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完毕,徐子越在她发顶沉沉开口,“文卿,你可曾想起什么?”

苏文卿精致的眉头微蹙,“什么?”

“无事”,徐子越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西北。

这场出兵冯博并不是很赞成,但是齐光下了军令状,立下血书不胜不回。

军人最重誓言,齐光既然敢下如此重誓,冯博只能同意,最终拨给齐光两万精骑。那阵子西北暴雪不停,齐光带军出征后再无音讯,冯博由最开始的焦急也变得绝望。

两万精骑,还有齐光,冯博已经可以想象待上了奏章后陛下龙颜大怒的模样。但是怎么都无法想到的是,三日后齐光大胜回归,带来的是一万余人的俘虏,千匹马匹,最重要的是大单于胡烈的首级。

冯博与胡烈相斗将近十年,又怎会不知道此人的本事,但就是眼前这个还未弱冠的少年将军将他斩于马下。

冯博也忍不住感叹一声,不愧是定国公的子孙。

齐光一身玄衣铁甲自马背上跃下,身后是浴血归来冰冷的铁骑,雪花飘落在铁甲上也未曾融化。远远走来的身影似乎比以往更加气势逼人,俊眉飞扬,目中是从战场杀伐回来的血色。抖落手中被血染透的布包,胡烈的首级滚落出来,死不瞑目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齐光稳步走来,有力的声音响彻峡谷,

“幸不辱命。”

冯博张了张嘴唇,他本想伸手拍拍少年人的肩膀,只是对上齐光嗜血的眸子下意识收了手,最后只是颤抖着连说几个“好”!他确实老了,齐光身后的万余士兵们,在经过这一战,在他们心中已经牢牢的刻上了齐光的名字。

程晨走近齐光营帐时,齐光正定定的注视着桌上那颗血色一般的红色珠子,这是这次剿灭敌军时将军从单于脖颈间的项圈上取来的血石。擦净了鲜血是比鲜血更加炽热的颜色,价值连城,世上仅此一颗。

齐光懒懒的转头看向程晨,这个当初在苏州偶尔遇见结缘,抛弃了家庭踏上战场的少年。两年征战,程晨比以前更加高壮,眉目坚毅,只是自眉尾至耳朵是一道去不掉的疤痕。

齐光没有忽视程晨脸上的笑意,移开目光道,“这么高兴?”

“是”,程度点头,当初他许了自己三年时间,如今才不到两年就能回京,怎能不高兴。能早一些回去见文锦,见念儿,又怎么能不高兴。

“将军难道不高兴?”

齐光拾起这枚血色的珠子,透亮的血石中似乎又看见了那人一身红衣的倩影,只是如今她身边却是另外一个人。有力的手指像是要将它捻成粉末,俊美无铸的脸上是程晨看不懂的神情,他说,

“当然。”

第97章

西北打了胜仗, 又是临近新年, 整个京城里也是喜气洋洋。

今年些冬季格外的冷, 苏文卿身子虚, 整日待在屋子里还是微微有些咳嗽。她披了厚厚的披风, 脖子间是一圈雪白色的绒毛, 平为妍丽的五官添了几分可爱。

年底总是很忙,西北大胜诸事繁杂,又因为京城最近频出天花陛下下旨严格控制, 徐子越更是忙的难以见到一面。苏文卿只有在半夜醒来时才发现徐子越早已回来, 苏文卿伸手抚过他不掩疲惫的脸颊,不由心疼。

但是徐子越只是淡淡的微笑,将她拉进怀里闷声道, “无妨,待过了这几天就能清闲一些, 天冷,我已经和老太太说过,请安便免了。”

“嗯”,苏文卿叮嘱徐子越注意身子,徐子越除了疲惫没什么大碍,倒是苏文卿依然有些风寒。难得有一些喘息的时间,徐子越请了孟凡来替苏文卿诊脉。

一回生二回熟,孟凡来的多了也和苏文卿熟络起来,诊了脉叹口气道,“你底子太薄, 如今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最好不要出门,免得受冻或是沾上病气。”

苏文卿点头,她是最惜命的人,听话的喝了药又加了一件披风才道,“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听说外边天花横行,已经十来人没有救过来?”

“嗯,今年实在太冷,许多人染了风寒,天花又染人,有了一人就有第二人”,孟凡收了医箱看了苏文卿一眼道,“这病专挑身子薄的人,不过若是出过倒是无妨,弟妹小时候可曾出过天花?”

“没有”,她这身子若是再有天花,真的是活不过十七的,“倒是我家三姐姐出过”。印象中苏文锦好像是出过的,不过那时苏文卿还小,后面也是听大人们说。苏文卿大抵两岁的时候出了天花,二娘差些哭死过去,只不过后来苏文锦命硬挺了过来,后边二娘就经常说她这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孟凡闻言又打开了箱子,苏文卿身子实在太弱,比起一般人还是要预防一些,迅速重新写好一张药方道,“小时候若是没有出过,现在还是预防着点,尤其是你,近期不要随意吃外边带进来的东西,也少和外边的人接触,有什么事情等这阵子过去也不迟。”

正说着话,徐子越从外边进来,玄色的大腻上沾了片片雪花。怕身上凉气冷到苏文卿,进来稍微暖了一些才走到苏文卿身边,“可好一些?”

“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徐子越的手指很凉,苏文卿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他,“暖一暖,大冷天的,孟大哥不如在这儿用午膳吧。”

苏文卿曾和徐子越打听过孟凡怎的好不成亲,后来才知道孟凡早已成亲,只是当年妻子难产母子双双去世了,孟凡伤心之余也无心再娶。

孟凡平日里说话随意又极爱开玩笑,每次见他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不想原来也有这些伤心事。许是这个原因,孟凡回府也是一人,平日里也喜欢和朋友玩闹,既然苏文卿留人也便留了下来。三人正在用膳,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嚷嚷声,不一会儿绿袖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煞白着脸哆嗦着道,“小,小姐,苏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小少爷染上天花了。”

适才才在说天花,眨眼就有人真的染上了,还是苏文卿的小侄子,孟凡夹着菜的手一顿,徐子越当即去看苏文卿。

苏文卿俏脸瞬间煞白,手指陡然像失了力气,筷子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睛一刻间已经酸涩难当,太过着急连声音都有些喑哑,“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上了病了!”

绿袖也是急得红了眼,刚刚苏府的婆子过来,她还以为是送了什么过来,还笑盈盈的请人进来。

“说昨儿三小姐带了小少爷出去了一趟,昨儿回来后小少爷就哭个不停,本以为是染了风寒,结果今儿早上才发现孩子身上出了痘子…”

绿袖已经止不住的哭了,“三小姐急得快疯了,说是请了好些大夫,但是小少爷还是烧着…”

苏文卿坐不住了,苏离染上了天花她怎么可能还镇定。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天花,苏文卿只觉得耳边止不住的嗡嗡作响,又急又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听到绿袖这话顿时怒火中烧,“这个节气带孩子出去做什么!!!她是嫌自己命长还是觉得苏离命大!”

她实在气的狠了,一时眼前都有些发黑,徐子越伸手忙将人稳住。

京城最近天花流行,就连宫里也有,人人皆小心翼翼,苏文锦确实太鲁莽了些,这个时候居然将孩子带了出去。眼瞧着苏文卿就要挣脱去苏府,徐子越将人锢紧急声道,“你去干什么?大夫已经去了苏府,你现在去有什么用,若是你也染上了怎么办!”

苏文卿的身子连苏离也不如,微微受凉都能风寒,若是真的去了苏家一趟,这下一个定然是她。

苏文卿也是一时太着急,现在慢慢缓过劲儿来顿时觉得心口都在疼,捂着心口缓了一阵子才好一些。苏离从一生下来就养在苏府,苏文卿又喜欢孩子,大抵算是看着他长到了两岁。

孟凡忙替苏文卿诊了脉,看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道,“弟妹你这心疾万万不可再如此动怒,况且以前未曾出过天花,现在万万不可去苏府。你也不必如此失措,天花固然可怕却也不是即刻毙命,这些天也有救过来的孩子,你若是信得过我,我这就去苏府走一趟。听这丫鬟说孩子刚刚染上,并不是没有一救之力。”

倒不是他有什么医德,只是因为小时候也得过天花,现在不用惧怕。这些天太医院为了天花忙里忙外,比起一般大夫就多了许多经验。

孟凡能答应去苏府走一趟,苏文卿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孟凡既然年纪轻轻就能进太医院,那医术自是要比普通大夫高明的多,最后只能道,“孟大哥若是需要什么开口便可,只要能救孩子一命。”

“尽我所能”,孟凡不再耽搁迅速起身,苏文卿又吩咐那前来报信的婆子,苏府有任何消息都让她带过来,“那位公子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孟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照办便是。”

那婆子忙点头应了,这才迅速跟着孟凡的轿子匆匆忙忙赶回苏府。

本打算待午睡后临帖,现在也没有半点心思,徐子越同孟凡一同离开。苏文卿在越林苑来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适才徐子越也一同去了,苏文卿既担心苏离,又担心徐子越,根本静不下心做事。直到傍晚时分,徐子越的身影才从外边进来。

看见苏文卿担忧焦急的目光,徐子越与她保证,“我没事”,说罢才与她细细说苏府的情况。

外边的大夫不敢放手治,进来瞧了一转只是开了药,徐子越过去时苏离还在哭,“孟家时代医者,孟凡小时候也出过天花,他既然说了会尽力一救,不用太过担心。”

孟凡比那些老大夫果断的多,当日进去便将苏离沾染过了衣服床褥焚烧,将苏文锦居住的那处院子隔离起来,除了苏文锦以及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外不许任何人出入。

孟凡开了药,他们太医院治疗天花别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徐子越没有告诉苏文卿的是,这法子到底能不能救还是得看苏离的天数。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孩子口鼻,以毒攻毒的法子,若是有用则皆大欢喜,若是无用,孩子病情加重再无一救之力。

孟凡直接了当的与苏文锦说明白,苏文锦俏丽的一张脸已经哭的不成体统,听到孟凡的话沉默了片刻,最终咬着牙道,“救!”

孟凡眼中颇具赞赏,得了允肯后便开始医救,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休息了一阵子。徐子越回来的时候,苏离已经渐渐不怎么哭了,退了烧睡了过去。

抚平苏文卿紧蹙的眉头,徐子越沉声道,“会好的。”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是因为这话是徐子越说的,苏文卿一直提在空中的心缓缓回落了一些。

苏文锦当初不愿亲近苏离,直到后来到了京城才渐渐与孩子亲近。到底是母子,苏离现在就是苏文锦唯一的依托,若是苏离真的出了意外,苏文锦真的会疯。

二娘总说苏文锦会有后福,只是无论是程晨的背弃,还是如今苏离染上天花,都让苏文卿为这句话深深悲哀。所以因此更加怨恨程晨,若不是程晨当初不告而别,抛弃妻儿,在苏文锦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文锦万万不会像现在一样无助痛苦。

第98章

苏文锦已经三天未曾合眼。

谁说孩子太小不懂事, 苏文锦因为程晨不告而别, 足足一年多时间不亲近孩子。如今苏离两岁多, 不像其他孩子疼了就会放声大哭, 这孩子天生就像不爱说话一般, 就算是疼了也只是小声的抽泣, 苏文锦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那时只消想起程晨就心中堵得难受,又急又恨,就连与程晨相关的儿子也是不愿见。如今看在眼里, 苏文锦只觉得心口像被一根细小的银针扎过, 小小的伤口一点点晕开,最后疼的话也说不出来。

孟凡是太医院的太医,不会虽随时可以看诊的平常大夫, 孟凡不能日日过来,但只要稍有空闲就会过来。

待孟凡再来的时候, 眼前俏丽的女子面色疲惫,眼下的青黑触目惊心。关心则乱,苏文锦是个母亲,如今孩子卧病命悬一线,孟凡叹了口气轻声道,“去休息吧。”

苏文锦见孟凡过来眼中微微有了些神采,她摇摇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急切,“我不累,孟大哥, 阿离怎么样?”

孟凡正巧瞧见苏离以为不舒服,许是长了痘子会痒,伸出小手想去抓。孟凡急忙走过去抓住孩子的手,轻声哄着苏离好一阵子才道,“千万不要抓,会留疤。”

苏文锦忙点头答应,待孟凡看诊完后走过去将苏离抱起来,逗着孩子玩了好一阵子,想借此分散孩子注意不让他总是去抓。

孟凡开了药,不一会儿丫鬟们煎了药过来。苏离喝药一直很听话,但是因为生病还是不愿意喝,苏文锦柔声哄他一点一点的喝。孟凡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苏文锦年纪并不大,虽然已经做了母亲,但瞧着也不过二十岁。

待苏离终于喝完了一小碗药,苏文锦转头的一刹那,孟凡看见了苏文锦已经发红的双眼。

孟凡转过头不想再看,转身去小厨房一转。他刚刚开了两副药,一副给苏离,一副却是给苏文锦的。

亲自将药倒入药碗,走到苏文锦身边将药递给她时,苏文锦诧异的抬起头,孟凡浅浅一笑注视着她发红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无碍,只是些补气的补药。”

苏文锦不疑有他,感激一笑道,“麻烦孟大哥还替我担心”,说罢也不推脱喝了药。

孟凡是苏文卿和徐子越介绍来的大夫,五叔说孟大夫虽然年轻,但却是太医院的太医。前几日请来的大夫皆是手足无措,只有孟太医有条有理,苏文锦也终于安心了些。

许是因为太疲惫,又许是终于得意放心片刻,苏文锦坐在苏离床头静静陪着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孟凡叹了口气走过去,拾起放在软塌上的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刚刚的那碗药确实都是补药,只是多了一株连翘。

苏文锦需要休息。

孟凡与苏长明还算相熟,苏长明因为已经二十六却不娶亲,当初孟凡也有些好奇。这次见过苏文锦,他虽与苏文卿认得但也不会打听苏文卿的家事,当初很是诧异苏府居然也有女子,除了女子还有一个孩子。

没来得及打趣苏长明一声,苏长明郑重的请他医治时,孟凡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是苏长明的侄女。

为什么侄女会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来投奔叔叔,孩子出事这么多天,从未见过孩子父亲的出现。孟凡留意到,这孩子姓苏名离,跟的是母亲的姓。

孟凡虽说有些好奇,但孩子病重,不是打听私事的时候。这几日经常来往苏府,与苏家这几人逐渐熟悉起来。苏长明自是不说,苏文锦,以及苏文卿的亲弟弟苏瑜。

为人医者,救死扶伤是天命,更不说孟家世代行医,无论是否有把握,既然已经答应了苏文锦,孟凡自是尽力。苏家人感激孟凡,苏文锦更是如此,只是孟凡却有些难以言说的私人感情。

苏离这孩子长的很可爱,脸颊小小的,一双眼睛却和苏文锦一样乌黑,唇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孟凡行医数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多爱闹爱哭,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更是如此,鲜少有苏离这样不哭不闹的小孩。

他难受时会因为不舒服来回乱动,但是却极少哭嚷,只有一次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但就算如此也是抱着苏文锦小声的啜泣。

苏文锦就趴在苏离身边的榻上安睡,苏离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苏文锦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孟凡。孩子的眼神永远最一目了然,感情又太过贫瘠,大抵只是知道喜欢不喜欢,高兴或者不高兴,但是此时注视着孟凡的苏离,孟凡觉得这个孩子是喜欢自己的。

苏离的脸上并未出痘,小脸依旧白白嫩嫩的可爱,他望着孟凡就像小孩子表达喜欢一样咯咯的笑了。但是又因为没有力气,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孟凡就这么瞧着苏离,恍惚间想起,妻儿去世已经快三年。若是她们还活着,自己的孩子也大抵有这么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苏离一样听话懂事。

苏离总是想抓在身上乱抓,孟凡瞧见苏离一只小手又要伸向细嫩的皮肤,当即走过去按住苏离的小拳头。苏离抓不到,身上却还是又痒又痛,不一会儿一双大眼睛已经通红,软软的哭腔小声的传到孟凡耳边,“疼。”

苏离已经两岁多了,会用最简单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感受,孟凡顿时觉得心口酸涩难当。他当初也想象过自己做了父亲会是什么模样,但是如今面对一个孩子,孟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哄一个孩子开心。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语气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的抓着苏离的手不让他乱抓。

苏离细细的小手抓住孟凡的手指,孟凡也不抽出手来,就这么坐在一旁逗他玩。苏离稍微好一些时会咯咯的笑,又不舒服时会攥紧孟凡的手指,转头看见一旁的苏文锦奶声奶气道,“娘亲…”

孟凡转头看了眼就算睡着也皱着眉头的苏文锦,将苏文锦肩头滑落的披风又盖紧了些,这才转头小声道,“乖,你娘亲累了。”

“累”,苏离小声的说道,孟凡闻言一笑,伸手轻轻的拍着他。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离睁大的眼睛逐渐有了困意,最后终于挨着一旁的苏文锦睡了过去,只是小手还紧紧攥着孟凡的手指。

孟凡干涩许久的心像是流进了一汪温泉,暖暖的却又涩涩的。好一会儿才轻轻将手指抽出来。本想唤醒苏文锦让她去榻上休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抱上床榻,看到母子依偎在一起这才转身离开。

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于心不忍罢了。

天气越来越冷,京城的天花蔓延的越来越严重,就连一有机会就想回府的徐心莲也没了身影。苏离的病到了中途,孟凡也来的越来越频繁,苏府中人再见到孟凡已经很熟熟稔。

苏离的情况比孟凡遇到的其他孩子好很多,只是出痘没有发烧没有风寒。苏文锦怕乱抓,在他手腕上缠了柔软的棉花,然后用缎带将孩子的手固定起来。孟凡进来时苏离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与苏文锦对视,瞧见他进来小嘴一憋软软的喊他,“孟孟!”

苏文锦唤他孟大哥,其余丫鬟婆子们都唤他孟太医,苏离听的不多最后只记住的孟字,每每见了孟凡都喊他孟孟。

苏文锦当时微微愣了片刻,继而又没忍住笑了,“孟大哥别恼。”

“没事”,孟凡笑着捏了捏苏离的小脸,苏离开心的笑个不停,一口小白牙不停的喊孟孟,孟凡无奈的摇摇头。

孟孟就孟孟吧。

短短二十来日,孟凡就与苏文锦苏离如此相熟,许是因为正是在苏文锦最脆弱的时候,是孟凡给了她一丝希望,苏文锦没有发现每当孟凡出现时自己悬在空中的心才渐渐回归了位置。

孟凡又许是因为正巧在这样的时候,看见了苏文锦所有没有掩饰的一面,无论是哭还是笑,苏文卿最真实的一面全部暴露在孟凡面前。直到苏离恢复的越来越好,苏文锦这才有些羞愧的发现,自己曾经在孟凡面前哭的毫无形象,孟凡笑着打趣她,哭的丑死了。

苏文锦向来是以最光鲜的模样去面对任何人,却不想居然就这样邋邋遢遢的与孟凡相处了这么久。当时心心念全是苏离,如今再想起CIA恨不得时间倒退,让她好好挽救一把已经丢失的面子。

孟凡没有注意道苏文锦今日比平日漂亮一些的妆容,只是瞧着苏文锦气色好了很多,一同走进去的时候转头问她,“昨晚可曾好好休息?”

“睡了四个时辰”,她也是这几日才渐渐能安心睡着,转头高兴的对孟凡道,“阿离肚子上开始结痂了。”

“这是好事,如果已经开始结痂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嗯”,苏文卿听到孟凡肯定的回答终于放下了心,今天早上瞧见苏离肚子上的痘开始结痂,身边嬷嬷高兴的说这是快好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念叨,“等孟大哥来了再看看。”

如今孟凡也说快好了,苏文锦眼圈止不住的一红,“还要麻烦孟大哥几日了,我始终不放心,可不可以等阿离完全好了你再走。”

“这是应该的,若是没有完全好了我也不放心。”

苏文锦展颜一笑,“对了,昨儿我爹爹让人捎了海味过来,孟大哥今日就留下来尝一尝吧,若是孟大哥府上已经备好了晚膳…”

“没有”,孟凡表情淡淡的,“我府上只有我一人。”

苏文锦一愣,孟凡瞧着与五叔差不多年纪,难不成还没有成亲?孟凡瞧见苏文锦的表情失笑解释,“妻儿早就去世了,这是什么表情,已经很久了不用这么同情的看着我。”

“没有同情”,苏文锦只是没有想到,孟凡原来也是个可怜人,“五叔已经在等了,我们过去吧。”

“好。”

京城中的天花的孩子越来越多,听说陛下近日也是焦头烂额。徐子越坚决不允许苏文卿踏出府半步,苏府过来的人也不允许直接见面,有什么话必须丫鬟通传。

苏文卿实在觉得徐子越太过紧张,徐子越郑重的又与她说一遍,“不许出门,这些日子京城人人自危,就连几位公主进宫也少了许多。”

连皇室都开始避嫌,可见这次天花有多严重,苏文卿不在意其他,只是担心苏离。自打上次孟凡去了苏家已经将近一月,孟凡每日太医院苏家两边来回,苏文锦信中说多有亏欠,但是又说自从孟太医来后苏离确实好了一些。

只要苏离慢慢好了,以后再重重谢过孟凡便可。又过了两日,苏瑜打发了人传话说傍晚会过来,苏文卿正翻着书等苏瑜过来,不想门外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是徐心梅。

苏文卿一眼便瞧见徐心梅身上这件料子,正是上一次苏瑜打发人送过来的。因为听说苏离情况不错,苏文卿这两日心情好了许多,想起苏瑜正巧要过来。

两人说了几句后苏文卿笑着打趣她,“我五哥可从没送过女子这些东西,心梅你说他为什么送你?”

苏文卿从表姐的身份变成了嫂子,但徐心梅除了叫她一声嫂子,待她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自打苏瑜上次借着苏文卿的手送来东西后,苏文卿经常会开玩笑,徐心梅刚开始还辩解几句,后边也渐渐由苏文卿去说了。

听到苏文卿又开始打趣她,徐心梅嗔了一眼无奈笑道,“嫂嫂也收了,怎的不把自己算在里边。”

苏文卿懒洋洋的靠在铺了狐皮的座椅上意味深长的笑,“你同我比什么,我们可是兄妹,我能喊他一声五哥哥,难不成心梅也和我一样唤她五哥哥?”

徐心梅转过头来笑骂着要拧她,苏文卿躲开继续道,“这若旁人问起是哪门子的哥哥你可要怎么说,难不成正是情哥哥…”

苏文卿眼瞧着徐心莲俏脸又红彤彤的,之前自己在心梅跟前提起了一次,心梅躲了她好一阵子,那时苏文卿就觉得有戏。后边更是一有机会就调侃几句,徐心梅也不恼,就是害羞了会与她打闹一番。

“你快闭嘴吧”,徐心梅说不过她,伸手拿起一枚点心塞进苏文卿嘴里,转身就要走。苏文卿咬掉半口点心忙拉住她道,“走什么啊,五哥一会儿正要过来,我们一起用晚膳。”

结果这话一说出来,徐心梅本是闹着玩说要走,现在是真的要溜了。

苏文卿目瞪口呆,看着徐心梅跑的飞快的身影,直到苏瑜来了苏文卿忍不住道,“你对心梅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一听你要过来转身就走。”

苏瑜白了苏文卿一眼,懒懒的接过茶杯喝了口茶才道,“难不成不是你说了什么?”

苏文卿没认,因为徐心梅不在,苏文卿有些可惜,但是苏瑜来这边并不是为了探望徐心梅。知道苏文卿一直担心苏离,一口将茶喝尽道,“妹夫请来的这位孟太医极有本事,我私下问过他,孟太医说有七成的把握,大抵是没事的。”

苏瑜也是见了孟凡以后才知道以前请的大夫有多敷衍,不过看得出来孟凡很喜欢苏离,苏离也与他很亲昵。这几天只要孟凡一来,苏离总会缠着他,孟凡也极有耐心没有半点不耐烦。苏文锦也难得有了笑意,说想不到苏离与孟凡这般投缘。

苏离这次若是真的能平平安安的,孟凡就是她们苏家的恩人,苏文卿想起之前时常开玩笑的孟凡,蓦地觉得孟凡高大了许多。

只是说着又难免提起程晨,西北军大胜,齐光拜封将军,只消圣旨送到就能班师回朝。西北虽远,但到京城也不过两三月时间,两三月后程晨回来定是有一番折腾。

苏家人不喜程晨甚至怨恨程晨,苏瑜更是如此。他与程晨打小相识,正是因为他们两人太好,后来程晨也认得了苏文锦。若是他人对苏文锦只有同情与心疼,那苏瑜还有几分内疚。

“如今齐世子打了胜仗要回京,程晨是齐世子手底下的人,大抵也是要回来。”

苏瑜脸色逐渐变冷,程晨是他这辈子最不能原谅的人,如今提起来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回来又如何,她欺骗妻子妄为人夫,抛弃苏离妄为人父,他若是有脸再纠缠我姐,就算他真的有了本事做了将军我也不会放过他。”

苏瑜在越林苑吃了晚饭,待徐子越回来时苏瑜正要离开,待苏瑜走后徐子越失笑道,“适才回来时瞧见心梅在外边赏花,大冷天的你说她赏什么花?”

苏文卿闻言愣了愣,罢了又是笑个不停道,“心梅听说五哥要来转身就走,现在倒是去等人了。”

天寒地冻的,真是…

苏文卿一言难尽,但是苏瑜瞧见裹着披风站在那里的人还是止不住的笑了,徐心梅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道,“这么巧。”

苏瑜也不点破,将苏文卿塞给自己的暖炉放进徐心梅手中眉眼一弯,“是啊,好巧。”

第99章

苏文卿在府上待了一月有余没有出门, 这阵子除了苏瑜也未见过其他人, 时间久了也渐渐有些无聊。徐子越因此有时会在府中处理公务, 苏文卿则坐在一旁看书临帖, 有时帮徐子越研磨铺纸。徐子越看她细长的手指执着墨条不快不慢的认真研磨, 桌边的香炉中是她适才焚的香, 不浓郁却萦绕在鼻尖久久散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