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瑶眼见自己没得逞,心中很不是滋味,牙都要咬碎了。

“王梦瑶,我今天让你来只想告诉你,”孟华笙冷峻道:“孟家是南方五郡第一的家族,即便孟华阳是傻子,当家主母姓王,可是孟家的依旧是孟家的,姓王的不要肖想!”

王家父女走后,孟华笙伸手捂住双眼,似是极累的样子。

“你这样做,老夫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

孟华笙放下手,有些恼恨地看了棠于意一眼:“我刚办完了一件烦心事,你怎么又用另一件来烦我?”

棠于意唇角弯了弯,十分无辜道:“即便我不说你也要烦心的,怎么能怪我!”

孟华笙连着一个月都因为王家的事费神,如今终于能稍稍放下心来,却被眼前的男人给扰了,哪里能不气。她眼睛微眯,有些赌气:“要是老夫人问起这件事,我就说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棠于意挑眉:“那老夫人一定会扒了我的皮,到时你可就成了寡妇了。”

孟华笙垂了眼,良久才轻声道:“我不会让老夫人扒了你的皮的。”

“我知道。”

当初那灵修别院卖出的价钱并不高,可是如今王天仁想买回来,那院子的主人却提出的价格却比原来的整整高出一倍来。

王天仁踌躇了许久,却终于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只得买了院子,把房地契都交给了孟华笙,二十万斤的药材也是按照原价的七成卖了出去。

这一下,已经动了王家的根基,只要再有一个不慎,王家便算是毁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孟华笙一向贪凉,便早早弃了裘衣棉袍。棠于意每次见了,都要找出裘衣硬给她披上,可是棠于意一转身,孟华笙便又扔了裘衣。

于是不过几日,孟华笙便患了风寒。

棠于意给她把完脉,便提笔写了药方,待写完却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孟华笙那样不听劝,把自己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所以便又提笔改了两味药…

茱萸皱着鼻子,手中端着刚熬好的药进了门,道:“姑爷,这药怎么这么难闻!”

棠于意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端起药碗看了茱萸一眼,道:“这药更难喝。”

茱萸一愣,便见棠于意转身伸手摸了摸孟华笙的额头,唤道:“起来喝药了。”

孟华笙平白被人扰了清梦,加上发烧难受得很,便不想理,只把脑袋往被子里躲了躲。

棠于意见状,便把药放到了桌上,然后出了门,不多时便又回来,然后又伸手去摸了摸孟华笙的脖子。只见孟华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可是眼神还是迷茫的。

棠于意于是又端了药递过去,笑道:“该吃药了。”

孟华笙回过神来,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棠于意自然是特意出门把手在凉水里泡了一会儿才回来的,却只字不提,只道:“明明是你自己贪凉,害了风寒,却不理人,不理人就罢了,还不讲道理。”

茱萸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孟华笙一看,便知棠于意是故意捉弄自己呢,所以恨恨地抱着被子不说话。

“喝药吧,不然就要凉了。”

孟华笙转过头去不理会,棠于意只得哄道:“成成成,我错了还不成,你快喝了吧,不然茱萸一会儿还要去熬药。”

茱萸一听,赶紧帮腔:“是啊小姐,快喝了药,病也早些好啊。”

孟华笙这才十分不情愿地伸手接过了药碗,谁知刚刚啜了一口,脸色便变得十分难看,良久,她才于缓过劲儿来,颤声道:“棠于意…”

棠于意自然知道怎么了,却还是装傻:“怎么了?”

“你是故意把药弄得这么苦么?”孟华笙也算是喝过了不少药,可是没有哪个像这个这样苦,苦味里面还有一股子腥味。

“我棠于意哪里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你不过是没听我的劝害了风寒而已,我不会为那么点的小事生气报复你的。”棠于意眉头微挑,神色极为坦诚的样子。

孟华笙咬牙把药喝了进去,只觉头皮都麻了。

“我看见你改药方了,你是故意的。”

棠于意笑笑,建议道:“那要不要我再换一个药方?”

孟华笙看了看棠于意,咬着牙道:“不用了。”

细辛

14.

孟华笙病了,可是账本还是要看,否则积攒得多了十分麻烦。好在先前病了的时候,棠于意也曾经帮忙读账本,所以这次依旧是如此。

棠于意读完,孟华笙便说些问题,棠于意便提笔代写。

不知不觉,便入了夜,棠于意写了一天,也觉得有些累了,提议道:“要不歇一歇再看吧?”

“还有几本?”

“还剩两本了。”

孟华笙想了想,竟然道:“你帮我看了吧,我累了。”

棠于意径自没有反应过来,而孟华笙竟然已经躺下了。棠于意走到床边,推了推孟华笙:“你等等,累也不差这一会儿,先前你可是熬了整夜都没有事呢。”

孟华笙没睁眼,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我现在不是病着呢么,而且你也看了这么多账本了,自己应该也可以看懂了。”

“我能看懂,不一定就要看啊,孟华笙你别耍臭无赖!”棠于意说着便要伸手去拉孟华笙起来,谁知被角好巧不巧滑落下来,露出了孟华笙里衣的襟口,隐隐露着一抹肚兜的杏色。

棠于意讷讷收回手,脸色也有些古怪,愣了许久才猛地把被角拉了一下,遮住了那一抹春光。

他复又回到榻上,拣了本账来看,看了一会儿竟忽然有些愤恨地合上了账本,此时孟华笙早已经睡着,这屋里只有火盆里的木炭在“噼啪”作响,棠于意觉得自己这样做着实有些傻,无奈地笑笑便又看那账本去了。

清早棠于意醒来的时候,见孟华笙手中正拿着一本账,却不是昨晚他看的那两本中的。

“你倒是看看我昨晚看的那两本账,不要再出了纰漏。”棠于意起身,想去寻了那两本账来。

谁知孟华笙摇摇手,然后把手中的账本改了一处,便叫伏碧把账本送走了。

“现在可是你不瞧那账本,改明儿要是出了问题我棠二可是不承认的。”棠于意昨晚看账自然是看到很晚,那股子怨气可是还没消解呢。

孟华笙咳了咳,棠于意这才注意到她只披了件单衣,拿了衣服想要给她披上,孟华笙却是伸手阻止了他,道:“要是出了问题我不找你,我去找你大哥。”

棠于意刚才还有些怜惜孟华笙的,可是如今一听,只觉这姑娘着实是一个狠心的,懂得怎么折磨别人。

孟华笙见棠于意不说话了,摸不透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便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生气了?”

“嗯。”棠于意佯装生气,转过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谁知他刚转过身,便听身后的孟华笙咳得撕心裂肺的,他一惊回头去看,却见孟华笙的嘴角竟是挂着一抹笑意的。棠于意心知受了骗,却怒极反笑:“先前还没发现,原来你竟会借着生病的由头来骗人!”

*荣寿苑

孟老夫人刚刚起了身,正坐在大厅里等着用早膳,她一抬头便见刘妈一溜小跑地进了厅里来,面色也十分紧张。

孟老夫人这几天因为王家的事动了肝火,连着几日都吃得清淡,见不了刘妈如此急躁,便挥挥手让刘妈先稳下来。

刘妈平时自然也是十分稳重的,凡事都讲究个排场,可是今早她知道的消息实在是让她紧张了起来,所以也顾不上许多,只急道:“老夫人,今天的账本不是小姐的笔记!”

“她不是病了么,先前不也让棠于意代笔过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是啊老夫人!这次的账本有一处改动过,却是小姐的笔记!”

孟老夫人一听也是一惊:“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账本是棠于意看的?”

“就怕是这样啊老夫人,若真的是这样可怎么好!”

孟老夫人狠狠把杯子放回桌上,冷道:“他一个外人也想插手孟家的生意,做梦!”

棠于意和孟华笙刚刚用过了早饭,便听院子里有些响动。

不多时,孟老夫人便在刘妈的搀扶下进了门。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睛也眯着。

孟华笙和棠于意起身请安,孟老夫人便坐到了榻上,然后才抬眼看了两人一眼,道:“昨日的账本是棠于意看的?”

棠于意心中自是一惊,只是面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孟华笙亦是没有什么表情,只平平淡淡道:“账本自然是我批的,只是让棠于意代笔而已,先前也曾让他代笔,母亲为何会这样诘问?”

孟老夫人不为所动,冷道:“可既然是让棠于意代笔,为何你还自己改了一处,孟家的生意容不得外人插手,你现在莫不是在糊弄我?”

孟华笙仿佛早已料到孟老夫人会这样问,所以竟是一点也没有犹豫,便道:“云阳的生意本就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里是南方五郡与北方的分界,现在北方庄家独大,自然对云阳的生意会有些影响的,我却忽略了,今早想起来,便改了一下。”

棠于意转头去看她,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却听她又道:“再说,棠于意也并不是外人。”

她低垂着眼,可是这淡漠的神色里,孟老夫人分明看出了一些执着来。

孟老夫人沉了沉气,却是想不出什么来戳穿孟华笙,便只得道:“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总让棠于意代笔,这样终究是不合适的。”

孟华笙抬眼,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那要找谁代笔才合适?”

因为找谁都是不合适的,所以孟老夫人着实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她的额角因为紧绷的情绪而抽搐了一下,然后竟猛地起身甩袖离去。

“你今早是故意改了那一处?”

孟华笙抬头看了看他,终是没有做声。棠于意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有些自嘲地笑笑,道:“以后还是莫要让我来代笔了,不然老夫人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不待见我。”

“你不批账本她也是不待见你的。”

“那以后也不能再批了,你不知刚才老夫人来问罪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棠于意的表情有些夸张,可是嘴角却隐隐有些笑意。

孟华笙拣了本书来看,轻声道:“她如今来问了罪,以后我才好让你看账本。”

“还让我看!”棠于意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华笙。

孟华笙点点头,似乎早已经打好了算盘:“你知道的,我病着,总不能让我太劳累。”

棠于意的表情很是精彩,仿佛吃了苍蝇一般,最终他只是咬牙道:“孟华笙你真无赖!”

恰好这时茱萸进了门,手中端着的盘子里是熬好的粥:“姑爷这是说谁无赖呢?”

棠于意没回答,茱萸便也不在意,只把粥放置在桌上,想要盛出来给孟华笙喝,谁知孟华笙却是看也没看便把那盘子掀了。

瓷盅里滚烫的粥洒了出来,全都落在了茱萸的朱红绣鞋上。茱萸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是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孟华笙。

孟华笙依旧在看书,轻声道:“若是以后再这样没有规矩,随随便便进这屋子,我便把你卖到柳条街去。”

茱萸一个劲儿地点头,瑟瑟发抖道:“茱萸不敢了,茱萸再也不敢了!”

“去叫伏碧来。”

茱萸一听哪里敢停留,急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孟华笙翻了一页书,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茱萸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规矩。”棠于意顿了一下,然后隐隐笑了笑:“不过柳条街是哪里?”

孟华笙的手僵了僵,脸色不知怎地竟然有些红了。棠于意见此,竟放肆地笑了出来。

伏碧进屋时见棠于意正在看书,而孟华笙的脸色却有些古怪,她有些摸不到头脑,却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道:“小姐找我?”

孟华笙的脸色这才正常了些,问道:“今早是谁去送的账本?”

“小路子,一直都是小路子送的。”伏碧一顿,又道:“有什么不妥么?”

“很妥帖,以后也让他去送。”

“是。”

孟华笙沉默了片刻,又道:“以后这院子里的下人都要守些规矩,那些不知道什么是规矩的人,赶出去。”

“是。”

伏碧出了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又不甚清楚。她回屋拿了烫伤药,又去了茱萸的房里。

茱萸正坐在床上,鞋袜都褪去了,脚有些红肿,她见是伏碧来了,立刻委屈了起来:“伏碧姐姐!”

伏碧按住她的肩膀,低头查看了一下伤势,然后便不发一言地给她抹药。

“伏碧姐姐,你说小姐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啊?”

伏碧抹好了药,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好,不用关心其他。”

茱萸应了一声,便低头不再说话了。伏碧知道茱萸是小孩儿心性,今日受了这样的委屈,想来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便留下来安慰了一番,才回了屋子。

淫羊藿

15.

之后孟华笙便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把账本通通都扔给了棠于意,好在棠于意先前也算是看过几次账本,所以看起来倒也并不是十分费力,遇上不知如何定夺的,再询问孟华笙便好。

孟华笙虽然因此而清闲了许多,可是病却没见好。风寒倒是治好了,可是咳得却十分厉害了,有时一咳就是整晚,精神也不太好。

棠于意又把了脉,觉得药方也是对症的,并没有理由拖这么久,可是却真的就如此了。棠于意心中焦急,一遍一遍地换方子,可是总也见不到效果。

与他的焦急相反,孟华笙却十分不放在心上,闲着时便翻看棠于意的医书。

这日,她手中拿着一本《银海精微》坐在榻上看,而棠于意坐在对面看账本,忽然听她道:“棠于意,中府穴在哪儿?”

棠于意正在看账,甚是费神,所以头也没抬便指了指中府穴。孟华笙点点头,然后又低头去看。谁知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云门在哪里?”

此时,棠于意看账本看得已经焦头烂额,却还是告诉了她云门在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孟华笙又开口道:“尺泽呢?”

棠于意终于忍不住抬了头,却没想到孟华笙的表情是十分认真的,不禁笑道:“你看得这么认真,是想当个女大夫不成?”

孟华笙却是并不在意他的揶揄,依旧问道:“尺泽在哪儿?”

棠于意无奈摇摇头,只得指了指尺泽穴的位置,然后孟华笙便又不说话了。

棠于意于是也低头去看账本,谁知却听孟华笙道:“我已经病了许久,病情时常反复,我虽然活不长久,却也不会死得这样快,所以你不必忧心。”

棠于意抬头去看她,却见她垂着眼看书,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

“成亲那日,我听你说自己活不长,只以为你多半是在说气话。”棠于意眼睛微眯着,表情有些冷:“可是现在才知道,你是真的认为自己活不长,也不想活长。”

孟华笙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棠于意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账本,脸紧绷着离开了屋子。此时孟华笙才抬了头,却依旧是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