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5.10日更新

之后,温暖被带回警局,检方将按照法律程序对她进行起诉。傅夜司生命体征稳定,但一直未曾苏醒,林夕寸步不离,始终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医院竭尽所能,为他们保障了,但到处充斥的消毒水味,走廊尽头若有似乎的嚎哭,都将人的心紧紧揪住,仿佛在这里,无时不刻不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林夕曾经在医院里住过很长时间,那场车祸,几乎夺去了她的命。原本父母对她只是宠爱,在事故后,就变成无止境的溺爱和纵容,好像生怕不对她好,万一来不及了怎么办。

如今林夕也懊恼,早知道,就该再对傅夜司好一点,如果他有个什么万一,自己根本就没机会补偿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向南从外面打包了食物回来,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打开盖子,将勺子塞进她手里:“吃点东西,再这么下去,他还没醒,你就先倒下了。”

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冒着袅袅香气,林夕却依然是没有胃口,轻轻叹口气,摇头:“先放着吧,我现在吃不下。”

向南皱了皱眉头,两天来她不吃不睡不听人劝,身子眼瞅着都瘦了一圈,眼底也泛起疲惫的青色,想到这些,他语气下意识地重了些:“你这样折磨自己,他就会醒过来么?他就会看得见么?”

林夕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窗后躺在床上安静沉睡的傅夜司:“他不会醒也看不见,但是至少我会好受一点。”

“你以为这样你就是在赎罪?” 向南固执地把粥碗塞到她手里,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觉得他会希望救了你,然后看着你被饿死?”

林夕视线微动,转过脸来望着他,向南微蹙着眉头,继续说:“好好把饭吃了,养好身体,之后才能给他赔罪。” 说完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柔了下来:“我会跟你一起,他救了你,我也欠他。”

林夕望着他的眼眶顿时有些酸涩,良久后,含糊地嗯了声,终于拿起勺子,舀起饭盒里的粥往嘴里送。

见她肯吃饭了,向南这才松了口气,视线在她侧脸上巡梭,良久后,伸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神情极为复杂,林夕察觉他的动作,抬眸望过去:“怎么了?”

向南敛起神色,微微摇头,回避道:“没什么。”

当年,因为自己救了她,所以她才爱上了自己,现在换做傅夜司救她一命,那她会不会也…?

林夕和他相处十年,早已熟悉他的微表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沉默片刻,向南还是开了口,笔直地望着她的眼睛:“也许我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说,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以后你有任何不喜欢我的地方,我都会改,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夕怔了怔,安静下来。这两天因为傅夜司的事,她暂时没有精力去想别的,所以之前对向南的恨也被她抛到了一边,反而是在她惊惶无助时,他的出现令她感到心安。她没有去细想那意味着什么,只是现在突然被他问起来,她一时难以回答,她真的做好原谅他的打算了么?

人待在不同的环境里,心情也会受到不同的影响。待在医院里,见到过失去至亲的人在痛哭,就会觉得自己那点小苦难算得了什么?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

只是,傅夜司还没醒,自己又在办移民,而且还有她爸那关,想一想都觉得混乱,她只得老实说道:“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我拿不定主意,不过我答应你,等傅夜司醒了,我一定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尽管这不是最完美的答案,但向南已经知足了,至少她还愿意考虑,不像以前那样,连谈这个话题的余地都没有:“好,那就等他醒了再说。”

在重症监护室待了72小时之后,傅夜司因情况稳定,被转入了一般病房。期间林夕和向南一直陪护左右,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中途桃芝和隋青青她们也前来探望过。仁恒的业务暂时交给副总裁刘旭明打理,朗廷的也交给副总裁闫朗全权代理。

在他昏迷的第四天中午,窗外阳光正好,斜落他床前,病房里听得见叽叽喳喳,清脆的鸟啼,楼下成排的香樟盛放,站在窗前,就能闻见那沁人心脾的幽香。

林夕坐在病床边,看着他头上包裹的白纱布,被重创出血的地方,至今还染着一团猩红,大腿骨折处已经包上了厚厚的石膏。医生说他的伤势应该没有大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不醒过来。

她直觉地握住他的手,问他:“你是不是在做什么美梦,所以不愿意醒?”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倒是窗前的向南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握着傅夜司的手上,顿了顿,又移开,继续望着窗外。他不喜欢她碰别的男人,只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多说什么。

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病房显得尤为突兀,林夕愣了会儿,马上反应过来是傅夜司的,她之前帮他接过几次电话,都是公司的人打来的,她只含糊地说他病了,公司事务由副总闫朗代理,以免军心不定。

而现在打来的这个人,没名没姓,只是一串号码,她狐疑地接起来:“喂?”

那头隔了好久,才传出一个细微的声音:“喂?请问…傅夜司在不在?”

是个女孩子。林夕吃不准她是谁,只含糊道:“不好意思,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情找他?”

那头安静了会儿,才小声地说:“我叫晨曦,我…” 欲言又止地顿了顿,她改口道:“能不能麻烦你转告他,让他方便的时候,回我一个电话?打这个号码就行。”

晨曦?林夕想起来,她不就是那个长得像她,跟傅夜司一起开新闻发布会的女孩?略作考虑,她说道:“我想,他短时间内大概没办法回你电话,他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

“什么?” 晨曦声音大了点,有些惊慌失措地问:“怎么会这样?他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林夕沉默了会儿:“对不起,他是为了救我,到现在还没醒。”

“…” 晨曦忽然没了声音,好半晌后才问道:“你们在哪家医院?我想来看看他。”

不久后,病房门口便响起两声轻叩,跟着把手转动,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是一路飞奔赶到。

林夕从病床边站起来,走过去,朝她伸出手,轻声说道:“你就是晨曦吧,你好,我是林夕,傅夜司的…朋友。”

晨曦伸手和她稍微握了下,视线停在那张和她相似,但更加清丽的脸上,表情一时间千变万化,良久后才深吸口气,低低地道:“你好。” 说完将目光移到病床,忧心忡忡:“他怎么样了?”

林夕叹气:“身上的伤倒是没有大碍,大腿骨折,只是落地时头部受了撞击,一直昏迷不醒。”

晨曦步伐沉重地朝着病床走去,安静地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脸。林夕跟着过去,她从电话里就听出晨曦对傅夜司有着不同寻常的关心,所以连带着对她,都有了几分歉意:“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弄成这样。”

晨曦转过脸来望着她,手指微蜷,勉强地挤出个笑:“你不用对我道歉,我不是他什么人,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林夕一滞,她以为傅夜司对她多少会不一样,至少应该有点暧昧或者好感什么的,但从她刚才的表情和语气,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晨曦安静片刻,又问:“那医生有说他什么时候会醒吗?”

林夕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会不会…” 晨曦话到嘴边,又把后半句咽了下去,不吉利的话还是不要说。

“不会。”

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从角落沙发传来,晨曦这才注意到,那里坐了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竟正是上次到幼儿园找她那个。

向南从沙发上站起来,神情肃穆:“就算他想,我也不会让他一直睡下去。” 傅夜司要是不醒来,林夕就会陪在他身边一辈子,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话音甫落,监测心跳的仪器忽然嘟嘟嘟地响起来,傅夜司心动过速,林夕吓得冲过去狂按铃,医生还没有赶到,他就猛地双眼一睁,醒了。

屋里三人均是意外又惊喜地望着他。晨曦愣在原地无法动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怕他看见她会生气,向南则是安静地注视他,表情明显松了口气,林夕凑到他身边,激动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哪里痛?”

傅夜司空洞地眨了眨眼,鼻翼连续动了好几下,似乎在嗅着什么,好半晌后才有气无力地说:“夕夕?”

他没有扎输液针的那只手抬向空中,胡乱地抓着,林夕赶紧上前握住:“我在。”

傅夜司紧紧扣住她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艰难地涩着嗓子问:“为什么我看不见了,也听不见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连自己写完都觉得,尼玛好大一盆狗血。

第50章 5.11日更新

“为什么我看不见了,也听不见声音…”

他握着她手的力气有些大,林夕手心传来一阵阵生疼,仍旧敌不过突如其来的震惊,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晨曦和向南,两人表情都和她一样,满脸的难以置信。

林夕一时也没了主意,本能地安慰着:“别着急,医生马上就来,你先不要激动。”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他听不见,只得往床边一坐,用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给他安抚。

傅夜司觉察床边陷下去一点,手也被她紧紧握着,柔嫩细腻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温热而坚实。他也更加用力地反握回去,像抓着唯一可以求生的浮木,胸口剧烈地起伏,艰难地在消化这一事实。

他看不见,听不见,唯独嗅觉还是健全,因为他鼻子异于常人,所以依靠气味就能轻易辨识出林夕。在这个黑暗而无声的陌生世界,她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医生很快就赶到,简单地检查后要推他出去拍片子,傅夜司一直抓着林夕的手不肯放,她也只好随着他一起去。向南和晨曦也跟在后面,两人各怀心事,始终沉默。

拍片结果,有块血肿压住了他的神经,才导致他失明失聪。向南看一眼傅夜司握着林夕的手,压下心中不快,问医生道:“那这个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的?”

医生蹙着眉头:“这说不好。如果血肿被慢慢吸收,那他就能恢复视力和听力,反之就…”

向南一挑眉:“能做手术吗?把血肿取出来就好了吧。”

医生叹口气:“从片子上看,这块血肿的位置十分危险,手术的可行性还需要专家会诊,我暂时无法答复你。”

向南沉着张脸:“那就麻烦你们尽快会诊,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务必要告诉我。”

检查完毕后,傅夜司被送回病房。虽然他看不见也听不到,但能感觉病床被推出推进的震动,以及被抬到仪器上送进去扫描的过程。握着林夕的手,他问:“检查完了吗?”

林夕摊开他的掌心,素净的指尖在上面轻轻写了个字母Y,代表Yes。

傅夜司又问:“那医生怎么说?”

林夕这下有点犯愁,这可不是简单的Yes和No能回答的问题。

傅夜司觉察她迟迟没有在他掌心写字,心知是他问的问题太复杂了,便换了个问法:“我会好起来吗?”

林夕犹豫片刻,还是在他手心写下Y。

傅夜司顿时松了口气,整个身体都不再紧绷,放松下来:“那就好。” 说完又自嘲地笑笑:“说实话,现在这样,我真有点怕。”

林夕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像是在说别怕,我在这里。

傅夜司和她十指交握,扣住她的掌心,沉默良久,才忐忑地问:“你会离开我吗?”

林夕安静了会儿,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了字母N。

傅夜司满意地笑了,这么些年,他从来没向林夕提过什么要求,他不想那么自私,强加自己的意愿在她身上,然而现在,他怕了,他怕一个人留在这个死寂的黑暗世界,所以要她陪着他。

另一边,晨曦望着病床上的两人,双眼酸涩。向南坐在角落的沙发,望着两人始终交握,几乎不曾松开的双手,面色沉重,心如同被绑上一块巨石,在令人窒息的海里越沉越深。倘若傅夜司不能好起来,依照林夕的个性,势必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那自己跟她,就完全没有任何可能了…

傅夜司体虚,醒来没多久就又睡着了。向南走上前,从背后握住林夕瘦削的双肩:“你已经几天没合过眼了,回去睡会儿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林夕轻轻摇了摇头,因为背对着他,向南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得她说:“我不走,他醒了找不到我,会害怕。”

向南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陷入沉默,片刻后,妥协道:“那你就在这里的沙发睡,不休息会儿你身体吃不消。我来守着他,要是他醒了,我叫你。”

林夕大概也是累得狠了,这才点了点头,将手从傅夜司掌中抽出来,站起身。旁边晨曦见她要休息了,多少觉得自己杵在这儿像个外人,便主动道:“那个,我就先回去了,之后再来看他。”

林夕微微颔首:“谢谢。那我就不送了。”

晨曦再看了傅夜司一眼,转身离开。向南扶着林夕到沙发上休息,替她盖好毯子,掖好边角,守在她身边直到她睡着。

所幸傅夜司这一睡,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林夕也因此睡足了时间,精神恢复了些。她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向南坐在她身边,墨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就像是看着她睡了一整夜。她不由面色微窘,支起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向南抬腕看了看表,柔声:“七点过一刻。”

林夕紧张地朝病床望了一眼,傅夜司仍在睡,她安下心来,又转回脸望着向南,这才发现他下巴长出了短短硬硬的青色胡渣,眼底也是一片乌青,看起来憔悴极了。比起她,他更是五天五夜没有合过眼,她有些于心不忍:“你别再陪着我了,回去休息吧,这儿我再找别人来帮忙看着。”

向南固执地摇头,嗓音因为疲惫而显得异常暗哑:“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

林夕胸口微震,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她轻声说:“那你也要休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状况会持续多久。”

向南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不会太久,我请了最权威的专家赶来,昨天他们彻夜紧急会诊,只要能拿出手术方案,他很快就会好。”

林夕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

向南眼含笑意地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他追了她快半年了,今天是她态度最为软化的一天,会关心他没有休息,会对他说谢谢,会不再避开他的视线跟他说话,而就是这么微小的变化,让他的心像喂了蜜糖一样甜,仿佛这些天来的辛苦都不值一提,完全值回票价。

就在两人安静对视,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即将涌动之时,病床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夕夕?”

林夕身子跟过电一样,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奔到傅夜司床前,握住他在空中乱挥的手,下意识地说:“我在这里。”

傅夜司一旦握住那只纤细的手,就立刻安静了下来:“我还以为你走了。”

林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记起他听不见,只得微微叹气,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她不会离开。

傅夜司蠕动了□体,道:“夕夕,我躺得难受,能不能帮我把床摇起来?”

林夕立刻替他把病床摇高,同时吩咐向南道:“去倒点水来,给他洗漱。”

向南瞅了傅夜司一眼,虽不情愿,但毕竟自己欠他,还是乖乖拿了水盆给他倒水。

傅夜司调整了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谢谢。”

向南倒好水,林夕拧出条毛巾,仔细地给傅夜司擦干净脸,之后又摊开他的掌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漱口二字。大概是因为笔画有些多,他不适应,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写的什么,茫然地摇头。

林夕又重写了一遍,这次动作很慢,傅夜司明白过来:“你是想让我漱口?”

林夕在他掌心写Y,跟着拿起水杯送到他嘴边,傅夜司会意地含了一口,放在嘴里咕噜咕噜,向南拿水盆在他身前接着,待他漱完口把水吐在里面。

洗漱完后,林夕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饿字。

这次傅夜司很快反应过来,笑了:“是有一点饿。你是不是要去给我买吃的?”

林夕又写Y。

傅夜司点着头:“谢谢。” 跟着想起什么:“这些天,你都是一个人在照顾我?”

林夕看了向南一眼,在他掌心写N。

傅夜司略微思索,便猜:“向南现在也在这里?”

林夕又写Y。

傅夜司忽然就沉默了,没再说一句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林夕摸不清他的想法,在他掌心画了个问号。

傅夜司安静良久,这才开口:“我不想要他在这里,不想他在你身边。”

林夕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向南则是额角青筋一跳,很想对他暴吼这由不得你!但是无奈他根本听不见,只得瞪他一眼,对林夕道:“我出去买吃的。”

林夕点点头,嘱咐:“别买太难消化的食物,最好是白粥。”

向南一脸阴郁地转身出门:“知道了。”

林夕回过头,又在傅夜司掌心写下OK,作为安抚。

傅夜司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精神似乎比刚才好了些:“夕夕,我们来练习猜字吧,我来问问题,你在我手上写,我来猜。”

林夕写Y。

傅夜司想了想:“开车撞我们的那个凶手,找到了么?是谁?”

林夕在他手上慢慢写温暖的第一个字。

傅夜司感受着手上的笔画:“温…温暖?”

林夕写Y。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傅夜司甚至觉得,连她的作案动机都不需要问了,她本来就巴不得他死。

顿了顿,他又问:“你昨天告诉我,我的眼睛和耳朵会好,怎么才能好?”

林夕在他手心简单地写了手术二字。

傅夜司恍然:“原来是做手术。”

林夕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慢慢地写:医生在会诊,讨论手术可行性。

每写一个字,傅夜司便会念出来让她确认,短短一句话,平时说只用大概三秒时间,写下来,加上他确认,却花了好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