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他没底气的答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为什么选这个时候?”

“…过些天不是就要就见你爸妈了吗,我想也许他们不会同意你跟我在一起,说实话,我这几天很忐忑,我知道我这想法可能自私了些,但我真的希望,即使他们反对,你也别离开我好吗?”萧子矜抓住她环在他腰间的胳膊,使她紧贴着自己,“人都是贪婪的,几年前我刚刚喜欢上你,却发现你讨厌我的时候,我所求的目标就是你能认真的对我笑笑。想想那时候动机真的很简单,纯粹到可笑。可后来目标一步步达成,我就发现我想索取更多…”

“这些日子以来,我下班后总是特别想回家,想到家里有你,有小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那感觉真好,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富足的人…所以我发现我永远也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我想让你嫁给我…一婷,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给你和小虎更好的生活,再也不让别人说你什么…其实,其实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次…”

沈一婷静静的听他说,鼻腔里酸意渐浓,可嘴角间的弧度却不断上升,将整张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直到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猪头,我爱你…”

第五十七章 

半夜时分,金沙湖的游船上灯光点点,窗户半掩下,可以隐约听到外面的水声,船仓内一片静谧温馨,躺在宽大舒适的双人床上,共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萧子矜觉得怀里暖暖的,低下看着蜷缩在他身边的沈一婷,熟睡的脸庞安静而依赖,雪白的臂弯还搂在他腰间,长长的头发散在枕头上,愈发透着动人。他就这样垂下睫毛看着她,心里甜甜的。

今天晚上他还是没忍住,违反了沈一婷给他定下的静休一个月的规矩,将她抱进船仓后直接把她压在床上,不顾她的抗议,一边猛烈的吻住她,一边伸手解她胸前的扣子。

从她说爱他的时候,他潜藏在心里的欲火彻底被激发出来了,那种不可遏止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压抑。他低头一遍遍吻着她身体各处,贪婪而密实,在她胸前辗转来去,撩拨的她血液膨胀,抑制不住发出阵阵轻吟。她本来想阻止他,可他这次似乎少有的急迫和激动,每个动作都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她渐渐的在这种感觉中融化开来,慢慢放开接纳他的深入…

萧子矜知道自己把她弄的很疲惫,此刻她已经睡熟了,而他精神却出奇的好,也许是在外面过夜的感觉不同,平时在家里,顾及到还有小虎这个小电灯泡在,即使关着门做,也会适当放低声音,怕在孩子面前出糗。现在是在外面,对着一江波光粼粼的湖泊和星光闪烁的夜色。谁也没再压抑什么,放纵的将胸中淤积的声音随着一波波快感释放出来…

直到最后,他抚着她的头发想抽身的时候,沈一婷却连忙抱住了他,脸颊红红的,声音也沙哑了:“别出来,就这样呆一会吧…我喜欢…”

萧子矜怔了一下,一种暖暖的感觉漾了上来,回应的抱住她汗湿的身体:“好…”

一夜过去,早晨的金沙湖,在朝阳的映照在,泛起一层金色的光和朦胧的水气,船停在湖中央,周围是浩瀚的湖水,远远的能看到岸边的地平线,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隐匿在天的另外一端,远的只剩星星点点,湖上偶尔有船只经过,也多是象他们一样的情侣租下的。

沈一婷和萧子矜依旧穿着睡衣,淡蓝的棉布料和湖水的颜色映衬着,逐渐融合在一起。光着脚坐在船头,轻轻晃动脚丫,心里透着清凉和愉悦。习惯了城市里的快节奏,此刻惬意的几乎不想回去。

沈一婷感受着他放在她肩膀的手臂传来的温度,心里象一块打着褶皱的布料被熨帖平整了一般,舒服而闲适。她知道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哪怕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起,只是普通的散步,或者只是平平的几句话,都传达着不一样的含义。原来开心是可以这样简单的…

星期一的早晨,沈一婷穿上那条新买来的裙子,踩着细跟的凉鞋去上班,连妆也化的稍有些不同,神清气爽了,自然显得有活力许多。无名指上的戒指让她微微感到莫名的害羞。她坐在地铁上,拿出手机来给谢珍晴发短信,想告诉她,自己已经决定嫁给萧子矜了,她想说她这次不想再改变了。

至到一路走到单位的楼下,才发现楼前已经聚集了一批学生摸样的人,将楼梯口围的水泄不通,人群中还夹杂着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写字楼上下分为十七层,一进大厅的左边就是博华的办公室总部。

她努力挤进人群,听见旁边的几个学生正气愤的嚷嚷着“骗钱”,“黑心”一类的字眼,情绪异常激动。沈一婷惊讶的赶忙跟他们打听出了什么事,旁边一个女生,眼睛似乎也红了,抑制不住情绪说:“就是这个‘宏渊教育’!骗了我们大家的钱!到了开课时间,竟然卷钱跑了!我们都是在校大学生,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钱,还有我们自己打零工赚的一些,我们是弱势群体,我们是需要受到保护的!他们这样骗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她这样一说,旁边许多学生都跟着附和,摄象机的镜头从门前转移到他们这边来,似乎想把躁动的场面都拍下来。沈一婷当场愣住了,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在反应过来的同时,赶忙拨开人群,朝博华的办公室走去。

迎面是同事小杨,高兴的将她拉到一边没人的地方,猛摇了她的肩膀几下,憋着笑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V字型:“沈姐!宏渊这次栽了!他们的办公室都快被学生给砸了,代理人都跑了,就留一个值班的,现在委屈的都要哭了。今天上午这一会,转来咱们这边报名的学生就有一大批,看来这个月咱们的收益将大有转机!”

沈一婷显然没有小杨这么乐观,蒋忠诚竟然会卷钱跑了,她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现在做了一半的代理生意已经相当不易,也几乎是他现阶段成功的唯一出路,现在卷钱跑掉,完全可以构成诈骗罪,等于自毁前途,加上从前的履历复杂,这样一来很可能这辈子也难以翻身。

她正思绪翻飞,见两个分别拿着话筒和摄像机的记者进了博华的办公室。等她和小杨跟进去的时候,李经理已经开始做好被采访的准备了,他似乎等了很久,兴奋和激动显然是难以抑制的,可仍然表现出一种痛心和严肃的表情。

“现如今社会上的教育培训机构鱼龙混杂,特别是一些年轻人随意创办和接手的,没有经验也没有多年来建立的信誉度,仅凭一些宣传口号和一些假的压题信息,目的是抢人眼球和拉生员,致使广大在校学生受骗上当,对此我很痛心。”说到这里,李经理微微颔首,声音也放低了,似乎是对自己多年经营的行业里出了这样一个败类感到可耻和无奈,直到记者追问哪些培训机构的相对信誉和质量优秀时,他才重新扬起了声音,“我们博华教育就是其中之一,博华教育自创始人陈博华先生创办以来,已经有接近二十年的历史,一批批的博华人本着诚信为本,质量上乘的理念和坚持致力于让学生轻松得高分的宗旨,服务每一位学员…”

沈一婷和小杨只是站在一边,此刻她才觉得李经理完全可以当个演说家,对着镜头不卑不亢,自然入戏,说的让人信服而神往。

直到记者走了以后,李经理才收回刚才严谨的表情,对呆在一边的沈一婷和小杨说:“这月要是收益有大进展,除了你们的底薪和提成,另外我再给你们每人封个红包!”

“耶!这月肥了!”小杨听后欢呼着庆祝。

可沈一婷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笑了之。虽说自己和蒋忠诚也早没有什么瓜葛了,可听说了这件事,仍不免心中感叹。

下班后沈一婷到学校门口去接小虎,和一堆家长站在栏杆外面,看着操场上正自由活动的孩子们,感觉一股朝气蓬勃的势气正逐渐蔓延。她想起萧子矜跟她说的,等结了婚以后,要争取和她一次弄两个指标,生一对双胞胎,还开玩笑的说,一个叫萧左左,一个叫萧右右。说这样就能赶上《家有儿女》里的三个孩子的标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

当时沈一婷只是笑着说他想的太美。可这会,她觉得若生活真能象《家有儿女》中的融洽和理想,那将会是无比幸福。想着想着,嘴角也慢慢上扬。

来接孩子的家长越聚越多,几乎挤满了校门口,当沈一婷无意中扫视了周围的时候,恍然穿过人群看到了蒋忠诚的影子,神色匆匆的瞥了一眼,就消失在众多家长的身后。沈一婷怔了一下,疑惑的想伸头搜索他的去向,惦起脚尖的同时,却忽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惊讶中差点开口叫起来,才发现竟然是萧子矜。

回过头去想抱怨一句,他却探过头来轻吻了她一下,窘的她赶紧推开他:“你怎么也来了?这么多人,都是接孩子的,你正经一点,别让人笑话!”

萧子矜赶忙左手摆出一个遵命的姿势,笑着跟她并排站好,用胳膊搭着她的肩膀:“遵命,老婆大人。”

沈一婷怪嗔了一句,红着脸将他的胳膊打下去。想起刚刚看到蒋忠诚的事,加上白天听说宏渊代理人卷钱跑了的消息,觉得应该告诉萧子矜一声。可众多学生放学的队伍在这时候出来,打断了她的话茬,两人的目光在孩子中搜寻小虎的身影。

直到穿着校服的小虎嘴里叫着“干爹,干妈。”高兴的跑向他们,萧子矜赶忙上前将他抱起来,干脆的答应着:“儿子,晚上干爹带你吃牛排,想去吗?”

小虎雀跃着直拍手,大声答应着说:“想!”

沈一婷见小虎满头大汗,一边掏出面纸来帮他擦,一边埋怨着萧子矜平时太惯着孩子。说他平时学习的事情对小虎约束少,在吃喝玩乐方面倒是经常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不过她的抗议立即被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否定了。埋怨归埋怨,看到他们父子开心的样子,沈一婷也漾起了满满的幸福感。任由萧子矜一条胳膊抱着小虎,一条胳膊揽住她。

感受着一家人这样亲密的姿势,她觉得安心多了,她想到也许到了冬天,到了下雪的时候,萧子矜还可以用他那款大大的风衣将她和小虎都裹在里面,她还可以把冰凉的手伸到他怀里,听他抱怨的调侃着,然后她就开心的窝在他怀里笑的直发抖。她还想,也许那时候,他们真的就不止三个人了。除了兔巴哥爸爸,大白兔妈妈,小黑兔宝宝以外,或者还有小粉兔,小蓝兔…

直到进了牛扒城,萧子矜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赶忙安排了沈一婷和小虎坐下,嘱咐他们先点餐,自己到一边去接电话。他听到电话的那头的声音似曾相识,刚要开口询问,对方却先开了口:“是萧先生吗?…我是蒋忠诚的母亲。”

萧子矜怔了一下,快步走到牛扒城的玻璃走廊上,对着光洁的玻璃外一片繁华的街景,礼貌的回应了一句:“阿姨您好。”

“萧先生,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跟你见面谈谈。”

萧子矜看着餐厅里正在忙着点餐的沈一婷和小虎,犹豫了一下:“我现在有事,阿姨,能不能明天?”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就一会。”蒋母显然有什么急迫的事情。

萧子矜沉默了一会才终于说:“好吧。”

第五十八章 

萧子矜回到餐厅里慌称公司里有急事,帮沈一婷和小虎点了餐付了帐后就要离开。

沈一婷本来已经点好了家庭套餐,却因为他的缺席要改换双人套餐,心中略有不快,见他起身要走,从后面一把拉住他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稍微使力,想表达一下心里的不满。

萧子矜愣了一下,笑着重新坐下来搂着她的肩,轻轻摇了摇:“怎么了?”

沈一婷手里捏着菜单,侧过头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家?”还没等他回答,赶忙补上一句,“不许太晚。”

萧子矜听她这话和语气,心里说不出的乐。原来听别人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嚷嚷着“你给我滚!”的时候,那关系肯定还仅仅停留在恋人阶段。可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吼着“你给我回来!”的时候,那关系毫无疑问已经朝夫妻方向发展。

他喜欢这种改变,心中漾起一阵浓浓的甜意。从前跟尹浩然,老炮他们几个老同学一起出来玩,到晚上总是老炮的老婆最先打电话来催,然后老炮就老老实实的答应着早点回去。那个时候,尹浩然总会调侃几句,说老炮“妻管严”,“没出息”之类。可后来尹浩然也有人催了,每次挂上电话总是一脸为难的跟大家说:“真烦,我家女人又催我了…”

可谁都看的出,尹浩然那句话多少有矫情和炫耀的嫌疑。那个时候,抱怨“妻管严”的工作转移到萧子矜身上,两个有家的人和一个“流浪汉”凑到一起,不知道是有家的人该笑话流浪汉的孤独寂寞,还是流浪汉该笑话有家的人早早的禁锢在围城里。

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这流浪汉的帽子总算该脱了,有眼前这女人在,他再也不是原来的“编外”人士了。

一直来到和蒋母约好的地点,就在医院后面的一间小茶馆里,一个偏僻寂静的角落,店里的装饰古朴又简单,从墙壁和门外招牌的颜色来看,这家店可能已经开了许多年。平时萧子矜很少来这样的地方,竟然有些压抑和拘束。

蒋母已经点好了茶和两盘点心,看着萧子矜就座,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耽误你时间了。”

萧子矜赶忙摇头:“没有,阿姨,有什么事您说吧。”

他早晨就已经知道了蒋忠诚的事,惊讶之余却没有听沈一婷说起这些,他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和蒋忠诚那边是紧挨着,这么大的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既然沈一婷不提,他也自然没有问。

“萧先生,我今天确实有件重要的事…”蒋母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块手帕裹住的硬硬的东西,轻轻的放在桌上推给萧子矜。

他疑惑的看着那包东西,一时间竟没有明白蒋母的意思。

“我想这次忠诚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其实从前忠诚在戒毒所的时候,每个月花费都很大,那时候我每天都接一堆零工来做,后来发现仍然不能抵住所有的开销,于是我几乎隔一个星期就去血站卖一次血,我想,只要他能改邪归正,我怎么样都可以…”蒋母声音很低沉,倦容和病容交杂着,眼睛红红肿肿的,显然才哭过不久,“不过后来我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有一天我去卖菜收摊回来的路上,包里的钱被几个小流氓抢了,当时我觉得绝望极了…”

萧子矜记得自己那时候把卖掉小阁楼的钱送去给蒋母的时候,在她家门外等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了,他看到一个瘦削的中年女人提着一个空空的菜筐,蹒跚的从远处走过来,头发也乱了,衣脚脏了一块,连胳膊上也擦破了皮,狼狈而透着凄凉。他当时愣住了,直到那女人拿出钥匙去开蒋忠诚家的那把大铁锁,他才恍然意识到那就是蒋忠诚的母亲…

“你当初给我们家送来那笔钱的时候,倘若不是在那一天,也许我都不会收的。因为我明白忠诚一直放不下恨你的想法。后来他从戒毒所出来以后,我也一直没敢告诉他你来送钱的事,我说是一婷给的,当时忠诚很激动很高兴,也许他觉得一婷还是记挂着他的。那时候他忽然对生活充满信心,他说想好好工作,自己办公司。我当时觉得很欣慰,毕竟忠诚经历这么多事,能真正走上正途不容易。在这个社会,很多时候没有背景和关系,会处处碰壁的。”

“再后来刚来丽港的时候,忠诚干劲很足,后来他听说一婷也来了,曾经希望两人能联手把公司搞起来。这个想法其实他一直都没断过,直到发现一婷和你在一起了。我想他的心很难再回去了。他说现在的愿望就是让我过上好日子,不过我知道我这身体,撑不久了…所以,萧先生…”

萧子矜听到这里赶忙插口说:“阿姨,您直接叫我萧子矜吧,我从前和蒋忠诚算是校友,我在您面前是晚辈。我也确实曾经仗势欺人。不过我真没想到蒋忠诚会吸毒,会退学…可能我从前考虑别人的地方太少,优越感太强了,但是这些真的不是我的初衷…其实,其实我当初就是想让一婷做我女朋友,真的没有其他的了。”

蒋母点了点头,仿佛对从前发生的事相当无奈,浅纹纵横的脸上苍白依旧:“我明白了,萧子矜,从前的事多说也无益。谁也不能回去重来一遍。忠诚这次是真的灰心了,他这次之所以会走这步棋,很大原因是觉得自己除了我这个妈以外,也许没人再关心他了,他想用这最后的机会实现让我享福的承诺…他真是个傻孩子,他已经进过戒毒所了,如果这次因为诈骗罪进了监狱的话,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再重新开始的机会了。”蒋母把桌上的手绢包裹的东西敞开来,原来是一块玉雕的佛象,表面光华柔和,色泽保持的相当好,透着皎洁滑腻,“这东西是忠诚的爸爸留下来的,是蒋家传了好几代人的东西,在最艰难的时候我都没舍得卖,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果忠诚都不能平安,那要这个传家宝有什么用?…萧子矜,我知道也许你不稀罕这些,可就算你也对从前的事还有点愧疚也好,对现在的境域满足而好心施舍一次也行,求你能帮帮忠诚,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因为在丽港,我们母子俩真的没有什么人可以找了…”

萧子矜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母亲,她眼中隐隐的有一丝希望的火苗,直直的盯着他。灼的他不得不将眼神移开:“阿姨,不是我不帮,但是这不是小事,也许是您太看的起我的能力了,如果蒋忠诚真的构成犯罪,受到惩罚恐怕是无法避免的,别说我也不过如此,即使我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没用。更何况这些是他自己选择的,即使我可以帮他担保,帮他请律师,以他的性格,也一定不会接受的。”

蒋母一直沉默的看着他,眼里的光泽逐渐变暗,慢慢低下头,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是啊,他是不会接受,他这孩子,把自尊看的比什么都重…看来,也许如果没有我这个妈,他现在完全可以按照他的计划,继续办他的公司,没有任何包袱,也不用想着赚更多的钱来让我早点享福…”

“这和您没关系,很多道路是他自己选的,相反正是因为您一直支持他,他才能坚持挺过来。”萧子矜想尽力去安慰蒋母,其实对于他来说,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在他的印象中,很少有和母亲长期相处的概念,以至于他觉得蒋忠诚唯一比他更幸福的地方,就是有一个真正愿意用全身心去疼爱他的母亲。

蒋母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算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今天真的是耽误你了。”

萧子矜没有站起来,停了停对蒋母说:“阿姨,我送您回去。”

蒋母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轻轻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想再呆会儿,你走吧。”

萧子矜本想继续陪蒋母坐一会,可想到沈一婷让他早点回家,犹豫了一下,才终于站起来。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依然坐在沙发上的蒋母,心中有一丝不忍:“阿姨,您是个好妈妈,真的…万一蒋忠诚出了什么事,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养您…”

蒋母慢慢将视线从昏暗的角落里转移过来,看着一脸认真的萧子矜,半晌才从嘴角慢慢漾起一丝笑容,象一朵淡淡的菊花,没有张扬却多了几分慈祥和善,衬着白色的衣领和梳的一丝不乱的头发,只是鬓角的斑白掩饰不住岁月的沧桑。萧子矜觉得很多年来很少有长辈再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那种记忆中,似乎只有已经过逝的奶奶拥有过。

一路开着车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渐渐降临的夜幕,华灯初上时分,一切都显得繁华和耀眼。萧子矜想了很多,思绪随着记忆翻飞,从他看到蒋母提着空空的菜筐蹒跚走来的时候,从第一次到蒋家,当时蒋母说家里没有茶叶,帮他倒了一杯白开水的时候,从他把自己的名片交给蒋母的那时候…

他觉得一切就象万花筒一样,看到蒋母花白的鬓角和已经稍有弯曲的背,还有沧桑的面容,他感觉这些都让他震撼…

把车停了下来,点了支烟,静静的呆在路边思考着,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慢慢流逝,直到第三根只抽到半支的时候,他慌忙掐灭了火光,将烟仍进垃圾桶,调转车头朝着刚才和蒋母见面的茶馆奔去。

当他急匆匆的赶到茶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的位置已经空了,桌上的杯碟也被收拾干净。他朝四下张望,已经不见蒋母的人。连忙拉住旁边的服务员询问:“刚才坐在那边的一位中年女士什么时候走的?”

服务员怔了一下,回答说:“好象有十来分钟了吧,店里客人多,我也没在意。”

萧子矜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心里莫名一阵慌乱。也许自己刚才的表达刺伤了她。那样一个母亲,早已经把青春年华和毕生精力都给了儿子,儿子就是她用所有心血打造的杰作,儿子的失败,就注定是她的失败,她还能坦然面对将来的生活吗,还能接受别人的同情和关心吗?更何况,她同样是一位病人…

萧子矜愣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车里,打着方向盘再次调头朝回家的路上走。刚出了茶馆门前的停车场,绕到中心医院门前的大路上时,才恍然发现前面堵了很多车,行人也驻足围观,车灯,街灯,人群,警察…中心医院还出动了担架。一辆货车斜停在马路中间,看来是发生了车祸…

他开着车顺着旁边的小道想绕过的时候,脑中强烈的电波让他觉得浑身一颤。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种驱动力促使他停了车奔到前面车祸处理现场。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交错响起,离的老远就听到肇事的货车司机在跟记录口供的警察交涉,连声抱怨说:“真的是这位大嫂忽然冲到马路上来的…让我刹车不及…是她自己往我车上撞的,你们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萧子矜往前一步就觉得心里的恐惧更就增添一层,浑身象被抽了筋,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风度和得体都忘记了,最后几步觉得腿也在颤抖,直到拨开人群,看到货车前面的一滩血,接着是护工抬着的担架,上面盖了一层白色的布,边沿处露出了熟悉的衣脚,还有蒋母那个朴素的布包,上面斑斑点点的渗满了血,而擦破了布包边沿,那方手绢包裹的东西还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

萧子矜觉得身体象被人死死的定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这场面,几乎不敢相信,鼻子里酸楚迅速翻滚,席卷全身,胳膊和额角青筋暴出:“…阿姨…阿姨!!”

第五十九章 

萧子矜站在抢救室门前,看着医生慢慢走出来,额头上渗满了汗珠,无奈的朝他摇了摇头。他知道没希望了,可能从蒋母让他走的那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慢慢走进抢救室,看着白布掩盖的病床,心里无比懊恼伤心,握紧手掌直到骨节咯咯直响。他想,也许当时他先答应下来,或者说承诺尽量帮忙,即使最后帮不成,那起码也给了蒋母希望,至少让她心里舒服一些,也许她就不会这样。

他想起曾经读研的时候,有一次在食堂里看到了蒋忠诚和他母亲,大概是那回蒋忠诚忙着做一个课题,隔了好些天也没有回家,于是蒋母炒了几个菜,还炖了汤送到学校里。用老式的饭盒装着,外面裹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另外提了一个保温桶。当时萧子矜离他们坐的位置并不远,看到饭盒里的菜还冒着热气,白瓷碗里倒上粘稠的汤粥,蒋忠诚低头大口大口的吃饭,蒋母就坐在对面看着,从眼角到嘴角,显露着慈祥和欣慰的笑容,不时的交代着儿子什么,蒋忠诚边吃边赞同的点头。

那时候萧子矜忽然觉得自己餐盒里的菜特别没味道,慢慢用筷子捣着盘里的鸡丁和米饭,恍然间有一阵失落,其实自己的母亲比蒋母漂亮,比蒋母显得年轻,更比蒋母出手阔绰。从小到大,自己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不过每次见到她,她总会提前准备礼物,并且会征求他的意见去哪家餐馆吃饭,帮他购物和安排旅游地点等等。可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见过母亲亲自下厨,他猜想母亲是厌恶油烟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可从那一天见到蒋忠诚母子以后,他忽然希望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也能象这样,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菜来,高兴的对他说:“子矜,来尝尝妈妈的手艺!”

不过他明白,这个愿望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实现。不过从那时候起,他有些羡慕蒋忠诚了。直到后来他又发现这个几乎只会埋头读书的蒋书呆不只有一个关心爱护儿子的好母亲,更有一个对他相当好的女朋友。

那段时间萧子矜曾经很迷茫挫败,尤其是在喜欢上沈一婷以后。原来对自己意气风发的认知忽然打破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条件比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竟然轻易的得到了这么多自己苦心追求也不曾获得的东西…他承认那段时间自己是嫉妒蒋忠诚的,于是时常找麻烦使绊子,每次看到蒋书呆灰头土脸的不敢吭声,甚至有时候见到自己就躲开的样子,他那挫伤的自信心才总算平衡了些。

他讨厌蒋书呆偷偷的到垃圾桶里收集易拉灌空壳,讨厌他为了得到奖学金总在图书馆,通宵教室里一学习就是一整夜,更讨厌他争取到助学金名额的样子,就象一个领受扶贫款的老农…

可现在,这个从来都被自己瞧不起的蒋书呆,竟然有个甘愿为儿子牺牲的母亲…他站在病床前,紧咬牙关也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直到逼着自己仰起头来,鼻子里的酸意蔓延,连喉咙也哽咽了。

“…对不起,阿姨。”萧子矜轻轻的对掩盖在白布下的蒋母说,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转过头猛的一拳头打在墙壁上,强烈的疼痛随着骨头的震感扩散…

他听到走廊上有人急跑,步履凌乱而急燥,直到撞在抢救室的房门边。萧子矜转过身去,看见蒋忠诚提着两个旅行包,喘着粗气望着里面,倚在门边仿佛整个身体无法承受这个世界的重压,怔怔的盯着病床上,那眼神是萧子矜从未见过的空洞,迷蒙的一片,混乱和空白交杂。

“妈…”蒋忠诚扔掉手中的旅行包扑到床前,拽掉原本平铺的白布,蒋母的头上已经缠满了纱布,青灰的脸已经没有一丝生气,表情却安详从容,就象从前一样。蒋忠诚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几乎忘了哭,可浑身的僵硬和颤抖显示着他这次真的害怕绝望了…

萧子矜赶忙转过头,不忍心再看到这样的场面,重重的叹了口气,抹了一把眼睛,早已经湿湿的一片。

“…妈,我买了您喜欢吃的咸味的桃酥…您吃一口吧…这一家的桃酥下个月就不做了,店主说要回家养老,所以我一次买了许多…”

“还有火车票,晚上十点的…我们可以走了,钱我都拿到了…妈,您说您年轻的时候就想到处跟我爸一起游游转转,可惜最后都破灭了,但是妈,我想帮您实现这个愿望…真的,我想让您知道,没有我爸了,还有我来孝敬您…”

萧子矜别着头,不敢看蒋忠诚,手死死的抓住门框,觉得心里拧住的痛。

“妈…您一天的福都没享,我本来让您等我五年,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可医生说您时间不多了,可即使这样,您也还有一段日子的,我已经打算什么都放弃了,就带着您过完最后的时光,为什么您连这点时间都不留给我了?!从我进了戒毒所以后,所有人都离开我了,他们躲我象躲瘟疫一样,就只有您一直鼓励我支持我…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求拿着钱带您把您想去的地方都逛一遍,只要您开开心心的,就算回来就让我进监狱我也愿意!”

蒋忠诚已经控制不住情绪,越说越激动,疯了一样爬在床前,声音也嘶哑了:“妈!您儿子没本事没出息…我原来以为只要我好好学习,什么都会有,所有人都会尊重我羡慕我…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他们会排挤我,欺负我,笑话我…这些我都不敢让您知道,因为我觉得很丢脸,更不想让您伤心…为什么有些人根本未曾努力就拥有一切,而我奋斗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到头来连妈也保不住?!”

萧子矜不忍再听下去,就在一瞬间,他忽然深刻的觉得自己从前的行为确乎过分了,他从来没想过象蒋忠诚那样处境的人,内心状态该是怎样的,或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路,谁也无法理解。可他终究在蒋忠诚堕落的道路上,成了重要的助推器…

萧子矜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背后蒋忠诚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你站住!”

他怔了一下,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一个重重的拳头未及反应就猛打过来,疼的他一个踉跄撞到旁边的墙上,接着蒋忠诚扑过来使劲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眼睛已经血红一片,吓人的狂燥。直到把萧子矜按到墙上:“为什么害我妈?!为什么?!”

“我没有!我不知道会…”

蒋忠诚没等他解释,狠狠一拳封到他另一边脸上,见他疼的弯下腰,却没有还手,上去疯了一样抓住他,纠缠之间又将萧子矜按到地上,死死的将他压住:“你喜欢侮辱人欺负人尽管冲着我来!你这乌龟王八蛋把我妈还给我!!”

“蒋忠诚你冷静点!”萧子矜觉得,若是在从前,蒋忠诚敢这样,早已经被他修理教训过了,可现在,一种说不出的东西,竟让自己拳头也软了下来。浑身酸疼,眼冒金星,连嘴角也泛起一阵血腥的气息。

直到有人跑了过来,两名穿警服的人员将蒋忠诚拽了起来,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拧到身后,另外一名公安干警掏出证件来冲他一亮说:“你是蒋忠诚先生吧?你涉嫌诈骗,现在警方依法将你逮捕查审。”

蒋忠诚似乎根本未听到警察的话,盯着慢慢扶着墙想从地上爬起来的萧子矜,依旧歇斯底里的吼着:“姓萧的!你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你欺负我,打我,抢我女朋友,害我妈!你不得好死!”他一边挣扎一边对旁边的警察喊着,“你们应该抓他!他是凶手!他是真凶…”

萧子矜抹了一把唇边渗出的血,茫然的看着蒋忠诚被带走的方向,呆立了很久,呼吸间都是血腥的气息,慢慢靠着墙,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直到深夜,萧子矜始终没能睡着,脸上身上已经被沈一婷敷好了药,可仍旧很疼。仰面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很多事情涌到脑间,挤的他不能思维。直到沈一婷转过身来抱住他,动作轻柔却透着安抚。

“你怎么没睡?”萧子矜慢慢回应着搂住她问。

“你不是也没睡吗。”沈一婷像一只乖乖的猫,依附在身旁的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平时睡着的很快也很沉,而今天是真的有心事了。

“一婷,我很坏吧?”他这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种自嘲。

沈一婷怔了一下,若在平常,他这样问起来,她一定会开玩笑的回答说“对”。可今天她舍不得让他再难过,伸手将他抱的更紧,埋头听着他的心跳,赶忙摇了摇头。

“我从前是很讨厌蒋忠诚,是想让你放弃他跟我在一起,可我没想毁他一辈子,更没想过伤害他母亲…”萧子矜说到这里,觉得鼻子一酸,艰难的咽了口水,抚着沈一婷的头发,“我从前大概不曾顾及到不同境遇的人的内心想法,总觉得他那种人太怪异,太不可理喻,可我现在明白,蒋忠诚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他的无奈和辛酸可能更多。他和他的母亲能一路走过来,吃了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苦。如果我今天先答应了蒋阿姨,也许她不会这么快就…”

他说不下去了,哽咽的停了片刻,“…我想给蒋忠诚争取到取保候审,一来他卷来的钱还没有动,如果请到好的律师,应该可以争取从轻或减轻处罚,二来蒋阿姨的葬礼,他不能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