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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陪着去吧?我周末挺空的,从前我陪我妈妈去医院做过全面检查,程序我也挺清楚的。”沈一婷毛遂自荐,毕竟这些日子和宋家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她也想表示自己的诚意。

宋宁远听完她的话乐了:“怎么,这么快就想尽点做媳妇的孝道?看来我娶这老婆肯定没错了。将来一定是贤妻良母啊。”

沈一婷也笑了起来刚才因为萧子矜而引起的不快略微消散了些:“你的《新好男人守则》背的怎么样了?我可要定期抽查的,你可别以各种理由推脱。”

电话那头宋宁远似乎在呼救,沈一婷却怎么也忍不住的想笑。

“结婚以后我再背行不行?结婚以后慢慢背!一天背一条,背他一辈子,真的!”宋宁远干脆的保证着。

沈一婷听他说要一辈子的话,沉默了半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宋宁远以为她真生了气,在听筒那边叫了她几声,听她没有回应,赶忙赶忙着急的叫道:“好了好了,我现在就背行了吧?”

沈一婷这才回过神来,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翻纸页的声音,突然再也止不住了:“宁远,咱们明天就结婚吧,明天就去办手续!”

宋宁远忽的怔住了,片刻,失笑的问她:“怎么了?你这情绪变的这么快?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特想嫁给你…”

“怕我不要你了?”

“…嗯!”

“傻瓜!”

“咱们明天就把手续办了吧,如果早和晚结果都一样,何必总拖着?”沈一婷觉得再这样飘忽不定下去,心情就会越来越烦乱。

“一婷,我巴不得现在就跟你注册登记,但是伯母跟我说,想等房子过了户,装修的差不多以后再办手续,我也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如果明天就登记,你妈会不高兴的。”宋宁远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在很多事情上,沈一婷觉得他比自己想的更深入和长远,他做事从来是四平八稳,权衡利弊,行事有主张,而且照顾着周围人的想法和面子。

“宁远,就明天吧!别考虑我妈说的那些了,直接登记!”沈一婷帮他拿定主意,也帮自己下了决心,这种夜长梦多的日子,她觉得难以再撑下去。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是个周末,沈一婷早晨起来查了一下农历,竟然发现日子相当好,晴朗温和的天气,到处都透着新生和欢快。她换上一身运动服,将头发高高束起,穿上白色系带的运动鞋,装起一些证件就出了门。

六点多的光景,沿着穿城而过的河边,一排透着新绿的梧桐树不时随着风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远远的就看到同样穿一身运动服的宋宁远,站在路边的长椅旁,高大的身形,衬上银灰色的运动服,不时的看着腕上的手表。沈一婷从背后接近他,慢慢放缓脚步,屏住呼吸从背后猛然抱住他,他惊的身子一颤,接着听到她咯咯的笑声,亲昵的伏在他后背,身体随着笑声颤抖着。宋宁远缓过神来,双手抓住她已经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迫使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嘴角早已经抑制不住笑容:“怎么了?即将把我骗到手了开心的?”

沈一婷被他箍着手臂,只能紧靠着他的后背,抱怨着想抽开手,无奈力气太小。宋宁远宽大的手掌握住她,慢慢扣进她的指缝中,握的紧紧的。

“你有没有一种私奔的感觉?”沈一婷额头靠着他宽阔的后背,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忽然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有,当然有!我感觉我被你拐了。”

“那你可别反悔,我打算把你一路拐到底了。”

“你已经迟到九分钟零十七秒了,你这拐人的诚意太不够了吧?”

沈一婷听了他略带笑意的抱怨,乐不可支的使劲将他抱紧:“我请你吃早点!”

两人坐在永和豆浆的靠玻璃窗的位置,点了两碗豆浆,两根油条和一笼水晶蒸饺,这个时间段店里顾客不多,轻轻的音乐,舒适优雅的环境让人心里平静许多,面对面坐着,品尝着精致的早餐,心里透着一种畅快和温馨。

“说实话,我昨天夜里基本就没睡着,自从你跟我说好今天早晨来注册登记以后。”宋宁远用筷子夹起油条吃着,脸上却不自觉的泛起一丝红晕。

“为什么啊?”沈一婷不解的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激动的呗!再过一会儿你就是我老婆了。”

“可我昨天夜里睡的挺踏实的,一觉到天亮。”

宋宁远瞥了她一眼,不满的摇了摇头,怪声怪气的感叹着:“神经大条的人向来如此啊…”

沈一婷嘴里还塞着流汁的蒸饺,反手用筷子柄作势敲了宋宁远的头一下。而他却呵呵的笑了起来。

直到吃饱喝足,两人象散步一样牵着手来到婚姻登记处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早晨八点多的光景,又赶上好日子,办手续的人也十分多。两人略有些后悔,应该不吃早饭先来排队,那样估计在九点钟之前都能办完,可现在的情况,看来有的等了。

“咱们这不是头一回没经验嘛,下回就知道了。”宋宁远揽着她的肩膀,笑呵呵的冲她道。

沈一婷冲他翻了个白眼,上去掐着他的脖子,一副严刑逼问的架势,嘟着嘴说:“你还指望和谁有下一次?!”

宋宁远吐着舌头连连讨饶,惹的在他们前面的一对未婚夫妻不住好笑。宋宁远咳嗽了两声,装模做样的正色道:“呃,公众场合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年轻人一向是自来熟的,又是再这样轻松的场合,两人和前面的一对未婚夫妇很快就聊了起来,从工作单位,到买房买车计划,一连串到恋爱经历,那女孩也十分健谈,不会儿的功夫和沈一婷就熟络了。

直到排了半个小时过去,宋宁远和那男孩一起出去买饮料,让沈一婷和那女孩一起留守。那女孩高兴的跟沈一婷讲述了许多自己和男朋友的恋爱经历,她年纪比沈一婷小一些,人却热情许多。

“你老公最让你觉得感动的事情是什么?”那女孩看两位男士都走远了,笑眯眯的弯着眼睛问沈一婷,俨然象好姐妹谈心一样。

“这个…我还真说不上来,好象挺多的,具体的都想不起来了。”沈一婷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竟然很难找到具体事例,只是隐约中有这样的感觉,顿了顿继续问她,“那你呢?”

“我啊?有一回我出差,我老公在我回来那天在汽车站接我,那次正赶上年前的雪灾,高速公路都封了,我被困着回不来,我以为不能赶上跟他一起过年了,可没想到他那个傻瓜竟然租了滑雪板,说要滑着去看我,后来我们俩一直打电话,说着说着他哭了,我也哭了。那时候我特别想嫁给他…”那女孩说着说着,竟然眼圈红了起来,赶紧用手抹了,咧嘴冲她笑了笑,赶紧要转移话题,“哎,不说了不说了,我觉得自己跟祥林嫂似的,这件事我的朋友亲戚几乎都知道了。”

沈一婷看着那女孩神采飞扬的样子,觉得她的幸福感似乎都从心里洋溢到脸上,一瞬间有种羡慕,仍旧微笑着听那女孩说话。

停了停,她忽然象找到了另一个话题,侧过头来看着略有些沉默的沈一婷:“那你老公最让你心疼的事情是什么?”

沈一婷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几乎没有思考过,努力思索了着她的问题,仍旧一无所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分析着:“可能我们俩属于大龄青年恋爱,没你们这么年轻有热情吧,一直挺平和的,最心疼的事情,好象也没什么。”

“不会吧?那你们俩在一起最难忘的事情呢?最幸福的事情呢?”那女孩惊讶的盯着依旧一脸茫然的沈一婷,眼睛里透出一种不可思议,“最激烈的一次吵架经历总有吧?”

沈一婷被她说的触动了,恍然脑海里冒出许多事,猛然间充斥着她的神经,撞击的她心里一个寒颤,这些感觉似乎都有过,可记忆像一条裂缝,将从前的心情裸露出来。自己和宋宁远恋爱以来,几乎没吵过架,两人有分歧的时候,他并不急于阐述自己的观点,也不执拗于自己的见解,往往先按沈一婷提出的方法办,等问题真的暴露出来,才慢慢摆明自己的想法,那时候沈一婷也更容易认识到原来想法中存在的问题,便不再争,所以一直处于协调一致的状态,从买竹地板变成买木地板,从租房升级到买房,从家里关系紧张到后来的和谐,他俩的相处模式一直很平和有序。

记忆中最激烈的一次吵架经历,是和萧子矜分手的时候,两人如仇人一般怒视对方,那时自己真的下定决心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可跟他在一起时的许多事都搀杂着心疼,难忘,幸福,感伤。很多时候就潜伏在思绪中。

沈一婷失笑,她觉得自己那时候也许就如这个女孩一般,几年过去以后,她觉得那时的自己甚至有些可笑:“目前还没怎么吵过,不过也许结婚以后为了生活琐事天天吵也说不定。”

“怎么样?人家有没有跟你议论说你老公长的很帅什么的?”宋宁远后来拿着两瓶从冰柜里新掏出的营养快线,蹭着沈一婷的肩膀,贴着耳朵问道,末了还吐了吐舌头,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一婷握着冰凉而带着湿漉漉的瓶身,反手往他身上一贴,冰的他一个激灵,半开玩笑的白了他一眼:“自恋吧你!等会儿签了字办了手续,你以后再有什么歪心思,我可就打狗棒法伺候了!”

一直排队到中午接近十一点钟,才把手续全部办完,站在他们前面的年轻小夫妻还塞给他们两盒精致巧克力,而他俩却傻乎乎的什么都没准备,只能尴尬的道谢,领了结婚证以后出了婚姻登记处,两人面面相觑着竟然一时间有些害羞,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真的结婚了?”宋宁远过了好半天,终于打破僵局开了口,眼睛略带羞意的从人行道的标志处移到沈一婷脸上。

“…嗯!”沈一婷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地上的彩砖,只是觉得脸上微微的发热,慢慢点了点头。

腰间猛然一紧,沈一婷毫无防备的被宋宁远揽了过去:“那怎么咱们跟旧社会的夫妻似的,走路还要保持距离啊?难不成还得到晚上锁了门熄了灯以后才能亲热,白天得装的跟不认识似的?”

沈一婷忍不住好笑,伏在他胸前听着他打趣的抱怨着,刚才尴尬的气氛立刻缓和了:“刚才不是你搞的象革命同志相亲一样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五六十年代的时候,结婚不叫结婚,叫‘一个革命的男同志和一个革命的女同志,在革命的道路上共同走一段。’咱们刚才发扬一下革命精神也不是多余的。”宋宁远搂着怀里的沈一婷,两人早已经笑的止不住。

一路顺着河边嫩芽吐绿的柳树,牵着手漫无目的走着,沈一婷觉得心被飘来的柳絮弄的痒痒的,这个季节中午的阳光虽然不够炽烈,可依然晒的脸上红晕一片,过了良久才突然开口:“我也觉得不象真的,你打算怎么跟你父母说?”

“这有什么难说的,就说我们已经结婚了,领证了,让他们二老等着抱孙子吧。”宋宁远眼里盛满了笑意看着她,把她的问题四两拨千金的挡了回去,惹的沈一婷直瞪眼。

“那我回去怎么说?”

“就说你的长期饭票已经搞到手了,以后不怕失业了。”

沈一婷抬手把宋宁远已然凑到她耳边的脸推到一边,笑着白了他一眼。并排坐在长椅上,靠着宋宁远的肩膀,微微眯上眼睛,听着唧唧喳喳的鸟儿在树上叫,觉得清新而宁静,不一会儿竟然有些倦意:“说说咱们以后的生活吧。”她换了个姿势,躺在长椅上枕着宋宁远的膝盖,顺顺的头发垂在他的腿上,运动服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脖子,早晨起的太早,一上午把淤积的事情都解决了,心里踏实了,才觉得真的很困。

“以后啊,把咱们的房子装修好,选个日子摆酒席,联系婚庆公司把婚礼办了。接着咱们响应国家号召,优生优育…”

沈一婷躺在他腿上,笑着直掐他,宋宁远疼的直抽气,就伸手轻轻拉她的耳朵,两人一来一回的打闹。他干脆将她从腿上抱起来,低头吻住她,她怔了一下,没有躲,伸手反抱住他回应着,湿热的吻一直深入持续了好长时间,最后两人都有些心猿意马,脑中瞬间竟然有些缺氧。宋宁远把她使劲按到自己怀里,箍的紧紧的,迫使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将手指插进她顺柔的头发里,慢慢下滑,最后贴着她耳边:“老婆,以后你可只能想着我一个人了,我得把其他人都从你脑中驱逐开。”

沈一婷抱着他的身体,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想找个支撑点,沉默了片刻终于启齿:“宁远,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其实,萧子矜他…”

她和他紧贴的位置触碰了他的口袋,里面陡然间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把温馨宁静的气氛打破,她止住了言语,示意他先接电话。

宋宁远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宋玲玲,才赶忙按下接听键。电话里声音似乎很焦急,沈一婷在一旁听的真切,显然是出了什么事。宋宁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也忽然凝重许多:“玲玲,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跟你嫂子一起过去!你先等着我们!让爸爸也别急!”

挂了电话沈一婷几乎愣住了,赶忙追问他到底怎么了。

“我妈胃出血,现在被送进医院了,咱们一起去。”宋宁远握着她的手,温热中浸着一丝汗意,担心的情绪慢慢浮现在眉头上。已然是一家人,沈一婷赶紧重重的点点头,起身拉着他就要到路边去拦车。

第二十七章

一路打车到了中心医院,路上沈一婷一直抓着宋宁远的手,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在紧张,掌心微微的湿意和颤抖。额角也密密的渗出汗水,鬓边青筋微显。

“别担心,伯母不会有事的。”她找不到更好的措辞安慰宋宁远,沉默了好久才忽然开口。

宋宁远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象忽然想起什么:“等会儿到了医院,叫她一声‘妈’吧,她心情会好些。”

沈一婷懵懂的点了点头,伸手将他宽阔的身体搂过来,轻拍着他的后背,示意他不用紧张。

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息和搀杂着的低声呻吟充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晃的人眼花的白色,大理石地面映着透亮的灯光,脚步声清脆而响亮。

迎面在病房观察室的门口看到宋宁远的父亲和妹妹,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女孩,似乎正在跟他们说着什么。沈一婷和宋宁远走的都很快,离近了她才隐约觉得那个护士很熟悉。

“哥,一婷姐,你们终于来了。”宋玲玲眼睛微肿,看到他俩过来,赶紧迎过去,才觉得淤积在心里的难过都找到了倾诉对象,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宋宁远的父亲也在中心医院工作,是骨科的大夫,五十几岁的人,头发已经花白,却透着一种儒雅的气质,显然是资历老的医生,往常在家的时候,沈一婷经常听到自己的父亲提到宋父在学术方面功力很深,却坚持原则,不收病人家属一分钱。父亲经常提到当年和宋家还是邻居的时候,三不五时的会和宋父一起探讨人生。母亲每每听到此,都会撇嘴骂父亲和宋父是一个德性的缺心眼儿。

两人仔细的听着宋母的病情,心里泛起一丝凝重而担忧的情绪。旁边的小护士却赶忙插话来安慰他们,声音清脆而柔和,小巧的身材,白白的皮肤,再穿上这身衣服,象个瓷娃娃一般。

“这一上午辛苦小陈了,忙里忙外的,本来咱妈的护理并不是她的工作,她主动帮忙,小小年纪懂的却很多,这回真的要谢谢她。”宋玲玲感激的跟宋宁远和沈一婷讲着那个女护士的事情,不时的赞赏着点了点头。

沈一婷这才终于认清那个护士就是宋母曾经介绍给宋宁远再次去相亲的女孩陈莎。她只见过陈莎一面,时间久了早已经没有了印象,只记得那回她在电影院门口遇到他们的时候,陈莎笑起来两只眼睛象月牙一样可爱。可现在这个场合忽然见到她,听着她为宋家忙碌的事迹,沈一婷忽然觉得莫名的别扭。

“宁远哥别担心,伯母属于十二指肠球部溃疡,现在患胃病的人特别多,几乎人人都会有这方面的小问题,住院观察一些日子,调理调理,应该问题不大。”陈莎的声音似乎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宋宁远听了她的解释频频点头。

闲聊了片刻,宋玲玲才忽然想到宋宁远在电话里称沈一婷为“你嫂子”,她原本只顾担心而忘记了,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哥,一婷姐,你们俩上午去办手续了?”

宋宁远点了点头,将沈一婷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客气的跟旁边的陈莎介绍说:“小陈,这是我老婆沈一婷。”

陈莎将眼神从宋宁远身上移到沈一婷这边,笑着连连道喜:“真的要恭喜你们俩,办婚礼的时候一定记得发我一张请帖。”

“一定。”沈一婷赶忙友好的回应了一句。

而宋玲玲却似喜似忧,过来笑着扯住沈一婷的手,想了想又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本来咱妈要是好好的,下个月房子装修好就办婚礼也来的及,现在只怕要往后拖一拖了。”

几个人守在病房外,不时的有话没话的聊着,一直到晚上宋母才有了意识,可身体依旧很虚弱,出了很多血,让这个本来就多病的母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深红色的血液袋吊在架子上,长长的管子插在瘦弱的手背上,慢慢注入。

沈一婷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半阖半睁的眼睛,似乎已经认出了自己,她想起宋宁远的话,轻柔的帮她掖好被子,半晌开口:“妈,您觉得好点了吗?”

宋母听到了她的言语,慢慢的将眼睛越睁越大,带着一丝无法表露的欣喜,望着沈一婷的眼睛。宋宁远也凑了过来,一手揽着沈一婷,一手轻握着宋母没有打吊瓶的那只手,那姿势带着一种关切和温馨,仿佛世界上对他来说最重的两个人此时都在被自己保护着:“妈,我和一婷今天上午刚领了结婚证,今后咱们是一家人了,等你好了,我们预备热热闹闹的办场婚礼,您觉得好不好?”

宋母虚弱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感动,身体轻颤了一丝,眼睛慢慢泛红,哽咽着点了点头。沈一婷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赶忙咬住嘴唇,宋宁远帮母亲理顺额前的头发,把怀里沈一婷搂的更紧些,她骤然觉得那怀抱暖暖的。

隔了一天,沈一婷回家休息,接着上了一天的班,直到第三天晚上才炒了两道清淡的菜,煮了一碗面条用保温桶盛着到医院里来。在病房门口就发现里面人很多,诧异的推开门,才发现宋宁远的一干同事集体来看他的母亲,带着鲜花,水果,营养品等一大堆东西,热情的慰问着她的病情。

沈一婷一眼就看到了萧子矜,站在几个同事中,高大挺拔的身材,穿着长袖衬衫,脸上的个别伤处依然贴着创可贴,听到门响的时候回过头来。沈一婷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自己身上,瞬间觉得一丝尴尬,她透过所有人,却惟独能感到萧子矜的眼神,直灼的她心里炽焦一片。她赶忙将目光放低,跟几个上回吃饭认识的同事泛泛的点头问好。

宋宁远不在,他已经一晚上没睡,接着又工作了一天,这会儿终于撑不住回家去补个觉。只有宋玲玲还在旁边,她并不知道沈一婷见过宋宁远的同事,赶忙站起来不迭的介绍着:“这就是我嫂子”接着赶紧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筒对沈一婷说,“这些都是我哥的同事,人都挺好的。”

宋母的气色显然也好了许多,只是很少能吃东西,躺在床上望着宋宁远的一干同事,热情友好的面容,亲切的跟她聊天,加上已然自家媳妇模样的沈一婷提着保温桶过来,让她心情更是舒畅不少。脸色也微微泛着红光,和蔼的跟周围的小辈攀谈着。

“我们家宁远从小人就挺老实的,也特别懂事,从前我在学校教书,他爸在医院工作,都挺忙的,没时间照顾他们兄妹俩,宁远就自己做饭给妹妹吃,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有一回把手切破了,出了很多血,玲玲吓的直哭,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流,还反过来安慰他妹妹。”宋母一直絮叨着从前的事情,脸上带着一种祥和和欣慰,“所以后来宁远长大了,我就特担心他这么实心眼会受骗,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时候我和他爸爸考虑来考虑去,想到一婷这孩子是知根知底的,家庭背景和我们也相当,觉得挺不错的。后来没想到这俩孩子还真是挺投缘,尤其一婷这孩子不慕虚荣,踏实稳当,宁肯租房子都愿意嫁给我们宁远,当时我就觉得这媳妇错不了。”

宋母的一席话惹的周围人频频点头,宋玲玲也一再夸奖沈一婷人好。宋宁远的几个同事似乎都在对她刮目相看。可沈一婷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灼的她脸上发烫,甚至带着一种尴尬,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萧子矜投来的目光,如一种清冷的寒冰,似讥似嘲。她象是被人窥探到心里的私密,羞愧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

直到宋玲玲把宋宁远的几个同事都送走,病房里冷静了下来,她才急忙调整好情绪,脸上烫烫的,而身上却冒了丝丝冷汗,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白色小毛巾,转身出了病房,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想用冷水洗把脸。

天已经很晚了,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高跟鞋踏着大理石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心里。走廊很长,穿过许多病房和办公室才临近尽头的公告牌,拐过弯来,她才恍然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银灰色的衬衫,斜倚在白色的椅背上,表情淡淡的,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沈一婷惊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刚刚放缓的心跳莫名的忐忑不已,却极力佯装出一种镇定:“你还没回去?”

萧子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依旧平静:“等你呢。”

“我有什么好等的?”沈一婷略有些轻蔑的微微扬起嘴角,将眼神错开到一边,“有事吗?有事就快说吧。”

萧子矜恍然失笑,走近两步看着极力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沈一婷,她的瞳孔深处透着一种不安,却掩饰的很好,外表看起来,她和从前一样沉静,只是现在似乎更多了一层冷漠:“‘不慕虚荣’,这词也能是形容你的吗?”

“你现在再想羞辱我,那已经没用了,我已经结婚了!”沈一婷仿佛觉得现在说话也硬气许多,好象相信会有人来撑腰,有资本而更坦然的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语气。

“宋宁远了解你多少?你那所谓的‘不慕虚荣’是为了什么?他都清楚吗?”

“萧子矜,其实你应该一直在国外别回来,或者回来了也别回到这个城市来了。”沈一婷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扯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她知道跟他在一起除了互相讽刺,互相争吵以外,也许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商量了,“其他的你都不必要再问了,我不想跟你追究从前,你也别再跟我纠缠现在,这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今后我们就一直这么下去吧。从前我欠你的钱,我可以现在就写个欠条,以后我想尽一切办法还给你!咱们从此两清吧。”

萧子矜沉默了良久,听着她冷冷的丢过来的话,带着自嘲般点了点头:“我是你人生中的污点?你急于想抹掉这难堪的一笔吧?”

“…对,你说的很对!你就是我的过路桥,可是现在对我来说,这座桥已经多余了,所以我想拆了,如果说我对这座桥还有什么残存的感情的话,那只是因为你帮我过了河,仅此而已,真的!我是掏心掏肺的跟你说这些,我们从前都太气盛了,认定的东西绝不妥协,其实错了,真的错了,我从前对你的那一点好感,不过是相处时间长了的结果,没有任何意义。你别恨我,我也为从前的事付出了很多,有些东西,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了…同样,我也不恨你了,因为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孩子的爸爸…”

萧子矜怔怔的看着转身要回去拿纸和笔的沈一婷,削细的肩膀,高挑的身姿,顺顺滑滑的头发,曾经这些都是在自己身边的,可现在却仿佛要飘然远去了。她还是有没变的东西,有些股子里的东西没办法改变,可毕竟也是不同了,这些不同也许就在于这是从他俩分手的那一刻起,沈一婷唯一一次跟他心平气和的说话,他早习惯了那种象仇人一样的争吵方式,互瞪着对方,谁都不愿意屈服的眼神,习惯了歇斯底里的把自己的观点扔给对方。在“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的日子中,两人身上的棱角生生的把对方都磨破了,却依然不愿意屈服,折磨了许久,可还是不肯放手。

“沈一婷。”萧子矜忽然在背后叫住她,声音夹杂着无奈。他看到她停了下来,只是没有回头,走廊上静静的几乎没有人来往,沉寂的有一丝可怕,“明天请个假,一起回原来的住处去看看吧,我不要你还钱,只要你给我一天时间,明天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真的。”

沈一婷回过头来,略带疑虑,眉头微拧着,没说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以为我会耍什么花样?”萧子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略带不满,“你还是那样没安全感,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沈一婷没再说过话,她一度想开口告诉他,自己曾经也信过他,而且是希望毫无保留的相信下去的,可这些,她现在觉得都没必要再提了。

“好吧。”在长长的沉默和犹豫以后,她几乎要把他的每个神情都看清楚,在排除了多种可能以后,终于淡淡的冲他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原来的住处其实只是一栋小小的阁楼,阁楼上有个小小的平台,房间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东西都齐全,只是地方很小,在窄窄的的过道里,还放着一些堆积的杂物,干净而简洁的地板砖,显然被人用心擦过。卧室里的摆设从没有变,沈一婷赫然发现从前买的威尼熊还摆在两人的床头,可爱笨拙的模样,永远乐呵呵仿佛没有忧愁的脸。活动间里铺着一层彩色的海绵方块,从前两人曾经经常喜欢赤脚坐在上面下棋聊天,谁输了就往脸上贴一张纸条,而萧子矜却总输,最后脸上被贴的花花绿绿,沈一婷直乐的在地上打滚,那段时间也是她见过萧子矜笑的最多的时光。

沈一婷算的很清楚,两人同居的日子掐头去尾只有四个月零三天,几乎在漫长的岁月中可以忽略不计,可重新站在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还是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一草一木似乎都很熟悉。

“原来的东西一直都没动,一直放在这里,我经常会雇人打扫,后来干脆买了下来,这里地方小,楼也简陋些,房价并不贵,不过我从前总觉得是个纪念。今天带你再看看,明天我就到房产中介去登记卖掉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觉得喜欢的,想保留的东西,尽管拿走吧。”萧子矜边说边把窗子打开,外面清新的空气从窗口挤进来,透着春天柔柔暖暖的气息,楼外的一棵参天大树几乎挡掉了大半个阳台,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斑驳而影绰,洒下一些细碎的光点在地面上,若是夏天的时候,宽阔碧绿的叶子几乎让整个阳台都是阴凉的,那时候搬张睡椅躺下,舒爽的感觉难以言喻。

沈一婷环视了房间的四周,发现从前养的仙人球还放在窗台上,漂亮精致的小花盆,衬着小巧鲜艳的刺球,显得着实可爱:“我把这盆花带走吧,其他的就不要了。”

萧子矜点了点头,示意她自便。坐在软软的双人沙发上,身子有一半陷了进去,当初买来这个仅能容下两个人的小沙发,有很大原因就是看这种构造奇特,水蓝色的沙发面,柔软的质地,两人同时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中间就会塌陷,直到两人挤抱在一起,才能达到平衡。当时沈一婷总骂这设计沙发的人缺德,可萧子矜却十分喜欢。两人靠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看一些体育杂志或者汽车杂志,而沈一婷却抱着一本宗白华的《美学散步》。萧子矜每每看到她专注的样子,总会敲着她的头骂她是书呆子。沈一婷不服,总跟他争辩,后来发展到打闹,再后来两人再有分歧,萧子矜直接拦腰把她抱起来,声称要进屋到床上继续讨论。

那时候的许多事,都象万花筒一般在流逝的时光当中回放在脑海里。

萧子矜下厨做了几个家常菜,就象曾经一样,手脚依旧很麻利,在光洁的菜板上把番茄,土豆,豆腐,猪肉等改成所需的丝丝块块,刀架上一排大大小小的菜刀,两个干净方便的电磁炉上一边炖着汤,一边放着平底的炒菜锅。他做菜的功夫向来娴熟,从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他做饭,而沈一婷每回看到他在厨房里忙碌,都会撒娇的从后面靠在他的背上,呵呵的逗他笑,她那时候觉得他带着围裙的样子相当滑稽而温馨。那段时间沈一婷直说自己被他喂的越来越胖。

可萧子矜也有个坏毛病,对于洗衣服极为厌恶,脏衣服扔的到处都是,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哪件穿过,哪件没穿过,于是沈一婷那时候几乎包揽了他所有脏衣服的浆洗工作,两人在家务活分工上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可是此刻,她却只敢站他旁边,客气的帮他打打下手,帮忙洗洗菜,终究是隔着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包含着礼让。

直到所有菜都端上桌,又从楼下买了一些熟食和几瓶酒,面对面坐着,萧子矜撤掉了围裙,沈一婷也换上从前的拖鞋,干净的小桌子上布好了几盘家常菜,鲜艳的颜色,诱人的香味,直勾的食欲大增,仿佛又是从前的时光,可心情却恍然不同了。

“我爷爷倒是还记挂着你呢,咱们刚分开那会儿,他见到我就问你最近怎么没再来我们家,后来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爷爷那回气的拿拐杖就要挥过来打我,要不是我姐拦着,怕是以他的脾气,早把我打进医院了。”萧子矜略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甚至带这一种不易察觉的苦涩,“他一口咬定是我做了什么混帐事。后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错了?我究竟做错什么了?”

沈一婷沉默了片刻:“你爷爷身体还好吗?当年他给我的金镯子,我一直都保留着,我想亲自还给他。”

萧子矜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夹了一口菜,不乐意的冲她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叫你扔了吗,你还留着做什么?那东西你还专门要还给他,别矫情了,他一个武夫出身,还真受不了你这么磨唧的风格。至于他身体,那好着呢,就是对我不好,我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唯一做的让他满意的事就是当初找了你当女朋友,我爷爷挺喜欢你这种调调的女人,因为听说我奶奶当年也和你这感觉差不多。”

沈一婷终于笑了起来,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从前,那时候两人的交流方式一直是这样,相互间你来我往,彼此抬杠:“萧子矜,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你平时的风格太欠揍,长辈通常不会喜欢你这种调调。别说长辈了,就是我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也特讨厌你,我一度以为你头脑不正常呢。”

萧子矜被她说的直瞪眼,酒和菜下的倒很快,两人边说边吃,互不耽误,进入了谈话状态,渐渐的把开始的尴尬打破了,两人虽然从始至终都有频繁的吵架,可沈一婷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和言语总特别放得开。

“沈一婷,讲实话,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不够爽快,比起我师妹那干净利落的劲,你可差远了,后来一琢磨,也难怪你研究这么抽象的东西还乐此不疲的。”萧子矜抱起一个盐水鸭的鸭翅啃了起来,丝毫没顾及吃相,弄的满手满嘴油光光的。

“你研究的东西不是更抽象?”沈一婷不满别人讽刺她的专业,立刻反唇相讥,“我告诉同事你这个专业的时候,别人都问我说,你这个是不是研究蚯蚓之间是怎么交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