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歌如释重负,离开后还把房门关得紧紧的,似乎隔绝开所有危险,让我一个人面对猛兽的咆哮。

我则呆呆地看着林泽丰,发觉他有点不对头。他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是侧身站在窗子前,一只手撑着墙。当他的秘书离开后,他慢慢转过头来看我,脸色有点苍白,额头上有汗水滴落。

他盯着我,算不上瞪视,但眼神凶狠而倔犟,感觉像是道上混的古惑仔,哪有点副总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快步走过去,那份“重要的”文件被我随意丢在他办公桌上。

“不用你管。”他很孩子气地说,因为我情不自禁地拉住他手臂,他用力一甩。

我穿着高跟鞋,而且完全没有提防,所以向后猛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他一愣,眉头皱得死紧,似乎想过来扶起我,却始终没动,很用力地站在那儿,我只好自己爬起来。

不气不气!也不伤心!他是一个病人,难免脾气会暴躁,何况他本来脾气也不是很好。

“你又胃疼了?”我再度去拉他的胳膊,感觉他身体僵硬,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粗鲁对我,只生硬地回答说没有。

为什么他要这么倔犟呢?宁愿忍耐痛苦,也要在表面上装得那么强硬。从他脸上的冷汗和他无意识抚着胃部的动作来看,他一定是胃疼发作了。

这些日子来,他拼命工作,饮食一定没有规律,所以又犯了胃痉挛的老毛病了吧。再这么下去,再没人管着他,照顾他,他这工作狂非得英年早逝不可。而一想到他死去,我突然觉得很受不了。

可以不相爱,可以不在一起,但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和我呼吸一样的空气,喝着一样的水,那样也很好。

“是你到医务室去,还是我拿针来,在这里帮你针灸?明明不舒服,为什么不找我?或者直接到医院去也行。上次我说让你去彻底检查一下,你没去,是不是?”我抓过他的手,感觉他掌心中全是冷汗,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看来这次的病痛发作得很厉害。而且近距离看他那么憔悴和脆弱,这么难受,却还一个人强撑着,默默忍耐着,我心疼得一塌糊涂,眼泪差点涌上来。

“不用你管。”他再次这么说,想甩开我,但因为用力很轻,没有成功,大概不想让我再摔跤了吧。

“不管你怎么讨厌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在他把我的手硬生生地拉开以后,我叫道,“现在给你两条路,让我治你,死活不论,要么就立即上医院去!”

“文件我收到了,那你就离开吧,为什么多管闲事?”他还在别扭,但从他握着的拳头来看,他的疼痛在加剧。

“我心疼你,不行吗?”我冲口而出。

“心疼我?”他愣了一下后,忽然语气转轻,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似乎一阵无力的风吹拂过我的心房,“你拒绝了我的求婚,一共两次,然后和我弟弟在我面前秀恩爱甜蜜,现在来和我说心疼我。你知道吗——”

他突然顿住话,向我慢慢走过来,吓得我本能地后退。

不管传说中他多么可怕,我却从来没有怕过,但这一刻,我心头突然划过一丝惧意,只是望着他的眼睛,没办法移动目光。

“你所做的这一切,让我再也无法忍受!!”他说着,突然挥拳砸向旁边的展示柜。

他的手并没砸到玻璃上,但因为用力奇大,整个展示柜的门像散了架一样被震开了,玻璃碎了,里面所展示的物品也掉了下来,哗啦啦,碎了一地。

我吓得一哆嗦,没想到他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近乎咆哮,要把我吃了似的。

他凶恶地瞪视着我,我则怯生生回望着他,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僵了十几秒,他突然叹了口气,似乎强横的情绪在瞬间就崩溃了。

“对不起,小新,对不起,我没想吓你。”他走过来,左手抚在我脸上,拇指无意识地划过我的眉眼和嘴唇,眼神柔软而散乱,“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说着,目光在我脸上流连。

我觉得他要吻我,虽然他并没有靠近,但我却感觉到灼热的吸引,好像我们是两块磁石,阴阳两极间有着天然的力量,而且引力强大,不可抗拒。理智、条件、分析在这一刻全不管用,只有心灵的本能。不过就在这僵持的时候,他忽然轻哼了一声,右手捂腹部,眉头也皱了起来,仿佛有无尽的苦楚正在袭击他。

“等我,我去去就来。”我抓着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你要等我,答应!答应!”

他不说话,犹豫着,这么点小事也不肯痛快回复我。

“求你答应。”我用力吸气,把眼泪逼回去,在模糊的视线中,终于看到他点头,立即飞也似的跑出去。

他是很强势的人,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软弱,就像猛兽受了伤,要忍耐着,不动声色,等躲到自己的地盘里才默默疗伤一样。所以,尽管他到医务室去更节省时间,我还是打算拿了东西到他办公室来,先帮他缓解一下疼痛的症状,然后,押他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

我跑得像逃命一样,不管一路上受到多少人的注目,也不管撞到多少绅士淑女东倒西歪,飞快地拿了东西,再飞快地跑回去。

林泽丰的秘书一定在门外偷听到副总办公室内可怕的东西碎裂声,所以不管我是跑出还是跑进,她都没有阻拦我,只是愕然又好奇地看着,一声不敢吭。

我冲进副总办公室,见他一手撑在办公桌上,疼得弯下腰去。他大概没料到我这么快,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他就不想想,他的情况这么严重,我就算跑到心脏要破裂,也一定会先来给他止痛的。

“到房间去。”我拉过他一条手臂,架在我肩上,而我搂着他的腰,把他往那个封闭的小休息室里带。

这一次他没有反抗,顺从地与我进了房间。当我扶他躺在床上,脱掉他的外衣,解开他的领带和衬衣,露出他光裸的胸膛时,才发现大冬天的,他的冷汗早就把衣服浸湿了。

“你这个人!怎么就逞强到这个地步?叫秘书开车带你去医院,就那么难?”我心疼地骂他,手脚麻利地从浴室拧了热毛巾来帮他擦汗,然后扎上针灸。幸好我记忆好,慌乱中,只在刺内关穴这个最好认的穴位的时候歪了一点,扎出一点血珠儿来,其他的一切顺利。

“上次你也把我扎出血了,看来你的技术还是很烂。”疼痛中,他还有心情嘲笑我。

我还没嘲笑他呢,我解开他的腰带,在他腹部摸来摸去,于脐中上四寸寻找中脘穴时,他照样有些可耻的反应。是因为他敏感,还是因为对我超有感觉?这让我想起酒窖一夜,脸红得抬不起头,当然也没力气反驳他,只转过身去,帮他以20秒-5秒的速率按压梁丘穴,然后在他的腹部做顺时按摩。

适度粗糙的皮肤、饱满有弹性的肌肉、匀称坚强的骨架,这个男人如同最昂贵稀有的木材,看似并不光华夺目,但蕴含着无尽优雅沉郁的魅力,还真是稳重性感,我好喜欢。

“好点吗?”当忙活出满头大汗后不久,我发现他的肌肉不再无意识地收缩和僵硬,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下来,于是问。

他闭着眼睛,点点头。

我长出了一口气,暗赞我中华上国的中医学果然博大精深,现在看来他的疼痛明显缓解了,这如果在西医手里,恐怕要打针、吃药兼输液吧。不过,他必须到医院用先进的仪器再检查一遍,不然我无法放心。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症状全部缓解,于是我拔掉银针,给他盖上被子,然后跑到浴室去灌热水袋。那是上回给他治疗胃痉挛时买的,后来就放在了医务室里,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回头我得买几个放在他家里,这样万一他不舒服,就可以拿出来用了。

我心里想着,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关心他的生活,并且想介入,一切都那么自然,我甚至没想到如果他拒绝怎么办。

从浴室灌热水袋很不容易,我又希望弄得尽量热一点,结果把手都烫红了,衣服也湿了一片,不过当我看到他平静的睡颜,心里却说不出地轻松和开心。

他太累了,干吗这么拼命工作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创业阶段,其实CES已经那么强大了。原来我是那么喜欢照顾他,忙碌着,却也喜悦着。曾经以为我不是个贤妻良母的类型,没想到爱上一个男人,从内心深处关心着他,心疼着他时,任何一个女人都是最温柔的护士。

我怕烫到他,用干净毛巾包裹着热水袋放在他腹部,又怕热水袋掉下来,伸手进被子中帮他按着。时间一久,我忽然觉得这房间内的气氛格外暧昧,一间秘密的套房,一个半裸体的男人,一对曾经有过肉体恋爱关系的男女,女人跪在床上,手正进男人的被子里,天呀,这情形还真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于湖新你个没人性的,现在躺在这儿的男人可是病人呀!

“我该怎么谢你?加薪水吗?”他突然说话了,吓了我一跳,以为心里那点桃色秘密被发现了,差点摔到他身上。原来他一直是在装睡,或者是在闭目养神。

“不用谢,我是公司医生,这是我分内的事。”我控制着嗓音,不让它颤抖,尽量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你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

“没有。”

“没有?!”

“因为一整天没吃,所以没有。”他没睁开眼,无所谓地说着。

“当自己是骆驼吗?好,你的驼峰在哪里,有一个还是两个,给我看!”我气得拍他一下,扭过他的肩膀看他的背,不过又因为他是病人,动作做了一半就停下来,“你是不是还喝了好多黑咖啡?你找死吗?我上回不是和你说过了——”

“你是秀的未婚妻,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他睁开眼睛,目光冷成一片。

被气、被误解、被拒绝、被伤到心,很多很多的情绪一刹那涌上心头,逼近眼眶,我呼吸粗重,胸脯起伏地瞪了他一会儿,终于跳下床跑走了,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

小林副总的未婚妻光着脚从大林副总的办公室跑出去,之前房间内还发出过剧烈的声响,展示柜中的东西全碎了,那个会邪招的女医生跑出来时鬓发散乱、情绪激动,就凭这三项中的任何一项都能造成天大的绯闻,何况三项齐备呢?

所以第二天,不用我说什么,林泽秀就知道昨天我连送个文件都火星四溅。

“我哥终于绷不住了。”当听我讲述完事实,当然不包括某些暧昧的细节,他兴奋得摩拳擦掌,气得我想揍他。我这心里难受着呢,他干吗那么高兴?

“公司里的人是怎么说我的?”虽然是骂我的吧,但我还是想听听,好奇呀。

林泽秀摇摇头,“你不用知道,说得比较难听,文雅一点的说法是:资深剩女左右逢源,大小副总双双沦陷。但你不用担心名誉,我自然有办法帮你摆平一切,让你从私生活混乱的可耻女人变成拯救公司的女英雄。这些你都不用理会,对于你来说,我哥应该是你唯一要关心的。”

“他这种态度,我有什么好关心的。”我赌气。

昨天光着脚从他的办公室跑回来,最后要穿着我放在公司的一双球鞋回家,气得晚饭没吃,心里还一直惦记他吃的是什么。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就是担心他又乱吃东西。最后自己对自己说,我是医者父母心,就当行善了,林泽丰个死男人好歹是条性命,哪能见死不救。

于是,我劝了自己半天后,还是心软,打电话叫了外卖给他。照例是牛魔王炒面,但没给加肉丸,只让多加了一碗煮得烂烂的白米粥,并附赠了留言,让他先喝粥,且一定要加热,那是养胃的。

“实话说吧,小新,我们演了一个月的戏,我哥都没反应,我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生怕对不起你。”林泽秀胸有成竹地说,“不过就他昨天的反应来看,远比我预料得好。先给你打点预防针,他会变本加厉气你的。知道为什么吗?我哥这人从不轻易泄露感情,因为从小到大的生活压力要求他必须把自己装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强人,而昨天他在你面前暴露了部分内心和软弱的感情,那他今天一定会想办法弥补回来,表示他根本不在乎你。”

“我也不在乎他。”我气呼呼地说,忘记昨晚担心他的胃弄得睡不着了。

“别嘴硬了,你们彼此很在乎,否则我哥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火?你又为什么不接受我?我心底还是喜欢你的。”林泽秀半真半假地说,总是一副让人摸不透的模样,“你就慢慢看吧,终于轮到我哥演戏了。”

我假装不屑一顾,心里却是紧张的,不知道林泽丰要干什么,不知道林泽秀会不会判断错误。

而不到半天我就知道林泽丰的戏码了,我觉得可笑极了,可他的行为在全公司却造成了轰动——私人生活从来死水一潭的大林副总突然桃花遍地,在冬日里春风拂面起来。

有幸成为大林副总第一任正式女友的是名模净琉,美貌冷艳,听说得过国际大奖,多少王孙公子也不放在眼里的。当他们举止亲热地出现在公司和附近的餐厅,大林副总还亲自陪她到楼下几层的服装珠宝柜台挑礼物时,好多人都说净琉不愧是超模中的超模,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捕获傲慢矜持、眼高于顶的大林副总的心。至于主动投怀送抱,被大林副总打出办公室,连鞋也没来得及穿的某某来说,简直自不量力。

无耻!

尽管有心理准备,尽管秀说那是他演戏给我看,是要摆脱我无意中加诸他心灵上的控制,我还是动了气。他从没对我这样好过,事实上一天好脸色也没给过我,先不说对袁爱那死女人的温柔绅士,就连这个来演戏的,似乎他也很小心地对待,为什么只对我恶声恶气的?!

“真幼稚,我们简直高估了他的智商。”下班后,在停车场,我看到林泽丰的车里坐着净琉,那超模还笑眯眯地吻了一下他的脸时,我恨恨地说。

“有些事之所以幼稚俗套,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采用同样的手段。不用特殊,只要有用就好。”林泽秀一脸玩味的笑容,“要不然,你也吻我的脸一下,看我哥会不会当场爆掉?”

好啊,这有什么难?既然幼稚俗套大家都会用,也不缺我一个!于是我拉着林泽秀的衣领,在他脸颊下“吧唧”亲了一口,示威似的。

而林泽丰没爆,只是那辆帅到无与伦比的兰博基尼发出尖锐的声响,箭一样冲出去,把林泽秀的保时捷的前车镜都撞掉了。他们兄弟的车位是挨着的,不过相互间距很大,他居然把车开成这样。

哈!

林泽秀笑了一声,“摆明欺侮我的平民跑车呀,明天我开我的布迪加威龙来,看他还要做出什么怪事。再给你预言一个,小新,看看准不准。我哥从不把女人往公司带,所以,这次他的行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大家都以为这位美丽的超模就要成为CES的大太子妃。不过我预言,他这行为会成为习惯的,太子妃的候选人会不断变换,直到他厌烦这游戏,直到他连最后的堡垒也守不住,终于投降。相信我吧,我哥已经爱上你了,恐怕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正在抵抗。什么时候他感觉不能再把你让给我,就是真正的爱了。到时候,小新你一定要抓住,死也不放手,我哥就是你的了,一生一世。”

他不爱我?对这个之前我认定的论点,我现在也表示怀疑了,心里充满着无法置信、甜蜜、喜悦、怀疑和患得患失。踏马蹄,这种男女间的感情试探生活,真不是人过的。多长时间才能平静下来呀!

果不其然,净琉当了不到两天的女主角,林泽丰身边的女人就换成了宁蝶,很漂亮的女明星,是男人见了她就要两眼发亮的,听说最近正要到好莱坞发展,却没想到先让林泽丰拦下了。

然后,CES出现了新一轮轰动。又不到两天,太子妃的候选人再次更换,变成了本市一名超级富翁的美丽而有气质的独生女儿王离。大家都说这次差不多了吧,相貌、学识、家世都很般配,果然林家娶一代掌门夫人是会挑同阶级的,明星模特都不过是露水姻缘。

但是,这一次的“恋爱”维持的时间也不过是三天多,随后换成了一个演妖精出名的明星莫如幽,相貌身段自不在话下,举手投足间还风情十足,完全魅惑。

大家都说性感当真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家世般配有个屁用,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还是妖艳美人最动男人心。不过——两天后,本公司的美女会计吴笛成了大林副总的新宠,大家又说办公室恋情可能是新一季的流行趋势,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我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泽丰换女人,看着一个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变成了花花公子,心里的怒火像火药一样叠加,然后被压实。

而整个公司都很兴奋,在圣诞来临前的几天,都热切地关注着局势,连准备节日的心情都没有了。

56初雪下,洗温泉

“没想到公司领导的绯闻可以调动员工的积极性,这倒是意外收获。”林泽秀咬着一支笔,坐在椅子上慢慢转着,“看看CES最近的凝聚力多大,全体员工互通有无,同事间的关系亲近不少。”

“喂,他们都没心情工作了,好不好?你还高兴!”我懊恼地说。

“圣诞也是年底,让大家放松一下嘛,这下没人吵加薪或者福利旅行了,多好的娱乐活动。”林泽秀笑得狡诈,“工作不怕,只要一鞭策,就立即会紧张起来的。关键是聊八卦能增进感情,这一点我还真没料到。你不觉得,公司最近气氛很活跃,很和谐吗?”

我站起来就走,不想理他。

我妒忌得要死了,明知道是假的,可看林泽丰挽着别的女人还是受不了,恨不得立即离开,眼不见为净。不过林泽秀好像玩得越来越有劲了,到底是他帮我钓他哥,还是我陪他玩整人游戏呀?无论如何,本姑娘不陪他们兄弟两个折腾了!

“等等,小新,听我说完。”林泽秀叫我,“我早说过了,我哥在生活和感情上面很白痴,处理起来相当不成熟。可是这一次,他是动了真情了,他真的动心了,那你得加把劲,勾引他一下吧。”

“想让我拍死你吗?”听到“动真情”这三个字,我心头剧跳,但嘴上还是很凶恶。

林泽秀微笑不语,只道:“还有一件事,我爸回来了,说是要请你吃晚饭,有空吗?下班后,你别离开医务室,我来接你。”

“林伯伯回来了?”我惊讶地问,有几分惊喜。他本来说圣诞前一个月回来,可是居然耗到现在,说来奇怪,我还怪想他老人家的。

“你听到我爸回来那么高兴,给我看到就算了,千万别让我哥看到,不然,他掐死你也说不定。”林泽秀咬着下唇笑,“自己心爱的人让弟弟抢去已经够痛苦了,真成了自己的小妈,他死的心都有,死之前肯定也捎上你,这叫同归于尽。”

“滚一边去,我是尊敬他老人家,拿他当父亲看的,哪有你们想的那么龌龊。”我哼了一声。

“人家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你以为恋爱中的男人智商很高吗?”林泽秀神色不变,“再说,你不得不承认,我爸对女人来说是很有魅力的,这一点连我都妒忌。还有那身板,再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再想想林老爷子那模样,还真是如此。而林泽秀则和我想象中的白马王子,以及后来的普通了解完全不同。真正接近他的内心后,我惊讶地发现,他不仅腹黑,而且有些坏坏的,绝不是表面上那样的温文尔雅、正派无害。

“那么,你晚上是会来我家吧?”他确认地问。

我点点头,心中却犹豫。

他——不会去吧?

晚上忐忑不安地来到豪华的林宅,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因为林泽丰没来。不过同时,也有些捉摸不透的失望,现在我连自己的心情也把握不住了。到底是想看到他,还是想永远不见?我说不清。

林宅地处本市的郊区,是这个繁华都市唯一一个有山的地方,风景秀丽,而且有地热温泉。一进这一地区,就立即感到空气的质量比城市好很多。

“夏天来的时候更好,空气中似乎有湿意,呼吸起来非常舒服。”林老爷子抱着我的肩往房子里走,完全不理会他的小儿子。

我很喜欢这动作,他宽大的怀抱让我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只小鸟,被护在大鸟的翅膀下一样,不知道依偎在林泽丰身边会是什么感觉。我们有过肌肤之亲,可是他却没有这样温柔地拥抱过我。想到这儿,我莫名其妙地有些伤感,还有——不甘心。

“如果你喜欢这儿,等你嫁到我们林家,我把这房子当礼物送你。”林老爷子的话打断我的自怜。

我唯唯诺诺,不知说什么好,假装观察房子,把这话茬儿避了过去。

林宅是纯中式住宅,和在日本的那个一样,走古朴的风格,让人充分体会到建筑之美。林老爷子看我感兴趣,兴冲冲地带我看了一圈,我这才明白,中国古建筑是极其讲究的,门窗的雕花、扇数,台阶的级数,石质台阶的花纹和质地,甚至连回廊栏杆的式样都有一套说法。

不过与之稍有些不协调的是,在这所大宅的后院,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天然温泉池,还有一处仿热带环境的玻璃房,里面养着林老爷子的特殊宠物。

“小仔呢?”我盯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宠物,虽然明白众生平等,却还是觉得狗狗比较贴心。

“还在日本,我已经命令高管家去接了。”林老爷子答,“今后一两年我打算安定些,就住在国内了。”

“这样很好呀,要知道狗狗喜欢安定的家,而且不宜长期离开主人。您安定了,它也会健康成长,快乐生活的。”

“你还真是爱狗呀。”林老爷子赞叹道。

“那当然啦,小动物是很可爱的,爱动物的人多半是有爱心的。”我说,脑海里好像抑制不住似的总冒出一个人的身影,“不像某人,被狗咬一下罢了,却与狗像仇人一样。我小时候被一只大公鸡啄伤过,现在并不妨碍我和动物交流。呃,我是说感情交流。”

“你说我家丰啊。”林老爷子笑了起来,“没办法,其实我也是爱心人士,不过等他离家我才敢养宠物。逢年过节他回家,所有的宠物都要关起来。这也是他们兄弟两个离家单过的原因之一,其实他们不过是想摆脱我罢了。要说离家远,每天坐直升机到公司不得了吗?”他借机发泄了一下对儿子们的不满,“对了,两天后的圣诞平安夜到这里来过吧?丰和秀也会来,我们可以热闹一晚上。”

“那个——我可以拒绝吗?”我一听林泽丰也会来,心里总有些抗拒。

“你家过圣诞节吗?还是与朋友约好了?”他问,“如果你要和妈妈过,我建议你们母女一起来,带些朋友也可以,我来派车。”

他说得那样诚恳,我不忍心说不,再说心里也有些模糊的渴望,于是摇头道:“我妈不过洋节,我也没约朋友。”

“那就好,你一定要来。”林老爷子一笑,“其实我也不信教,不过洋节,只是我小时候亏欠他们兄弟两个太多父爱了,所以当公司上了正轨,我差不多什么节都过。除了正常节日,六一儿童节、三八妇女节我也会给他们和他们死去的妈补过,算是借机相处一下吧。那么,你会来吧?”

“我——”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欺侮你。”

“那——好吧。”我答应下来,心里有点被算计的感觉,连忙转头看向玻璃花房,掩饰这种不安感。这就是他的第二关吧,要我治疗这些动物。

天哪,他老人家为什么养这些?

玻璃房和环境布置看似浑然一体,但中间却是分隔开的。最右边是干燥多岩的灌木区,旁边是看来温度偏高的灌木区,再旁边是热带雨林的样子,最左边是干燥少木的大草原仿景。这四个人工模拟区分别饲养着犀牛鬣蜥、蓝树巨蜥、国王变色龙和黄金蟒。

“您是爬虫类的爱好者?”我看着那些“宠物”,惊讶地问。

这几样宝贝全是列在野生保护动物名册里的,蓝树巨蜥更是新发现的品种,人类连它们的习性也没有完全掌握,其价格最便宜的也达到六位数美元一只,还有的需要非法途径才能获得。而且这四种爬虫类动物中,除了黄金蟒在亚洲某些地区,尤其印度被视为神或财富的象征外,其他几种并无特殊象征含义。

“你是兽医,难道不喜欢这些珍稀动物吗?”林老爷子没回答我,而是好奇地问。

“我喜欢动物,可不一定非要养这些,个人爱好不同啦。”我斟酌着词句,“不过,我不赞成通过非法手段获得。”

好家伙,一只这样的东西就那么贵,给它们建造适合生存的环境也是巨大的开销,如果养死了,钱就等于打了水漂。就说那条黄金蟒吧,最长可达七米。这是多么庞大的感觉,家里养这些,而且还要喂它们蟑螂和老鼠什么的——我继续狂汗——

就算将来真的嫁到林家,我也绝不要这房子!

“好吧,以后不非法了。”林老爷子妥协地说,“小新,你能治好它们吗?这可是你要过的第二关。其实我很用心地给它们好环境和好生活了,可总是养死它们。我甚至怀疑,我是在培养兴趣爱好,还是杀生。为了它们,我在郊区一直收购老鼠和——”

我“呀”地轻叫了一声,差点跳起来,“老鼠和蟑螂——没收在房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