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晋冷笑:“杀了当朝太子,逼死太子妃,难道不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吗?”顿了顿,对身后直亲王说道,“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这事儿我管定了。”

四爷眯眼瞟直亲王一眼,心中冷笑:大哥什么时候跟二哥关系那么好了?大嫂这睁着眼说瞎话呢吧?都是一家兄弟,谁不知道谁,遮掩给谁看呢?

郭络罗氏迟疑一刻,慢慢开口:“怪不得——你多了弘早!原来——哼,皇上还没说杀我,你就受不了了,这里头的弯弯绕,当别人看不出来呢!”话未说完,冲地上吐一口红水,笑道,“您可别忘了,我可是从小吃三聚氰胺,嗑瘦肉精,喝苏丹红长大的。每日里呼吸的空气都有着二氧化硫,这区区砒霜,还毒不死我。”说完,接着吐了两口唾沫,落到地上,便是无色透明的唾沫,与正常人无异了。

大福晋扭头看一眼直亲王,直亲王也是摇头,吩咐侍卫们照顾好大福晋,向台阶下走两步,对着四爷拱手,问道:“皇上,此人怕是擅长妖术巫蛊。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这话一出,众人皆大惊。巫蛊之祸,灭门之罪也不为过。四爷沉吟不语,就觉身后良妃奔出,扶着门框叫道:“皇上,郭络罗氏自从进了咱皇家的门,就不孝顺公婆。太上皇看在她外祖父老安亲王的份上,多次饶恕。她还是不知悔改,竟然暗地里给胤禩、胤禟下蛊,迷惑二人心智,如同木偶一般由他拿捏。此事太上皇早已知晓,才特意提郭络罗氏来见。本想让她解蛊,哪知反倒被她气晕过去。皇上,您可要为太上皇做主,为大清朝——除掉这一隐患呐!”

郭络罗氏听良妃说完,踉跄两步,苍白了脸问道:“额娘,我自认待你不薄,为了你们母子,我费尽心血,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良妃瑟缩躲在门后,只顾哭泣:“皇上小心,离这个狠毒的妇人远点儿,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啊!”

四爷不语,一抬手,一队侍卫由直亲王、大福晋身后穿出,一人一把手枪,枪口直指郭络罗氏。郭络罗氏一看,苦笑:“皇上四爷,您这是把我存的手枪都收进自己腰包了?”

为首侍卫正是和硕额驸班第,只听他喝道:“私藏枪械,本该没收。造反谋逆败露,你还有何话说?”

郭络罗氏抬头,凄然一笑,“丈夫不忠,公婆不慈,君主不明,我——无话可说。”紧接着,对天大吼,“早晚有一天,我们老百姓一定会喊着万岁站起来,再也不跪任何人!我愿用鲜血——见证!”

话音落时,便是“砰”的一声,班第怔然抹抹脸,一脸鲜血。再看前方,郭络罗氏已经撞柱身亡,地上红红白白一片,灿若烟霞。

众人沉默良久,大福晋慨然叹道:“这是何苦?”

67亲如父女

第六十七章亲如父女

郭络罗氏之死,带给四爷的绝不仅仅是震怒,更多的还是无奈与憋屈。那妇人刚断气,尸体还没抬出去,殿内就传出来康熙清醒消息。众人涌进大殿,四爷领着直亲王胤褆与大福晋入内,就见康熙睁着眼看着众人。别人倒还罢了,大福晋瞧老爷子这幅狼狈模样,首先就受不了,一把推开四爷、胤褆兄弟俩,扑到康熙床前哭诉:“皇阿玛,您可醒来了皇阿玛,吓坏儿臣了。”

康熙瞧眼前大儿媳妇流泪,人老多情,大媳妇十五岁嫁进来,比公主们孝顺他的时间还长。瞧一眼他身后直亲王胤褆想要上前,却踟蹰犹疑不敢,微微叹气,跟着伸手,拍拍大媳妇胳膊,点头慢慢说道:“难为你们了,快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冻坏了。”

大福晋这才擦了眼泪,收了悲切之声,扶着床沿站起来,退到直亲王身边站定。康熙这才瞧见四爷站在一旁,满是担忧。康熙心中宽慰,问道:“你媳妇怎么还没来?你国事忙,叫她来伺候就成了。”

四爷不好说话,乌雅氏只得上前笑说:“万岁爷,弘晶过几日出了满月,皇后就能来床前尽孝了。”

康熙这才想起,四媳妇以三十八岁高龄,又添了位公主。添丁进口总是好事,挤出三分笑来,对四爷嘱咐:“满月酒正好是二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别忘了好好办办。”

四爷拱手应下,说道:“弘晶能得皇阿玛如此关怀,定然会健健康康。过几日天气好了,就抱过来给皇阿玛看看。”

乌雅氏急忙凑趣说道:“可不是,万岁爷,弘晶这孩子长的跟皇上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呢!”

大福晋悄悄瞥四爷一眼,扭头对直亲王耳语:“姑娘家家的,长的跟她爹一个模样,将来还能嫁出去吗?”

直亲王看众人不备,小声回答:“皇帝女儿不愁嫁,怕啥?”

大福晋干笑一声,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四爷陪着乌雅氏跟康熙说了一会儿闲话,就有小宫女送来药碗。四爷还要尝药喂药,康熙摆手道:“药补不如食补,请年娘娘给朕熬粥来吧。”

四爷只得放下药碗。屏风后答应一声,环佩叮当之后,便是一片安静。

乌雅氏坐在床沿,握住康熙的手,慢慢安抚。康熙也似累了,闭目假寐。四爷不好当即就走,只得恭恭敬敬站在床前。过了一会儿,大福晋只觉脚底酸软,想要提前出去。就见康熙慢慢睁开眼,问道:“郭络罗氏刚才给朕托梦了。”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信佛。一听鬼怪之事,不由来了精神,良妃更是躲在门边,低头竖耳倾听。大福晋大胆上前问道:“不知是什么梦境,皇阿玛可要请萨满来瞧瞧?”

康熙摇头,慢慢说道:“朕乃真龙天子,还怕她一个妇人不成?”顿了顿,看一眼大媳妇,慈*说道,“跟胤褆回府歇着去吧。你也是当祖母的人了,还整日里舞枪弄棒的,亏得胤褆一向惯着你,惠妃又是个慈*婆婆。换个人家,早就挨身上打了。”

大福晋撇撇嘴,埋怨道:“他不也成日里练武么。”康熙脸色一沉,“亲王跟王妃,能同日而语吗?出去,看完惠妃就回府,往后老实点儿,堂堂一个亲王嫡妃,居然带着格格们抓犯人。九门提督都是吃干饭的吗?”

大福晋挨了训斥,低头委屈半日,终究老老实实应下来。康熙这才缓和颜色,劝道:“回去吧,胤褆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在宫外好好过日子。朕年纪大了,管不了几年了。”

直亲王上前劝慰:“皇阿玛宝刀未老,不过是偶有小恙,孩儿还等着您康复,指点孩儿布库呢。”

康熙呵呵笑了,伸手指着大福晋说道:“你们练吧,朕怕是只能动动嘴皮子喽。”

说得乌雅氏等太后、太妃们都笑了。直亲王这才带着大福晋恭恭敬敬告退离开。

乌雅氏还要再坐一会儿,康熙借口有国事要与四爷商议,请她与众位太妃们各自回宫歇着。室内就剩下四爷与康熙,就听康熙问道:“郭络罗氏身后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四爷思量一番,慢慢答道:“郭络罗氏虽已被休,但毕竟是和硕额驸之女。念在她父为国殉职,她亦伏法,儿臣想,还是给她几分体面,安生下葬吧。”

康熙点头,“也罢,就请萨满做一场法事,安抚安老亲王亡灵。免得那孩子冥顽不灵,三天两头领着老安亲王来给朕托梦。”

四爷轻声应下,心里却愈发不信。过了一会儿,就听康熙吩咐:“既然查明,乃是郭络罗氏搞的巫蛊之祸,老八、老九连同宜妃等人都是冤枉的,咱们也不能冤枉了无辜之人,今日就放他们出来吧。过几日,正好一起陪朕去吃弘晶丫头的满月酒。”

四爷抿嘴,恭敬说道:“儿臣——遵旨。”

爷俩儿又说了一堆话,眼看康熙精神不济,年秋月带着宫女捧着粥锅进来,四爷便告退回养心殿。坐在殿内沉默半日,命人请来张廷玉,吩咐他传旨,放老八、老九等人出来。不一会儿,就听说老八、老九联袂到乾清宫谢恩。宜妃也得以伴驾侍奉。年秋月则是率先带着人,提前到畅春园去安排。

如此一来,倒成了太上皇后给太上皇宠妃挪窝了。

四爷冷哼一声,换了衣服,坐辇到永和宫去看八姐。

八姐正抱着弘晶逗弄,端柔公主与弘春站在一旁凑趣。众人见四爷来,除八姐外,全都跪地请安。

四爷嗯一声,径自坐到床边,看一眼八姐怀里弘晶,哼哼着说道:“今日大福晋说,四丫头长的像朕,怕是将来不好嫁。”

八姐略一迟疑,随即笑道:“像您那是福气。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才二十多天,又不是二十多岁,您这会儿就开始急了?”

说着,朝端柔公主瞥一眼,笑说:“二丫头听了,该埋怨你偏心了。”

端柔公主腾的红了脸,扭着身子娇嗔:“皇额娘,怎么又说道我身上了。”也不行礼,轻轻跺下脚,抽身出去了。

弘春抿嘴笑笑,对父母行礼告退,出去追端柔公主。顺便带走屋里伺候的人。四爷看四处无人,这才闷闷说道:“郭络罗氏死了。”

八姐一怔,拍拍弘晶襁褓,低头问道:“这么快?怎么死的?”

四爷叹气,“不想她却是个烈女。良妃说她行巫蛊之事,迷惑了老八、老九心智,郭络罗氏不服,撞柱以证清白。”

八姐摇头,“良母妃真是糊涂了。当别人都傻?这种罪名她也敢安上去。史上搞巫蛊之罪的,哪一个最后不是身败名裂?卫子夫借用巫蛊夺了陈阿娇后位,最后同样因巫蛊罪名自缢而亡。她真是糊涂了。”

顿了顿,又奇怪道:“良母妃乃是蒙古人,自幼入宫,未曾正经上过学,从未学过汉人那些弯弯道道。她怎么知道用巫蛊罪名?”

四爷冷哼,“她不知道,别人不知道?这宫里头,自幼熟读汉语典籍的,岂止一人?知道这么说能救老八、老九的,还用咱们猜吗?”

八姐闭口不语,良妃素来谨慎,敢轻易说出口,背后定然有靠山。至于是谁,还真是不用费心去猜。

夫妻二人谁都没说话。老八、老九出来,事态将如何发展,着实未知。四爷想着怎么叫这二人老实点儿,八姐则是担忧,怕二人重蹈当年除名宗室的旧辙。更怕良妃一时糊涂,上了某个人的贼船。只是如今她是皇后,身家性命、富贵荣辱全都系在老四一人身上,救老八等人,便是与老四作对。老四过的不好,她与弘旺几个别想有好日子过。思前想后,愁绪团团,无以解脱。

四爷看八姐愁容渐起,以为她是替自己为难,心中宽慰,轻轻抚上八姐眉头,揉了两把,笑道:“我还没难受,你就先为难的不行了。等出了月子,后宫之中,还要你多多周旋呢。顶着这么一副脸皮出去见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如何欺负你了呢。”

八姐陪着笑笑,“是啦,有您在,天上下冰雹我也不怕。”

四爷呵呵笑了,“这春天还没来呢,哪里就下冰雹了?真是异想天开。”二人说笑一会儿,外头宫女进来,说大福晋在门外求见。

八姐沉吟一声,“她怎么来了?”

四爷冷哼,埋怨:“你可是不知道,如今大福晋在太上皇面前,孝顺的跟亲闺女似的。”

八姐抬眉,笑道:“是吗?这可是好事。既然她那么孝顺,为何不把修葺畅春园一事交给她——们夫妻?”

四爷转眼明白八姐话中意思,接着说道:“甚好甚好,那么修葺所用资费,就从查获郭络罗氏赃款里拨吧。之前,班第就说了,有相当一部分赃款,暂时寄存在直亲王府呢。”叫你抢先藏郭络罗氏银子,哼,藏了多少,给朕吐出来多少。

永和宫门口,大福晋摸摸胳膊,抬头望天,“不是吧,倒春寒来了?瞧这样子,怕是要变天呐?”

68妯娌见面

第六十八章妯娌见面

大福晋抱着胳膊抬头望天,心里还琢磨老四这个媳妇真是磨叽,再不来人请她,扭头就走。正想着呢,瞧见老四带着人出来,见面笑上一笑,说道:“大嫂来了?皇后前两天还念叨着妯娌们什么时候聚聚呢。里面坐吧。”又问,“大哥可是先回去了?”

大福晋瞧见老四比方才乾清宫时候和气不少,到底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兄弟,遂乐呵呵笑道:“没跟皇上说呢,他哪里敢回去?带着二十一、二十四他们玩布库呢。”

四爷微笑道:“大哥倒是好身手,可惜了,朕在武艺上始终不如大哥。想想众兄弟们,武艺上能跟大哥一较高下的,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二哥了。”想起太子,四爷鼻子一酸,怕在大嫂面前失态,急忙抽身道:“大嫂且屋里坐,朕去看望太上皇。”

大福晋点头,望着四爷走远,叹气道:“难为你还记着二哥。”顿了一顿,等到屋里出来小太监催了,这才跟随入内。

妯娌姊妹俩一见面,互相之间反倒不知说什么好。算起来,自从弘晖死后,八姐占了那拉氏的身,总共就没见过大福晋几回。都是在年节宴席上,中间隔着三福晋,旁边偶尔还有八福晋郭络罗氏插科打诨。二人眼神都瞅着八福晋了,居然连句话都没怎么说过。今日屋里并无外人,大福晋这才好好打量这位“皇后娘娘”。看起来她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头上挽着淡青色帕子,遮住一头乌发,一身淡紫旗袍松松的套在身上,怀里拥着一个明*襁褓,似笑非笑,双目有神。不施粉黛,不饰金玉,倒比寻常坐月子的产妇更多了几分整洁、清爽,气度从容。

八姐也打量着这位大福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完,心里撇嘴:这才几年呀,就发福了,瞧那西瓜肚。啧啧!

那是,人家天天跟着直亲王那个粗人,后院就她一个当家的,但凡是个女的,都给撵到犄角旮旯里头,没什么竞争对手,于姿容上,自然而然就懈怠了。怎么比得上四爷有情调。没事儿养只小狗,有空画画美人儿。专拿后院女人做模特。那么会过日子的男人,能不好生保养,免得叫旁人钻了空子。

心里这么想,脸上立时带出笑来,乐呵呵说:“大嫂了,都是自家妯娌,不必行礼了,坐吧。”

本是句客套话,试想,哪个诰命见了皇后敢真不行礼,哪知大福晋偏偏心眼“实在”,腰弯到一半,听八姐说一句“不必行礼”,还真就直直坐下,笑道:“谢娘娘。”

八姐暗赞一声:好个没脸没皮!当下也不想说话,低头逗弄小女儿。

大福晋在旁不咸不淡夸了几句:“弘晶真是可*。瞧这小脸儿长的,跟她阿玛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八姐笑吟吟抬头,问道:“哦?大嫂见过皇上小时候。”

大福晋甩着帕子打哈哈,“见过,怎么没见过。小时候跟着额娘,给原先佟贵妃请安时候,见过好几回呢。”

“原先佟贵妃?”八姐默然叹息,孝懿皇后之所以在后世中声望超过了孝昭皇后,靠的还是老四这个寄养的娃。若是原先太子登基,以他二人之间那淡薄的“母子”情分,哪里有她一个继后风光的份儿。

大福晋听清楚八姐喃喃之语,心知说错了话,赶紧改口,问道:“刚才臣妾来时,路上碰到端柔公主。算起来,公主今年有十三岁了吧。就是不知道哪家公子有这个福分了。”

八姐微微一笑,答道:“是啊,二丫头虽然不是我亲生,我跟皇上都把她当嫡出一般疼*呢。等过了孝惠章皇后国丧,也该办她的事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可惜我身处后宫,轻易不见八旗少年,也不知谁家有好的。大嫂常在外走动,可有合适人家?不妨跟我说说,日后若果真成就二丫头美满姻缘,也是善行一件。”

大福晋呵呵笑笑,“成,有合适的一定跟娘娘说。”反正我们家闺女都嫁出去了,不用跟你争。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聊来聊去,不过就是家长里短,没什么意思。又因未曾挑明相认,不能轻易聊起朝政。言语中多加谨慎,大福晋难免有些不舒服。说了几句,站起来说道:“叨扰娘娘大半天,臣妾先回去了。等过几日四公主满月酒时,再来给娘娘请安。”

八姐笑道:“大嫂有事且忙。我这几日不能出门,就不送了。”

大福晋笑着摆手,连说不敢。抽身出门,迎面碰见怡亲王福晋领着丫鬟们大摇大摆过来。二人打个照面,春风和煦般互相见了礼,大福晋笑问:“弟妹啊,可是去瞧皇后娘娘?”

十三福晋笑答:“正是呢。刚从皇太后那边回来,她老人家说想念小孙女想念的紧,偏偏四公主年纪小,天气又冷,不能忘外抱。这不,叫我来看看四公主,顺便看看皇后。”

大福晋乐了,径直走过去,嘴里道:“去吧去吧,过一会儿四公主就睡了呢。”

十三福晋侧身让她过去,对着大福晋背影冷笑,“看你回去后,还笑不笑的出来。”

永和宫内得了消息,八姐命人出来迎迎十三福晋。不管妯娌关系如何,老十三可是颇得圣宠,对这位“怡亲王福晋”,自己总要做做样子才成。

不一会儿十三福晋进来,行礼之后,凑过来抱着四公主乐了一会儿,瞅着四公主饿了,交给奶娘下去喂奶,坐到八姐床边说道:“郭络罗氏已经下葬了。是八贝勒亲自安排的。场面还算哀荣。”

“哀荣——?”八姐冷笑,“人都死了,还讲究什么哀荣?郭络罗氏是个糊涂人。何苦来哉。”

十三福晋讪笑,“她就喜欢飞蛾扑火,能怪得了谁。”

八姐摆手,避而不谈,问道:“你们家几位格格有日子没见了,过几日天气好,带进宫里,叫皇太后看看,也叫端柔公主她们姊妹在一起说说话。她们小姑娘不比咱们妯娌,往后几十年能常常见的。等过两年孝惠章皇后孝期一过,孩子们出嫁了,再想亲热,也难见一回了。”

十三福晋点头,“可不是,一眨眼,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八姐抿嘴笑道:“是啊,格格们不说,弘时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咱们也老了,等娶了媳妇,家里头的琐事,我就不管了,交给媳妇,学太上皇后,只等着含饴弄孙就得了。”

十三福晋眨眨眼,想开口问,又不能直接说:“四哥也要学太上皇?”

话到嘴边,心知不妥,急忙改口道:“瞧您说的。您正是风姿卓越的好时候。就是娶了媳妇,不过是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还得好好教导一番,才能独当一面呢。”

八姐微微一笑,暗暗掰着指头算一算,弘旺到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什么时候赶老四下台,比较合适。早了不行,老四还硬朗着,其他兄弟们也都卯着劲儿等着给皇帝下绊子。那等麻烦事,还是让老四去坐恶人吧。晚了也不行,晚了弘时那边容易出变故,总不能让弘时因为夺嫡,再给出继喽。不管怎么说,他还叫自己一声“额娘”,叫弘旺一声“弟弟”。兄弟相残,有自己跟老四这一辈子人干,也就够了。

十三福晋可不知八姐心里这等想法。顿了顿,看她脸色依旧和气温婉,便忖度着说:“主子娘娘,听说,太上皇要建畅春园,事儿已经交给直亲王府了。”

八姐抿嘴,淡淡答道:“有这事儿啊?那不稀罕,皇上常说,直亲王夫妇孝顺,这事儿交给他们,皇上放心,我也放心呢。”

十三福晋心里琢磨:这不是想找那俩人弄钱了么。这几日十三哪次回家不是发愁国库里没钱。真是怪了,老爷子这辈子励精图治,怎么到了到了,连家底都没存下多少。多亏有郭络罗氏搂钱,如若不然,看老四从哪儿伺候老爷子!

当然,这事儿不用十三福晋发愁。略想了想,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拍拍衣袖,告别八姐,依旧去慈宁宫陪乌雅氏太后说话。看天色不早,出了宫回府,顺道拐弯儿,去十四贝勒府邸瞧瞧孤儿寡母,送些东西,好叫他们母子日子不难过。

十三福晋因为怡亲王得圣心,日子过的滋润。大福晋可没那么得四爷欢心的丈夫。夫妻二人出了宫,一同进了书房,俱是一张黑脸。

弘昱正在院子里抱着弟弟弘早玩耍,瞧见父母高高兴兴出去,生着气回来,吓了一跳,还以为郭络罗氏又跑了。急忙叫弘早回院子里找大嫂赫舍里氏玩耍,自己一人进了书房。拜见父母已毕,小心询问起来,这才知道,四叔那边扣了个大帽子,叫自家阿玛出钱,修葺畅春园呢。

弘昱忍不住笑出来,“四叔也太小气了吧。御园岂是能由亲王出钱的?”

大福晋靠在太师椅上,大正月的拿折扇扑扑扇着,恨恨道:“自然不是咱们出钱。是用前儿郭络罗氏那边搜刮来的。真是的,刚攥手里,还没捂热呢。”

弘昱抿嘴儿,低头想了半天问道:“那——弘皙呢?皇爷爷素来那般疼他,皇爷爷修养之处修葺,就没他理郡王府什么事儿吗?”

“弘皙?”大福晋抬眼,“你怎么会想起他来?”

69火器营造

第六十九章火器营造

当着亲娘的面,弘昱自然没什么隐瞒的,大福晋问,便一五一十说道:“按理来说,我们这一辈里,我跟他算是比较亲近的叔伯兄弟了。哪知道自从二叔去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昨日弘昇找我,说是想几个叔伯兄弟一起聚聚,就连弘时、弘旺都出宫来了,我们等了半日,也不见弘皙。我悄悄打听了,原来,他背着人私自造火器呢。”

大福晋闻言惊坐而起,“什么?”

弘昱抿嘴,“孩儿知道这事一旦露出来,必定是血雨腥风,故而当时什么都没说,就连阿玛那里,都瞒着,生怕出一点儿纰漏,害了弘皙。可是,若由着他这么下去,日后必定乃是一大隐患。额娘,二叔、二婶去的早,皇爷爷又病着。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弘皙犯事。到时候——”他得势了,咱们要倒霉;他不得势,咱们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大福晋自然明白弘昱话中意思,坐稳了点点头,扶额道:“让我想想,这件事暂时先别跟你阿玛说,外头千万要瞒下才好。”

弘昱躬身拱手道:“孩儿知道。”看大福晋沉思想事,弘昱不敢打扰,躬身告退,留大福晋独自琢磨。

也不知大福晋琢磨出了好主意。第二天,就带着儿媳妇赫舍里氏到郊外静安寺上香。静安寺乃是乃是皇家寺院,寺院内停放着仁孝皇后梓宫。自从太子薨后,一直都由弘皙仔细照应。大福晋婆媳俩这么一去,弘皙自然知晓。当日,便有弘皙生母李佳氏赶往静安寺,明面上给婆婆上香,暗地里,却是悄悄打听打听。

大福晋乃是正房嫡妻,李佳氏在她眼里,除了是弘皙的娘以外,不过就是个偏房,没什么大不了的。弘皙不来,有些话也不能跟李佳氏说。便脱口头疼,叫儿媳赫舍里氏打发。

李佳氏迷迷糊糊听赫舍里氏含含糊糊说了一通,自己十分不解。不好直问,只得告辞,回理郡王府,跟弘皙说明。

弘皙心中迟疑,问明白李佳氏离开不久,大福晋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静安寺回京。低头想了想,叫人备车,换了百姓衣服,悄悄离京,到静安寺探看究竟。

到了寺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见什么异常之处。弘皙心里奇怪,又叫人仔细查看一番,还是没什么不同。琢磨着大福晋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故意消遣来着,就听见外头府里小厮骑马报信:“主子,宫里来人,传皇上口谕,命您明日进宫呢。”

弘皙一咯噔,招手叫来小厮问:“谁来传的话,有没有说什么?”

小厮躬身说道:“回主子的话,是个养心殿小太监,只喝了半杯茶,并未说什么。传过来的话是:皇上多日不曾与大侄子叙话,心中想念,请您明日得空去一趟,叔侄俩好亲近亲近。”

弘皙闻言笑了,当年阿玛与四叔关系好,如今人走茶凉,没想到四叔还愿意给这个脸面。可惜了,若是阿玛瞧见,也不知该如何想呢。

回到府里,面见李佳氏。瞧四下无人,李佳氏拉过弘皙,悄声说道:“那位大福晋,我瞧着,越来越熟悉了呢?”

弘皙微笑不语。大福晋对他关心,确实过了头了。第二日一大早,不用大朝会,弘皙收拾利落,换上崭新朝服,进宫面圣。彼时四爷正与鄂尔泰说话,听说弘皙来了,笑呵呵道:“这孩子,说了让他得空过来,这天还没亮呢,准是又没吃早饭。”摆手叫弘皙进来,君臣叔侄俩见礼已毕,四爷问:“可是饿着肚子来的?”

弘皙急忙腼腆笑道:“早上来的时候,喝了一碗粥,别的倒是没吃什么。还请皇上四叔可怜可怜侄儿,赏侄儿一口饭吃。”

四爷闻言,对着鄂尔泰哈哈大笑,“朕说什么来着?没吃饭呢。”

鄂尔泰赔笑,“主子心疼侄儿,着实令臣感慨万千。回去后就叫侄儿们过府吃东西。不吃撑了不准回去。”

四爷听了,笑的更是高兴。指着弘皙道:“你别找朕要饭吃。朕平日里吃饭,还是找你婶娘呢。正好这会子朕忙,你先去永和宫吃饭。吃完了给朕带些点心过来。朕也饿了。”弘皙刚要答应,四爷又说,“别忘了多带些,叫鄂尔泰也尝尝。”

鄂尔泰跟四爷算是老伙计了,听了这话,忙不迭满脸堆满笑来,跪地谢恩。口里道:“主子娘娘的手艺,家中夫人曾有幸品尝过。回府后,跟臣念叨了好几天。可惜,拙荆手拙,到底还是没能偷师成功。如今,臣托主子的福了。”

四爷哈哈大笑,“今天怕也托不成朕的福,皇后正在坐月子,她那边做饭,都是几个丫头捣鼓呢。”

弘皙在旁笑道:“皇上四叔谦虚了,谁不知道,几位妹妹深得婶娘真传。啧啧,侄儿都忍不住流口水呢。这就告退,去大吃海喝了。”

君臣叔侄哈哈笑笑,弘皙到底没敢抽身就走,陪着四爷又说几句吉祥话,这才告退。到了永和宫里,果然八姐正在月子里,不便见成年男子,端柔公主与元敏公主亲自迎接弘皙进去,到窗户外头跟八姐作个揖,随后跟着端柔公主到偏殿领饭。

进来殿内,一股春意。这个偏殿窗户上装的都是西洋花枝玻璃,亮堂堂的,里面陈设也是欧洲风味桌椅,长桌上铺着镂空桌布,摆着高脚银烛台,高脚杯旁,乃是冰镇红酒,唯独宫女们依次端上来的餐具,乃是官窑瓷器。弘皙瞥一眼桌上,笑着对端柔公主拱手:“二妹妹真是高看我了,这么多东西,都赶上满汉全席了,我哪里吃的下呀!”

端柔公主笑道:“吃不了收拾了,回家再吃。再说,不过就是些牛奶面包牛排火鸡之类的,能值多少?牛排还是十分熟的,断然不叫您吃不下。”

顿了顿,端柔公主笑道:“二哥哥您还是赶紧入席吧,要知道,今日这么一桌,可是弘昱哥哥前几日嚷嚷了好几遍,我才学会的。若不然,您今天来了呀,也就只有烧饼夹豆腐,就着豆腐脑、胡辣汤了。”

弘皙心里念叨:“我倒宁愿喝胡辣汤。”眨眨眼问道:“怎么,这是弘昱要吃的?他吃什么东西,怎么跑宫里来了?”

端柔公主笑道:“大福晋不让他在家里吃半生不熟的,只好跑宫里来求皇额娘通融呗。”

说完,一甩帕子,“二哥哥先吃着,我去瞧瞧四妹妹。等会儿送来点心,请二哥哥捎到前头给皇阿玛尝尝。”

笑着送端柔公主出去,弘皙坐到偌大一个长桌前,看着满桌食物,颇有些食不知味。莫名其妙一桩事,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大福晋究竟在其中想表达什么意思,四婶娘又想暗示什么?究竟他们想要自己怎么做呢?

正捏着刀叉划拉牛排,猛然听见砰的一声,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赶紧笑呵呵上前告罪,出了门去看,回来躬身答道:“郡王爷莫担忧,刚才那是五阿哥、六阿哥在外头放炮仗玩儿呢,说是等四公主满月时候做烟花瞧。元敏公主已经照顾二位爷去了。郡王爷您只管吃着喝着。炮仗不过是小火器,不用烦心。”

弘皙瞥这个小太监一眼,低头切牛排,一语未发。

八姐坐在屋里,听端柔公主说,弘皙吃了一半,放下刀叉便走了。火鸡一刀未动,端柔公主叫小太监包好,要送到理郡王府,弘皙都婉拒了。只是带着点心,到养心殿去见四爷。

八姐微微一笑,瞥一眼端柔公主,说:“这几日,你皇阿玛见了鄂尔泰家二公子,很是赞赏呢。”

端柔公主脸色微红,低头玩弄手帕,不敢答言。

八姐微微一笑,拉过来端柔公主,叫她坐到床边,摩挲着这孩子脖颈,柔柔说道:“前几日土谢图汗部亲王来了,还带来他们家的小世子。”

端柔公主猛然浑身一僵,就听八姐轻笑道:“可惜了,那位世子比你小一岁,女儿家么,还是找个大点儿的女婿好,懂得疼人。”顿一顿,幽幽说道,“再说,咱家不还有弘春了么。”

端柔公主低着头,眼泪直在眼里打转儿。良久,方才趴到八姐膝盖上,哽咽道:“额娘…”

八姐轻笑,拍拍端柔公主胳膊,柔声道:“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端柔公主走后不久,四爷便回永和宫吃饭。饭毕,夫妻二人说闲话,说起将端柔公主许配鄂尔泰次子鄂实。八姐点头,“合该如此。宋氏这些年,忠心耿耿跟着皇上,端柔公主是她的心尖子,性子又娇柔,不比弘春,从小叫我摔打惯了。宁肯让弘春抚蒙,也不能让二丫头去。若不然,可真是心疼坏宋氏了。”

四爷点头,握住八姐的手,叹气:“可怜弘春了,就是。”

八姐笑道:“咱家教出的姑奶奶是什么本事,您还不知道吗?您呐,还是先可怜可怜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那位小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