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的一声,不知是谁先惊叫出口。

紧接着就是集体死寂,最后又变成议论纷纷,哭声却更大了,竟来自于太医群体。

那些宫人本就与人为奴,高层的尽数感染,低层的本就自认是贱命,平时还随时随地会被打杀。如今面对即死之局,倒比高贵的太医冷静些。

“叶贵妃身居深宫,你们就不想想,是如何感染的天花么?”赵平安继续道,“本宫自设府后就没进过宫,反倒是天花的病源体是从慈德宫出去的宫女。她无处可去,干脆就撞上本宫的车架。呵呵,你们不觉得这套路很熟悉吗?”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倒安静了下来。

人人心里有杆秤,不说,不代表不明白。

“如今多说无益,幸好先皇在天之灵护佑本宫,护佑大江子民,本宫倒是有救治天花的法子,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赵平安快速扫过众人的脸及脸上的表情,目的达到,接着道。

“请大长公主赐教!”孙太医砰的磕了一个头。

“本宫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就连叶贵妃,本宫也不会不管。”赵平安说得意有所指。

一众太医就更惭愧了。

毕竟大长公主不是医者,还能顾及沧生。他们贵为太医,见死不救的事却是他们做的。

但赵平安话风又一转,“只是,本宫没那个闲工夫。外头东京城里有大批病患,本宫得保证疫情不会大爆发,不会感染全城,甚至整个大江国。和万千百姓比起来,你们的小命真是算不得什么。”

“别啊,大长公主,求您出手相救。我们……我们之后必定痛改前非,谨记为医者的德行,再不会驱名逐利,忘记医者本分了!”孙太医急得老泪纵横,其他人也中呜呜哭起来。

“不忙哭,本宫还没说完。”赵平安摆摆手。

虽然厌恶这些失了医者父母心的人,但她也不会道德绑架,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面对生死,就算讲气节的古代人,也是会胆怯的。再说,这些太医多少是有本事的,过错也不致死。她这样连打带消,主要因为他们平时为虎作伥,她借机敲打敲打。

“本宫没时间亲自出手,但会派人来。”她指了指外面,“此时,相信穆大将军已经带着兵士赶到了,对慈德宫以及各宫都实行隔离,保证疫症不再传播。所以,你们之前没跑,这时候也别打算跑,不然刀箭无情,别没死在病上,却死在凶器上。”

院中人的脸色都变了,写满了绝望。

其实他们之前都没有逃跑的意识和能力,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多大差别。可是,感觉上不一样,就似乎真被判了死刑似的。

赵平安没时间解释并安慰,只道,“反正你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倒不如积极配合,说不定就能活下来。至于说叶贵妃,本宫会另指定人手接管。”

“谢大长公主救命之恩。”孙太医又重重磕了个头。

他被叶贵妃喜爱并不是没优点的,比如见机快,惯会见风使舵,绝望之中能迅速做出判断,敢于搏一搏,自然马屁拍得也响。

“好自为之吧。”赵平安缓步走下台阶,“你们都是医者,但愿比平民更懂得医患配合的道理,以后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十点之前。

☆、174 脚步沙沙沙,心跳咚咚咚

她径直走出二门,又对阿鹏指了指大门。

硬闯时为免打草惊蛇,她是跳墙进来的。可出去就不一样了,众目睽睽这下,她这大长公主要大大方方,正正当当的走出去。

阿鹏收起始终拎在手里的鞭子,不知从哪又抽出一把刀,挥臂就劈开了一根木条。但这大门里封门的木条太多了,显见还得砍上更多刀。

好在这边一有动静,墙头嗖嗖闪过几条黑影,有兵士跃了进来,帮着拆门。

人多力量大,何况是搞破坏。于是不过半分钟,慈德宫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大门。

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穆远。

他就站在正对着慈德宫的地方,虽然没有骑马,却有一种凌然于众人的感觉。

他穿着盔甲,好像战时,身上带着些枕戈待旦的劲儿头,弥散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被周围马军营他亲自训练的、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手下衬托着,格外引人注目。

原来,铁血也是性*感的呀。

“参见大长公主。”穆远干脆利落的行了个军礼。

呼啦啦,其他士兵亦然。

简直帅死了呢,比之前院子里跪的那一地赏心悦目多了。

赵平安心头一热,脚下就有点发飘。

好在她还稳得住,大方端庄的道,“众将士免礼,这次的大疫,可辛苦你们了。”

见穆远虽然在执臣子之礼,头也微微低下,眼睛垂着,但给她的感觉就是他始终盯着她瞧似的,心就更热了。

于是她仍然以很端庄,很大方的语气道,“穆大将军,关于皇宫的隔离,事关贵人,有些事情需要注意,你随本宫来一下。”说完,率先向慈德宫东面的一片花林走。

那是片很美的园林风景,山石点缀,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冬令时节,前两天才下了场小小的雪,梅花正开得又艳又香又含蓄,实在适合谈情说爱。

虽说时机不对,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但偶尔脱个轨无妨吧?

为了不显得急切,她走得优雅又缓慢。不过她若长了兔子耳朵,此时必定竖得高高的。

她听到阿鹏很乖巧的没跟过来,想想也是,有穆远在,谁能伤她?

她还听到穆远低声嘱咐手下要如何围住慈德宫,连只苍蝇也不让飞出来,假如这时节还有苍蝇的话。

她更听到自己的脚步沙沙沙,心跳咚咚咚。

才绕过一块突出的假山石,她最想听的声音,穆远的脚步声追上来了。速率不快,甚至比她还慢,但架不住人家身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眼看就到她身后了。

而且他是故意把脚步放重的,这是告诉她,他来了?

来得正好呀!

她猛然转身,看也不看,就一把抱住来人。

拢共也没抱过几次,但可能是日思夜想的缘故,那身体居然分外熟悉。

啊,这腰背那么结实,抱起来又刚刚好。不会太细弱,也不会让她圈不住。

还有,胸口特别好贴着,非常舒服,连心跳也好听极了,就是盔甲冰冷冷的有些碍事。

再有这高度,这宽阔的肩膀,那么有力量,总让她有一种备受宠爱的感觉。

“我想你了呢。”她低声呢喃。

居然有些娇声娇气的,纯出自然。原来恋爱中的女人啊,统统是会撒娇的,那存在于女性的血液之中,根本不必刻意。

“不怕被人看见?”穆远极力克制,可嗓子都暗哑了。

“这是臣下冒犯公主,只怕是死罪。”他努力开个玩笑,分散对怀中人的注意力。

不然,不行的……

“你都不想我吗?我们很久没见了,有半个月。”赵平安答非所问。

“平安……”穆远完全无奈。

但,努力的,轻手轻脚的,温柔的,把越贴他越紧,四肢都慢慢扒上,渐渐变成树袋熊的某公主拉下来。

不然,他真的忍不住了。

每回见她,都忍得格外辛苦,就像大冬天趴在雪窝里侦探敌情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四目相对。

赵平安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太主动了。可这不怪她,平时她还是挺矜持的,可是这场大灾难无限放大了她的感觉。

不是她好*色,是她实在太想他了呀。

“臣……我也……想你。”穆远很费力的讲出。

赵平安强忍着笑意,感觉人家口中的杀神加煞神,其实是个羞涩的大男生,好可爱呢。

若在现代,他也是才大学毕业的年纪而已呀。

就算年纪不叠加,她在现代也是婚姻市场上无人问津的女博士,而且还是拿了博士学位后又工作了好几年的。

她这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想我,怎么不来看我?”赵平安小脸泛红,眨巴着眼睛又着补了一句,“再者,你刚才说的情况根本不成立。因为没本宫点头,谁敢判你死罪?”

本是无心的话,调情的话,哪知一出口,心里却莫名咯噔一声。就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上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又像有什么利器悄无声息的刺穿了她似的。

她忽然就疼得轻叫了一声,捂着胸前,弯下身去。

额头上,立即冒出了冷汗。

眼前,脑海里,涌出一连串的画面:穆远被一刀刀割下去,鲜血流了一地。他强忍着痛苦的神情,一声没吭。但最痛楚的是他的眼神,那样的凄凉,甚至懵懂和寂寞。

赵平安感觉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出来似的。

那痛,简直无法形容。

“平安,你怎么了?哪里疼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穆远吓坏了。

就算在战场上敌众我寡,敌军的刀都贴近了他时也没这么怕过。就像心里的力量被抽走了似的,赵平安血色全无的脸和滴滴冷汗,以及那痛苦的神情是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他完全无措,满心全是会失去整个世界的恐慌。

“没事,我只是累了。”赵平安回过神,不敢说出心里的秘密。

她的穿越,她的重生,她的空间和金手指,还有她对于他的恐怖记忆。

不不不!不行!

如果这回忆是前世的,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死!还死得那样惨!就算拼了这条命,就算他最终娶的不是她,她也要他好好活着,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你抱抱我。”她使劲勾着他的脖子,“抱抱我就好了。”

…………66有话要说…………

明天单更日,晚上八点见。

☆、175 答应

穆远就立即打横抱起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处石凳,连忙快步走过去,让赵平安坐在他的膝头,枕着他的胸膛。

“好点没有?”他的大手抚在她颊边,轻轻扳向自己这一侧。

还好,她的脸色恢复了些,也不再冒冷汗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像没事的样子呀。

“我真没事了。”赵平安掩饰的说。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跟我说实话。”穆远却很严肃,明显不信。

“我……”赵平安犹豫了下,“上次我中毒,不知是不是伤了脑子。想事情太多,就会头疼和心口疼。刚才我忽然想,要是……要是你不见了怎么办?”

说着,忽然就掉了眼泪。

穆远本来还想细问,但看到赵平安哭,立即就慌了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胡乱帮她抹着脸,“别哭别哭。你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放心,我不会不见的。我跟你发誓好不好,我不会不见的。”

“要是上战场呢?要是有人陷害你呢?”每一种可能,都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凌迟处死!

上一世她是在朝堂上做主的那个人,就连皇帝都听她的,是她点头答应的吗?甚至,是她直接下的旨意吗?

不然,谁敢处死一个冠军大将军。

不然,为什么一想到那场景,她就痛不欲生?

他是……打了败仗吗?

这就是为什么武官难做!

胜仗多了,皇帝忌讳你功高震主,很难善终。

输了,唯你是问。

有时候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人祭旗,或者为安抚民心,或者为平衡势力。最无耻的,是为了取悦敌方,换得谈判。

这种事,历史上太多了!

“答应我,不要死。”赵平安扯着穆远的衣领,“你给我保证,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哪怕要你死的人是我,你也要拒绝,然后活着。”

穆远吃了一惊。

他有点糊涂,为什么平安会让他去死?然而赵平安控制不住般涌出的泪融化了他,瓦解了他,令他郑重点头。仿佛他不答应她,她就会这么难过死似的。

他不想让她有一丁点儿的难过。

“好,我答应你。”他说得无比认真,把这当成如山重的承诺,“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我命硬得很。只要我想活着,就没人能让我死。大夏国的人不能,大江国的人更不能!”

哪怕这只是个承诺,抵不过她回忆里的恐惧,赵平安还是感觉心里踏实了些。

“谢谢你能这么说。”她的泪还未擦干,就又努力对他绽放笑意。

见到他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深邃眼眸中对她的关切,想到那可怕的过去和极不稳定的未来,她的心就像坐了过山车,一下子坠入地狱,一下子又飞上了云宵。

她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要做什么,脑筋混乱得很,干脆心动不如行动,就那么攀了他的脖子,直接亲上去。

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之吻,她这回凶猛得多,笨拙的舔开他的唇齿,深度纠缠。

穆远几乎一个哆嗦。

克制有如薄薄的冰面,看似坚硬,实际上很容易就被冲破了。

他本就是自带侵略性的人,于是更凶猛的反应了回去。很快变被动为主动,令赵平安完全而彻底地放弃主导地位和本能的抵抗。

不远处,有士兵们呼喝的声音。

近处,有风吹过梅林的波动。

此时暗香此时变为烈香,寒冷变为炙热,迷乱的感觉把两人紧紧缠绕。

似乎外界是不存在的,包括天地在内,只有他们在一起,吻得死去活来。直到赵平安连气都喘不过来,直到穆远的呼吸都没办法连续,才分开。

穆远的手指轻轻滑过那被他吻得红艳艳的唇,心中又酸又软,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