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他的母亲便是这样喊他。

“路路,快松手。”

“放开我爸爸,放开!”

“你们别打他,别打他。”

“路路,路路……”

那时候,她才八岁,他也才半大,在那位检察官的葬礼上,他抓着她父亲的衣服,拼了命地捶打,她便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咬得鲜血淋漓,他用力推开她,撞在了棺材上,磕红了好大一块,她的爸爸便让人狠狠打他,那时,他妈妈哭着喊着,喊得便是路路。

“路路,路路,你们别打我儿子,别打了,路路……”

这次感冒,白清浅足足请了半个月的假,秦一路只被她父亲‘请’去了一次,再见到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好了。

白清浅大摇大摆地走进高三八班,又大大方方推开秦一路的同桌,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秦一路,这周末,你要不要来我家?”她特别补充,“我爸不在家。”

她知道的,秦一路有多讨厌她父亲。

说完,也不等秦一路回答,白清浅就打道回府了。

同桌瞠目结舌:“一路,你不是来真的吧?她可是白正覃的女儿。”

秦一路对着卷子,头都没有抬:“我知道,她是白正覃的女儿。”

“你这是在玩火。”

秦一路笑:“谁说不是呢。”

是啊,他在玩火。

周末,秦一路去了白家,白清浅还特地穿上一条新裙子,十几岁的女孩,青春洋溢,好看极了。

“题目你都会,我教你什么?”

白清浅很聪明,只不过她好玩,不好学而已。

明知如此,秦一路还是来了,以她的家教的身份。

白清浅想了想:“要不要教我生理课?”她解释,“今天生物老师上课的时候,我走神了,你给我讲讲男性的构造吧。”

男性的构造……

秦一路无语凝噎:“……”

见他不说话,白清浅思忖:“不好讲吗?”乌溜溜的眼珠子在秦一路身上扫了好几眼,她用期盼的小眼神看秦一路,“那看看也行,老师说这一章可以看图自学。”

看图自学……

亏她想的出来,白正覃平时忙,没有时间管她,她自学了太多东西,包括这满嘴的荤话。

秦一路扔了本高中数学给白清浅:“我去一趟卫生间。”

白清浅眼巴巴地跟着去,好兴奋的样子。

秦一路面无表情:“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清浅义正言辞:“我才不是去偷看!”她指天发誓,“我去楼下喝水。”

说完,她拔腿就跑下了楼,耳根子很红,不用说,肯定脑补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秦一路嘴角不禁上扬。

楼下,书房的门半开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秦一路停住脚,若有所思了许久,环顾之后,缓缓靠近书房。

不过几分钟时间,玄关处,传来声音。

“先生回来了。”

“浅浅呢?”

“家教老师来了,在楼上学习呢。”

白正覃脱下外套,径直走向书房。

“咣——”

一声巨响,白正覃推开书房的门,当场愣住。

书桌上的文件掉了满地,电脑砸在地上,碎了屏幕,男孩女孩抱成一团,衣衫不整。

白正覃怒红了眼:“你们在干什么?”

白清浅趴在秦一路身上,手还钻在他的衣服里,没有半点被抓包的自觉,说:“我们在做运动。”

运动?运动!

白正覃直接把手里的文件包砸在秦一路腿上,暴怒:“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秦一路不说话,一双眼,深不可测。

倒是白清浅急了,从秦一路身上爬起来,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的腿,然后瞪白正覃:“爸爸,不关他的事,是我强迫他的!”她一口咬定,“是我霸王硬上弓。”

十四岁的女孩,说起这话来,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白正覃的脸一点一点黑下去:“浅浅,你出去。”

她不出去:“爸爸。”

白正覃气急败坏:“出去!”

平时,白正覃宠女儿宠得没有底线,从未这样大发脾气过。

白清浅有点怕,一步三回头:“那你别欺负他,不然,我,”她威胁,“我就离家出走!”

“砰!”

门被白正覃重重甩上,他随即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指着秦一路的脑袋,眼里全是火光:“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他想弄死他吧,为了他的宝贝女儿。

秦一路语气懒懒:“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砰!”

一枪,擦过秦一路的肩,打在了门上,只要偏一分,他必死无疑。

黑白两道通吃的白正覃,杀人从来不眨眼。

“我女儿才十四岁!”白正覃咬牙,眼冒凶光,“如果不是浅浅喜欢你,我一定现在就整死你。”

秦一路一步都没有退,站得笔直:“我知道,你要弄死谁,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就像当年一样……

“知道就好。”四目相对,鹰眸阴厉,白正覃狠狠盯着眼前不惊不惧的少年,“我警告你,在她十八岁之前,你敢碰她一下,我就剁了你的手。”

半月前的夜里,白清浅高烧不退,喊了一夜秦一路的名字,白正覃不是不想整死他,是不敢,他的宝贝女儿,他舍不得她难过。

门突然被撞开,白清浅心急火燎地跑进来,眼巴巴地看秦一路,满脸担心,见他好好站着,这才稍稍放心,回头瞪白正覃:“爸爸,你是不是打他了,我听到声音了。”

白正覃脸黑得十分难看,他女儿狠狠瞪了他很久,扭头立马满眼温柔地看秦一路,担心得不得了:“他打你哪里了?你有没有受伤?”

秦一路看着她,摇头。

这是他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一肚子心思全在别人身上,白正覃看不下去了,甩了脸色就出了书房。

秦一路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清浅赶紧捂住他的嘴,过去把书房的门关上:“我爸爸很狡猾的,他才没那么笨,怎么会把犯罪证据放在电脑里,而且他的电脑都做过专门处理,你开了机,他都会知道的,也查得到你的指纹。”她接着说,“上次我用我爸爸的电脑看黄色小说就被他抓到了呢。”

所以,她故意摔了电脑,故意打乱了现场,故意用暧昧转移了白正覃的注意,只是为了替他掩饰。

秦一路逼视:“你还知道什么?”

白清浅指了指书柜:“上次,你还动了那里的文件,不过,我帮你擦掉指纹了,监控也拔了,所以我爸才没发现。”

果然,她知道,知道他居心不良,知道他有备而来,知道他是为了对付她的父亲。

沉默了许久,秦一路牢牢凝视她的眼:“白清浅,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亲眼见过她父亲打死了他父亲,亲眼见过葬礼上他发了疯似的说要报仇,亲眼见他的母亲一头撞在了棺材上。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是黑教老大白正覃的女儿,而他是名极一时的检察官秦政的儿子。

白清浅抬手,握住他的手,手指落在他手腕上:“我认得这个疤,是我咬的,当时我在换牙,所以这里有一个缺口。”

他手腕上有一个三厘米的疤痕,是她八岁那年咬的,在他父亲的葬礼上。

一年前,在校颁奖典礼上,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疤,她咬过的,怎么会认错。

秦一路猛地抽回手:“你既然知道是我谁,为什么还要引狼入室?”

白清浅脱口而出:“因为我看上你了。”

秦一路怔怔相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才十四岁大的孩子,眼神那样倔强。

她走近几步,现在秦一路面前:“路路,要不要我教你一个报仇的好办法?”她笑笑,跟认真的口吻,“我爸他最疼我了,如果你把我拐走了,不仅可以让他很难受,还可以得到他所有的家产,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最珍爱的宝贝。”她顿了一下,哽咽了喉,泪眼朦胧地看着秦一路,“所以,路路,我把我赔给你,你不要找我爸爸报仇了好不好?”

------题外话------

定北侯结局还在存,稍安勿躁

白清浅的故事,简直是呕心沥血啊!

☆、番外:秦家三宝(晚上二更定北侯)

她顿了一下,哽咽了喉,泪眼朦胧地看着秦一路:“所以,路路,我把我赔给你,你不要找我爸爸报仇了好不好?”

此后三天,白清浅都没有看见秦一路。

他在躲她,他不想见她。

整个教室,乌云密布,白家的大小姐捋起了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秦一路的同桌李同学好方:“我、我真不知道他家住哪?”

白家小魔头眼一横:“我再问一遍。”

李同学一口咬定:“你再问多少遍我也不知道。”

白清浅一脚踩在凳子上:“再不说,我就扒了你的裤子,把你倒挂在三号球场的球框上。”

这小流氓!

李同学都快哭了:“我、我说。”

秦一路住的地方很偏僻,是待拆的筒子楼,小巷道很窄,车开不进去,秦一路便住在筒子楼最里面的地下室里,没有灯,阴暗又潮湿,远远便能闻见里面散发出来的霉味。

而秦一路,便躺在破旧的木板上,盖着厚重的棉被,一动不动。

“路路,路路,你醒醒,醒醒。”

“路路。”

“路路!”

白清浅怎么喊都喊不醒秦一路,他全身滚烫,被褥下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他说:我疼。

他那样骄傲冷漠的人,却在喊疼,这样脆弱又无助。

“你哪里疼?”白清浅眼一红,眼泪便砸下来了,“路路,你告诉我,你哪里疼?”

他不说话,手无力地滑下。

“路路!路路你怎么了?”

她吓坏了,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指尖,毫无气息……

“张叔叔,你快来,快来帮我救救他。”

“路路,没事的,张叔叔医术很棒的,他会治好你的。”

张医生来的时候,就看见平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白家大小姐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鼻涕一大把。

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病人真的只是普通的胃痉挛,痛晕过去了而已,又不是再也醒不过来。

秦一路吊了两瓶药水便醒了,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放大的小脸,脸蛋红红,鼻子红红,眼睛还是肿的。

“醒了吗?”白清浅吸吸鼻子,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趴到床边嘘寒问暖,“还难受吗?头疼不疼?胃呢?还会痛吗?”

秦一路盯着她的眼。

她哭过了。

见他不说话,白清浅急坏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很疼。”说着拔腿就往外跑,“我喊医生来给你止痛,很快就不——”

秦一路拉住她的手:“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白清浅还是不放心,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盯着秦一路瞧,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全是担心。

秦一路点头:“没事。”

毫无预兆地,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你吓死我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我还以为你死了。”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委屈伤心得不得了,“我再也不看武侠电视了,全是骗人的,我问过张叔叔了,人很虚弱的时候,也感觉不到鼻息的,害我以为你死了,电视里都是扯淡,回去我就把武侠影带全部烧了!”

她绝对不觉得是她蠢,分明是写剧本的人蠢。

秦一路不动,任她用力地抱着,许久,他喊:“白清浅,”

“嗯?”白清浅收回手,依依不舍。

大概是发烧太久,他的声音很沙哑:“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吧,在一起吧,一起吧,吧……

余音绕耳,久久挥之不去,白清浅足足傻愣了一分钟有余,然后伸出小手,覆在秦一路头上:“路路,你是不是昨晚发烧把脑袋烧坏了?”不等秦一路说话,她又要哭了,“张叔叔,张叔——”

沙哑的声音打断:“我只给你三分钟考虑时间。”

然后,安静,安静,安静……她盯着秦一路的脸,覆在他头上的手,移到他脸上,再移到下巴。

白清浅说:“那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不等秦一路开口,凉凉的唇就落在了他侧脸上,一碰便分开,像偷腥后餍足的猫儿。

秦一路转开头,脸比发烧的时候还要红。

幸福像花儿一样开了……

白清浅晕头转向,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傻笑了好一会儿,将秦一路转开的脸掰过去,凑上自己的脸:“我感觉轻飘飘的,像做梦一样,”她眨巴眨巴眼,好期待,“我能再亲一下吗?”

秦一路没有避开,看着她,这样专注的眼神,她从未见过,突然有点庆幸,还好平时他不这样看着她,不然她哪里把持得住。

当下,白清浅就把持不住了,舔了舔嘴角,对着秦一路的唇凑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旖旎,戛然而止。

差一点就亲上了,就差一点,白清浅愤愤瞪向门口:“爸爸,我们在亲热,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门口,白正覃的脸,一阵黑,一阵紫:“浅浅,你先出去,爸爸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她还没一亲芳泽,怎么能出去!白清浅态度坚决:“我不!”

秦一路说:“你先出去。”

一秒都没犹豫,她笑眯眯地回他:“好。”

一前一后,态度天壤之别,白正覃的脸,更黑了。

还不止,还有更坑爹的!

白清浅起身,一脸担心地叮嘱秦一路:“要是我爸爸他打你骂你,你就喊我,我就在外面。”扭头瞪白正覃,“爸爸,不准欺负他,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养大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白正覃的脸,黑得那叫一个纯正。

等到白清浅出了病房,白正覃才满眼凶光地拿眼瞪秦一路:“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让我女儿往东往西,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好过。”

秦一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才十七八的少年,倒是一身气度,胆识过人。

白正覃审视着:“你应该知道,我很不喜欢你,身份、背景、钱势,你一样都没有,你根本配不上我白正覃的女儿。”

秦一路不瘟不火:“可偏偏你女儿就看上我了。”

好个嚣张的小子!

白正覃压住心头的火气,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这也正是我要警告你的,好好对浅浅,只要有一天她看不上你了,我立马就让你生不如死。”

若不是怕他宝贝女儿跟他急,白正覃非得整治整治这胆大包天的小子。

白正覃前脚刚走,白清浅后脚就巴巴地往秦一路跟前凑:“我爸爸对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秦一路淡然:“你爸爸说,在你十八岁之前,我敢碰你一下,他就剁了我的手。”白正覃走的时候,确实说过。

白清浅一听,小嘴就嘟起来了,转念一想就笑了:“那我碰你就好了,我爸舍不得剁我的手。”

“……”

时常,他都会接不上她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白清浅一天两顿的十全大补汤起了功效,秦一路恢复得很快,第三天便出院了,白清浅心情很好,当然,一小半是因为秦一路病愈,一大半是因为,她现在可是正名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秦一路男神据为己有了。

然后,白清浅就明目张胆了。

去车棚里取车时:

白清浅一手挽着秦一路,一手插腰,瞪着围观群众:“看什么看?没见过小情侣恩恩爱爱吗?”

周一升国旗时:

白清浅一边对着升旗手秦一路犯花痴,一边怒瞪周边女生:“不准偷瞄,他是我一个人的!”

晚上晚自习时:

白清浅翘课溜了,老师就问了:“不上自习,去干嘛了?”

那厮完全没有半点认错的觉悟:“我去给我家路路送爱心宵夜了。”

老师无言以对:这小祖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早恋是吧。

抓到有女同学给男神递情书时:

白清浅杀到那女同学的班级:“是你吧,给我家路路送情书?”她凶狠的眼神,“放学别走!”

递情书的那个女同学,快吓尿了,那天放学,她是哭着回家的。

如此明目张胆,几天之内,明理中学上下,连保安都知道白清浅那个小流氓把品学兼优的校草男神给染指了。

流言越滚越大,当事人秦一路却熟视无睹。

同桌李同学就问了:“秦一路,学校里的传闻是真的吗?你真的和白清浅在一起了吗?”

秦一路埋头做题,头都没抬:“是。”

品学兼优的秦同学居然承认了!小李同学觉得不可思议:“你真的喜欢她吗?她、她,”搜肠刮肚了好半天,憋出一句,“她是黑社会。”麻麻说了,云市姓白的,都是黑社会。

这时候,突然有人接了一句:“黑社会怎么了?有房有车有妹子睡,上学还不用交学费!”

秦一路笔尖一顿,抬头。

这话说得顺溜的,正是白家的小流氓。

李同学被堵得没话了:“……”好像也是啊,白清浅从来都不交学费的,家里也有房有车,有没有妹子睡他就不知道了。

秦一路放下试卷,拉着白清浅出了教室。

“刚才的话是谁教你的?”秦一路表情有点严肃。

白清浅老实交代:“白虎堂的堂主,小三叔叔。”

白虎堂……

白家上下,总共有七堂,专司各类业务,这个白虎堂好像是做酒楼生意的。

秦一路眉头一拧:“以后不要跟他们玩。”顿了一下,他解释,“他们会教坏你。”

“那我和谁玩?别人都不和黑社会交朋友。”白清浅突然有点忧伤,她家老爹家大业大,她有钱有势到没朋友。

秦一路摸摸她的头:“和我玩,以后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白清浅一听就好兴奋,眯着眼笑:“路路,那我们躲那里去。”她指树后面。

“躲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