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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青澄命人把信送去孙家,下午时就有人前来拜访,令青澄觉得意外的是,前来拜访的是长孙夫人。

青澄命人把长孙夫人带到前厅,随后换了一身衣服前往,前厅内长孙夫人罗氏正在和木槿说话,见青澄进来,笑着起身行礼:“公主殿下。”

长孙府是太子的母族,青澄从小和泾阳一块儿长大,对长孙家还是挺熟悉的,笑着邀长孙夫人坐下:“这儿是慕国公府,长孙夫人不必这么多礼。”

“离了宫您还是圣上封的公主,我这礼节能少一道可不能全免了。”长孙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公主回来可住得惯?”

“夫人要这么说的话可折煞我了。”青澄让紫苏上茶,“在慕国公府里我就是这儿的大小姐,长孙夫人叫我一声慕姑娘也可。”

长孙夫人脸上笑意更甚,受了丈夫的嘱托前来时她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身份摆在这儿,高高在上的公主就算是回了慕国公府,那也还是公主。

她嫁入长孙府才两年,原先和允宁公主也不熟络,进门前她还觉得这事儿不好办,如今和允宁公主说上几句才觉得她是好相处的人,父亲和相公说的没错,允宁公主的确没公主架子,平易近人。

罗氏想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说出了今天前来的目的:“六月初六别庄内有宴会,母亲让我前来邀请公主前往。”

青澄想了想:“是不是榆阳山庄?”

“是。”

榆阳山庄在魏安城外,是当年慈懿皇后还在世时赐给长孙家的,青澄还小的时候跟着母后去过一回。

想到此青澄有了几分亲切感:“六月荷花开,那是个不错的游园去处。”

这是答应了?长孙夫人看了看她的神色:“初六早上来接您可好?”

青澄也不拒绝:“那就有劳了。”

罗氏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到时公主与我一同过去。”

事儿说完了,罗氏留了会儿后很快告辞离开,青澄送她出门,背后木槿抱了个匣子出来,那是罗氏留下的拜礼。

里面放着一卷琴谱,底下的小屉内还置着数根卷起来的琴丝,紫苏从木槿手中接过笑道:“看来长孙夫人是打听过小姐您的喜好。”

礼物虽不重却投了她所好,比起那些金银珠宝来的诚意许多。

“正好给公主的琴换弦。”紫苏数了数,十三弦还多出两根替换的,考虑也十分周详。

青澄的视线从琴弦转到朝皇宫的方向看去,长孙夫人哪里会无缘无故到慕国公府来请她去参加宴会,无非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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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青澄拜托表哥查的事有了许眉目,恰逢他休沐,一早孙白依前来慕国公府接她出府。

前后三辆马车出去,知道她没有在魏安城内逛过,孙白依在前面领着经过了几条闹市街后才到达目的地,那是一座建于水上的观景楼,观景楼离岸边有五六丈之远,中间用小桥相连。

观景楼胜在位置好,建楼高,最上面还设了塔顶,能够看半个魏安城,往远处眺望还能依稀看到皇城。

这里的酒卖的都比岸边的酒楼贵几倍。

饶是再沉稳的性子,从没接触过这些的青澄眼底露出了一抹孩子般的好奇和欣喜,孙白依见她喜欢,带着她到了最上层,这儿四面的窗都开着,适合远眺。

微风徐来,带着河水的清淡腥味,其中夹杂了些草香和酒气,是从楼下飘上来的,耳畔时不时有笑声,那些说话的声音和这风一样轻松愉悦。

生活在宫里和宫外是不一样的。

青澄微眯上眼,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她睁开眼看去,窗外的河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艘扎着五彩绸带的船只,纱幔轻飘,印出里面模糊的人影。

笛声很好听,青澄转过头去正欲问表哥,却看到一旁的表哥专注的看着那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第六十三章

顺着视线青澄看向那船,靠的近了,原来模糊不清的人影也清晰了些,看身形是个女子,隔着纱幔手里执着笛子,笛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观景楼往下有不少船,孙白依独独看着那一艘,已然走神,直到耳畔传来轻笑声,转头看青澄,只见她望着河面,笑着道:“笛声不错,表哥,你说这是谁家的船。”

青澄脸上带着浅浅的揶揄,孙白依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脸颊微微发烫,双手不自觉扶了栏杆:“是绣红舫的清伶。”

“绣红舫啊。”青澄忖思半响,她极少出宫,对这名字倒是挺熟悉的,这不就是魏安城里有名的歌艺坊,各家贵府若是有什么宴会,也会请绣红舫中的清伶过去演奏助兴。

“你出宫的不多,不清楚这些也是正常。”孙白依瞥见船只内晃动的人影,扶着栏杆的手微微一抓,白天能把人从绣红舫里请出来,身份必定是不低。

青澄把他这些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抬手轻轻撩了撩垂在耳畔的头发:“她叫什么。”

“瑜儿。”

那似叹息的两个字,青澄听出了许多的情绪,不自觉的想起了某个叫她的声音,睠睠喊着,依恋的人。

“表哥是不是喜欢她。”在孙白依面前青澄素来说的也直白,这几年来表哥一直没有应允亲事,恐怕和这有关。

孙白依笑了,抬手轻拍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管这些。”

“看来表哥是喜欢的了。”青澄笑眯眯的看向观景楼下,随即笑意微顿,和走出了船舱朝着这儿看过来的女子正对上了眼眸。

不知什么时候笛声停的,可青澄知道那女子就是刚刚纱幔内吹笛子的那位,手中碧翠的玉笛执着,与她对视之后又挪到了表哥身上,那眼神,百转千回。

很快女子走入了船舱,青澄见表哥失神,轻叹了声:“这湖色虽好,风却有些大啊。”

孙白依淡淡笑着也不对她的话,走到另一侧窗边,从这儿看到的是琳琅热闹的河畔集市,他的目光落在一间杂货铺门口伸着懒腰打着阿欠的伙计身上,笑意凝了下来:“看他。”

青澄定神,就是普通的杂货铺,唯独那懒散的伙计看起来有些端倪,看着是松散困顿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在集市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

“这是越家旁系一个已嫁女儿的陪嫁铺子。”孙白依解释给她听,“出嫁后跟着夫君出任,如今就任陈州知府。”

“你是说张大人。”

“这个陈州知府是个不错的官,作风清廉,为民请命,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也是这缘故,你派过去的人查不出什么端倪。”孙白依示意她看铺子里出来的掌柜,和伙计的交流就像是在等人,“越家出嫁的女儿众多,那张夫人身在闺中,又一直在陈州没入宫过几回,所以并不因为瞩目。”

“这么说来,陈州那边就是透过铺子运货买卖来往的。”青澄刚说完人群中就有人朝着铺子走去,之所以觉得特别是因为原来在集市上张望的伙计目光也定住了,孙白依在旁提醒,“你还记得我与你说的那几个可疑人。”

青澄点点头,孙白依解释:“那半年间和陈家走动频繁的,虽觉得奇怪却找不出缘由来,其实就是一些小生意上的事,这么多银子要流走到陈州又不让人发现,藏在商队和货运中最合适,到了陈州之后再从陈家的铺子中转,再拿到陈家就简单多了。”

“两千两银子。”青澄看伙计跟着那人进屋,“眼下阳城那边铺子已经置办,按理来说应该不需要再接触了,难道还有来往。”

孙白依赞许的看着她:“前两日刚刚查到,他们从陈州到阳城,还有联络。”

青澄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查何家的事佐证了她心中的想法,何婕妤的死和皇后有关,绕了一圈回来,为的还不就是太子之位。

“表哥,这件事还是要劳烦你帮我继续查了。”想罢青澄从那铺子收回了视线,笑盈盈道,“我看时间尚早,不如表哥再带我走走。”

......

从观景楼,孙白依带她逛了好几处,临夏的中午太热,在避暑的河船中呆到了下午,下岸后又在酒楼中呆了个把时辰,等出来时天色微暗,整条集市华灯初上,有了与白天不一样的喧嚣热闹。

青澄朝着街市的中段看去,那儿聚集着赌坊酒肆,再过去一些就是青澄等会儿的目的地。

“这里的夜市很热闹,我带你逛逛,等会儿送你回府。”

“表哥,我们去那布庄看看。”紫苏和落葵跟在身后,到了布庄后他还奇怪,她穿衣服所用的布料都是宫中准备怎么会看得上布庄里普普通通卖的,在她换好衣服出来后一瞬明白了。

眼前这唇红齿白的白面小书生,装模作样的执着扇,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换了衣服,孙白依无奈:“怎么会想去那里。”

青澄笑眯眯不答他,带着紫苏和落葵出了布庄,朝着绣红舫出发。

孙白依怎么会猜不到她想去绣红舫的目的,只是她不说他也不便说。

到了绣红舫后门口有几个迎客的老妈子,认出了孙白依后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青澄她们,笑着把人往里请:“哟,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孙大人,您今儿是听曲儿还是陪酒呢。”

“安排一件上包厢。”孙白依笑的谦和,“别太吵。”

那老妈子带他们上去,青澄打量着大堂,四面围绕着中间高高的台子,二楼三楼三面都是包厢,还有一面是小厢房,还有人进进出出招待客人。

老妈子把她们带到了二楼北侧的一个包厢,两边都隔着屏风互相看不到旁边的人,往前栏杆下就是大堂中央的台子,视野很好。

“孙大人,是不是喝您放在这儿的酒。”老妈子询问她们要喝什么,孙白依摆了摆手,“上茶。”

老妈子意会,朝着青澄那儿看,没掩饰眼底的惊艳,孙大人带来的这位姑娘,可真是个美人啊,绣红舫中时常会有公子带女扮男装的姑娘过来,也就是好奇罢了,出来见识见识,但这般气质和样貌的却极少见,她的身份绝对不低。

青澄见她望向自己,颔首微微点头,老妈子笑着忙让人去上茶,到了楼梯口吩咐:“用最好的。”

“哎,那要不要告诉瑜儿姑娘一声。”

老妈子嗔了丫鬟一眼:“告诉什么,跑完厨房你再去通知她们一声,赶紧准备了,今儿有好几位大贵客,得罪不起。”

楼梯上传来蹬蹬声,这边包厢内,青澄望着大堂揶揄:“表哥,你是这儿的常客啊。”

孙白依无奈,观景楼上她说要再逛逛时就开始打这主意了:“不能太晚回去。”

“每年回来都是在府中呆着,也没出来过,魏安城的景色,我还是第一次看的这么全。”青澄端着紫苏替换过的杯子,看着走上台的妙龄女子,嘴角微扬,“开始了。”

孙白依看她眼眸闪闪,有些心疼,以前回来都是前拥后簇的,别说是出来逛一天,就是出了慕国公府都有许多人跟着,皇上下的这旨意别人看着像是慕家丢了大好处,可在他看来却很好,出宫就自由了,在慕国公府里她是女主人,而在宫中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

“她叫茵芍,是绣红舫中数一数二的琵琶师傅。”

“师傅?”

“也有世家贵勋请绣红舫的琴师去家中教导。”

青澄点点头,这样的琴艺与宫中鸾凤阁里的琴师想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称作一声师傅并不过分。

正说着那一曲弹完,堂下开始起哄,有几个客人端着酒想要往台上凑,争抢着要茵芍下来喝一杯,这时一个老妈子带人过来,笑着哄哪几位客人,很快就有别人上台表演。

而那茵芍,下台之后跟人上了二楼,就在她们斜对面的一个包厢内坐了下来,陪几位男子喝酒。

“吏部左侍郎家的二公子。”孙白依在旁解释,“还有杨家三少爷。”

“杨家?”青澄多看了那正在要茵芍喝酒的男子,那应该是杨良人的哥哥了,她没记错的话,杨家几位少爷都应该已经成亲了。

孙白依知道她在想什么:“之前杨家三少爷就纳过一个绣红舫歌女,他算是这儿的常客了。”

看那一副调笑熟稔的样子,的确是常客了,回眸间,青澄见到表哥有些失神,往下一看,台上助兴的换了人,早上在游船上看到过的瑜儿姑娘抱琴上来了。

一个清伶是否受欢迎,看客人们的反应便知,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堂,还有包厢内被吸引的目光,绣红舫坐镇清伶之一的瑜儿姑娘,每每出来都有这样的效果。

一袭淡粉的裙纱,衬着简单的装束,施了粉黛的容颜姣好,称不上惊艳夺人,在这烟花巷柳之地倒显露出几分淡然和清纯。

放下古琴后她在席上跪下,堂下有了一阵骚动,青澄似乎听到有人在说今天瑜儿姑娘怎么出来的这么早,转头看表哥,他正看着台上的人,眼底的那一抹别样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琴弄声响起,随后是清澈悦耳的声音:“瑜儿献丑了。”

四周都很安静,众人专注的听她弹唱,几个在楼里侍奉的小厮奉命弄灭了几盏灯,这边暗下来了,台中央的上方缓缓降下了一盏灯独照亮中央,还有簌簌的小花瓣从上空降落,在灯光衬托下尤其唯美。

瑜儿姑娘唱的曲子青澄听过,那是叙述女子对男子的思念之情,声若莺啼,千转百回,唱到情深时能引人共鸣,若是这女子原本就有感情要抒发,则更是触动人心。

半曲过时青澄看到瑜儿姑娘抬起头来,看的就是他们这方向,视线在她脸上微顿过后很快转到了表哥身上,指尖的琴一个轻拨,像是在心弦上游走,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心无旁骛。

两情相悦。

青澄端着杯子抬手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搁在桌上,声音不轻不重,足矣拉回孙白依的视线,他对上青澄清透的眼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喝茶。”青澄让紫苏倒茶,淡淡评价,“琴声虽好却唱的太深情了,表哥你说是不是。”

孙白依无言以对,表妹聪慧,他怎么说都瞒不过她。

“表哥不打算和我说说她的身世么。”

孙白依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青澄笑了,也不勉强他,台下当琴声已经接近尾声时又开始骚动,这时对面的廊里小厢房的门开了一扇,走出了个熟悉的身影。

......

“铿”的一声琴声止住,萧子衡看着对面包厢内的书生,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

小厢房内还有人出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这么快走了?”说罢朝着后面招手,走出来了两个妙龄女子在那人的吩咐下一左一右倚住了他,萧子衡眉头一皱,朝着青澄看来,却见她微微笑着,像是在恭贺他享齐人之福。

萧子衡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闷气,原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显严肃,约他过来的同伴发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视线朝青澄那儿看去,他不认得青澄却认出了孙白依:“这不是孙大人么。”

话音刚落,萧子衡已经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哎,我说子衡,你怎么回事你。”同伴倒是想追,可还有人在呢,遂他让那两个女子进屋等着,随后才跟了过去。

赶到时听到了那样的对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孙大人,这里鱼龙混杂,夜深时人还要多,并不适合就留,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下次不要带她来这样的地方。”

同伴看清了孙大人身旁的书生,说是书生,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了端倪,原来是个姑娘,难怪萧兄这么急匆匆追过来,可转眼一想又不对,他何时对别的姑娘这么上心过,这是哪家的小姐。

孙白依一向是好脾气的人:“这些事不劳萧将军关心,我们等会儿就回去了。”

萧子衡的目光定在青澄身上,女扮男装,她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这才出宫一个月不到。

“表哥,我们回去。”青澄从容不迫的起身,朝着萧子衡身旁的人微微点头,带着紫苏和落葵直接走向楼梯口,没有回头看他。

孙白依朝着萧子衡拱了拱手跟着下楼,萧子衡还站在那儿,脸色越发不对。

“表哥,叫孙大人表哥的是哪家小姐?我怎么瞧着不太对啊。”话还没说完萧子衡人又不见了,同伴哎了声,“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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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白依把青澄送回了慕国公府,夜已深,书香苑内苏嬷嬷备好了热水,紫苏侍奉青澄沐浴,添下香叶和花瓣:“姑娘您要不要眯一会儿。”

“打听的如何。”青澄趴着眯上眼,紫苏取了热布巾贴在她的肩膀上,“瑜儿姑娘是乾州人氏,家中原是做生意的,后来家道中落,家人都散了,流落到了魏安城被卖到绣红舫学艺至今。”

“做什么生意的。”

“听闻是做布料生意。”

青澄点了点头,这些事也不难打听,绣红舫中那些清伶有些是降罪人家的后人,有些如瑜儿一样家道中落流落至此,以往过的也是衣食无忧的生活,身在闺中,气质自然也不同。

“表少爷常去绣红舫,听那瑜儿姑娘唱曲儿,但从未在那儿留过夜,据里头伺候的人说,表少爷这样也有一两年了。”

“表哥一向是有分寸的人,便是两情相悦他也不会做逾越之事。”青澄对那瑜儿姑娘起了些好奇,能让表哥这么久念念不忘的,有机会应该见上一面才是。

话音刚落,守在外头的落葵匆匆走了进来,语气里又是高兴又是惊讶:“姑娘,殿下来了。”

青澄愣了愣,外头泾阳带着德福已经走进来了,紫苏见此忙出去把小内屋的门阖上,催菖蒲奉茶,邀太子殿下去外面坐。

泾阳哪里肯,就在小内屋正对门的坐榻上坐下,一手搁在桌上,像是说给紫苏听,又像是说给屋里的青澄听:“不急,孤等的住。”

内屋的青澄哪里还能慢悠悠来,让落葵替自己擦干身子,换好衣服,披了外衣出来了。

美人出浴,青澄身后还带着内屋里的热气,被水浸湿的长发垂在身侧,还有水珠子从上滴落,明眸下的脸颊浮着红晕,嘴角微扬笑眯眯的正望着他,泾阳一下就端正了坐姿。

“我先把头发擦干,你等会儿。”紫苏拿来了布巾包裹垂下来的长发,泾阳喉咙微动,心动声动,身子已经起来朝着她走去:“我帮你擦。”

不等青澄拒绝,紫苏手里的布巾已经在泾阳手中,他学着紫苏刚刚的样子想去包裹她垂下的长发,但动作却笨拙的很,几回都不能把头发全包裹住,总有几丝顽皮的逃出来,青澄笑了,从他手里拿过布巾示范给他看:“这样。”

青澄朝着他倾倒身子,头微垂,双手上摊着布巾,灵巧的包裹住了长发,轻轻擦着;露出的那侧脖子白皙如凝脂,有水珠从她的耳畔滑下去,在泾阳的视线里,那水珠顺着脖线落在了她锁骨处,再往深处掉,却被衣襟遮掩。

青澄抓着布巾的手忽然被他抓住,耳畔传来略低哑的声音:“我来。”

那双手极缓,极缓的用布巾包裹住她的长发,温柔的几乎快要感觉不到,唯有发丝间轻轻的摩擦声,像是工匠老师傅在磨木,不急不躁,耐心而享受。

紫苏朝着落葵她们点头示意,几个人退了出去,关门时落葵还有些犹豫,低声问紫苏:“不用在屋里伺候?”

“在外面候着就行了。”紫苏转头找德福,“公公,殿下出宫前可用膳了?”

“用过了。”

“那殿下今晚?”

德福笑着拉她到一边:“殿下出宫的事没几个人知晓,太子宫里有韵泉拦着,但也不能太晚。”

“那公公一定还没用膳吧,府里慕叔藏了几坛好酒,我让落葵去隔壁给你摆着,外头有我们呢。”紫苏笑着示意落葵去找慕叔拿酒,德福也不推拒,依着殿下的性子,恐怕是要呆到天亮才肯离开。

屋内烛火昏黄,青澄的头发已经擦的半干,可泾阳还舍不得松手。

“泾阳。”青澄喊了他一声,泾阳低低嗯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偷偷出宫的,父皇可知道?”

“父皇他不知道。”

“那......”

“父皇派给我的人一直跟着,不会有事的。”

尽管听他这么说,青澄心里还是不安心,在宫里都会出事,出了宫之后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更大:“等会早点回去。”

擦头发的手一顿,青澄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的不乐意:“你这么快想赶我走。”

青澄失笑:“怎么会,只是宫外变数大。”

话音刚落就被他揽到了怀里,泾阳霸道的抱着她,嘴里嘟囔着不满:“变数大不大我不清楚,可一个月没见,我好想你。”

倘若是去年的现在,青澄是能毫不犹豫的说出口那句我也想你,可经历了种种,连拥抱带来的感觉都不一样时,即便是心中想的,这句话反而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