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跑去书房,努力要攒出一篇能传后世的美文之时,穆大将军正式递了拜贴求见大长公主。这一见,足足一个半时辰。两个人关在花厅里,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穆耀拿着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纸的文章出来时,正看到他亲二哥被赵平安送出门,当时气得差点把纸撕了。

…………66有话要说……………

过渡章。

☆、107 不慈又无德

初冬的时候,东京城似乎有了些悄然的变化。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前冷清的大长公主府门庭若市,虽说大部分是女眷。

但,全是高官贵爵家的女眷。

这证明大长公主这锅冷饭炒热了,成了权利中心的一号人物,再没有人可以忽视她,也不再有人认为先帝去了,她就成了废物。

她的突然“窜红”,与无偿贡献出治疗喘症的方子,又指导工匠们做出喷瓶有关。

人生在世,最基本的要求是衣食住行。

但,任你多有钱,人吃五谷杂粮总是要生病的。所以,医者总是被尊敬。而像她这样为普世大众提供了治病的可能,是非常大的功德。

当然,拜花三郎那篇文辞华美,情真意切的文章所赐,百姓们都说这是先帝遗爱。之前民间隐隐谣传先帝没有龙气,不仅自己短命,还带累国运衰弱的屁话也有被压下去的势头。

赵平安这里形势大好,宫里的叶贵妃却直接摔了一屋子的瓷器。就是这样,还嫌不能解气,叫人扎了个小草人,写上赵平安的生辰八字,恨起来就扎扎扎!

因为赵平安,她到现在还没有被请封皇太后。

没有正式的封号,就无法被奏请垂帘听政,没办法发布政令,更没办法把曾经许诺的权利和地位给予当初支持九哥儿的人。

付出了,就要有回报,毕竟当初那些人也冒了很大的风险。没有回报,就会闹翻天。

于是叶家被挤兑,她被迫困居深宫……再这样下去,大好形势就会扭转。九哥儿帝位还不稳,从天上掉进泥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位子是天下权势和荣华的顶端,却也是面临深渊的悬崖,这让她怎么能不焦虑?

也是因为赵平安,帮她把杂事管得井井有条的蒋贱妇背叛了她。而她那最适合当刀使的妹妹不明不白的死了,就算有妃位,却也没葬在先帝身边,而是远远发丧在无名墓。这不仅让叶家面上无光,也是直接打她的脸。

更何况,她还被逼得去皇陵守了孝,尽管已经想法子回来了,让她的替身继续守,终究是被发配的。百姓不明所以,朝堂的大臣全是人精。

第一次和赵平安交手,她就输得这样惨。不,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如此一来,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会觉得她太弱,慢慢就会不再依附于她。

她没了权,再没了人,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不行,得想办法把赵平安打倒。就算暂时弄不死她,也得让她名声扫地才行。

“来人!”她拍拍扶手椅,大叫。

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不得已,低头顺目的过来,就算极力克制,也禁不住身子的颤抖。

贵妃正在发脾气,这时候上前的,或者让她看到的,被迁怒就是个死。其实死倒还算好的了,万一她想折腾人以泄愤,那就不知有多少手段让人生不如死了。

“贵妃娘娘。”

“你抖什么?”叶贵妃看到那畏畏缩缩的宫女就火大,登时柳眉倒竖。

“奴……奴婢没抖。”宫女吓得连忙跪下,“是,是天气有点冷了。”

“哼哼,冷?要不要给你备个上好的炭盆子,再给你做件皮毛的大衣裳?让你坐在皇宫内院里享清福?哀家反过来要照料你这贱蹄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宫女立即跪倒,磕头如蒜。

可她越是这样表现出恐惧,就越是惹得叶贵妃心烦。

她心里正有邪火没处撒,干脆两步跨到宫女面前,拔出头上的发簪,一把扯起宫女的头发,对着那张虽然不算美,却年轻娇嫩的脸上刺去。

“不是冷吗?不是抖吗?哀家就让人抖个够!”

血珠,唰一下就溅出来。

还有手下那金子刺入皮肉的感觉,有阻挡却又无法阻挡的微弱力量,终于令叶贵妃感觉到了一阵快意。

“贵妃饶命!求贵妃饶命!”那宫女疼得惨叫,却很快又压低声量,不敢稍加反抗,连手也不敢抬,只是不断的哀求。

但,叶贵妃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旁边几个围观的宫女、太监连大气也不敢出,都缩紧了身子,恨不得融化在空气中,那就永远不会被贵妃看到了。

顷刻,那宫女满脸都是血。

最后更是抽噎一声,连吓带痛,直接身子软倒,晕了。这样一来,带得叶贵妃也一个没站稳,趔趄着差点趴地上。

于是叶贵妃更恨,抬起脚,就要狠狠踹到那宫女的脸上。

旁边的人都不敢看了,这样用力,真踩到脸上,怕不把脑袋踩扁了吗?会不会爆?

然而,就在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中,预期的事情没有发生。

倒是叶贵妃猛然收住脚上的力度,因为惯性强大,她像是被人掀了个跟头似的,整个人仰面摔倒,因为身上环佩多,发出巨大的声响。

“贵妃!”

“贵妃小心!”

“贵妃您没事吧!”

再怎么装不存在,这时候也得冲上前去,把这慈德宫的正主儿扶起来。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就不仅是被扎的宫女的,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得好死。

而这位即不慈又无德的未来皇太后,似乎是摔傻了,被宫女太监们半抱半扶的歪在软塌上之后,居然一声未吭。即没有叫疼,也没有大骂身边侍候的人,只是直勾勾盯着那疼晕过去的宫女。

好半天,她猛然喘出一口气,连串的催促,“快,把那贱婢给哀家拖过来!快!让我看看她的脸!”

两个太监连忙上前,像拎一块破布似的把那宫女架着,其中一人还用力抓着那宫女脑后的头发,好让叶贵妃仔细观看。

那宫女被新的疼痛刺激,幽幽醒转。但才睁眼就看到叶贵妃,登时再度晕了。

可奇怪的是,这回叶贵妃没生气,只盯着那宫女看。

就见那张年轻的脸上纵横着无数血迹,像一条条丑陋的血虫在乱爬,又滚落在胸前,以及豪华的金砖地上。又因为叶贵妃的发簪尖利,她下手时又撒了狠,伤口都似血洞似的,有的连皮肉都翻开了,像是一块块烂掉的伤痕,其状极其恐怖。

…………66有话要说…………

不记得是不是写了,叶贵妃的闺名叫叶芳质

☆、108 这叫隐私

叶贵妃却笑了。

她想到怎么对付赵平安了,虽然不容易,但叶家的势力不是白养着的。她就说她是天生的福气人,随便打个宫女,都能心生妙计呀。

“来人。”她又叫了声。

身边围着这么多人,却无人敢应。

叶贵妃皱皱眉,再一次哀叹左膀右臂被赵平安剪除,实在用人不趁手,不禁令她想起那氏来。尽管那氏是蒋贱妇一手提拔,现在又代替她在皇陵守孝,但蒋贱女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扔下那氏不管。

那氏从此没了依靠,以后不为她做事就没有活路了。这样的人,用起来反而更好。再说那氏是蒋贱妇调教的,比现在身边这起子蠢货可强多了。

“把她给我先关起来,随便找点药给她抹抹,可别让她死了。她有个闪失,你们一个两个都没好果子吃。”她直接吩咐,因为心情愉悦,居然没再找茬虐待下人了。

立即有人快步上前,把那宫女架出去。至于贵妃明明视人命如草芥的,现在又为什么想留下那宫女的命,就不得而知了,大家也没心思猜。

而反应稍慢一点的,心里后悔得什么似的。谁都想尽快离开这个母夜叉,可这时候母夜叉心思转完了,忽然就意识到身体的疼痛来。

她刚才紧急收脚,向后摔得那叫一个狠,尾椎骨直接撞在地上,歪倒的时候,头上的金簪还扎了头皮。再低头看看,指甲也断了三根,已经流血了。

“都是死人哪,快去给哀家传太医。”她尖声大叫,失态得很。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狼狈,这笔账自然又算在了赵平安的头上。

当天太医们一片忙乱,最后的诊断结果是贵妃的尾骨严重挫伤,手指和后脑也有渗血的伤口。总之都是外伤,肯定不要命,但要慢慢养。

叶贵妃趁机把自己娘家嫂子召进了宫,对外说是伤病之中思念亲人,让嫂子就近照顾侍候,实际上姑嫂二人在她的寝宫嘀咕了半日,没人知道说的是什么。

而后,日子就在叶贵妃卧床静养中,实际上是阴谋酝酿风暴中默默过去了。眼看冬意渐深,东京城也迎来了一场初雪。

出于尊重先帝的惯例,赵宸虽然已经登基为帝,但要翻了年才改元为永宁。所以,现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熙和末年。

这场雪下得很透,却又远未到雪灾的地步。很多积年农家都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明年的天时会很好。于是,又有人说新帝天生旺大江国,有了这样的皇帝,简直是大江之福。虽然传言并没有再诋毁先帝,但赵平安好不容易为先帝造的势,又有被遮盖的势头。

她为她皇兄正名,也不单是告慰皇兄的在天之灵这一重意思。也是为将来万一用得上所谓遗诏,那纸诏书的分量要足够。所以这些传言,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不过,自从大江国,尤其是东京城自下而上都传说新帝赵宸有多么吉祥,简直就是上天选定的继承人,赵平安就已经找了专人,暗中注意了这些流言的出处。此时顺藤摸瓜,发现竟然是来自一群学子。

她皇兄因为自幼身子不好,所以特别重视医学,因此在翰林院单设了一个医官院。而谣言,就是从这里传出的。只是源头究竟在何处,一时还不能查清。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挖出根子,除了穆远外,目前她现在最想见到的男人,三衙的都指挥使司刘家旭出现了。

不过,并不是他直接拜访,而是陪着妻子来的。

大江国有个奇怪的现象,最底层的乡野和最高层的贵族,男女大防不很严格。毕竟,穷苦人为了讨生活,顾不了太多。而顶级贵族又因为身边总是前呼后拥,加之观念开放,也不介意男女的公开交流。

不然,哪里有那么多诗词会,她怎么会跟着花三郎跑到西京?那些酸文假醋的所谓文人士子,又怎么会捧出个东京城第一美人?

反倒是中间的阶级很是讲究,一条条的规矩简直像要把女性压在大山下面似的。

所以赵平安与刘指挥的正妻聊天,还有之前苏老夫人和赵平安拉家常,无论苏意苏大人也好,刘家旭刘大人也好,作为陪席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刘指挥的正妻是苏意的女儿,说到底他是苏家女婿。

不过刘家向来独立,表面上并不倾向于任何一方势力。刘家旭大人又是有名的态度强硬派,有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因此,他在私底下也不和苏家一条心。

上一世刘家倒向叶家,那是最后才发生的事。偏偏,是在最关键的时刻。

之前她一直以为刘家会中立就放松了警惕,结果搞到自己很被动。若不是运气极好,遇到个极意外的好时机,搞不好上辈子就输了。

不过,毕竟苏氏是苏美华的亲姑姑。

于是苏氏就借口要谢谢大长公主之前对侄女的救命之恩,投了贴子来。尽管落水事件是秋天发生的事,现在都过了季,但好歹也糊弄得过去了。

赵平安知情识意,很是即客气又热情的和苏氏寒暄了半天。不出所料,喝了两盏茶后的苏氏要去更衣,赵平安就指着敏夏带着去。

然后花厅内,就剩下刘指挥和赵平安,以及近身侍候的人。

“大长公主,臣斗胆问一句,您知道我与汤娘子的事了?”刘指挥开门见山。

赵平安很诚恳地摇头,“不知道实情,也没有再去仔细打听。那是你们的私事,应该被尊重。但,我确实有推测,而且我觉得猜得八九不离十。”

在现代,这叫隐私。

有品的人不会去随意打探,哪怕是为了更高的利益,也点到即止。

当然,闺蜜之间就不同了,那是可以打听各种肮脏的小细节的。

“那臣再斗胆问一句,大长公主究竟要做什么?”刘指挥皱着眉头,分外严肃。

赵平安笑了,“刘指挥这话问的,我倒有点不明白了。你是问,我为什么要救汤娘子?”

…………66有话要说…………

今天难得不忙杂事,打算关个小黑屋。

如果我出来得早,晚八点准时第二更。万一没出来,就延后两小时。

我琢磨着,十点也该可以结束了。毕竟,我还得睡觉呀。

好几天了,每天只睡五小时。去健身房的时候,教练给我做拉伸,我真的像那个段子里说的一样,躺垫子上睡着了,哈哈,可见我多困了。

☆、109 女皇?

刘家旭紧抿着唇,不说话,只觉得大长公主直率得可怕。

赵平安就要达到这个效果,直来直去可以断了对方弯弯绕的后路。

她不耐烦那个,也没时间。

“想必刘指挥也清楚,人算不如天算,我要从汤娘子那边寻找施恩于你的突破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可没那本事算计到她的病上去。这事,甚至不能算是机运,哪怕真的是上天给的机会,让你看清我赵平安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能这样说。因为,不能以一个人的病痛做为获利的基础。”

“臣知道。”刘指挥轻吁了口气,“不可能那般巧法。”

“是啊,若不是这么巧,我怎么会怀疑你也汤娘子的关系呢?”

“臣自信若非那天失态,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刘家旭也实话实说。

“情之所至,关心则乱罢了。”赵平安淡淡的道。

刘家旭暗中观察了下赵平安的神情,因为这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历来为人所诟病和嘲笑。可结果,他在赵平安脸上只看到羡慕和赞赏。

这让他莫名的有一种知己之感,对赵平安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少不更事,更忠于自己的心,却不明白很多鸿沟无法逾越。不管他多努力抗争,也落得个被送去边军磨练,心上人被另嫁他人的下场。而后他自己在父母的安排下娶妻生子,现在居然妻妾成群了。

他对不起汤娘子,心中深深的愧疚,也是忘不了她,可他更知道往日不可追忆,只能尽全力照顾她而已。就远远的护着她,期望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这已经是他此生的全部奢望,若连这个也做不到,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之前,大长公主确实想对臣示好吧?”刘家旭又问。

他算看明白了,这位公主冰雪聪明,心里什么数都有。

当着聪明人掉花枪,就是最大的愚蠢。就像唱戏,人家都知道戏文的结果了,甚至都清楚戏文的每一个细节,那还演个屁,当真画花了脸当戏子吗?

之前叶贵妃,对着表面示弱的大长公主捅马蜂窝,那简直是愚不可及。结果呢,连顺其自然就能得到的皇太后之位也不能立即请封下来。

所以他何必白费力气,既然大家心照,干脆就直截了当,反而更好些。

而他这样开诚布公,赵平安也终于放心了,确认这位是明白人。正所谓宁和明白人说句话,不和糊涂人打场架,因为配合不费力还节约人力成本、资源。

那么前世,刘指挥为什么倒向叶家?是她那种以阴谋对阴谋,以血腥对血腥的方式令刘指挥厌倦了吧?论起玩阴的,她还真不是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的对手。如果非要选边站队,从刘家的利益着想,当然跟着胜券更大的人呀。

前世是她的运气太好,每当要走到绝境就会神奇的出现转圜的时机,回回让她反袭成功。

可一个人的运气不可能总那么好,所以这一世她要靠自己,并因为有着活过一世的作弊利器,她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达到目的。

“刘指挥,您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吧?”赵平安来个默认。

“重要的只是臣手里的一点权利罢了。”刘家旭神情平静。

“刘指挥对权利很不屑?”

“大长公主看错了,臣怎么会不屑?就算不喜欢弄权,那可也是保着臣身家性命的不二法宝,上了这条船就得握紧了桨。”

“所以你才问我要干什么?”赵平安点了点头,“放心,我不想掀起风浪,至少不会动摇大江国这条大船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