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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卡开门时,陶洁的目光不由自主往走廊上麦志强的背影投射过去,心里涌起融融的暖意,她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

手机在背包里响了几声,她打开来看,李耀明有短信过来,他今天又加班。

4-3

躺倒在酒店床上时,陶洁只觉得累得要死,原来还担心睡不惯酒店的床,结果洗完澡爬上去,没五分钟就迷糊了过去。

没睡多久又被手机声吵醒,是爸爸打来的。

陶洁差不多每个周末都要给家里打电话,每次都是爸爸接的,无非是问些家长里短的话,陶洁对妈妈这么久还不肯答理自己深感无奈。

这两天她忙着准备培训的事,居然忘记给家里打电话了,爸爸耐不住,于是给她打了过来。

一听说陶洁在苏州,爸爸有点兴奋,“那不是离咱家挺近的?你能回来一趟吗?”

“不行啊。”陶洁对着白墙噘起了嘴,仿佛爸爸就在眼前,“我是在工作,行程排得满满的,而且我连回京机票都订好了,星期天一早回去,打折机票,没法改迁的。”

其实来之前,回家一趟的念头也曾在心头闪过,只是一想到回去还要看妈妈那张硬邦邦的脸,她心里就着实犯怵,只能随便找个借口胡乱搪塞爸爸。

爸爸不甘心,“那我们去苏州一趟好了。告诉我,你住哪个酒店?反正星期六我跟你妈都有空。”说着,又压低嗓门,仿佛怕妈妈听见,“小洁,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妈妈想你啦,这两天跟我旁敲侧击打听你在那边的情况呢!”

陶洁喜上眉梢,“真的啊!老爸你真厉害!”

爸爸苦笑一声,“厉害什么呀,你这个丫头啊,真是没良心,一走就是三四个月,你妈不理你,你也想不到要跟她主动求和。”

“我想跟她合好来着,是她不肯接我电话嘛!”陶洁不免委屈。

“算了,不说了。”爸爸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你还没告诉我住哪家酒店呢!”

“爸,我看你们还是别过来了。”陶洁忙道,“再近也要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呢,挺累的,我妈出门在外又容易失眠。再说你们真要来了,也不一定能跟我说得上几句话,我在一个培训上面,忙得要命,到时候肯定顾不上你们。”顿一下又道,“等放假的时候吧,国庆放假我找时间回去一趟好了。”

“小洁。”爸爸迟疑了一下,“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陶洁一听他的口气心里顿时一紧,隐约明白他想问什么了,果不其然,爸爸接下来就又开始老生常谈了,“你去北京是不是为了李耀明?”

“爸——”陶洁觉得有点烦。

“不是爸爸想窥探你的隐私,爸爸一直都尊重你的选择,但你是不是也该把一些情况真实地跟爸爸说一说呢?”

当惯了老师的爸爸用平时训导学生的口吻对陶洁道,她能听出里面有一丝威严的气息,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不太敢用撒娇来搪塞爸爸了。

她反复迟疑后,终于应了一声,“…嗯。”

说出来了,心里的惴惴不安反倒减轻了不少,反正迟早要知道的,至少,隔着电话线,他们再愤怒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其实当初在学校时,陶洁就意意思思跟父母提过这事,他们一听对方是从小县城里出来的,就不怎么乐意,尤其是妈妈,说话更是斩钉截铁,“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一家子老老少少不知道有多麻烦呢,你没看电视里演的,全是因为跟农村人结婚惹出来的麻烦事!小洁,我告诉你,你一毕业就得给我回来,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远嫁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当时陶洁为了这事跟妈妈就怄过好几天气,还是爸爸从中调解了才改善关系的,不过此后“李耀明”这个名字就成了双方无法碰触的雷区,横梗在妈妈心上,提都提不得。

陶洁本质上是个乖乖女,不想惹父母操心,但她同时又是个爱情至上的理想主义者。既然明的不行,她就打算走曲线救国,偷偷溜走,等将来生米煮成熟饭了,谅妈妈也没辙。

她没想到的是,来了北京之后才发现这条路真是千里迢迢,遥遥无期。

电话那头一时静默下来,爸爸难得这么安静,陶洁心里有点莫名的难过。

“爸,我长大了,您不是一直说,希望我能当自己的主人么?”

爸爸听着她把自己过去鼓励她的话都一股脑儿还给自己,只是无奈地轻吁了口气,他明白,女儿的确是长大了,很多事也都不再需要向做父母的请示了。

“那你…有没有…”爸爸仿佛不甘心,吞吞吐吐地继续追问下去,“你们有没有…住在一起?”很艰难的一句话,但到底还是给问了出来。

陶洁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承认,“那个…没有…当然没有,爸你别乱想。”

“哦,那,那就好。”爸爸也很尴尬,重重吁了口气,不知道是轻松还是窒闷。

跟父亲的这通电话让陶洁既觉得沉重同时又有点释然,挑明了其实更好,省得再象从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她相信爸爸是爱自己的,也会好好跟母亲解释。一想到不用面对母亲知情后如珠炮似的轰击,她禁不住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再重重呼出一口气,那声音跟她爸爸在电话里发出的如出一辙。

培训第一天是从咨询公司聘请来的讲师的课程,陶洁战战兢兢听命于一旁,半天下来,她却发现自己有点过于谨慎了。

课堂气氛轻松活跃,咨询师的教具大部分都是自备来的,陶洁坐在教室角落里,悠闲地度过了头一天的时光。

第二天是财务专业课程,讲师是来自上海办公室的财务总监陈枫。

陈枫四十多岁,女性,在BR服务了已近十五个年头,从一个小小的保洁员做到中方最高级别的财务主管,她是BR的传奇之一,也是BR几个最有名的工作狂中的代表人物。

第一天吃中饭时,陶洁跟几个学员坐在一起,因此听到不少关于陈枫的私人八卦。

据说她跟至今碌碌无为的丈夫分居已近八年,可以说是把全部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加班对她来说天经地义,因为回家也不过是孤单对着四面白墙发呆。她的前任老板在回美国之前曾经握着她的手称赞她,“你是我所见过的BR最为出色能干的员工。”

但就是这样一位一心为公司做牛做马的员工,在08年那场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中,差点被列入裁员名单,只因为她的薪水在back-office中的高分位线上。幸亏那位曾经夸奖过她的前任老板在总部看到了名单上有她的名字,出于念旧,及时拯救了她一把。

“我可以为公司去死。”这是她得知前任老板对自己伸出援手后的唯一反应。

陶洁立刻就想到了中国的那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

现代社会,尤其是在换人比翻书还快的外企中,果真还存在这样的伯乐与千里马似的关系么?

第二天,陶洁终于见到了陈枫本人,她有一张沧桑坚毅的脸,笑容既友善又硬朗。谈吐更是一如陶洁预想的那样,干脆、果断、决绝。

陈枫讲课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赢得学员的广泛好评,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于她不清楚如何解答的问题,她从来不会为了面子含糊其辞掩盖过去,而是会直接告诉你,她不知道,等回去查实后再给予答复,并跟提出疑问的学员互相交换联络方式。

陶洁在角落里关注着场上的一切,很快就对陈枫竖立起了好感。中午她主动跟陈枫在一桌上用餐,学员们也都很喜欢她,把陈枫周围挤得满满的。

聊天的话题更是五花八门,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她当年是怎样从小卒做到将军上的,对于这个问题,陈枫想来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她举的那些细小的例子既生动又很能感染人。

“BR当初在x市招聘的时候,我还在一家国营单位里混日子,当时X市的外企还凤毛麟角,我于是对自己说,我一定得进这家公司,好像有个声音在召唤自己,我总觉得只要进了BR,我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真是很神奇的第六感,然后我就去应聘了。那时候,我的学历只有高中毕业,大事干不了,只能做保洁员。我想保洁员就保洁员吧,先进来再说,至少工资比原来单位高一截啊!”

陶洁混迹在众人当中,听得也是有滋有味。

“当时BR的管理人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老外,欧美人,吃不惯公司统一定制的中餐。其实别说他们了,连我都吃不惯,经常自己带午餐包过去。有一回很偶然的,有个叫jonny的美国人看到了我的午餐,下午他让秘书告诉我,请我明天帮忙给他做一份午餐,就照我那天吃的花色就成,我一口答应。没想到那会成为一个开始,此后,来找我做便当的老外越来越多,要求也各不相同,我忙得团团转,后来灵机一动,就做了一份菜谱,每种菜肴都标明了使用的材料、成本核算,人工费用等明细,并分发给每位要订餐的老外一份,让他们勾选出一周想要的食谱,我只要按方抓药就成,省去了很多来回沟通的时间。”

“陈总,照这个发展趋势,您后来应该去开快餐连锁店才对啊!”听众中有人打岔,引发出一阵笑声。

陈枫也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我这个无牌照作坊经营了一个月不到就被勒令停业了。不过我的志向也不在这上面,这事纯属吃力不讨好,要花很多功夫下去才能让客户满意,利润又薄。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因为我的计划表做得很周密精准,价格也公道透明,有位财务部的头儿觉得我有点当会计的潜质,刚好他们那儿缺一个登机账本的后勤,就把我招过去了。我在那儿一干就是五年,这期间,我跟好几位同事恶补了许多财会知识,还花钱去上了个补习班。后来会计制度改革,所有的数据都要输入电脑了,可我连打字都不会,只能乘别人下班的时候留下来继续摸索,就这么坚持了一年,终于赶上了其他同事。”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听者都能想象得出来,在她成功的背后,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正是她的刻苦,造就了后来的神奇。

听陈枫侃职业是很带劲的一件事,人人都能从中得到鼓励,但她却几乎不谈自己的家庭,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在她的话语中,总是在强调着工作对她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我不能没有工作,一天都不行。”她总是这样感慨。

“那总会有退休的一天啊!退休后您打算做什么?”陶洁忍不住插嘴问她。

陈枫瞥了她一眼,慢慢地道:“不知道,没想过。”她有点茫然地阖上眼睛,然后笑道,“也许会自杀。”

望着陈枫不再年轻的脸庞,陶洁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从心头升起,刚才因为她高谈阔论所带来激昂情绪也一下子荡然无存。

在企业里,成功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它要以怎样的代价才能获得?又是否真的值得?

陶洁理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她,她绝不想象陈枫那样,做个除了工作什么也不需要的机器。

4-4

陈枫是下午六点讲完课的,当晚就坐火车回了上海,明天一早还有一个会议在等着她。

两天熬下来,陶洁已然成了熟练工,贝蒂偶有电话过来,她每次都能神清气爽地以“万事皆顺”作回答,信心由此增强了不少。

第三天一整天和第四天上午都是麦志强的课,消失了两天的他一大早就准时出现在讲台上,陶洁远远望着他,心里竟有种踏实感,不再象前两天那样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麦志强讲课的语速不快不慢,给人从容不迫的沉稳感,他很喜欢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实例来带动课堂气氛,学员门大都钟情于这种授课方式,连陶洁都听得津津有味。

麦志强建议大家有问题可以随时提,打断他讲话也没关系,他的鼓励催生出异常轻松活泼的课堂气氛,各种有趣的问题此起彼伏,甚至有些爱出风头的人还借此来发表一些奇谈怪论,麦志强一概笑着照单全收,“做营销就是要想尽各种办法去挖掘客户的甜蜜点,中规中矩的模式化理论在激烈的竞争中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了。”

陶洁发现,每个能走到讲台上去的老师都不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杀手锏和致命吸引力。也难怪,这是BR最高级的培训,几乎每个讲师都是在BR身经百战、千里挑一出来的。

在被这些讲师的个人魅力迷住的同时,陶洁不觉又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她是不是也能够有朝一日走到台前,光是感受一下来自台下的那数道倾佩的目光也是一种无上的荣光罢?

这样想的时候,陈枫的脸再度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引发她一阵警觉,然后不得不在心里坦承,与其人前风光,她其实更享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小人物生活。

坐在角落的桌子前正听得入迷,忽然有个声音在她斜对面响起,“袁老师,红色的白板笔没有了,麻烦你给麦老师拿几支过来,谢谢!”

学员们哄堂大笑,陶洁也微红着脸起身出去拿笔,她有些懊恼,自己过分注意讲课内容,以至于忽略了trainer的需求。

这帮学员里很有几个能搞怪的,他们忽然发现陶洁长得颇有几分象电影演员袁泉,于是在一个人开口叫了她“袁老师”之后,其他人都纷纷效仿,以至于大家最后都没记住她的真名。

不过陶洁没觉得有什么不高兴的,两天下来,她跟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同事们相处得非常融洽了,她尽心尽责的办事态度赢得了绝大部分同事的好感。

拿着笔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刚好麦志强在让大家分组讨论,他背对着门站在陶洁的桌子旁,双手缚在背后,若有所思地观望着踊跃发言的学员们。

乘这功夫,陶洁忙上前把几支笔递给他,麦志强笑着接过,对她说了声谢谢,目光里似有揶揄之意,她还没体味过来,却听他轻轻唤了声,“袁老师。”

陶洁脸一红,没想到他也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正不知该如何应对,麦志强已经走向讲台,讨论结束了。

下午六点左右,课程刚结束,陶洁就接到贝蒂的电话,她已经到酒店了。

陶洁告诉她晚宴的具体时间,两人约好一会儿在包厢里见。

按照惯例,培训期间可以有一到两次大会餐,讲师与学员以及学员们互相之间都能联络下感情,人脉与纽带无论在哪里都有用武之地。

方便起见,陶洁把第一次会餐的地点放在了酒店,熟门熟路。她提前了十分钟到包厢,已经有不少学员坐着喝茶了,贝蒂跟麦志强也都在,正聊得高兴。

陶洁走过去跟贝蒂打了招呼,她脸上的气色看上去比在北京时好了不少,但陶洁总觉得有点强撑似的。

麦志强不失时机在贝蒂面前夸赞了陶洁几句,陶洁不免感激地投过去一瞥,贝蒂是要面子的人,听毕自然也很高兴。

聚餐开始时,两个讲师跟陶洁分别各占一桌,陶洁其实不善言辞,但没办法,她是组织者,绝对的主人身份,幸好她坐的这一桌上女同事偏多,大家吃起东西来都文绉绉的,不似另外两桌那样放肆狂闹。

也许是之前几天的课太紧张了,此时一旦放开,大家难免有点忘形,几个会闹的男学员,以麦志强那一桌的为最,公然拼起酒来。

没多久,贝蒂就走过来,凑在陶洁耳边低语,“我还得回去备课,先走了,这里你好好看着点儿,别让他们闹得太过分。”

陶洁知道她的习惯,每次讲课前都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认真备课,培养讲课情绪。她赶忙点头应承。

贝蒂一走,现场能镇得住气氛的就只剩下麦志强一人了,但他是销售出身,见惯了这种起哄笑闹的场面,也不阻止,于是拼酒的现象就愈演愈烈起来。

陶洁本想安安静静在邻桌打酱油看热闹,直到晚宴结束为止,没成想“树欲静而风不止”,麦志强那一桌忽然有人在嚷嚷,“那个小袁老师呢?小袁老师哪儿去了?”

陶洁一惊,本能地回头,只见那位特别会闹的叫盛军的男学员已经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走到她面前,腰一弯,手一托,作了个“请”的姿势,“袁老师,跟我去那桌上坐坐吧。”

陶洁见他脸色通红,十分疑心他是否已经喝醉,但架不住旁边桌子上的哄闹声,只得站起来走了过去。

“袁老师,我们都看得出来,这两天你很辛苦,我们呢,没什么能报答的,只能敬你一杯酒,聊表心意,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这哪是报答,分明是为难!

麦志强抱着膀子坐在陶洁正对面,含笑看陶洁红头胀脸地推开面前的酒杯,很显然,她不会喝酒。

这一桌上百分之六十的人都是销售出身,有几个还曾经在麦志强手下干过,个个能说会道,岂肯就此罢休,陶洁不知道,她越是推让,他们就越来劲。

“不赏脸是不是?大家说,袁老师不赏脸咱们怎么办?”能搞的销售扯开嗓子问同伴。

“那就罚老师唱支歌给我们听吧!”有人笑嘻嘻地提议。

周围一片稀里哗啦的鼓掌声。

陶洁的脸色越发通红,麦志强眼看她快撑不住了,开始考虑是否需要挺身出来给她挡挡酒。

但出乎他的意料,陶洁却突然端起了桌上的杯子。

“酒我是真不会喝,不过我更不会唱歌。”她凝神瞅了眼杯中的红酒,表情痛苦,但一想到自己如果不喝,这帮人恐怕不肯放过自己,索性长痛不如短痛了!

她一咬牙,一扬脖,就把整杯红酒给灌了下去。

底下一片哗然,“袁老师好酒量啊!”

陶洁把酒杯重重搁在桌子上,她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燃烧了起来。

“来来,袁老师,我敬你一杯,您真是巾帼英雄啊,这是!”三四只酒杯几乎在同一时刻涌到她跟前,人人都被她刚才的“豪举”给震撼了!

陶洁知道自己不能再喝,坚决回绝,“不能再喝了,刚才那杯就算我敬大家的好了,再说明天还有课,喝趴下了可就没人给你跑腿了!”

“没事没事,袁老师如果真的趴下了,就好好睡一觉,我们绝不打扰!”始终站在她身旁的盛军油嘴滑舌地说。

陶洁此时已是面若桃花,娇艳欲滴,水波流转间,竟有种平日不多见的妩媚,麦志强觑在眼里,内心深处没来由地被拨动了一下。

“好了,好了,大家都适可而止吧。”麦志强笑着起身解围,“还看不出来么,小袁老师真不会喝酒,哪是你们的对手啊!”

“嗬!麦总给袁老师出头啊?那行!我们敬袁老师的酒您都替她喝了成不成?”销售们就坡下驴,把矛头转向了麦志强。

陶洁扶着面前的一张椅子背,浑浑噩噩地看大家插科打诨,一言不发,仿佛置身度外一般,脑子里一会儿混沌一会儿清醒,竟然感到一种放肆的痛快。

麦志强迅速瞟了陶洁一眼,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八成已经醉了。

“可以。”他不紧不慢地对敬酒者道,“不过只限于已经搁桌上的这几杯,再有谁浑水摸鱼非要敬就不厚道啦!”

他数了数面前的杯子,一共五盏,陶洁来之前,他并没有喝多少,自忖了一下,应该能撑得住,于是吸了口气,一盏盏举起来喝。

每饮完一盏,就会有人带头鼓掌,大约是这边的戏份太精彩了,其他两桌也有不少人跑过来围观。

麦志强做销售的时候,酒量很好,后来有过胃出血后喝起来就明显节制了。他喝酒跟别人不一样,不是一喝脸就红,反而越喝脸越白,精神也越好。

还剩最后一杯时,他的手刚伸过去,那杯盏却被陶洁先一步抢了过去,她微嘟起嘴,含着笑高声对始作俑者的销售道:“我其实不是老师,不过既然你称我一声老师,那老师说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此时围观的就愁气氛太寡淡,七嘴八舌替他嚷嚷,“听,当然听。”

那销售眼见陶洁一副不胜酒力的醉状,自然不好意思再欺负她,点头笑道:“好,我听。即便袁老师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辞!”

陶洁莞尔一笑,“那倒不必,油锅还得现搭,很麻烦。”

众人大笑,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挺羞涩的小姑娘原来还是内秀。

“刚才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敬了我那么多杯,无论如何,我也得回敬才是!”她扭头忽然对麦志强道:“麦总,这一杯我可拿来做人情了,您没意见吧?”

麦志强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能少喝一杯总是好事,当下也笑着点点头。

一杯红酒对销售而言实在是小意思,他二话不说接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几口就灌了下去。

陶洁满意地鼓了鼓掌,此时她的脑袋开始胀疼,她意识到得尽快离开了,否则难保不出洋相。

“时间不早了,我看大家也应该都吃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去结账,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哎,袁老师,这样不太…”销售显然没尽兴,还想接着闹。

陶洁回身一摆手,干脆拒绝,“我是辅导员,我说了算,还有,我不姓袁,我姓陶。”

结账很简单,找酒店方面接待的负责人签个字就成了。

签完字,陶洁感到头重脚轻,便没再回包厢,直接摸着墙往电梯间走,准备赶紧回房休息。

她的房间跟贝蒂的在同一楼层上,才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贝蒂脚步匆匆地往电梯这边赶,一边走路,一边还在接电话,眉头紧蹙,显得不胜厌烦。

“…你听我说,我全都安排好了,连最大的项目昨天都跟老板刚刚review完…我知道,只要再等我两天而已,我明天讲完课,后天就能过去,我机票都买好了…

她似乎在跟谁解释着什么,但对方好像对她给出的答复不满意,在短暂的停顿后,她声音忽然扬高,“那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我也有工作的,我不能丢下三十个学生不管啊…”

贝蒂横眉厉目地站在电梯口,神情十分激动,陶洁经过她身边时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跟她打招呼,但很显然,贝蒂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话以外的地方。

陶洁在她身后停留了几秒,又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面颊,最终决定不打扰她,直接擦身过去。

4—5

回到房间,她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又撕开免费的绿茶包,冲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晾在桌子上,然后去盥洗室冲了个澡。

才刚把睡衣换上,房门外就有人在轻轻叩门。

她朝门口处望了两眼,不知道会是谁,不过学员多,倒是常有人来找她。她只得又换了件衣服,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麦志强,看见她还能神态自若地走过来开门,脸上立刻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你没事?”

陶洁挺不好意思,“没什么,我没醉。”

“我刚才见你…咳…”麦志强说了一半没说下去,“你没事就好。”

“谢谢麦总关心。”陶洁笑着道,真诚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