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棠于意一直没有和孟华笙说话,整日都冷着脸,像是别人欠了他银子一般,连着几日都是如此。

可是孟华笙本来话也不多,所以依旧看她的书,也不主动去理会棠于意,两人俨然已经形同陌路。

天气渐渐转暖,昨晚刚下了场雨,孟华笙觉得憋闷,便独自一人出了屋子透气,伏碧要跟着,也被她打发走了。

谁知她刚出门不久,便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伏碧赶紧拿了伞准备去寻,却见一个人影已经从屋里冲了出来,不是棠于意又是谁?

棠于意走得很快,在远处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飞快地在雨中穿梭。很快,他便在假山旁发现了孟华笙,她坐在假山下的一个石墩子上,一点也没有焦急的样子,衣服也是干爽的。

棠于意这才放心,于是也慢了下来,缓缓走到了孟华笙旁。此时,他已经浑身湿透,甚是落魄,孟华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应声,却是棠于意先开了口:“你倒是不傻,还知道找个地方躲雨。”

孟华笙不解地看着棠于意,道:“你这是在说自己傻么?”

棠于意的脸色僵了僵,然后转过头去不回答孟华笙,也不理她了。

这雨是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不多时便停了。两人正准备走,却忽然听得假山外面有响动,正要出去看看是谁,便听得男子沉重的喘|息声,两人都愣住了。

这一愣的时间,外面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服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表少爷,不要在这里…”

“怕什么,刚刚下完雨,哪里有人会出来,我可是想了你许多日子,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你,看我不多要你几回,让你□!”男子的喘|息声更加急促,女子也开始娇|喘。

棠于意和孟华笙在假山里面,听得外面两人的对话,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便各自看着地面,不言语了。

“表少爷!你好…好…”女子的声音里偷着一股子媚劲儿,断断续续地惹人心痒。

“我如何!”男子的也喘得更加厉害,肌肤厮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淫|荡。

女子不说话,只是发出些没有意义的娇喊,让假山里面的两人只是听着都脸红了起来。两人背对着,一动都不敢动,也不知在怕什么。

“表少爷不要了…奴婢受不了了…”不知过了多久,女子嘤嘤求饶,可是听着却并不只是求饶,反而像是另一种勾引。

“你个小贱蹄子,你当你表少爷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心中指不定多想你表少爷摸你呢!”男子说完,便又不知做了什么,让女子又叫了起来。

两人苟且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女子惊呼:“有人来了!”

然后便是两人惊慌失措地拾衣服的声音,接着两人竟然往假山里面来了。棠于意迅速拉了孟华笙一把,带她一起躲在了角落里。而那两人已经来到了适才他们站着的地方,四人只隔了一面假山,若是棠于意动作慢一点,怕是就要被发现了。

棠于意和孟华笙几乎是挨在一起的,谁也不敢动,可是刚刚两人一起听过了那一场春宫戏,离得这样近实在有些折磨人。因为棠于意的手臂护着孟华笙,这里又十分狭窄,所以他头要微微侧着才不至于碰到孟华笙的脸。孟华笙亦是侧着头的,让棠于意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她的脖颈。

“表少爷,外面的人走了,奴婢要回去了。”

男子不允,又与女子厮磨了许久,也让角落里的两人受了许多折磨,这才一前一后离开了。

两人一离开,棠于意便赶紧放开了孟华笙,孟华笙垂着眼,可是耳根子却是红的,并不说什么话。

棠于意掩唇咳了咳,道:“表兄这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倒也真是惬意雅致。”

棠于意本是想缓解一下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可是孟华笙却并没有说话。他又咳了咳,脸上也隐隐有了些赧然的神色来:“我是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说完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得十分之牵强。

两人离开假山时,孟华笙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她是见过的…

四月十五是孟老夫人的生辰,今年如同往年一样,宴请同安有头有脸的乡绅来赴宴,南方五郡的各个掌柜也会来,王家自然也是要来的,帖子是半个月前便已经散了出去的。

这事儿早早便开始准备了,是孟老夫人亲自打点的。

四月十五一早,孟府便忙活了起来,棠于意和焦俊安在门口迎接来宾,三夫人忙活张罗宴席,四夫人因为身体抱恙便没有来,孟老夫人也没有在意。

“兰溪县胡掌柜到!百年老山参两棵!”

声音刚落,便见胡掌柜进了大厅来,双手抱拳请了安:“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孟老夫人虚扶了一把,亦是客气道:“胡掌柜见外了,见外!快请坐。”

胡掌柜应了声,问了孟华笙和孟华娆的好,这才坐了。

“定川县林掌柜到!白玉如意一对!”

同样是话音刚落,林掌柜便进了门:“祝老夫人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好好好!林掌柜有心了,长途奔波怕是劳累得很了吧?”

林掌柜摇摇头,笑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还没如何劳累便有些受不住了,想来再过一两年便要回家养老去喽!”

“林伯伯耳聪目明,哪里能这么早就让你养老,林伯伯还是快些打消了这念头罢。”

林掌柜转头去看孟华笙,笑道:“你这小妮子,怎么跟你爹一个样子,非要把人用透了榨干了才算完!”

来的人越来越多,南方五郡的掌柜很快便到齐了。这时又听门外喊到:

“同安王家到!五福呈祥锦缎刺绣玉屏一对,翡翠珊瑚一盏!”

五灵脂

16.

王天仁走在前方,左侧是王元桥,身后跟着一干女眷。

他们依次说完祝词便落了坐,王梦瑶看了坐在孟老夫人旁边的孟华笙,脸上的表情略有几分阴晴不定。

王家一干人刚刚落坐,便听门外喊道:“县令大人到!”

众人赶紧起身,便见一鬓角花白的中年男子进了厅来。

“县令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老身不胜感激!”孟老夫人虽是如此说的,可是并未站起来,众人心知肚明,虽然县令是这同安里面最大的官,可是同安四面环山,自古便是匪患猖獗的地方,所以每年县衙都要靠孟家出银子,置备粮食和兵器来剿匪。百姓们私下都说,这县令大人是要小钱儿的,没了孟家便活不了了。

“孟老夫人太客气了,这整个同安县里,也就您这一位诰命,您的寿诞,便是不请我,我也是要厚着脸皮来的!”县令本也是圆滑的人,这些话也是真真说进了孟老夫人的心眼里,自然是宾主尽欢,一片和乐。

见人都到齐了,孟老夫人便吩咐厨房上菜,没有一道是不精致的。谁知菜还没上齐,王梦瑶便端起杯子走到孟华笙近前,道:“表姐,先前是梦瑶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今天趁着姑母的生日,大家都在,梦瑶给你陪个不是,表姐就原谅梦瑶吧!”

大厅里的人都注视着这一对表姐妹,王家前些日子的事,各地的掌柜们倒是耳闻了,而同安的人更是清楚得很,如今已经过去了,王梦瑶又来请罪,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孟华笙放下手中的杯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平静道:“我怎么不知表妹什么时候惹我生气了,我只当表妹是年少无知,想来是表妹自己想多了。”

棠于意一直都知道孟华笙的嘴很毒,对别人毒,对自己也毒,可是现下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嘴毒也是有好处的。

王梦瑶之所以会这样做,皆是因为王天仁逼她私下跟孟华笙赔礼道歉,可是她绝不会私下里面认输,所以故意演了这么一出儿,让这南方五郡不知真相的掌柜都评评理,弄臭孟华笙的名声。可是孟华笙那样的回答实在不是她想要的,如今倒是她王梦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孟老夫人虽然极是喜欢这个侄女,可是如今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里,丢了孟家的脸面自然是绝不行的。

“瑶儿快回席,要开宴了。”

若是平时,王梦瑶自然是极听孟老夫人的话的,可是前些日子王家在孟华笙手上吃了大亏,孟老夫人却并没有实质性地帮了什么,王梦瑶早已经心生怨忿。而今又在这么多人面前,没有偏向着她,她哪里还能听。

“表姐不怪罪,那梦瑶可就放心了。”王梦瑶头微微侧了侧,道:“不知表姐夫最近在忙什么,该不会只是每日陪着表姐,什么都…”

王梦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厅里的人怎会不知王梦瑶的意思。

棠于意的脸色却是十分正常的,笑道:“我也想去药铺里坐堂看诊,跟华笙说了几次,可是只怕老夫人不同意,不如表妹去跟老夫人给我说情?”

王梦瑶此时才如梦初醒,她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当众打孟老夫人的脸么…

她转头去看孟老夫人,却见她沉着脸。王梦瑶再也不敢说话了,正想回去的时候,却见孟华阳冲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盆子。王梦瑶躲闪不及,便被孟华阳泼了一身粘糊糊的东西。

“叫你欺负我姐!哼!”孟华阳叉着腰,十分生气的样子,衣服头发也凌乱得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王梦瑶更是如此,现今已经暖和起来,穿的衣裳薄了,这一桶脏水泼下来已经让她浑身湿透,连肚兜都看得十分清楚。如今她浑身馊味,衣衫不整,暴露在众人面前,哪里还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时忽然有位年轻人从座位上起身,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王梦瑶的身上,然后对孟老夫人拱拱手:“老夫人,快让丫鬟领王小姐去梳洗一番罢。”

孟老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唤了丫鬟婆子来,领了王梦瑶出去,又让人也把孟华阳带走了。这才又问那年轻人,道:“老身老眼昏花,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十分恭敬地拱手道:“在下是同安侯家,侯修林,家父害了风寒,所以没能来。”

侯家也算是同安的一个大家,家中是做绸缎生意的,和孟家也是有些渊源的,只是这些年联系少了,便有些疏远了。可是今日孟老夫人看见了侯修林,心中蓦地闪现出一个想法来…

宴席结束之后,孟华笙有些不太舒服,便拉着棠于意一起走了,谁知刚出了荣寿苑,便听得身后有人在叫两人。

棠于意一回头,见是林掌柜,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林掌柜走得近了,拱了拱手,道:“小姐,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姑爷说。”

孟华笙听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看了棠于意一眼,然后便先行转身走了。

“姑爷可是还记得我?”

“林掌柜说笑了,于意自然是记得的,过年时我们还一同喝过酒。”

林掌柜的脸上有些惊讶的神色,然后才恢复自然,道:“孟家从商许多年,到了如今这一代,人丁凋落,华阳却不顶事,姑爷如今也算是这一家的主心骨了,自然有人要妒忌,要挖苦。可是,”林掌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棠于意:“经历了困难险阻,世事便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棠于意没有说话,脸色却沉了下来,林掌柜也并不催促,只是捻须微笑。

过了许久,棠于意才转头看了林掌柜,眼色平静,却并没有说什么话便转身走了。

第二天,孟华笙正看着窗外发呆,便见一个人影跑进了院子,仔细一看,却是孟华阳。

孟华阳进了院子却不敢进屋,只偷偷摸摸地躲在门口。

“怎么了?”棠于意也转头往窗外看,可是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华阳来了。”

“来了?”棠于意又往窗外看了看“在哪?”

孟华笙没有回答,只是往门边走,然后伸手开了门。

孟华阳蹲在门口,忽然见门开了自然是吓了一跳,可是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了似的。此时,棠于意也走到了门口,见孟华阳如此,忍不住笑了笑。

却见孟华笙蹲下身,把孟华阳的手拉了下来。孟华阳的缩头乌龟当不成了,只得声音像兔子似的唤了一声:“姐姐。”

孟华笙应了一声,然后拉着他进了屋:“怎么过来的,巧梅怎么没跟着你来?”

孟华阳支支吾吾地:“巧梅说老夫人不让我出院子,所以不允我出来,所以…我就偷跑出来了。”

他说完便偷偷瞟孟华笙,见她并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又道:“姐姐,我昨天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自然是指他昨天用脏水泼王梦瑶的事。

“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孟华笙虽然是温和地说出这话,可是在孟华阳眼中,这就是责备他的话了,于是眼圈都红了:“小阳做错了么?小阳是个坏孩子么?”

这孟华阳一哭起来便停不住了,已经年近二十的人却哭得像一个稚童。

“小阳昨天很厉害!”

孟华阳惊讶地去看棠于意,不敢相信似的:“真的么,小阳真的很厉害么?”

棠于意十分坚定地点点头:“对,华、小阳昨天很厉害,救了我呢!”

孟华阳得了表扬一下子就忘了哭了,眼泪和鼻涕还挂在脸上,便笑得露出了牙来。

孟华笙让茱萸去告诉巧梅孟华阳在她这,然后让伏碧去做了些平日孟华阳愿意吃的菜,留他一起吃了饭,这才让人送了他回去。

屋里只剩两人后,棠于意忽然开口问道:“他是如何成了这样?”

“小时候生了病,连续发了两天的烧,再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玩和吃,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孟华笙脸色有些黯然。

“没想法子治治么,他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也找过几个大夫看了,都说是烧坏了脑子,后来还想找大夫来看,四夫人却是死也不肯让人看了。”

“四夫人?”棠于意一愣:“四夫人为何不让看了?”

孟华笙抬头看向棠于意,似笑非笑:“因为在这孟府里,傻子比正常人活得久。”

大黄

17.

这日中午,孟华笙刚要休息,伏碧便进了门。

“小姐,老夫人刚让人来请小姐和姑爷去一趟白梨苑。”

“可说是什么事了么?”孟华笙的脸色一变,因为这白梨苑是四夫人的院子,平时没有什么事时,谁也不会去,如今老夫人让他们去白梨苑,只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人随即起身往白梨苑赶去,一进院子便见院子里都是下人,不止有白梨苑的,还有各个院子的,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孟华笙心中一凉,径直进了屋子。屋子里的人亦是不少,孟老夫人坐在主位上,三夫人站在旁边,五夫人正摆弄着窗户旁边的杜鹃花,而四夫人却脸色却苍白如纸,略低着头站着,身体也在发抖。

孟老夫人见孟华笙和棠于意来了,冷哼一声,指着里屋:“你们都去看看里面,这孟家的脸都丢光了!”

孟华笙没应声,只是往里屋走了两步,然后便看见了衣衫不整的巧梅和呆愣着坐在旁边的孟华阳。巧梅还在嘤嘤地哭,双手抱着肩膀,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棠于意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脑中却忽然闪现出许多想法来,只是没有一个想法是好的。

孟老夫人此时也走到了里屋来,指着屋里的两人,道:“你们瞧瞧这一对主仆,主子虽然是傻子,却不知在哪里看了那档子事,竟然对这丫头做了这等不要脸的事来,这若是传出去,还不成了同安的笑柄!”

孟华笙没做声,只上前把孟华阳扶了起来,又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今都成了这样子,这丫头的名声也坏了,只能收了她入房,也免去了许多闲话。”

“我说华阳啊,你是在哪里知道了那档子事,莫不是你那丫鬟主动把自己扒光了来勾引你?”五夫人翘着兰花指,嘴角微挑,也是来看笑话的。

可是她这一说,巧梅便哭得更厉害了,极是委屈的样子。

“鬼哭什么,这么多主子都在呢,你这不是成心找不痛快!”孟老夫人这一斥责,巧梅的声音便小了许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孟老夫人这才算是有点对了心思,转头道:“老四,你也过来说说这事要怎么办,毕竟你是华阳的母亲。”

四夫人双手都这发抖,却是十分听话地过来了,可是她看看自己的儿子,再看看地上坐着的丫鬟,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孟老夫人斜眼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不耐烦,道:“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那就挑个日子把这丫头收了房,也别请什么外人了,省得到时候丢人。”

此时,孟华娆刚刚进门,便听了这样惊人的消息,急忙快走两步进了里屋,一见这状况,并未深想许多便开了口:“华阳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哪里会干这等事,若是这丫鬟为了当主子故意做了这等不知羞耻的事,也是有可能的,怎么能就这样收了房?”

众人都去看孟华娆,三夫人也赶紧拉了拉她,想是不想让她再说话。

孟老夫人自然也是有几分怀疑的,可是孟华阳是个傻子,即便是这丫鬟勾引的,他也是说不明白的。

孟老夫人正踌躇间,便听到孟华笙用略微有些清冷的声音问孟华阳,道:“巧梅的衣服是谁给她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