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道:“这价格十分公道,夫人为何嫌贵?”

杨氏道:“三年前我们在这里租了四间房,一月只需二十余贯。”

老管家笑道:“夫人,东京的房价,一年一个样儿,如今的价格,怎能同三年前的比,再说我这院子,可足有十一间房。”

话是不假,但每月一百一十三贯,杨氏与林依都无法接受,便齐齐摇头,走到一旁去。林依路过张伯临身边,低声道:“大哥若是喜欢这院子,自租便得,不必理会我们。”

李舒虽有钱,张伯临却生性节俭,道:“这样贵的院子,租来作甚,咱们另看别家去。”

众人皆点头,于是别过卖茶婆婆,出来院门,聚到道旁。杨氏感叹道:“没想到三年光阴,东京物价又涨了。”

张仲微提议道:“私家住宅,大概都贵,咱们不如往楼店务去看看。”

几人都称主意好,各自欺欺人轿,林依顿觉自己又成了村人,忙拉住张仲微悄声问:“仲微,楼店务是甚么所在?”

林依在张仲微眼中,向来是无所不能,好容易逮到她不懂的,赶忙趁机逗她:“你叫我甚么?”

林依没明白,愣住。

张仲微好心提醒:“你是我娘子,怎可对我直呼其名。”

此时其他人已起轿,林依生怕掉了队,忙“二郎”、“官人”、“二小子”,胡乱叫了一气。张仲微无可奈何摇头,扶她上轿,命两顶轿子并排走着,掀开轿帘儿,将何为“楼店务”讲解了一番。

这楼店务又名店宅务,乃朝廷所设,专门负责管理及维修国家房产,向百姓出租国有房屋并收取租金。

林依问道:“朝廷出租的房屋,比私人的便宜些?”

张仲微答道:“那是自然。”

林依莞尔,那不就是大宋廉租房了?

东京有两处楼店务,分别为左厢楼店务与右厢楼店务。其中左厢楼店务负责东城,右厢楼店务负责西城。

林依向来东西不分,问道:“那咱们现在是在东边,还是西边?”

张仲微大笑:“咱们是从东南门进来的,你说是东边还是西边?”

林依不好意思起来,一把扯下了轿帘。张仲微正与她聊得兴起,忽地不见了人,好一阵后悔讲错了话。

一行人来到左厢楼店务,林依扶着杨氏,跟在 张仲微后头,探头看了看,禁不住直咂舌,这楼店务里的“公务员”,还真是不少,粗略数了数,不下三十人。杨氏到底是位诰命,见多识广,见林依惊奇,便主动与她介绍了一番。

这左厢楼店务设有一位“勾当左厢店宅务公事”,两位“店宅务专知官”,三位“店宅务勾押官”,还有五十名“掠钱京事官”,五百名“左厢店宅修选指挥”。

这些官职对于林依来讲,甚为陌生,除了听出人很多,其他一概没记住。待杨氏耐心解释了一番,方才弄明白,“勾当左厢店宅务公事”为左厢楼店务最高官员,统管全务工作;“店宅务专知官”分管东城内公房的维修、租赁和收租;“店宅务勾押官”负责定期巡查东城内公房;“掠钱亲事官”负责挨家挨户收房租;“左厢店宅修选指挥”则负责维修公房。

仅一个楼店务就有大小官吏五百五十余人,且各有职责在身,这让林依大为惊讶,问杨氏道:“东京出租房屋的生意,竟这样兴旺?”

杨氏叹道:“都城地贵,除了本地人,若不是大富之家,谁能买得起房,只能租来片瓦遮身了。”

林依突然想起,张栋在京为官好几年,都未能置下一间房,看来东京房价之贵,不亚于千年之后了。

她们婆媳在后面讲话,张伯临与张仲微在前面已将价钱打听好,“店宅务专知官”称,东城共有六百余间房,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房是套间,但仍按单间数目算钱,每间每月八贯;中等房全是单间,每间每月七贯二百文;下等房乃是一些破损房屋,每间每月五贯九十七文。

店宅务专知官讲完,又补充了一句:“全部房价,均为足陌。”

张仲微不管家,打听到价格,先来问林依:“娘子,你看咱们租哪一等?”

林依不答,嗔怪看他一眼,侧头问杨氏:“娘有甚么打算?”

杨氏无钱气短,便道:“我看那下等房就不错。”

林依微微皱眉,道:“下等房便宜虽便宜,可都是些危房哩,万一出点儿事,可怎么办才好。”

张仲微道:“那就租中等房。”

他们正商议,张伯临已与方氏讨论出了结果,走过来道:“我们打算租中等房,你们不如就租在我们隔壁,离得近些,好有个照应。”

林依早已受够方氏,能有机会离她远些,哪肯错失,忙与杨氏道:“爹娘与官人,都不是头一回来东京,定有不少亲朋来访,若租单间,可是不方便,总不能来了客人,在卧室里接待,我看咱们还是租上等房的好。”

第一百零七章 暂租套房

只要林依乐意挣钱,杨氏当然愿意住上等房,而且她也不愿与方氏做近邻,于是爽快点了头,并向张伯临道:“东京随处叫得到轿子,到时串门还是方便的。”

对于大房一家人住在何处,张伯临并不大在意,便转头向方氏道:“娘,那咱们去付定金。”

方氏却不动,心道,林依还不如李舒有钱,都能大方出钱,让全家人都住上等房,那为何她却要去中等房住?她越想越气息不畅,拉住张伯临道:“儿子,咱们也住上等房。”

在场人等,都猜得出方氏心里想甚么,张伯临也不例外,耐心劝道:“咱们初来乍到,不像伯父家有人拜访,租几间房,能歇脚便得。”

方氏这回长了脑筋,不斥他不孝,却拿李舒作幌子,道:“儿媳怀着身孕,自然要住舒适些,你不看她面子,也该看在孩子份上。”

张伯临一想,李舒倒的确是个爱安逸的,不然也不会才嫁来张家,就盖了那样大一间屋,于是便同意了租上等房,向方氏道:“那咱们去挑两间。”

方氏满脸堆笑,得意洋洋向杨氏与林依道:“咱们一同去瞧,两房人还做邻居。”

杨氏与林依又是懊恼,又是觉得好笑,无奈对视一眼,上前问店宅务专知官要图纸。几人看了一时,商量一时,准备在朱雀门东壁挑几间房。

店宅务专知官道:“你们运气好,正巧有位掠钱亲事官要去那里收房租,你们就随他去看罢。”

能马上去看房,运气的确不错,只是这位掠钱亲事官是骑马的,林依等人却是坐轿,速度压根儿跟不上,几人协商一番,决定让张伯临与张仲微二人弃轿,改作骑马,与掠钱亲事官先行。

眼见得兄弟俩随掠钱亲事官去得远了,林依才想起件事来,背着方氏,小声与杨氏道:“他们兄弟一道去,定是将两家的房子租成隔壁。”

果不其然,待得她们的轿子抵达,张伯临与张仲微已经将房子租好,定金都付了。既然与方氏做邻居已成定局,林依也不好再发牢骚,转问张伯临与 张仲微道:“咱们还未将金银卖掉,你们哪来的铜钱付定金?”

张伯临笑道:“咱们嫌铜钱笨重,那掠钱京事官亦是一样,不但收了银子,还道以后交租,都不必使铜钱,直径拿金银出来便得。”

杨氏道:“既是租好了,咱们这就打扫起来,大郎与二郎还骑了这马,回码头报信去。”

这安排不错,张伯临与张仲微应了一声,齐齐上马,朝东南门去了。林依扶了杨氏,来瞧房子,大房共租了两套上等房,全是一明一暗,暗间作卧室,明间做客厅。林依里外瞧过,这两套房子,都是临巷,光线明亮,购物方便,且墙壁是新刷过的,瞧着很不错。但她疑惑道:“流霞与青苗住哪里?”

杨氏指了指客厅,道:“叫她们晚上就在这里打地铺,天亮了再收起来。”

林依闻言,起了小心思,但并未作声,只等张仲微来后,与他商量。 

杨氏将两套房子里里外外看过,感叹道:“上等房好是好,只是四间房,每个月须得三十二贯钱,还是贵了些。”

林依苦笑道:“谁叫东京房价贵呢,这也是没办法,不过娘且放宽心,等咱们老爷少爷都谋了差事,手头就宽裕了。”

杨氏点头,命流霞与 青苗去打听这附近哪里有河,且去担水来打扫屋子。流霞道:“才看见一辆卖水的车过去,我去叫他?”

杨氏不悦道:“如今家里不宽裕,能省就省罢,若河离得实在太远,咱们再想办法。”

流霞垂头受训,低低应了个“是”字。青苗是做惯粗活的,倒不觉得担两桶水能值甚么,遂向林依讨了几个铜板,预备买水桶,再拉着流霞出门寻水去了。

丫头们干活儿去了,婆媳二人也没闲着,立在房中商量起该添些甚么家什。这两间房,各有木床一张,八仙桌两张,圆凳八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杨氏道:“咱们不知会不会在京中长住,还是暂不添家什,免得到时还要转卖,麻烦得很。”

这想法林依很赞同,但想了想,还是道:“添两只小澡盆罢,劳碌一天,不洗一洗,总是不舒服。”

杨氏却摇头,道:“已经入冬,不消天天洗澡,还是等你爹与二郎领到官职再说。”

林依暗暗叫苦,她可是不管春夏秋冬,一天不洗澡就不自在的人,谁晓得张栋与张仲微哪日才能领到官,若是十天半个月领不到,那身上岂不是要馊了。她虽不乐意,但杨氏也是为了替她省钱,乃是一片好心,因此不好再辩论,只得动起脑筋,看能不能使个先斩后奏的招数。

正琢磨着,方氏气呼呼地冲进门来,一手抓杨氏,一手抓林依,径直朝外拽,道:“大嫂,仲微媳妇,你们随我来瞧,与我理论理论,伯临媳妇是不是太不孝。”

杨氏与林依都是莫名其妙,被方氏强拖到隔壁房前。方氏指了指左边的那套房,道:“伯临说,这是租与我与二老爷住的。”接着又指了指右边的那套房,道:“那是伯临两口子住的。”

杨氏与林依还是莫名其妙,齐齐问道:“这不是挺好,有甚么分别?”

方氏又是一手一个抓了,拽着她们的胳膊,进到左边那套房,道:“瞧瞧,这是一明一暗两间的。”说完又把她们拉到隔壁那间,道:“这间却是一明两暗,三间的。”

父母住两间,儿女住三间,按照大宋的说法,确是算得上不孝了。杨氏心道,此事若换作她自己,大概也是会不高兴的,于是就有几分理解方氏的心情,安慰她道:“弟妹别急,咱们等伯临他们过来,问问再说。”

方氏听出杨氏愿意帮自己,欢喜道:“大嫂一定要替我讨个公道。”

杨氏点头道:“伯临太不像话,看我叫他伯父说他。”

第一百零八章 寒梅逃跑

方氏虽口口声声叫着“不孝”,心里却偏着儿子,于是道:“伯临还是孝顺的,都是碍着他媳妇。”说着说着,口气就酸溜溜起来:“谁叫别个有钱呢,想住几间就几间。”

林依是小辈,偏方氏也不是,偏李舒也不是,只好紧闭了嘴,听杨氏劝慰。

此处离东南门并不远,没过多久,船上的人都到了,张栋寻到杨氏,道:“夫人,你去向伯临媳妇借两名家丁,先将洪小娘子送到她长姊家去。”

方氏正打算拉杨氏作陪,去寻李舒,闻言便将杨氏一挽,道:“大嫂,咱们一道去。”

二人到得隔壁套房,李舒路上劳累,正坐在里间床上歇息,见方氏与杨氏进来,虽身上倦怠,还是得站起身来,行礼让坐。杨氏先将借家丁一事讲了,李舒道:“小事一桩。”随口点了两名家丁,命个小丫头去叫。

杨氏忙道:“不必麻烦。”遂让流霞跟那小丫头一起去,领了家丁,直接出发。洪寒梅却讲究规矩,非寻来见过礼,道了谢,方才辞去。

方氏见大房的事办妥,心道终于轮到了她,为了增强气势,便站起身来,问李舒道:“你自己租了三间房,只与公婆租两间房,就是这样做儿媳的?”

可怜李舒刚坐下,只得又扶腰起身,耐心解释道:“我们这边多出的一间房,是给浚明住的。”

方氏马上道:“浚明一向是我带,跟你们住作甚?”

张浚明的确一直是方氏带的,但却经常被灌输些嫡母刻薄的观念,李舒出钱养庶子,却落得这样名声,自然不愿意,这才起了亲自教养的念头。这样的事,她身为儿媳,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质问方氏,只得道:“爹娘年纪大了,浚明晚上又爱哭闹,没得扰了二老歇息,因此还是住到我们这边好。”

杨氏见方氏一副要吵架的样子,赶忙在她出声前就来打圆场,向李舒道:“伯临媳妇 ,你待浚明如已出,咱们都看得见,只不过你怀着身子,本就劳累,哪还经得住小儿哭闹,不如还是先让你婆母带,待得你生产完,再将浚明抱回。”

此话有理有据,恰讲到李舒心坎上,她不由自主摸了摸已出怀的肚子,就点了头。

方氏大喜,忙出门唤D与E,叫她们来搬房子。李舒望着杨氏苦笑,杨氏安慰她道:“你婆母就是这脾气,直性子,其实心肠不坏。”

李舒轻叹一声,走出门去,将地儿腾给兴高采烈忙乱不止的方氏。

杨氏回到自己屋里,林依正领着青苗在帮她扫地擦窗子,见她回来,问道:“没事了?”

杨氏朝外努了努嘴,道:“将房屋换了,还能有甚么事。”

林依与青苗都止不住地笑:“还是二夫人厉害。”

清洁做完,林依问杨氏道:“娘跟爹还需要添些甚么物事?”

杨氏摇头道:“有饭吃,有床睡,足矣。”

林依便告退,使青苗去打扫另一间屋子,自己则去寻张仲微。找到张仲微时,他正与张伯临在一起,瞧那路边的小摊,林依便先问张伯临道:“大哥,你家丁人不少,可安排了住处?”

张伯临指了上等房后面的一排屋子,道:“楼店务早就计算好了,大凡租得起上等房的,身边都有几名下人,因此咱们住的房子后头,就有一排下人房,专供下人居住,你若想租,叫仲微上楼店务去一趟便得。”说完猛一拍头:“多亏弟妹提醒,你大嫂叫我去将下等房租几间呢,叫我混忘了。”他话音未落,撒腿就跑,张仲微在后大笑:“哥哥慢些跑,租匹马骑着去,大嫂断不会因此等小事怪你。”

林依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咱们也租一间下等房,与流霞与青苗住罢。”

张仲微的回答与杨氏倒是如出一辙:“她们晚上在厅里搭个地铺便得,何必去花冤枉钱。”

林依扭捏道:“我也不想多花钱,只是,只是…”她凑到张仲微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张仲微的脸就泛起了红晕,道:“你说的也是,那就再租一间罢,咱们在别处省着点便是了。”

议定,夫妻二人到后面那排房子看过,见还有好几间空着,便准备由张仲微去楼店务租一间。张仲微将林依送回去,转身就走,林依叫住他,递过一把铜钱,道:“你租匹马骑过去。”

张仲微摇头道:“也没多远,我在家上学时,一去一来好几里路,还不是全仗一双脚,哪能进了城就娇气起来。”

林依想了想,道:“那我与你同去,顺路逛一逛。”

张仲微朝隔壁指了指,道:“你不怕娘说你?”

林依把新买的盖头又覆上,笑道:“我有这个,不怕。”

果然她到隔壁问杨氏,杨氏见她戴了盖头,便准了,于是夫妻二人高高兴兴出门,一咱走,一路东看西瞧,说说笑笑,倒不像去办事,却似冬日出游。他们晃晃悠悠到得楼店务,却见张伯临还未走,站在那里与店宅务专知官讨价还价。两人对视一笑:“原来大哥也未骑马。”

张伯临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他们俩,惊讶问道:“你们来作甚,可是新租的房子有哪里不好?”

张仲微笑道:“不是,我们同哥哥一样,也来再租一间下等房。”

张伯临皱眉道:“你们一共才两名丫头,不拘哪里搭个地铺便得,何必特特再租一间?”

张仲微凑到他耳旁,将林依与他讲过的话,原封原转述了一遍。张伯临听后,不顾这是在楼店务,就将张仲微捣了一拳,压低了声儿笑道:“老二,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花花肠子还真多。”

张仲微不敢说这想法乃是林依的,默默替娘子背了回黑锅。

张伯临本是打算租两间下等房,男仆一间,女仆一间,两名通房丫头睡客厅,但听了张仲微的话后,就变了主意,向那店宅务专知官道:“便宜十文,我再租一间下等房。”

张仲微奇道:“哥哥你又租一间作甚?”

张伯临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故作神秘道:“与你多租的那间房的用途差不多。”

张仲微还在琢磨这话的意思,林依却是一听就晓得张伯临是误会了,但她一想,锦书与青莲都是正经通房,于是就懒得开口,任由张伯临误会去了。

张伯临虽误会了他们的意思,但还价却成功了,店宅务专知官收了他们每月五贯八十七文,将四间并排的下等房租与了他们。

三人结伴回家,进到东壁小巷,有许多卖吃食的小摊,林依嘴馋,便称饿了,张仲微摸出一文铜钱,买了七枚蒸枣,递与她吃。张伯临瞧见他们夫妻恩爱,又是想要慢慢逛的样子,便道:“你们慢行,我先走一步。”

林依叫张仲微拉住他,另买了两包蒸枣,道:“哥哥捎回去分与两家人吃。”张伯临直赞她细心,伸手接过,揣进怀里,独自先回去了。

张仲微笑话林依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要吃蒸枣,原来是想支开哥哥。”

林依笑道:“我可没那意思,是他自己要走。”

张仲微见她还剩了粒枣子未吃完,伸手拈了,丢进嘴里,问道:“娘子不急着回家,还想做甚么?”

林依道:“咱们去买三只澡盆,我们一只,爹娘一只,丫头们一只。”

彼时蜀人都不太爱洗澡,张仲微也不例外,认为澡盆实在是可有可无之物,闻言便道:“兴许在东京待不了多久,买那物事作甚?”

此时他们在巷中,林依不好拎他耳朵,只得瞪眼道:“你敢不洗澡,小心我将你丢进蔡河去,让你好好洗一洗。”

张仲微娶了这样一位霸道娘子,颇为无奈,只好携她朝前走,道:“路边就有不少卖盆桶的,你挑几件罢。”

前行几步,果见有一家木器店,各式盆桶木架子,一应俱全,林依见店门口摆有两只大木桶,类似后世浴缸,一见便很喜欢,因此问那店主道:“这大木桶怎卖?”

店主笑着回道:“夫人好眼力,此乃长木桶,全东京也没几家得卖,每只一千五百文。”

张仲微咂舌道:“不过一只木桶,这样的贵。”

店主笑道:“会箍长桶的匠人少,自然就贵了。”

林依暗自盘算,一只长木桶就能卖一千五百文,那这做桶的人家,每月仅卖几只桶,便很能度日了。

张仲微见林依不语,还道她十分想买,便悄声道:“娘子,且忍忍,待我选上官,领了俸禄与你买。”

林依轻轻摇头,只把那小澡盆买了三只,道:“这长木桶块头太大,买了也没处搁,我不过感叹这箍桶人好赚头罢了,看来都城物价虽贵,赚钱倒也容易。”

张仲微道:“兴许是比眉州容易些,不过箍长木桶,却是手艺活,轻易不外传,这份钱,不是人人都挣得来的。”

林依轻轻点头,请店主将三只澡盆用草绳捆了,递与张仲微两只,剩下一只自拎,小两口并肩朝家走去。

两人到家,青苗接着,见了那三只崭崭新的澡盆,道:“大夫人才唠叨,说东京的物价,比她那里更贵了,二少夫人这就买了澡盆回来,还一气三只,不怕她老人家生气?”说着又把澡盆朝桌下藏,边塞边道:“且先藏起来,别叫她瞧见。”

林依好笑道:“当省则省,不该省的,省它作甚。若是因此不洗澡生出病来,请郎中、抓药,不知要花费几多呢。”

青苗听见,又把盆拖了出来,道:“说的是,二少夫人花的都是自己挣来的辛苦钱,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林依吩咐道:“澡盆留一只在这里,另一只送去大夫人房里。”

青苗问道:“那还剩一只呢?”

林依笑着反问:“你说呢?”

青苗明白过来,欢呼一声跳起来,笑道:“二少夫人体恤下人,想得真周到。”

张仲微在旁听了这话,都笑了,道:“这妮子,方才还啰哩啰嗦,一听自己也有份,就没了言语,只剩下一个‘好’。”

青苗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抱了一只盆,扭身就跑。她到得杨氏房中,将新澡盆奉上,道:“大夫人,冬日干燥,多用水洗洗更舒服,二少夫人怕你没盆使,忙买了个新的,叫我与你送来。” 

杨氏见了澡盆,先是不悦,后听了她这番话,又笑了,向张栋道:“瞧这妮子的一张巧嘴,比流霞强多了,儿媳就是会调教人。”

张栋虽也不怎么想要澡盆,但他大男人,哪会因个小物件就说三道四,只道:“既是儿媳孝心,就收下罢。”

青苗便将澡盆放到墙边立好,又问杨氏道:“大夫人,流霞姐姐送洪小娘子还未回来?”

杨氏道:“正担心此事呢,这去了大半天了,还不见回。”

张栋安慰她道:“太平盛世,又是大街上,怕甚么,再说还有两名家丁跟着呢。”

杨氏稍稍安心,自去数佛珠。青苗行过礼,告退出来,到林依房中回报,得意道:“亏得我会讲话,大夫人才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