪位皇子登基,都是忌惮万分,难以安眠呐!”

63卧榻之侧

第六十三章 卧榻之侧

话说那日,带着弟弟们进了慈宁宫,陪这乌雅氏与几位公主吃了饭,看乌雅氏跟公主们谈论针黹,弘时对女红没话说,便借口回去看书,带着弟弟们回到阿哥所。兄弟们在巷子里分手,弘时刚进院门,便见齐妃李氏贴身大宫女站在门口张望,瞧见自己一行进来,急忙上前行礼,笑道:“三爷回来了,主子在屋里等您呢。”

弘时点头,径自进了正房,就见李氏笑盈盈地做在正当门,瞧弘时进来,急忙招手,“来,你尝尝,我亲手包的三鲜馅饺子,尝尝好吃不?”

弘时淡淡说道:“多谢额娘,儿子刚才在慈宁宫用过饭了。”

李氏收了手,讪讪笑道:“那成,叫丫头们给你先收起来。等晚上要是喜欢,尝尝鲜也好。”

顿了顿,看弘时说了几句请李氏娘家帮忙的话,李氏不问缘由,一口应了。以往劝弘时多跟李家来往,他跟没听见似的,如今好容易弘时松口,李氏自然巴不得赶紧给他办成了。也好叫他瞧瞧自己娘家人本事。

弘时看她这幅模样,对比八姐那边雍容气度,心底愈发添了几分不喜。只是李氏乃是生身母亲,不好多说,只得低头陪坐。过了一会儿,看弘时除了正事,便闷头无话,李氏也不好多坐,只得站起身说道:“你歇着吧,我回去了。给曹家送礼的事儿,我这就安排。有事就到南三所找我。等过了正月,我跟几位嫔妃,才往六宫搬呢。”

弘时嗯了一声,送李氏到门外。李氏摆手劝道:“回吧,外头挺冷的,回去歇着。”看弘时执意相送,这才勉强叫他陪着到了院门口,站定嘱咐:“有什么缺的,只管找我,有什么喜欢的人,也只管找我。我如今帮着主子娘娘管事,用度也多了,不像以前…”看弘时脸色转暗,这才闭嘴,小心陪笑,扶着大宫女走了。

弘时带着人站在门口,目送李氏走远,淡淡问院子里值守太监:“今日端恪公主与小阿哥来看望皇祖母,齐妃娘娘可有赏赐?”

值守小太监想了想,回道:“齐妃娘娘刚来,就有永和宫小太监来请,说是主子娘娘请齐妃娘娘到永和宫与端恪公主说说话。齐妃娘娘说外头天冷,不好打扰主子娘娘坐月子,等暖和了再去慈宁宫看望公主母子。顺便叫永和宫小太监捎了赏赐过去。至于赏赐是什么,因为是封起来的,奴才没敢多问。”

弘时冷哼一声,甩手进了屋子。小太监们不敢多话,陪着进屋,宫女端茶伺候,不敢言语。

当天下午,李氏到底还是去慈宁宫见了端恪公主母子。端恪公主小时候,李氏真心实意疼过几年,母女关系比跟弘时和气的多。母女俩见面,当着乌雅氏太后等人的面,只说些吉祥话。端恪公主不提今日上午李氏借口不肯去永和宫之事,李氏自然也不敢提。倒是端柔公主坐在一旁微讽几句。

端恪公主不好跟妹妹打嘴仗。弘春对后院姨娘们私底下那些龌龊心思懒得猜,只在旁陪着乌雅氏说话。端柔公主看无人附和,只得作罢。心中到底还是不忿,总觉得齐妃李氏一颗富贵心,仗着生了个儿子,便处处不把别的庶出皇女放在眼里,心里更加看她不上。

当日端恪公主回府。端柔公主与弘春各自散去。到了晚间,弘春正在屋里看书,宫女来报,说端柔公主来了。弘春闻言,急忙站起来迎上前,笑着挽了端柔公主的手,一面往屋里让,一面说道:“大晚上这么冷,二姐姐怎么来了?”一面吩咐宫女们取热茶,加炭火。

端柔公主随弘春坐下,喝了茶,看四下无外人,幽幽叹气,说道:“我这一阵子管着粘杆处,越管越心惊。睡不着,便来你这儿坐坐。”

弘春但笑不语。粘杆处二姐姐管得,那是因为她心思缜密,再加上无同母兄弟,相对中立。皇阿玛放心。自己却是管不得,甚至问都不能问。只因自己还有弘旺、弘昼、弘昼三个亲兄弟。别说不能管,就是问也不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