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在我面前替他说尽好话:“诺言一定是被工作绊住来不了,没关系的,就是一个婚礼而已,形式嘛,明年让守信夫妻俩回国去看你们,碧玺,诺言这人平时是严肃了点,可他对你是一心一意的,要是有什么疏忽,你别憋在心里,尽管跟他说,他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委屈你?”

我听后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好半天才忍住,低声说:“我知道。”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你们啊还太年轻,觉得吵架斗气没什么,其实很伤感情的,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不容易,吵一次感情要少掉一点,吵到最后感情就没了,看你怕不怕!”

“真的…会把感情吵没?”我将信将疑地问,心想如果这样,那周诺言大概已经不爱我了。

“你信不信?”她笑着看我,目光充满了慈爱,“孩子,听我的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不满的,全都说出来,跟诺言开诚布公地谈,你赌气不理他只会把他越推越远,你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虽然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可结婚才半年吧?”

吃过饭,我在一楼的客厅看电视,算好时间给他打电话,响了很久他终于接起来。

“诺言,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尽量把语调放得轻柔。

“嗯,有事么?”他漫不经心地回应我。

我咬了咬唇,很没骨气地说:“嗯…没什么,我想你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身体怎么样?妈说你精神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不行就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这两天好多了。”磨蹭了好一会儿,我支支吾吾地说,“诺言,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才不肯过来?”

“不是,别乱想。”

“那你为什么不来?结婚前不是说好,你陪我去维也纳的么?你过来好不好?婚礼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维也纳。”

我按捺住极度的不安等了良久,听见他缓缓地说:“对不起,我恐怕不能陪你去了。”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到底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不说话,连一个字都吝啬给我。

“如果我在墨尔本快死了,你来不来?”

他在那头微微叹息:“傻瓜,怎么每次跟我生气就咒你自己?碧玺,以后不要这样,你会长命百岁,即使…我不在你身边。”

我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后悔说什么死不死的。

“婚礼一结束我就搭机回去,我们当面说清楚,如果你想跟我离婚,也请当面说。”不等他回应我就挂线,在电视机前坐到深夜,脑中无数过往的画面纷沓而来,汹涌如潮水将我淹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婆婆在楼上叫我,我赶忙高声应了一句,仓惶站起就要上去,不料眼前陡然一黑,人委顿在地上,很快失去了知觉。

婆婆叫了救护车送我去医院,在路上我就醒了,心里害怕得要命,我长这么大从没平白无故晕倒的经历,记得上大学的时候,隔壁班有个男生,壮得像头牛,一次上完体育课后就晕了,火速送去医院,诊断出来竟是脑癌!

我一边发抖一边想,别好死不死地被我这乌鸦嘴说中了——周诺言,我要真是快死了,也不稀罕你来不来了!可是你说我会长命百岁的…

婆婆看出我心中的惊惶,不住地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快到医院了…”

在病房里胆战心惊了一个晚上,一位神态严谨的女医生过来宣布结果——

怀孕!

居然是怀孕,我一听就傻眼了。

回到家,婆婆第一件事就要给周诺言打电话,我轻描淡写地拦下了,让她务必帮我保守秘密,我订了后天的机票,观礼完毕就回去。

婆婆心领神会地笑说:“明白,你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但笑不语,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莫大的惊喜,希望对他来说不是惊吓。

长途飞行让我的身体几乎吃不消,胎儿已经快两个月,因为最近一系列变故,再加上我的例假向来不准,有过两三个月不来的前例,以前看妇科,医生说我子宫寒,将来很难怀孕,所以即使孕吐明显,我也压根没联想到那方面上去。

下机后打车回家,昏昏沉沉睡了一上午,醒来周诺言还没回来,我只好打他手机,他又没接。我灵光一闪,跑去翻看他书桌上的台历,看见他在今天的日期旁边注明指导手术这几个小字。于是去他们医院,正好赶上午休时间,科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周诺言也不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没开动的便当,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奶油蛋糕,上面搁着一张卡片,我随手拿起来看,顿时手脚冰凉。

是周诺言的字迹,写着:“恩爱,谢谢这段日子以来,你寸步不离的陪伴与守候,在我最慌乱无助的时候。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由自主默念了几遍,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你在干什么?”

周诺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有…惊慌,尤其是看到我手里拿着贺卡。

“你不想去墨尔本,你可以坦白跟我说,你不想跟我去我不会逼你,我对你有多么内疚你知道的,你一直不来,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苦衷,可原来你是故意支开我,好跟蒋恩爱缠绵厮守!”我看着这个男人,我深爱的、迷恋到不可自拔的男人,他最终还是背叛了我。

他与我对视的眼瞳有些黯淡,黑沉沉的,看不真切。

“对不起。”他只简单说了这一句,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我气得浑身发抖,仿佛坠入一个冰窟,“你们…”

“就是你想象的那样,”他顿了一顿,移开视线不看我,“有些事情不自禁。”

“什么叫情不自禁?”我被这个词刺激了一下,瞬间失去理智,抓起桌上的文件夹,朝他身上砸去,“你是在报复我么?因为我帮了沈苏,所以你用蒋恩爱来报复我?”

他居然不闪不避,巨大的声响引得外面走廊的人纷纷探头询问。周诺言过去关门,若无其事地敷衍了几句。

“不是报复,我只是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做夫妻,我们的性格不适合。”他把文件夹捡起来,放在桌面上快速整理了一下。

我泪如雨下:“你是今天才知道我们不适合的?你七年前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初为什么要向我求婚?也是一时情不自禁?”

收拾完毕,他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忽然笑了笑,“好吧,我说实话,跟你结婚是因为我厌倦我们以前的相处方式,无休止的争吵是人都会累,我以为结婚会有所改变,可结果却让我很失望,你扪心自问在意过这段婚姻么?平安夜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再跟沈苏见面,你听进去了么?你从来就不把我的话放心上,我跟他打架是一时冲动,可是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有那样的下场在等我,何碧玺,你不要觉得你才是受害人,我也是,我对这份感情死心了,不想再继续下去,我想尽快抽离,恩爱是个好人选。”

“沈苏那件事是我错,我连累了你对不起你,可是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开记者招待会之前我就看见你的衣服上有她的口红印,难怪你让她住进来…”

“口红印?”他微微有些错愕,很快又镇定下来,“不错,在那之前我就动摇了,如果不是你诬陷我酗酒打架,可能我没这么快下定决心。”

我拼命死咬着下唇,怕自己会哭出声来。他没看我,说完目光盯着屋里的某个角落,脸色惨淡,神情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够了,碧玺。”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淡淡地说,“就算是我错了,是我移情别恋,我会找律师把大房子转到你名下,另外我会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

“我不要。”我心灰意冷,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瞥见自己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摘下来,用力投进旁边一个盛着水的玻璃杯里。

我决定尽快搬出去。

我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大房子,我恨不得将七年来所有他给的东西都还给他,跟他撇到一干二净赤条条离开!

回家收拾东西,打算去方文琳那暂住几天。

已经晚上六点多,我麻木地坐在地上,把衣服和重要证件放进皮箱里,这时手机响了,我看了看号码不想接,按掉之后继续埋头整理,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属于我的东西只有那个怀表,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唯独这个是一定要带走的。

可是,我翻遍整个抽屉,怎么也找不到它。

我以为是自己随手乱放,可想来想去除了那天被蒋恩爱拿在手里看过之后,我就再没去碰了。联想到她那天的行为,越想越觉得她可疑,只是我想不通她要一个坏了的怀表有什么用。难道是因为她知道那个怀表对于我的意义,所以故意拿走,想借此打击我?可是她为什么想打击我?她抢走了我最爱的男人,再拿走我珍视的东西向我示威?

这个谜团让我坐立难安。

我决定找她问个明白,匆匆走到楼下,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上哪去找人,打她手机她没接,我只好打给郭奕。

郭奕说:“恩爱啊,她正在医院观摩一场高难度的手术,对了,是诺言现场指导的,这种手术之前就他做的,这下他扬眉吐气了,我们院长亲自请他回来…哎,你不是去墨尔本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我匆匆挂了线,立刻打车去医院。

手术还没结束,我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她,病人的家属纷纷望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缄默,生怕一张口就会爆发。

“她是谁啊?”

“不知道,是小泉的朋友么?”

“以前没见过…”

我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小泉就是躺在里面的人吧,他的亲人个个眼角犹带着泪痕,而我则酷得像来索命的煞神,惹人厌恶。时间在慢慢流逝,周围的叹息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坐在我身旁的老妇人从默默地抹眼泪到声泪俱下。

我没法不动容,僵硬的表情也有所松动,扭头安慰她:“您别太担心,手术还在进行中,他会没事的。”

“我孙子命不好,生下来就多灾多难,好不容易养大,昨天刚过了十四岁生日,这次要是挺不过去,我…我也不想活了…”她伤心欲绝。

她的家人围过来劝她,大概是她的儿子子侄之类,好说歹说,却没一个能劝得住她。

我自觉缩到角落里去待着,恼怒的心情被这么一打岔,似乎好转了一些。世间任何纷争,在关乎生命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我自烦恼我的,他们悲伤他们的。

手术灯终于暗了,门被打开,一群护士和医生涌了出来,周诺言走在最后面,低着头跟身侧的人交待什么。

我没过去,躲在拐角处远远地看着。

蒋恩爱从我身边经过,她正跟旁边的人说话,没留意到我的存在。

我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她吃了一惊,看见是我轻笑了一声。

“你干什么?”她问了一句,随即遣她同事先走。

“我有话问你。”

她回头扫了一眼,不太情愿地说:“现在?我跟你没什么话说。”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想跟你在医院里吵,蒋恩爱,我问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怀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她的表情能配合得好些,我会以为自己误会了她,但她明显是在说谎。

第34章 绝望比冬天寒冷(2)

我冷笑:“敢做就要敢当,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背地里耍这种偷鸡摸狗的手段,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击我?蒋恩爱,你真不配穿这身白大褂。”

“你——”蒋恩爱怒视我,忿恨的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却投在人群中的周诺言身上,“没错,是我拿的,不过你来晚了,我已经把它丢进海里。”

“你说什么?”我又惊又怒,“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已经把它丢进海里——”

“啪”地一声脆响,我掴了她一巴掌。她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动手,一下子懵在原地。

“何碧玺,你居然敢打我?”她回过神来,震惊与羞愤溢于言表,“我告诉你,我是丢了它,我还把它放在脚底下踩得稀巴烂才丢掉的!如果何长清还活着,我一样不会让他好过。”

我有点发怔,“你认识我爸爸?”

蒋恩爱恶毒地笑起来,“要不是那天看到照片,我做梦都想不到你就是何长清的女儿,更不知道原来他七年前就死了,真是老天有眼。”

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得指骨都有些泛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她没反抗,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我答应周诺言不说的,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何碧玺,你这辈子最走运的就是有周诺言护着你,要没有他拦着我,你以为你还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么?”

直到这一刻,我才嗅出事态的严重,这不是普通的争风吃醋,听她语气,好似随时要上升到她死或我亡一般,最糟糕的是,仇恨的根源还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过世多年的父亲那!

周诺言过来拉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推开他。蒋恩爱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尖锐的笑,然后转身走了。

“碧玺,”他担忧地看着我,脸色惨淡,“给我点时间,听我解释。”

我心里被极大的恐惧填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趁我精神恍惚,他飞快地把我拖进了他的办公室,继而闭门反锁。那个病人尚未渡过危险期,他还不能离开医院,甚至连我们的交谈都要长话短说。

“碧玺——”他拉上窗帘,伸手就要碰我的肩膀。

我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他,“蒋恩爱是我爸爸的学生?”

他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无力,“或许你不知道,九年前你爸爸被单位调派去西江市的几所高校做学术交流,其中一所学校就在我们医学院附近,你爸爸盛名在外,当时我们院很多人都想方设法过去听讲,包括…恩婕。”

我变得局促不安,甚至不敢去想接下来可能会听到的。

他继续说下去,“恩婕对你爸爸的学术演讲很感兴趣,正好她那学期选修的课题也是那方面,所以一连三天,她都去听了,我当时忙着帮导师做实验,疏忽了她,等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你爸爸了。”

我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深吸了口气,轻飘飘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确实如传言中的那样,和女学生发展师生恋,而那个女学生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蒋恩婕?”

“对。”他避开我的视线,不愿看我。

“不可能!”我急得跳起来,简直怒不可竭,“我爸爸不可能做那种事,他那么爱我妈妈,怎么会跟蒋恩婕扯上关系?这一定是个误会!你、你亲眼见到她跟我爸爸在一起了?你亲眼看到我爸爸接受她了?你不过是道听途说,主观!武断!因为你的心偏向蒋恩婕,所以她说什么你都信,我看这根本就是她一厢情愿…”

“够了!”他低低吼了一声,目光悲哀地落在我脸上,“恩婕十九岁生日那天,你爸爸答应陪她一起过,当时我就站在恩婕的身边,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跟你爸爸通话,为了那个约会,她费尽心思计划了很多节目,但是你爸爸却失约了。那晚,恩婕喝了很多酒,拿着酒瓶跑到教学楼的天台上去吹风,她打我手机,跟我说她有多爱你爸爸,我承认我很嫉妒,我挂了她的电话,不肯再接,不久收到她的短信,她求我过去陪她,我没有理会…碧玺你知道么?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晚没有马上去找她,如果我可以放下芥蒂,好好陪她说说话,也许,她不会选择从十二层跳下去…”

我俯下身,不可抑制地吐起来,搜肠刮肚。周诺言要扶我,我边吐边往后躲,眼泪呛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真是狼狈无比。我对蒋恩婕的死因感到震惊,心里揪疼起来,但我是个凉薄的人,疼痛并不因为别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和过来,却没力气站起身,只是仰着头看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何长清的女儿?在收留我之前?”

他不由分说抱我到旁边的沙发上,拿矿泉水给我漱口,一脸沉痛地说:“碧玺,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或许当初我是刻意接近你,但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

“七年前?”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笑起来,“原来真的是你刻意安排的。”

我抬头看他,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如果不是蒋恩爱,你打算一直瞒我?”

“我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承认,“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宁愿不要知道,可惜你做得不够彻底。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你明明是先遇到了琥珀。”

凭良心说,何琥珀绝对比我有魅力,那时候她十八岁,风华正茂,任谁看了都要惊艳,我跟她站一起就是个陪衬,不解风情,还总是作中性打扮,一天到晚穿着白t恤和背带牛仔裤。再则,何琥珀当年对他是一见倾心的,我想不通周诺言为何要退而求其次。

这次,他明显迟疑了一下,才说:“恩婕死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你爸爸失约是因为要赶回去庆祝你得了全省数学竞赛一等奖…你爸爸经常在恩婕面前提起他两个女儿,尤其是你,他说你跟恩婕有很多地方相像,所以——”

他没说下去,我冷笑了一声,接口:“所以你好奇,想看看到底像不像,更因为你认为我爸爸疼爱我甚于疼爱琥珀,所以你放弃何琥珀,把目标转向了我。”

他皱了皱眉,试图解释:“碧玺,我承认当年收留你时我动机不纯,但事实上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我并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是恨你爸爸间接害死了恩婕,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要把仇恨发泄在你身上。”

“也许你是没想过,”七年来与他相处的一幕幕潮涌而来,没完没了的争吵,还有一次次比翻书还快的翻脸,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可是,你的潜意识就是有这个念头,不然你不会留我在身边。你收留了我,看我这个傻瓜陷进去,你一开始可能还觉得很得意,折磨了我不就等于是替蒋恩婕报仇了嘛,可惜你心不够狠,你不该对我心软,一旦你对我有了感情,你会觉得枉顾死去的人,你会比我更痛苦,所以你对我的好总是反复无常、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到头来既折磨了我也是在折磨你自己,周诺言,我可怜你。”

“碧玺——”他表情沉重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异。

大概是我过于平静的反应吓到了他,天晓得我是很想愤怒,很想爆发,但乏力恶心的感觉无休无止地纠缠着我,让我只觉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又坚持了一会儿,到底敌不住来自骨子里的疲倦,眼前瞬间黑了下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躺在一张病床上,换上了干净的病服。周围白茫茫一片,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子床单,连晃过的身影都是白色的。

等适应了光线,我定睛看了看身边的人,却不是周诺言。

“醒了?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护士笑容可亲,俯身试了下我额头的温度,“你发烧了,不过不敢给你打退烧针,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怕影响胎儿。”

我有所触动,虚弱地说:“胎儿…”

“是啊,你怀孕了,宝宝都快两个月了…”

她以为我不知情,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我的神经又叫嚣起来,脑子里像是有一把锥子在不停地往深处钻。我不想表现出来,忍耐地望着天花板。

她大概是见惯了病人的冷漠,匆匆出去又回来,说:“周太太,你起来喝点粥吧,是周医生先前特意吩咐的。”

“他人呢?”

“周医生在手术室里,昨天有个病人没有渡过危险期,正在抢救,如果再不行就没希望了,幸亏是遇到周医生,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要换别的医生,这种情况早撒手不管了,可惜他不能亲自操刀,不然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些…最可怜的还是病人家属,那孩子的奶奶都快八十岁了,万一抢救不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惨啊…”她一边做惋惜的感慨,一边手脚麻利地将粥盛在小碗里,端到我面前。

是皮蛋瘦肉粥,我没有食欲,“放着吧,谢谢你。”

护士笑着说:“没胃口是吧?多少吃一点,你是有身子的人。”

我坐起来,吃了小半碗,谁知她一离开,我又冲到卫生间去吐了个干净,疲软地蹲在地上,浑身上下都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怀孕的女人都像我这么遭罪,忽然想起我妈,不由悲从中来。

正午时分,周诺言过来看我。护士跟他说我在午休,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他,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他遣走护士,拉了把椅子在我床边坐下。

我的脸背向着他,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上摩挲,略显冰凉的手指一遍遍划过我的皮肤,仿佛无声的诉说。我感觉到他情绪很低落,甚至是哀伤,但我不确定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其他。

这个男人,我始终不懂。

“碧玺。”他低声唤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