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而像你这样的人,会毫无条件地付出吗?”白潇眯起眼睛,摇头冷笑。

方秋卓却忽然半撑起身体,将视线对上她的,很认真地道:“我会,如果我看你顺眼,我就会无条件地付出。 ”

白潇一怔。

方秋卓似笑非笑:“可惜,要想我看顺眼,太难喽!”他摇摇头,忽然敏捷地自床上跃起,一翻身,又藏到了床底下。

轻轻地敲门声已经响起来了。。.。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 十四回:错谈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十四回:错谈

“不见了?”将自己一个人闭在温室花房里,唐贤拿着电话,暴躁地低吼,“不是说已经到手了吗?到手的东西还能再丢了,好!好!好!你们很好!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内,要是找不回来,艾利,下面的人我不管,你的话,就先给我去非洲挖两年矿吧!”

冷着脸挂掉电话,唐贤开始在花房中缓缓地踱起了步子。

他在猜测,沈错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沈错刚从湘省大出来,他与学院的最高层正坐在一辆加长的奥迪房车里,车子向着市中心驶去。 而错综在麓山脚下的校区隐秘处,却悄悄走出几个服装统一,搭着天蓝色小帽的人,这几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几人组的小旅游团。

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最紧张的时刻,沈错手下最重要的那个科研团队,却光明正大地转移了。

“空山啊?怎么,小沈,你会看上那个小疯子?”奥迪后座之上,两鬓微有些斑白的罗谦伸手弹了弹衣袖上看不出来的灰尘,“这小子从小古怪,钻研了一肚子的学问,偏偏没有一样是能用得出来的,也不是我们不是支持他,实在是他…唉,或者,让他跟着你学学也好。 ”

“罗伯伯,空山他只是不习惯与人交流而已。 ”沈错微微一笑,“这次去伦敦大学参加交流学习的名额还有几个,就给他一个如何?”

“哦。 你不是要招他到你旗下?怎么,不打算给他一个特别深造地机会?”

“罗伯伯说笑了,空山是罗氏成员,招他到旗下,沈错怎么敢?但小侄一向倾慕空山兄的才华,如果能有与他交流的机会,小侄绝对全力争取。 ”

罗谦微笑不语。

沈错稍一顿。 继续道:“母校的科教楼建成后也有些年月了吧,罗伯伯。 再建一栋新的如何?”

罗谦颇为欣慰地一叹:“小沈你有心了。 ”

沈错回以微笑。

罗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 神色忽然古怪了起来,他说道:“小沈,你…你也有二十四岁了吧,是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幸,能得你青眼?”

沈错大感错愕。 不知这个权掌湘省大地老校长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以罗谦的性情和修养,这种隐私地问题,他不该问才对。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错道:“这个,罗伯伯,你知道,我一向是以事业为重的。 现在还不到追求儿女私情的时候。 ”

“左手事业,右手红颜,哪个男儿能缺得了呢?”罗谦轻轻拍了拍身边沈错的腿,“年轻人,莫待年华空度啊,小沈你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了。 独身一人,却有些不妥呢。 ”

罗谦的话似乎大有深意,沈错只能苦笑道:“这个事情,强求是求不来的,还要看缘分啊。 ”

“缘分也是要人争取的,年轻人,在这种事情上,可不能失地锐气。 ”罗谦竟有些不悦的样子。

沈错苦笑无语。

“小沈,既然你暂时没时间兼顾这些,那我帮你介绍一个如何?”罗谦语锋一转。 “我那外甥女儿。 雪云丫头,你应该是见过的。 不是我自夸,这女娃儿聪明灵巧,才貌双全,配你,应该不差。 ”

罗谦的表情是儒雅带笑的,但话语却实在有些霸道,完全不似平常的作风,沈错一边暗自疑惑,一边却是一叹,落寞道:“多谢罗伯伯美意,若是几个月前,小侄自然是开开心心地承了您这个情,可现在…”

“怎么?你对我家雪云有意见?”罗谦脸一沉。

说起来,罗谦是沈错的恩师,他话语就算霸道些,沈错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所以这个时候,沈错就只好继续苦笑了。

“雪云小姐是神仙女子,自然千好万好,可惜小侄福缘不够,却早已钟情于另一个女子…”

“小沈,你存心戏弄我这个老头子么?”罗谦将脸一板。

沈错讶然道:“罗伯伯,您是我的恩师,戏弄您,我哪敢?又怎么会?”

“哼,还说不敢,那你先前怎么却说暂时不谈儿女私情呢?”

沈错摇摇头,黯然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侄不谈儿女私情却是因为,因为那个女子地眼中,容不下沈错啊。 ”他忧郁地望着罗谦,恍惚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的伤情,究竟是做给罗谦看的多一些,还是实实在在的难过多一些。

虽然在外人面前,他形于外的神色中总是带着些表演成分,但这一刻,他心中抽痛,却真真切切的,甚至有些难以自抑了。

罗谦也摇摇头,苦笑:“沈错啊沈错,我本想救你,谁知却晚了…”然后他静默出神,不再言语。

沈错一惊,罗谦是什么意思?

久久地安静中,车子已奔过了一条又一条繁华的街道,沈错正沉思着,罗谦忽然又道:“小沈,那个人…是不是白潇?”

“…”

“小沈?”

“啊?”沈错抬起头,惘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才恢复平静,“是白潇,又能如何?”

“错了!”罗谦重重一叹,两个字的评语就像一道大锤,直白地敲打着身边的年轻人,他又问:“白潇是我特批入学的插班生,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沈错一怔,这才恍然,白潇的来历虽然神秘古怪,但作为湘省大的校长,罗谦又如何会不知道?怪不得他今天的话语拐弯抹角,奇奇怪怪。也是这个时候,沈错对罗谦,却生出了些格外的敬意来。 能够接纳、包容,甚至帮助白潇这样特殊地学生,罗谦地心胸,在这个日益功利的社会,何等难能可贵啊!

这一瞬间,沈错甚至有了些自我厌弃。 包容,他又可以做到多少?

“罗伯伯,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沈错地声音很低。

罗谦神情古怪,望着沈错好一会,才叹道:“年轻人的事情,我老头子本就不该多管,罢了,你自己把握好吧…”

沈错的手机忽然响起,接听了一句之后,沈错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向罗谦道:“罗伯伯,伦敦交流团的行程可以提前吗?”

罗谦疑问地望着他。

沈错道:“我想,现在离开C市,去国外,对白潇,对湘省大,都会比较好。 ”

“出了什么事情?”罗谦神色一紧。

“一些不该出现的流言…”沈错又拿起手机,向那边吩咐,“校园论坛,关掉它,所有相关纪录,全部粉碎!还有,告诉方秋卓,带她出来,马上!”

沈错挂掉电话,向罗谦道:“罗伯伯,校园网中毒几天,没事吧?”

罗谦瞪着他,不说话。。.。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 十五回:不远游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十五回:不远游

流言如蝗虫过境,肆虐爆发,又在瞬间被一张大网笼罩,粉碎,然后点点消散在空气里。

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终究留下了痕迹,一般人纯当八卦,玩笑,有心人看在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此刻陈近鸿正大张着嘴,望着变成乱码的网页,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嘴巴大张,缓缓地转过头去,旁边桌子上的刘艺也正转过头来,与他对望住,同样的,满脸不可思议。

“是…真的吗?”良久,陈近鸿方涩然道。

“也许…是的!”刘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缓缓点头。

此刻在寝室的只有他们两个,从他们看到那则消息,到校园网被黑,中间也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看到那则消息之前,消息曾在网上高挂过多久,他们也无法猜测,在这一段时间里,有多少个人看到过那则消息,他们更加不可能知道,这消息会有多少人会相信,而在它经过流传后,又会扭曲变幻成什么样…

这一刻,心思素来缜密的刘艺想到了很多,看似吊儿郎当的陈近鸿想到了更多!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测算消息的真实性,第二反应是猜测消息可能带来的恶果,第三反应则是,担忧白潇如果知道了这些流言,她要怎么承受?

他们会担忧,会深思。 那是因为消息的中心人物,正是他们所关心,想要爱护地人,而那些与此无关的人呢?会怎么样?猎奇?幸灾乐祸?鄙夷轻视?还是一笑置之?

而陈近鸿再次想到了左羽心,这个曾经痴恋白夜,至今不悔的女孩,他更想到了杨小书。 这个曾经敌视白潇,如今却颇亲近的女孩…她们会怎么样?而偏偏。 不论是白潇,还是杨小书、左羽心,他陈近鸿对她们,却都有过程度与性质各不相同的绮思,在这之间,他又该如何自处?

“白潇关机了。 ”刘艺沉声道。 他放下手机,眼神有些茫然。 往日与白夜还有白潇相处的一幕幕直如滑轮般在他眼前滑过。 这些往事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而今日看到地消息则如一跟烧红的细针,针虽细,却在轻轻一刺间,就将那层薄纸刺破、烧焦,然后让人恍然——那又如何?

白夜就是白潇,等于白夜未死,这是好消息;白夜就是白潇。 又等于,白潇是…人什么?这个词,却让曾与白夜亲如兄弟地两个大男生不敢去想的了。

但是他们知道,就算他们不想,也还有许多的,其他人会想…至于会如何不堪。 却又是他们所不敢想像的。

当然,他们忽略了,他们之所以毫无疑问地就相信了这个消息,那是因为他们对白夜太过熟悉,与白潇又有一定接触的缘故,两相联想,他们当然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看着荒谬的说法。 而其他的人,偶尔一见,或者也就当笑话跳过去了,又有几个会在意呢?

这种事情。 本来就是。 在意地自顾着地动山摇,不在意地当个笑话还嫌太冷了。

同样的。 辛屿也看到了这个消息,紧接着,又目睹了校园网中毒后的大瘫痪。

一拍机房的电脑桌,辛屿怒而起身,他把这则消息当成病毒了。 在他看来,有人居然恶劣到拿白潇姐姐的名誉来开玩笑,还把这种消息制作成攻击型病毒,那实在是不可饶恕,可恨到了极点!

湘省大计算机网络工程0901班的男生们哗然了,也愤怒了,更兴奋了,就在他们在机房上实训课的时候,就在他们的老师刚向他们讲述着网络维护概论地时候,他们的校园网,却忽然被黑了,这可不是当面打他们一巴掌么?

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是马上把这个黑客揪出来,再狠狠把这一巴掌扇回去!

随后,学校里爆发出了另一个更大的新闻:学校准备增加前往伦敦大学参加自主交流学习的学生名额,所有有意者都可以向各系部教务处报名,然后学校会组织一场笔试和一场面试来决定最终的名额。

这个关系到绝大多数学生前途地大事件彻底将学生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而一条引发校园网被黑的病毒型小消息,则被人们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冷笑话,瞄瞄眼就被遗忘到了一边去。

只有有数的几个有心人知道,这不是一出冷笑话,这是一场真实的,人生悲剧。

“沈错应变得真快!哼!”一个青年男子怒色冷厉,狠狠地将手中的签字笔掰成两段。

“让人无视一个流言方法,最好就是制造一出更大型的,更重要的,真实的事件,将人们地注意力吸引过去,沈错有这样地反应,很正常。 ”小九望着身旁的三哥,脸色还是一如往常地冷,“我比较好奇地是,他居然还能冷静应对,还选择了维护白潇,而不是被气得失去理智,他很有意思。 ”

“什么?白潇是白夜变过来的?”终于想到要去查清白潇背景资料的唐贤脸色铁青,收拢了一身的低气压风暴,阴沉骇人,“好!很好!所有人都知道了,唯独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沈三,沈九,好一个英雄救美,你们很会耍人嘛!”

而白潇正站在自己家的小区门外,却是百般踌躇,进退失据,愁肠百结。

正是农历八月十五,天将暗,也许再过一会,圆月就会出来了,但家门就在眼前,她却不敢进去,又想进去,然后,还是不知道,进去又能如何…

“我说你,别这么婆婆妈妈好不好?”方秋卓叼着根烟,戴着个鸭舌帽,站在白潇旁边,身体歪歪斜斜的,没个正型。

白潇冷冷地扫他一眼,又望着小区里面的片片绿荫,不吭声。

当所有的一切都爆发了出来,她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预想中的惶恐,她坦然了。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不是光只坦然,就能面对的,她还要考虑更多,尤其,是她的父母亲。

所以,当方秋卓提议,带她去英国的时候,她犹豫了。

安华生曾经说过,公费供她去伦敦皇家音乐学院自由学习,只是时间,原本定在十一月,可现在,她的行程似乎应该提前了,而方秋卓这个人,她可以信任吗?

当然,此刻的白潇,想得更多的却是:父母在,不远游…

所以这个秋季,灰衣短发的高挑女子开始在这个小城市,这片小区前,徘徊,徘徊。。.。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 十六回:童年的红房子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十六回:童年的红房子

“这个…不是他苏姨家的孩子吗?”一个中年女子推着个自行车,正从小区里面出来,她一眼望到白潇,脸上顿时挂上了亲善的笑容,“你…叫潇潇是吧,听说你们家要搬家呢,什么时候搬?”

白潇愣了愣,手下意识地就抓了抓脑袋,然后有点傻憨憨地笑道:“是啊,阿姨,你买菜去吗?我们搬家,大概还要过段时间吧,具体还没定。 ”

“这个时候菜市场快散了,菜便宜,呵呵。 ”中年女子推着自行车走到了白潇身边,满带着笑容上下打量她,“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可惜在咱们小区还没住几天就又要搬走喽。 我说,你哥哥到底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不见人呢?”

白潇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了,她垂下头,脑袋半侧,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妈妈带我过来的时候,对哥哥的事情就没怎么说。 阿姨,你快去菜市场吧,不然一会要关门了呢。 ”

“呦…是的,那我快走啦,潇潇,你快回去吧,我看你爸爸妈妈没个孩子在身边,整天也挺想你们兄妹的。 ”中年女子骑上了自行车,一蹬一蹬地往菜市场去了。

白潇叹息一声,终于收敛起所有忧愁与徘徊,向方秋卓道:“我回去了,谢谢你带我出来,明天,我们明天早上再见。 ”

方秋卓对着白潇背转身,手一抬。 打个响指,懒洋洋地道:“走喽,寻花问香,本帅哥潇洒去也!”他踢踏着脚步,头也不回,左斜又晃地走远了。

白潇摇摇头,放下对这个人所有的感激与憎恨。 然后迈着平缓地步子,走进了小区。 走向自己家所在的那栋公寓。

小区的房子大多是7层楼左右的,碎石墙面,水泥小路,高树绿荫,还有破了漆皮的垃圾桶,一切,都带着岁月的老旧。

这是一批八十年代内陆小城市开发出来的住宅区。 在当年,这些房子来得都不容易,而如今,这些老宅房却随时面临着被拆迁地威胁。 时代发展得太快,这些见证着一代人从年轻走向老去,又见证着一代人从蹒跚学步到渐次成长高飞的老房子,也终将带着那些褪色地记忆,淹没在时代浪潮中。

没有什么。 是不会成为过去式的,也没有什么,可以不老…

白潇的脚步稍顿,她走到了两棵大柚子树下,然后仰头。 中秋的时候,柚子树上的累累青果都已长大。 带着青黄的色泽,虽然还没成熟到最佳状态,但也可以采摘了。 现在的孩子,耐性比他们当年好呢,在白夜小地时候,这柚子哪还能被容得长成这样的卖相,怕早在树上的小青果刚冒出一点头的时候,就被一群小皮猴给摘光了。

也是,现在的孩子吃穿不愁,或许。 都看不上这样酸酸苦苦的土柚子了。

白潇的视线又转到了柚子树的左侧。 这里有一小片院中院,红色围墙围了两栋一层楼地红色砖瓦房。 红墙上漆绘着大幅的卡通墙画,这里,是小区的幼儿园。 在白夜小的时候,一起在这幼儿园皮大的孩子们都亲切地称它为:红房子。

十几年来,红房子上的红漆不知被风吹日晒折旧了多少回,又不知道被勤劳地小区居民们重新粉刷了多少回,旧了又新,新了又旧,而从里面走出的孩子们,也一轮一轮地长大了。

可惜,今天的白潇回来晚了,天将暗,又是中秋节,里面的孩子们早放学了,而红色小围墙中间的圆拱门上,也锁紧了一个大铁锁,里外一片的安静,恁是叫人瞧着,平添了几分惆怅。

白潇知道,这以后,她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两棵老柚树下静静地看着童年的红房子了,她不能预测自己最终会走向哪里,只在这一眼,她知道,自己已将所有可以珍藏的过去都铭刻在心。

没有什么可以不成为过去式,但记忆,可以永远不老。

原来,过去那二十年既然真真切切的存在过,那她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将他摒弃,遗忘。

没有了白夜那二十年人生的白潇,还会是白潇吗?不论生死轮回,不论要不要向前走,他们始终都是纠缠在一起地,早就不可分割了。

中秋地夜终于到来,圆月还在东山之后,迟迟不肯升起,而小城的万家灯火,却早就点暖了湘南地这片天空。

白潇从柚子树下退开一步,抬头四顾小区里一排排公寓楼上一户户明亮的窗口,心也宁静起来。 风浪有多大,此刻的她,就有多高的斗志!哪怕,她所谓的禁忌已被千万人知晓,哪怕,她的身体里,还潜伏着那种据说会定期发作的情丝丹毒。

有此良夜,又可以合家团圆,她还需要再多想什么吗?

“潇潇!”低而沉稳的轻唤自身后响起。

白潇滑开一步,缓缓转身。 她的眼前,暖黄色的路灯下,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两鬓有着些微的斑白,眼角皱纹已经明显,肩背也有点微微佝偻,而西装却依旧严肃笔挺的人,中年男人,她的父亲。

“爸爸!”白潇微笑着,轻颤着低唤。

白瑾风点点头,转身径直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他走几步,又停下,见到女儿跟上了,才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问:“回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呢?”

“想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嘛!怎么样,开不开心?”白潇轻快地回答,她跟在父亲身后,望着并不清晰的路灯下,父亲有些模糊的背影,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来岁的时候。

那时候,白夜已经上初中并且住校了,但他总会三不五时地请假往家里跑,还总是习惯不提前通知家里。 而每当看到父亲或者母亲打开家门,见他正站在门外,然后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的时候,他就会特别开心,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开心!你这小子,呵呵…”白瑾风习惯性地回答着,话说完了,他还没注意到,再叫白潇“小子”,已经很不妥了。

白潇脚步稍一顿,又继续跟上,然后得意而欢快地说:“今天中秋呢,妈妈肯定也会很惊喜的。 ”

“那是,你妈妈刚才还在念叨,说潇潇这孩子到底会不会回家,然后就催着我出来看,她就在猜,你是不是又准备玩惊喜这一招了。 就连你的饭菜,她都准备好喽…”

“哈哈,这就是母女连心嘛…”

白瑾风不知道,他的孩子正在他身后感叹着:也只有在面对父母亲,知道他们忧自己所忧,喜自己所喜的时候,这个所谓“见到我是一种惊喜”,才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顺畅不变啊…

在面对其他任何人的时候,她敢说“见到我,惊喜不惊喜”吗?。.。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 十七回:明月千里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十七回:明月千里

晚十点二十的时候,皎洁的月盘终于自层层天幕底下露出了真容,月华清辉洒满整个大地。 白潇和父亲坐在公寓三楼的小阳台上,抬眼就可以望见月影玲珑,而稍侧过头去,眼前则是高大繁茂的水桐树冠,风微动,光影斑驳,枝叶簌簌,每一处声息都亲善可爱。

“这个大月饼我切成了六块,来,我们每人吃两快。 ”苏雅端着一个圆圆的大托盘走上阳台,脸上笑吟吟的,“六六大顺,合家团圆,潇潇,把月饼拿给你爸爸。 ”

老一辈的传统人讲究数字谐音,白潇家切月饼,就从来都是切六块的,而照规矩,晚辈还要恭敬地将月饼献到长辈手上。

白潇双手捧过两块月饼,递到白瑾风面前,灿烂地笑着:“爸爸,吃月饼。 ”

白瑾风也双手接过月饼,连连点头,笑道:“好,好,你也吃。 ”

白潇又从母亲手里接过托盘,递到父亲面前。 白瑾风将手上的月饼放到身边小茶几上的碟子里,然后也双手齐上,从大托盘里取出两块月饼,又恭恭敬敬地递到苏雅面前,柔和地笑着道:“老婆大人,请吃月饼,莲蓉双月,我们双双对对,永不分离。 ”

“夸张!”苏雅轻嗔一声,脸微红,但眼睛却笑得弯弯的,一边已经快手将月饼收下。 白瑾风是个刻板传统的大男人,一年到头都难得跟妻子说几句甜言蜜语的。 也只有在一些传统地大节日里,他才会应景地说几句吉祥话,而这个时候,苏雅自然是特别地珍惜和享受这难得的甜蜜。

和白瑾风一样,将手上的月饼放到小茶几的碟子里,苏雅又从大托盘里取出最后两块月饼,然后白潇将托盘放下。 双手从母亲手里接过两块月饼,这个小家庭中秋分月饼的小仪式便算是基本完成了。

“谢谢妈妈。 ”白潇就着扇形的月饼尖大大地咬一口。 滋味是满嘴温馨。

白瑾风和苏雅也各拿起自己的那份月饼,开始吃了起来。

“潇潇,”苏雅忽然叹息一声,“什么时候,咱们家地月饼能分成八份呢?”

白潇手一颤,几乎呛住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母亲,一小会过后。 才笑道:“妈妈,爸爸,你们打算给我生个小dd吗?”

苏雅和白瑾风相视一眼,白瑾风摇了摇头,苏雅也摇摇头,然后带着忧虑道:“我们也不是重男轻女,但白家要传下去,总还是需要一个男孩子的。 可是潇潇。 爸爸妈妈年纪也大了,尤其是妈妈,这个年纪再生孩子是很危险地。 你…更重要的是,我们总有去的一天,那时候,谁陪着你?”

“苏雅…”白瑾风将手中剩下的一块月饼放到碟子里。 敛着眉,很不愉快,又不想说话的样子。 这正是白潇所熟悉的,父亲在向母亲表达不满。

白潇的心尖上,像滚着颗珠,颤了颤,又无处去。 她也将剩下地月饼放着,带上了几分涩声,问母亲:“妈妈,你…的。 意思是?”

“潇潇。 ”苏雅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眼睛直视着女儿。 “如果…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第一个能不能姓白呢?”

白潇嘴唇半张,哑了。

阳台上的日光灯明亮柔和,白潇看到,父亲鬓角微带斑白的头发有些干枯了,而母亲本来只是双眼皮的眼睑如今却带上了三四层的复式眼皮,她的眼睛,早不见当年美丽,如今,一层层,都是松弛无神。

他们,本不该老得这样快的。

“妈…我,”白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涩然道:“这些事情,现在不急着讨论吧,我还没大学毕业呢…这个,我明天,明天,我要去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