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雪颜抬头看她,只见此女红衣烈烈英姿飒飒,英气十足。不过年纪却有些大了,约莫有四十岁。华雪颜赶紧福身:“小女子斗胆打扰,请问夫人,这里可是住了位郎中?”

红衣妇人眉眼划过不耐,挥鞭道:“什么郎中郎西的,没有!这儿不欢迎外人,快走。”

“婶婶,是谁呀?”

后门开了钻出个少女,正是方才娇笑的那位。只见她穿着宽松的衣衫,小腹高高隆起,眉眼明明还稚嫩得紧,却已经是要当母亲的人了。

华雪颜一见她,不禁脱口而出:“情妹妹?”

她不就是左世子家的白鹤仙姑!

情岫黑溜溜的眼睛盯住雪颜看了一会儿,登时咧嘴一笑:“哎呀雪姐姐是你啊!快进来坐。”她热情抓住雪颜的手,回头对红衣妇人介绍:“婶婶,这是我的朋友呢。”

红衣妇人见二女认识,这才神情缓和一点,把鞭子收在腰间盘着,豪气招招手:“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终于把咻咻放出来打酱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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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五章 眼盲心盲 ...

“医不好。”

柳姓大夫是情岫的叔叔,他回家后给叶子仔细看了眼睛,之后把华雪颜叫到一旁,不冷不热扔给她三个字。

华雪颜热切的期望顿时凉到底,她追问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么!您开几幅药试试,要不施针也行!”

柳逸摇头:“十多年的旧伤,经脉阻滞不通早就废了,任凭神仙也难续上。”说罢他微微蹙眉,似有迟疑道:“除非…”

华雪颜登时重燃希望:“除非什么?”

“换眼。”柳逸脱口而出,“寻一双新眼给她换上,大概有六成的可能复明。”话虽如此,柳逸却显得不太轻松,“但是不能要死人的眼,死眼经脉已被凝血堵了,换了也无用。可要取活人的眼…此事我是不会做的。”

旁人听了这句话或许早就心惊肉跳了,但华雪颜闻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住了唇。

柳逸见她不语,长袖一挥:“你们走罢。其实眼盲或许并非坏事,最重要的是人心不盲。”

“柳先生。”华雪颜喊住了他,垂首敛眸隐藏情绪,“如果我找到自愿换眼的人,您会不会给她换?”柳逸一怔:“怎会有人愿意?”

“您先说换不换。”华雪颜抬起眼睛,执着而坚定地问,“只要对方愿意,您会换的,是吗?”柳逸沉默了半刻似在纠结,最后还是点点头:“姑且一试。”

华雪颜听了微微一笑,朝他福身施礼:“多谢先生。请您宽限两日,我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两人正说着话,情岫挺着肚子从屋里出来,歪着头问:“治得好么?”华雪颜展露微笑:“柳先生说尽力一试。”情岫眯起眼笑了,天真无邪:“叔叔很厉害的,一定医得好你妹妹。”

这时纪玄微也走出来,望了望众人却把目光定在了情岫肚子上。情岫一见他,登时露出有点害怕的神情,缩到了雪颜身后,双手紧紧捂着肚子,怯怯伸出半张脸:“你干嘛盯着我看?我都走这么远了,不会坏了纪小姐和九虎相公…左虓的婚事。”她语气酸酸的,娇憨中有几分难过,妖媚的眸子里都起了雾,“哼,是他不要我的,我才没那么厚脸皮还回去求他…”

纪玄微迟疑道:“这孩子…”他话都没说完,情岫赶紧否认:“不是他的不是他的!唔…我娶了新的相公!”

情岫从来不会撒谎,大话说起来也不伦不类,纪玄微明知晓她胡诌也不好意思拆穿,尴尬咳了一声不再追问。一转眼瞥见华雪颜深深颦眉,都是化不开的愁云惨雾。

得情岫照拂,当夜雪颜一行歇在此处。入夜,华雪颜和叶子缩在一个被窝里说话。

“阿姐,”叶子依恋地抱住她手臂,甜甜笑道:“我想起咱们小时候,我不愿跟奶娘睡,非要和你挤一张铺,晚上还抢被子。”华雪颜含笑摸着她的头,道:“你从小就爱黏我,是我的小尾巴。”

叶子嘻嘻地笑:“尾巴就尾巴,你走到哪里都休想甩掉我。”华雪颜闻言眸子一紧,却没说什么,而是起身就坐,端着叶子的肩头说:“来叶子,让我好好看看你。”

叶子坐着,灰暗的眼睛凝在一处,长长的头发从耳后垂到胸前。她有些羞赧:“好端端怎么要看人家?阿姐你在瞧什么?”

“瞧我的叶子啊,已经长大成人了。”

借着纱帐外微亮的烛火,华雪颜细细端详着叶子,纤柔的指尖掠过她的肤发鼻眼,喃喃自语:“头发又浓又密,你这一小股辫子,比许多人一头青丝还多。”

叶子抿唇微笑:“阿姐的意思是说我头发多见识少了?”华雪颜口气轻快:“没呢,我们家的女孩儿头发都长得好,梳云鬓最好看。不过…情丝太多,也容易伤身。”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轻轻松松,可仔细一看,眼角已然湿润了。

“唇若桃花肤如凝脂,鼻梁笔直,鼻尖微微有些翘,还有耳朵,耳垂厚厚的,是有福的样子…”华雪颜一寸一寸摸过叶子的脸,为她形容她的长相。叶子认真地听,对自己的长相充满好奇期待。

“那我的眼睛呢,是什么样子?杏眼凤眼吊梢眼?”叶子很急迫地问眼睛的形状,华雪颜的掌在她眼前掠过,柔柔道:“都不是。我家叶子眼若镜湖,可盛秋水,亦可映星辰。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

“哪里!”叶子娇嗔一声,“还盛秋水呢,阿姐你是笑我爱哭吧!”华雪颜的指腹摩挲过她眼角,“我是说真的,你很美,眼睛也很美。”叶子张开五指在眼前晃了晃,轻轻叹了一口气:“再美也没用,又看不见东西,也不晓得柳先生是不是真能医得好…”华雪颜安慰道:“放心,柳先生很有把握。”

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姐妹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阿姐让我也摸摸你吧!”片刻后,叶子突然提议,“以后若真能看见了,我可以对比一下,到底是想象中的阿姐漂亮呢,还是真实的阿姐更漂亮?你说好不好,嘻嘻。”

“好。”华雪颜牵起叶子的的手放上自己脸颊,“可要摸得仔细一些。”

冬季散去,报春花开,雪却融了。

治眼宜早不宜迟,柳逸先给叶子开了活血通筋的方子吃着慢慢调理。华雪颜每每陪着她,亲自监督她饮下或酸或苦的药汁,一滴都不剩才罢休。纪玄微也一直陪着她们。

不知不觉,小半月过去了。这一天忽然有东晋的人上门找纪玄微。

纪玄微不悦,闲适的心情忽然凛冽起来:“何事。”来人看打扮约是军中将士,他从怀中取出一道密封书信:“陛下急召将军回京!”

拆开书信,里面是黄色绢帛写的圣旨,大意是晋越边境又起争端,所以晋皇要纪玄微立即进宫面圣。纪玄微把信紧紧攥在掌心,回头看看坐在廊下的姐妹二人,难以抉择举棋不定。

思忖许久,他还是告知了华雪颜和叶子实情。叶子一听可能又要打仗,胆战心惊不已,华雪颜自是沉稳如常,淡淡道:“你去你的,我跟叶子留在此处治眼睛,反正无甚起色,继续喝着药就是了。”

纪玄微有些不放心:“那你们留在此处,等我回来。”华雪颜无所谓挥挥袖子:“那是自然,没治好我们才不走。”

纪玄微转念一想也是,他快马加鞭十来日就能打个来回,叶子的眼睛一时半会儿肯定也好不了,华雪颜这么心疼这个妹妹,定然不会为了避他而趁机逃走。于是他草草收拾了行囊,跟着来人便出发了。

“将军等等。”临行之际,纪玄微本以为华雪颜不会送行,可她却追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包袱。她把包袱塞给他,就像妻子送别相公那般,敛着眉似乎不舍:“路上小心,记得用一日三餐。别光顾着惦记我们,正事要紧。”

纪玄微心头一热,抱住她在耳畔许诺:“等我回来。”华雪颜不置可否,微笑回抱了他:“嗯。快走吧,耽搁了面圣的时辰不好。”

纪玄微放开她,纵身上马,衣角飞扬若行云流水。他拽着马缰对她微笑:“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华雪颜站到马头旁,微微仰起脑袋,一如他们初见当日,她钦佩又期待地看着这位盖世英雄,眼睛里跳跃着别样的火光。

纪玄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华雪颜摇头,说的话莫名其妙:“将军,我会记得你。”

纪玄微一怔,却很快释然,严肃的脸展露笑容:“我自然不让你忘了我。”

一声驾马吆喝,纪玄微如箭一般飞了出去,转瞬就跑得老远,身影被扬起的灰尘彻底遮住。等尘埃落地,他已不见。

纪玄微走的第二天,华雪颜端来一碗药给叶子。

“叶子,柳先生说这副药喝了就会有起色,不过可能要昏睡几日。你不要怕,就当是美美睡一觉做个梦,梦醒了就能睁眼看见东西了。”

叶子乖巧喝完一整碗浓浓的麻沸散,意识很快沉沦下去,恍恍惚惚中仿佛听到华雪颜在和柳逸说话。

“你考虑好了?”

“嗯,我想让她看得见。这是我能给她最后的东西了。”

柳逸叹息:“唉…你何苦自己…唉。”

“不瞒先生,从前我养了一个小丫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用她的眼换我妹妹的眼。不过最后我放她走了,就当是我心软了吧。先生您有句话说得很对,不怕眼盲就怕心盲,我虽然眼睛看得见,但这颗心早就被陈年旧恨蒙蔽了,以至于犯下大错。而叶子和我截然相反。”华雪颜也喝下一碗剂量减了一半的麻沸散,主动躺到叶子身边,“我看不看得见已经不重要了,但叶子该有一双好眼睛。”

她在叶子耳边轻轻地说:“你已经是大人,以后要学着自己生活。阿姐只能送你到这里。”

柳逸已知再劝无用,于是给姐妹二人施术换眼。一刀下去,远在千里之外的纪玄微忽然心头猛然抽搐,痛得他蜷缩在马背之上。

他回头往华雪颜所在的方位望去,却只见到路边一树红叶繁繁,月洒白霜影影曳曳。

作者有话要说:念咒语:我不虐我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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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六章 君颜不见 ...

拆了眼上的白布,叶子看见了光,看见了模模糊糊的人影,就是看不见华雪颜。

华雪颜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纪玄微刚回上京,送信给他的人就藏进了汹涌的人潮当中,隐匿无踪。他去军营一问,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是了,往常在边关是华雪颜帮他管理文书,她自然有机会接触到圣旨密信。以她这般聪慧伶俐,仿照笔迹伪造一份易如反掌。

他马不停蹄又往回赶,只见到了刚刚恢复视力的叶子。纪玄微疯狂抓住她,逼问她华雪颜的下落。

叶子看着他乌黑的眼眶以及下颔长长的胡茬,流着泪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将军,您帮我找她回来好不好?”

这个女人狠心如斯,竟连妹妹也不要了!

纪玄微恍如雷击失魂落魄,颓丧地摔在地上,包袱散落下来,掉出里面一张花笺。

打开一看,区区两句,短短十来字。

“君恩于心,君颜不见。白骨入冢,重逢黄泉。”

将军,我会记得你。

这么深刻的纠葛,两人皆是无法忘怀。她说了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可铭记归铭记,相见却已是虚妄痴想。直到死,也不见。

眼眶很热很痛,但偏偏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滴小小的泪花也无法流出。纪玄微捏着这张花笺沉重迈步,茫然四顾,没有目标不知终点。

叶子迈了迈脚,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梅花开了一季谢了一季。等到花开花落几回,转眼数年过去。

还是南楚大都,京城郊外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华雪颜已在此安家住了四年。骤然失明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学着怎么走路才不会被绊倒。还好她素来聪慧灵敏,如今不仅能生火烧饭,甚至还可以挑水洗衣,独立生活在了破旧的农家小院。

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柳逸留情,他没有剜出姐妹二人的眼调换,而只是挑取了华雪颜眼角细弱的经脉给叶子续上。是故华雪颜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二,脸上没有骇人的大窟窿,不过眼珠子有些僵凝罢了。

村子里的人少,乡邻们皆是古道热肠之人,对着眼盲的雪颜也颇为照顾。她在院子里喂了好些鸡鸭,平日就把鸡蛋鸭蛋攒起来,每隔一段日子便托隔壁的嫂子拿去集市上卖了。除此而外,村里刚刚开蒙的孩子有时候也到她家里来,她教他们两句简单的诗词,孩子的爹娘便送来米油白面当束脩。眼睛看不见了,手还可以写,华雪颜从前就擅写文书,所以偶尔也代笔写信,收两个铜板意思一回,还能添置点针线类的小物什。

清贫的日子大体还是舒心,在此几年也只发生过一件闹心事。每个地方总有些地痞癞皮之类的人物,见到雪颜一个瞎眼寡妇又漂亮,便起了那欺侮的心思,半夜偷偷翻过院墙想行凶。孰料这下流胚刚刚猫进屋,还没摸到床沿,便被警醒的华雪颜发觉,顿时招待一顿好打。她本来就有武艺傍身,再者夜里更是利于她出手的,于是雪颜把此人踢到在地先折断胳膊脚踝,叫他动弹不得,这才出门喊了邻居来。

很快乡邻们听到动静,匆匆举着斧头柴刀过来,只见华雪颜衣衫齐整倚在门口,院子中央躺着断了手脚的倒霉鬼龌龊货。男人们七手八脚把这人绑起来送官,婆子大婶则上前关心华雪颜有没有事。

“阿雪你咋样?”

华雪颜微笑道:“我半夜听见外面有细细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哪家的猫过来窜门,哪晓得却是遭了贼。还好我院墙底下有把锄头,他定是跳下来被绊倒,所以才发出这么大动静。我这就赶紧出声喊人了,放心吧,没丢什么东西。”

一两个存了看笑话心思的妇人好生失望,随口安慰了两句便结伴回自家屋睡了,一路上哈欠连天。余下的都是些真正直爽热忱的乡下妇人,帮着华雪颜清理了院子,又陪她回屋坐下说了半宿的话。

“阿雪啊,虽说你这屋左右两边都挨着人家,可终究是不大安妥。不如你搬到俺家去住?俺给你腾一间宽宽敞敞的亮堂屋出来,保证你住的舒服!”

华雪颜好言婉拒:“我怎么好意思给你添麻烦。吴嫂,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没关系,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正在检查窗户的王寡妇听见,回头瞪了吴嫂一眼:“咋能叫阿雪去你家!你男人和公公都住那屋,另外还有个没娶媳妇儿的小叔子。阿雪住过去像什么话?到时别人说闲话都淹死你!”王寡妇拍拍手上的灰,热络地邀华雪颜,“阿雪你还是去跟我住,咱家没乱七八糟的男人,你正好跟我搭个伴儿。”

吴嫂一听不高兴了,撅嘴道:“你家狗蛋不是男人啊?”

“呸!”王寡妇一跺脚,叉腰道:“我儿才七岁,毛都没长齐算哪门子男人!你少给老娘胡说八道,就算狗蛋长大了,阿雪也是他的姨,亲亲的姨!我看谁敢说姨母和侄子的坏话,撕烂她的臭嘴!”

王寡妇丈夫早逝,独自辛苦抚养儿子,所以性格泼辣嘴刀子又利,一般都没几人敢招惹她。吴嫂不敢顶撞,翻翻眼小声道:“甭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晓得你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不就是想让阿雪多给你儿子教些诗文…就狗蛋那二楞子,学了也白学…”

华雪颜耳力灵敏,听到这里害怕二女吵起来,于是赶紧岔开话:“嫂子们说的是,我一个人住是不好。诶,不知哪里有卖狗的?我养只看门犬好了,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吠两声报个信儿。”

话已至此,吴嫂也不好意思再提旧茬,道:“俺叫俺男人明儿帮你问问,有狗崽就直接买了送来,从小养的狗才跟你亲。”王寡妇见不得吴嫂要占头功,眼睛一转就说:“我娘家的大黑要生了,到时候我牵一只过来。这种黑狗凶,一嘴下去都能撕开半个膀子,养来看家最合适!”

过了几天,吴嫂和王寡妇果然一人送了一只狗崽子来,一黄一黑。华雪颜看不见狗儿的颜色,只摸到一条狗耳朵上有个小缺缺,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于是便叫它月月,另一只小狗圆滚滚胖乎乎的,所以叫圆圆。

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可人散了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重聚的那一日。

“月月圆圆。”

乡下土狗长得快,没多少日子都快有华雪颜膝头高了。她每日早上把隔夜剩饭用开水泡了,洒些干肉沫子进去拌好,就端到门口叫狗儿过来吃。肉沫子其实是屠户不要的猪牛下水,贱价买回来焯掉血水,切成一块块晒干后储在坛子里,每次喂狗的时候抓一把,一坛子能吃好久。她还是不习惯给两条狗儿喂生食,又不是狼呢,干嘛喂那些血淋淋的东西?也不指望这两只狗儿干多大的事,平日里能看个家防个贼就好。

经历过这么多,她的心境渐渐变了。若说她以前是含着锋利棱角的冰山,摸一下都能鲜血淋漓,但现在冰雪已融,煦煦春水浇融了大地,滋润了万物。

正当两只狗儿赫嗤赫嗤吃得香,木门上绣了的铜圈哐哐响了几声,轻轻儿的就像风吹。不过华雪颜知道是有人来串门了。

“就来。”

她冲着门口知会一声,站起来轻车熟路就朝大门口走去,拉开门微微偏头,无法视物的眼睛对着门外一株槐树,微笑问:“谁呀?”

门外之人沉默了一会儿,华雪颜不着痕迹嗅了嗅,闻到些许木屑的清香,外加一缕槐花甜味。她又问:“您找谁?”

“你眼睛看不见吗?”

终于有人说话了,但声音却是从底下传来,华雪颜循声低头,对这位嫩声嫩气的小孩儿道:“嗯,我看不见。你是哪家的孩子?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啦,我跟我爹才搬来两天。”这孩子说话很伶俐,处处透着股机灵劲儿,“姨姨,您府上要不要做桌子椅子柜子?我爹的手艺顶呱呱,用的木料也是上好的,做出来的东西又结实又好看,保证几十年都不坏个角儿!”

原来是个木匠。

华雪颜含笑摇头:“我不缺什么,要不你去隔壁问问?前几日他家的推车坏了个轮子。”

“啊…”小孩儿声音非常失望,伸头往院子里望了望,正巧看见一条断了腿的小板凳。他登时一喜,缠着雪颜道:“姨姨,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您就可怜可怜我,做点什么好不好?哎呀,你的板凳坏了只腿儿,我爹给你换个新的,不好不收钱。姨姨,求你了…”

小孩儿抱着华雪颜的腿哀求厮缠,华雪颜伸手摸摸他头顶,从身高上估计这孩子可能也就五六岁。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讨生活,想来也是很不易吧…

华雪颜怜惜他,道:“…好吧。不过你得叫你爹过来才成。”

“我爹就在我身后呀。”孩子天真无邪地说,华雪颜略略惊讶,既然来了怎么不出声,反倒让一个小孩儿招揽生意?

孩子看出她的疑惑,笑呵呵道:“姨姨,我爹爹不是害羞哦,他不会说话呢,嗓子坏了。”

原是如此。华雪颜释然,退了一步侧开身子:“师傅有劳了。”

看不见这木匠的样子,亦听不见他的声音。片刻后华雪颜听见装着锯斧刨子的工具箱哐啷啷,还有男人的脚步声过来,察到一道风掠过眼前,木匠已经进屋了。

他身上携了些许原木青涩微苦的芳香,还有淡淡的槐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没有感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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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大结局 天造地设 ...

“姨姨,就您一个人住么?”

哑巴木匠在旁修理凳脚,锯子划过木头的声音喀吱吱。华雪颜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听那小孩儿说话。

她摸着吃食的狗儿,道:“还有它们陪我。”这孩子看见眼睛一亮,跑上去扯住一条狗的尾巴:“胖乎乎的真有趣儿,起名字了吗?”

“耳朵有缺的叫月月,另一只叫圆圆。你自个儿瞧瞧。”华雪颜微微偏头,寻找到孩子所在的方向,问:“你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大名呢,我爹找我的时候就会摇铜铃,所以别人都叫我小铃铛!”小铃铛嘻嘻地笑,也不怕凶巴巴的黑狗,跑过去揪住狗耳朵要瞧上面是不是有缺缺。

“铃铛啊…”华雪颜闻言略略失神,怅然怔了片刻,很快又笑了,“很好听的名字,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铃铛的人,不过是女孩子。”

小铃铛怀抱月月,努嘴道:“我是男孩儿。”

话音一落叮铃铃的清脆声响起。原是哑巴木匠修好了凳子,摇响铜铃示意儿子告诉华雪颜。小铃铛飞快跑过去跟父亲交流了一番,然后端着凳子跑回来,拉起华雪颜的手要她摸:“姨姨您瞧,这个凳子可结实了对吧?”

华雪颜摸着散发出新簇味道的光滑木头,含笑颔首:“嗯,很好。小铃铛,问问你父亲要多少钱?”

“这个…其实也不值两个钱,我怎么好意思要嘛。不过以后您可要常来关照我家生意。”小铃铛口气老道,说话间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他显得极为尴尬,赶紧捂住肚子,有些委屈地说:“一大早起来还没吃饭呢…”

“我做碗面给你。”华雪颜怜惜这个孩子,又想着好歹别人帮了忙,总归还是该请顿饭的。于是冲着木匠大致所在的地方喊了一声:“师傅,在我家吃了再走罢。”

哑巴木匠不会说话,只有腰间铜铃被风儿吹得轻轻响。

小铃铛去鸡舍摸出两个热乎乎的蛋,是早晨才下的。华雪颜生火和面,烧开水把揪好的面皮子扔进锅里煮熟,捞出来沥干水,又放油炒蛋还有豆干做成臊子,浇在了面皮子上,最后撒上一把切得细细的葱花。

她煮了一大钵端出去,院子中央支好了吃饭用的小木桌子,两父子已经坐下了。小铃铛闻着面汤香味舔舔嘴,拍手道:“好香呀!闻起来就想吃。”

华雪颜放下碗,笑道:“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她把筷子递给哑巴木匠时,指腹摸到了他粗糙的手掌,遂道:“师傅不要客气,多吃一点,不够厨房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