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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听她说这些就不耐烦,好像就算明天2012来了今天她还得抱紧钱罐子似的:“你看你这样子,又不是没你就不行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身旁人的视线立刻警觉锐利起来,苏三意识到说错话,蒙细月最忌讳别人说“又不是没你就不行”,因为她不是做老板,要是公司离开她照样转,那等于是对她价值最大的否定。苏三这些天也想过,蒙细月如今警戒性这么高,大概也是被这回离婚给闹的,既然老公和老板都不可靠,那对一个女人而言,似乎也只剩下钱是可靠的了。更何况她还带着童童,自然要事事为女儿打算…这么一比较,苏三顿觉自己受的那些气都不是气了,一心自我检讨:“或者你稍微缓缓,不然你事情做完了,自己垮下来,童童怎么办?”

苏三知道如今童童就是蒙细月的死穴,拿她来劝蒙细月,她神经才松弛下来。苏三又险些张口说那些事交给他处理,旋即想到即便他能揽下那瓷器活,蒙细月也绝不相信他有那金刚钻。再说了,苏三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有那金刚钻,说出来白白让蒙细月笑话,增添他“不成熟”的罪名。斟酌半晌后他说:“童童这不才上幼儿园么,怎么有那么多课要上?”

“周六下午学钢琴,周日下午学画画,她自己要求的,而且幼儿园人人都在学,她要是不学,起跑线上就输了。”

苏三暗自乍舌,其实他很不赞成这样的教学方式,孩子们从小就被家长扔到如罗马斗兽场似的环境里,“不竞争毋宁死”,整天上赶着英文美术音乐体育的,一点童真乐趣都没有了。虽说锻炼孩子的竞争意识是没错,可现在孩子们小小年纪便没有一点自由空间,一到初高中,若这些兴趣课不能为考试加分,家长们立刻就会停掉,总之全心全意都为分数服务,实在可悲可笑。不过这样的话若说给蒙细月听,她一定要剑拔弩张地说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放在心上,或者是社会竞争如此激烈你话说得轻松将来童童竞争不过别人也不是你倒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已经这样了解蒙细月,连她说这些话时会是怎样的神态口吻,都能一一描画出来。

“不如我来教她好了。”

话音未落,童童已转过身来叫道:“好!我要舅舅教!”蒙细月瞪着他,满满的难以置信的眼神,苏三自问生意经不如蒙细月,艺术修养却是很不错的,迎头回应蒙细月的质疑目光:“我钢琴老师是博兰斯勒的签约艺术家,美术老师在大都会博物馆开过个人展,比你那路边摊培训学校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蒙细月难得地笑起来,忍不住问:“你老师都这么厉害,那你呢?”

苏三撇撇嘴不屑道:“我是没什么功利心!”

蒙细月笑得喘起气来,缓过来后仍坚定地摇摇头,她知道苏三一时兴致上来干劲是很大的,但看看最近这形势,他三天两头就要阴阳怪气地找她一回茬,怎么能放心把童童交给他?况且再怎么说苏三也是她老板,哪有让老板给自己带孩子的道理?她笑笑说:“你弹得好画得好是一码事,小孩子要从基础教,你未必有那个耐心。”

“刘老师好凶,总嫌我指头放得不对,”童童加紧时机告状,“我要舅舅教!”

苏三大喜过望,趁热打铁道:“要不你先让我试两个月,这样你周末也可以休息,过两个月我教得不好,你再让童童继续报班,我绝对没有意见!”

蒙细月仍觉不妥,可惜头昏脑沉,童童又那样期盼,苏三还一个劲地夸自己的钢琴手感好,她被搅得晕头转向,再找不到拒绝理由,不得不点头答应。童童雀跃不已,蒙细月仍眉头紧锁,满脑子都在担心今天医生的话,万一真检查出什么肝炎来,工作要受到影响自不消说,连童童恐怕也不能跟着自己——想到这些她连饭也吃不下,苏三安慰老半天,也不得要领。

当晚周粤年的电话就过来,痛骂苏三不识轻重,苏三知道周粤年也是为自己好,所以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听他教训。难得今天周粤年兴致也很好,只象征性地训了他两句,余下的功夫都一个劲的说今天晚上和那伙人吃饭的细节。苏三越听越奇怪,终于忍不住问:“不就一个杂志主编,一个搞房地产的,再加一个做示波器的,你至于么?”

“你不觉得那女人很漂亮吗?”

“漂亮也是别人老婆,”苏三啼笑皆非,印象里周粤年很少用这种语气夸人的,“再说你丫都订婚了,还兴奋个什么劲儿?”

“你想到哪儿去了,那是我大学时的偶像!”

苏三听得一头雾水,近年来周粤年总有一个约会选在初夏时节,每次苏三问他搞什么名堂,他都说去过“音乐节”。说了几回,苏三才明白周粤年读大学时隔壁学校有个在本地颇有名的摇滚乐队,每年毕业时全市各高校的学生都会蜂拥而至,疯抢毕业演唱会的票,热门到连黄牛贩子都会出动。也不知那年开始,周粤年和那些做实业或新兴科技的朋友,就开始组织一些自发性的松散活动,目的在于彼此拓宽人脉资源,而其中的翘楚人物,每年一度在毕业演唱会时的聚会,就成为“音乐节”。

说得通俗点就是个小型企业高峰经济论坛吧,苏三是这么理解的,听周粤年絮絮叨叨讲了半晌,最后苏三终于明白,今天那伙人,正是那个声名赫赫的摇滚乐队班子!

苏三听明白来龙去脉,仍没明白周粤年到底激动个什么劲儿,最后周粤年忍无可忍,斥问:“你懂不懂什么叫青春啊?你知道我看他们演唱会是什么时候么?2003和2004,我大学正辉煌的时候呢,今天那一对夫妻那时候在隔壁学校可火了,你真不知道他们有多红…”

“我明白,那是你的暗恋对吧?”

“放屁,”周粤年笑骂,“你这个没有青春的家伙,说了你也不明白!你那会儿还是个幽灵,一个回荡在欧洲大地上的幽灵!”

苏三忽而明白了什么,他听周苏年说漏嘴时提过,周粤年在读大学时谈过场恋爱,天雷勾动地火,用周苏年的话说是“就算那女人要把他给油煎了他还会主动在油锅里跳着翻面”,最后不知为何,也无疾而终。

也许就像他二哥那样,这样的家庭里,每个被选中来承担责任的那个人,都有一段不可向外人言说的秘密。

周粤年想起的,是他无可遏制要想念,又无法向任何人倾诉的那段感情。

前年这时候苏三陪孙蕾蕾去红磡看张学友的光年演唱会,那首歌里唱“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他想周粤年念念不能忘怀的演唱会,若不是暗恋今天那位美女,那就是想起,和他一起去看演唱会的人了吧。

你这个没有青春的家伙!周粤年这样说。

周粤年青春的时候,他苏三在干嘛呢…高中毕业后就被家里送到英国,读不到一年他就跑到法国去泡酒庄,又到德国念半年工业设计,后来慕名去佛罗伦萨朝拜一位华人画家,晃遍欧洲,真如幽灵一般。

苏三记得那年夏天,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夏天。

每年暑假他都要回北京的,那一年,二哥在电话里随口说,哦,你记不记得蒙细月,我结婚时来过的那个小女强人。

哦…是吗?好像…有点印象。她…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也生了,也是女儿。

哦…哦,挺好的,不错,不错,她,她什么时候结婚的?

前不久,她丈夫你也见过吧,他们都来过我们家…休产假,搞得我焦头烂额,不如你回来帮我吧,反正你读书也是闲混。

哦,哦。

原来她结婚了。

心里无端端的,像少了一块。

苏三的青春还来不及迎接阳光,吸收雨露,已被橄榄林里吹来的,伴着石榴花香的清风,悄悄捎走。

再一年,稀里糊涂混到学位,家里催着他回来,他偷偷把机票订早两日,想给父母和大哥二哥一个惊喜。

从机场打车回家,堵在东长安街上,街边奢侈品店铺林立,橱窗里映出郗至诚和蒙细月眉目传情的流光逸影。

郗至诚拎着大包小包,蒙细月伏下身在看些什么,指指点点的,然后郗至诚掏卡结账。

路上他们不时说笑,连有人尾随身后都不曾发觉。大概那时郗至诚对蒙细月尚有两分情意,因为苏三后来知道,二哥从不陪二嫂逛街,连过年时到岳丈家拜年,都是信用卡一推让她自己去打理。

那天他们最后一样收获是条毛衣链,蒙细月好像特别喜欢那条毛衣链,郗至诚连逛几个柜台,都被蒙细月拽回来。最后郗至诚摇着头直笑,叫店员取出毛衣链给蒙细月试戴,乖乖掏卡买单。

坠子是一只镂空镶钻的招财猫,缠着两圈细细的铂金链。

今天,就在今天,他马不停蹄赶回酒店的时候,睡梦里的蒙细月,还握着枕边那只笑容阴险的招财猫,唇边露出难得的,温柔而满足的笑容。

第十三章

周日一早童童就被苏三接走,他另叫来公司蒙细月的助理,叮嘱她押蒙细月去医院检查。做了个详细的全身检查,每个科室她都忍不住问医生:“有没有什么问题,会不会很严重?”可惜除了量身高体重测视力的,其余一概扑克脸:“要等结果出来才知道!”

蒙细月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怕死,原来一心扑在事业上,总以为自己是钢筋铁打的,像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一个零件卡住,便全盘垮下来。

检查后苏三的电话又过来,说他带童童在外面买书,蒙细月赶过去,发现苏三带着童童在买钢琴教材,从小汤大汤到拜厄哈农全套都买齐。童童坐在苏三的脖子上,兴奋得很,搂着苏三的头叫:“Uncle Susan,Go Go Go!”蒙细月吓得不轻,连忙把她夺下来,斥道:“吵什么,没大没小!”

“舅舅就是Uncle嘛,Uncle Susan说还可以教我学英文!”

苏三别过脸偷笑,因为实在受不了童童一整天舅舅舅舅的叫来叫去,索性想出这么一招,反正舅舅也是Uncle,叔叔也是Uncle,不至于叫一次就提醒他一次。蒙细月顾不上他这点小心思,皱皱眉没说什么,还未到家苏三又接到电话,貌似在和人约时间,挂机后他朝蒙细月笑说:“早上让童童试我的钢琴,不是很合她用,重新订了一架。”

蒙细月脸色登时就变了,见童童高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到家时专卖店那边的琴也正好送到了,和苏三原来那架一样,也是博兰斯勒的,德国原厂的工艺,古朴敦厚又不失高贵优雅。蒙细月对钢琴只知皮毛,但单看外观质地也知道不便宜,童童趴在一旁叽叽咕咕地问,送货员一边解答一边装琴。蒙细月挥挥手将苏三拎到一旁:“你不要再在童童身上花这么多钱了。”

“还好吧,”苏三不以为然道,“入门的,我那架童童用着不合适。”

蒙细月静静望着他,也不说话,苏三被她这么一看,手脚便开始不知往哪里摆。对峙半晌后他支支吾吾说:“女孩子是要富养的。”

“那是将来你的女儿,”蒙细月神色冷静,“怎么养孩子要依据个人不同的经济能力,我固然想为童童创造好一点的条件,但也不是你这样的创造法。”

“那怎么童童也叫我一声Uncle,我乐意,不行啊?”

蒙细月微微笑,仍是那样洞察的眼神注视着他,苏三恼道:“是,我是因为你才在她身上花钱,你满意了吧!”

“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不可能给你任何回报,苏三,即使不计较所有的外界因素,仅仅你和我两个人,我也不会喜欢你。”

“你一分钟不这么理智会死啊?”苏三音调陡然拔高,引得童童张望。蒙细月瞅见童童开心的表情,不得不耐下性子来劝苏三,“你这样的做法让我很为难,是,现在童童需要人关心,所以你用这样的名义来对她好,在她身上不停的花钱,仗着她喜欢,不让我拒绝。这样下去,你可以不断地对她好,不断地在她身上花钱,到我无力偿还的时候,你要我怎么办呢?等这样的人情债堆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又要我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偿还呢?”

苏三涨红脸,神色有些羞恼:“你的意思是,我在逼你?”

蒙细月仍微笑着,半晌后轻声反问:“难道不是吗?”

苏三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他想反驳点什么,但又无话可说。蒙细月每句话都戳中他心底那潜藏着的小小心思,她在他面前,总这样冷静而理智,洞明他所有用心。他唯一觉得可以反驳的是,他没有逼她的意思,然而他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佐证了蒙细月的说法。

蒙细月摇摇头,走到新钢琴旁,问送货员要发票,价钱果然不菲,她今天做全身检查不算医保,特意取了些现金,却只够这架琴的零头。她把半厘米厚的一沓钞票放到童童手里,轻声吩咐道:“童童,把这些钱给苏三舅舅,跟他说,剩下的钱妈妈下次带过来。”

五六岁的孩子,对钱已有初始概念,况且是一沓红钞票,童童端在手里也觉得应该是不少的数目。她握着那叠钞票想了想,便很自以为聪明地悄声问:“妈妈这架钢琴很贵吗?”

“嗯,”蒙细月笑着点点头,“所以你要好好学,不能偷懒,我们先把钢琴放在舅舅这里,等过些日子妈妈找到房子再搬过去,好不好?”

童童点点头,很听话地跑到苏三身旁,笑容甜甜:“Uncle Susan,妈妈说剩下的钱下次再带过来。”

苏三仍僵在方才站的地方,一手扶着墙角,像要狠狠地抓下去,终究还是挤出笑脸,接过童童手里的钞票:“乖,回去要听妈妈的话。”

送货员装好琴后测试调音,一切安置妥当后告辞,童童扑到钢琴上胡按一通,到蒙细月催她回家,才依依不舍地和苏三挥手告别。苏三送她们下楼,童童蹦蹦跳跳地往下冲,到拐角时蒙细月忽顿住脚步,她也不看苏三,只盯着楼梯上铺的浅灰色高山羊毛地毯。苏三也跟着她停住脚,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开口,半晌后蒙细月终于开口:“你最好也去医院检查一下。”

苏三被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懵在那里,等蒙细月追着童童下楼去,童童在门口很大声地跟他说bye bye,然后大门锁上的声音,他才明白过来,蒙细月要他去做肝炎检查。

不惊慌是不可能的,苏三犹豫片刻,还是给医生打了电话,约时间做肝功能检查。

翌日收到银行的短信通知,蒙细月果然照那架钢琴的价格,把余款转账到他的户头。

临近周末时,苏三逛到幼儿园去,南湖幼儿园在江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幼儿园,保安措施极其严格,询问再三,查证他所说的“冯亦童”确实在读,又联系老师让童童证明他的身份后才允许进入。找到童童所在的教室,正看到她小大人一般的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朗诵着: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童童嗓音清亮又不失柔润,朗诵时伴着手臂舒展的动作,很似模似样,苏三贴着教室玻璃看,忍不住笑起来。这幼儿园的教学方式看起来倒挺丰富的,黑板上写着粉笔字,原来江城要办幼儿朗诵大赛,所以全班的孩子们都轮流上台朗诵,然后由老师挑选优胜者去参加南湖区的预赛。让苏三忍不住笑的是,这老师们挑选的诗歌,怎么看都超前了些。童童已朗诵到最后一段:

那时我凭藉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容,消容,消容——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苏三哭笑不得,童童这样五六岁的年纪,去朗诵徐志摩的爱情诗,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童童朗诵完毕后,还做足全套地向台下一鞠躬,然后孩子们都鼓起掌来。后一位小朋友朗诵的是戴望舒的《雨巷》,然而从起始气势上就比童童差许多,上台时本就有些羞涩,结巴两次后更有些畏缩。苏三心底又一阵得意,悄悄踱到后门,从门缝里朝坐在最后一排的老师打招呼。年轻的女老师愣愣,不记得有这样一位家长,蹑脚走出来问他找谁,苏三自我介绍是冯亦童的舅舅,那女老师又愣了一愣,面上泛起一层微红,走到童童身边,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出来。

童童毫不掩饰见到苏三时的兴奋,张开嘴就停不下来:“Uncle Susan!妈妈要你来接我的吗?我们还没下课,还有半小时,你来多久了?听到我朗诵了吗,我准备了好几首诗,晚上回去朗诵给你听好不好…”

年轻的女老师站在童童身后,声音轻柔:“冯亦童朗诵得很好,很多同学都不敢上台,她倒一点不怯场。”

“不错,像我,”苏三捏捏童童的小脸蛋,又很客气地奉送老师几顶高帽,说得那年轻女老师心花怒放,欲言又止,“你是冯亦童的舅舅?”

“啊…嗯,她刚刚转学过来,跟同学们相处还好吧?”

“转学过来总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的,她很懂事,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苏三更觉骄傲,但见那老师踟蹰难言的模样,心里又敲起小边鼓,生怕童童在幼儿园出什么状况。他心想蒙细月工作太忙,即便有好好照顾童童的意愿,毕竟也多年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难免有疏忽的时候。等那年轻女老师左手握右手右手握左手握到第三遍时,苏三终于忍不住问:“不知道老师觉得还有什么方面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没有…”年轻女老师双手又来回交叠过一次,终于想到什么似的,“哦,有一件事。冯亦童的妈妈好像工作特别忙,比如我们这个朗诵比赛,南湖区的预赛下周就在我们幼儿园举办,冯亦童入围的可能很大。我准备等参赛名单出来后专门和入围同学的父母谈谈,请他们拨时间来看看孩子参加比赛,但冯亦童今天上午跟我说,她妈妈工作很忙,希望我不要刻意和她妈妈谈及此事。她觉得…她妈妈特意挪时间来参加可能会比较困难,不希望她妈妈为难,但我觉得家长还是应该努力地多参与孩子的成长过程,如果她妈妈比较忙,有其他亲友来看她的比赛,对她本人也是一种鼓励。”

苏三摸摸下巴,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便很爽快答应下来:“下周几?我到时候过来好了,她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童童也不希望她妈妈太辛苦。”

年轻女老师告诉他详细时间在下周三,上下午都有安排比赛,具体时间还要等通知,问苏三是否方便留下电话,到时好通知他。

苏三目光淡淡从女老师身上扫过,心里其实已经明白那年轻女老师的意思,却仍掏出手机,拨到女老师的手机上,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文艺病又犯了

一犯病就喜欢来段现代诗神马的

去年攒着写好的《等到风景都看透》已经出版了,

很久很久没有更新,因为很久很久没有码字,希望大家还记得苏三

关于出版和暂停这里专栏更新的公告

这一回是真出版了…

出版名《闭起双眼你会挂念谁》。

当当、亚马逊和各大新华书店均有售。

以及我现在几乎没时间管这里了,自杀了几次都不成功,在微博吆喝了很久,结果还是有人在QQ上问这本书出版了没,所以还是这里说一声吧。

另外《梨涡浅笑》也刚写完,出版要等明年了,到时候还是在微博公告~

——【下接出书手打版】——

南湖幼儿园的规矩是必须由登记过的家长来接,到五点后蒙细月仍未过来,童童好像很习惯,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故事书,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看。女老师也陪着她,很善解人意地向苏三解释:“冯亦童的妈妈经常会晚来。”蒙细月到的时侯已五点一刻,心急火燎地笑着给老师道歉。说路上堵丰。她叽里呱啦说完一堆,才发现苏三也在一旁。

晚上,童童开口留苏三吃饭,苏三是那种你不拿扫帚赶他就死命装聋作哑的人。蒙细月没办法,只好叫酒店厨师多做两样家常菜送上来。

打这往后苏三往幼儿园遛就成了习惯。蒙细月每回匆匆赶到时都能看到那年轻女老师不是陪童童做折纸,就是给她画卡片,当然,顺使也和苏三闲话家常。

年轻姑娘的那点心思在蒙细月面前自是无所遁形。晚间吃饭后苏三还接到女老师的短信,说今天临放学时忘记叮嘱童童明天要带某本课外书。苏三把短信内容转述给童童,又回复老师说谢谢。蒙细月看在眼里忍不住调侃道:“小何老师工作进步得真快,童童刚转过来那会儿,对这幼儿园环境不熟,放学后我没按时去接,从没见有人陪着一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拐卖儿童的新闻多,老师也认真负责多了。”

苏三闻言却不接话,只深深地望她一眼一苏三最近收敛得多,话不敢乱说,手不敢乱放。深恐哪里做得不对又被她打出去。这些说的做的苏三倒都能忍住,可心里那点儿念想却无法阻挡。有时他赖在这里吃饭,蒙细月虽不太搭理他,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撞见他欲言又止衰婉幽怨的眼神。

他也不解释什么,但蒙细月分明清楚,他这是在控诉她:我这可是在为你出卖色相呢!

蒙细月避过那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头朝童童笑道:“童童,记不记得周末的事,你说要跟苏三说的?”

“哦!我差点给忘了!”童童正往浴室里钻,又冲回来拉着苏三很惋惜地说,“Uncle Susan,我这周末不能去你那里学琴了,因为爸爸要来看我!”

这句话给了苏三当头一捧,因为童童的表情虽然惋惜,话音里却带着欢欣。

因为爸爸要来看我!

可不是,冯昙才是她真正的爸爸呢!

童童说完,就抱着衣服钻进浴室去泡澡。蒙细月开始煮碗筷消毒,沸水滚过一遍有一遍,她则站在旁边看着碗筷瓷盘在沸水里跳舞。苏三靠在开放式厨房的小吧合旁,看她把瓷碗从沸水里捞出来。在水龙头下冲两遍,又在热水里烫一烫。

凝止的空间里,只有碗筷跳舞的噼啪声,还有沸水滚上来又翻下去的咕嘟声。

不知过了多久,蒙细月终于把碗筷都消毒干净,回过头米朝苏三笑笑:“昨天冯昙跟我联系过,按照离婚协议,他每个月有一次探视的机会,我也跟他谈过童童学钢琴和画画的事,他答应给童童单独请老师,费用他来付。另外,等我找好房子搬了家,再找工人丢搬钢琴。”

苏三脸色陡然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童童住酒店始终不太方便。”

“我不是问这个。”苏三的忍耐已至极限,右手紧紧攥着吧台的流线角,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找好房子,二哥送你的吧?这算什么,分手费?你要找地方住,就跟二哥开口;童童要学琴,你也宁愿找冯昙——那我呢?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说不能回报我,那我二哥和冯昙,你准备怎么回报他们?”

蒙细月极冷静而有条理地答道:“冯昙即便出轨,我和他离婚,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这并不妨碍他是童童的父亲这个事实。童童在十八岁之前,他有权利也有义务承担童童的生活和教育开支,这些在离婚协议里都标注得非常清楚。至于那套房子,我在公司做这么多年,论功劳论苦劳,以内部采购价买一套城市花园的房子,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这样无懈可击的解释,并没有对平息苏三的怒气起到丝毫作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蒙细月唇边那淡淡的嘲讽。她的唇形很好看。苏三记得蒙细月很少用口红,只涂一层薄薄的唇蜜,起一点保湿作用,在灯光下有淡淡的晶莹光泽,却一点也不张扬。然而现在,他眼中只有那轻微的一个弧度,轻蔑而又讥讽的弧度。

苏三痛恨这个弧度,他一伸手,她整个人就落入他怀里。他的唇也贴下来,想要消灭那个令他感到羞辱的弧度。蒙细月头一歪,他的唇便偏个位置,落在她耳边。她用力把他住外推:“你别闹了,到时传染给你活该!”

“一个HBV就想吓倒我?”苏三双眼里只有无畏,那样直白热切的眼神,像要把她连皮带骨地吞下去一般,他伸手拦腰紧搂住她,“现在你就是跟我说你HBV,也拦不住我!”

他这回真急红了眼,他不晓得蒙细月为什么偏要死死抓住二哥和冯昙不放,她明明是理智的人,为什么在这些事情上这么糊涂?要说她喜欢二哥,那倒也罢了,苏三承认,自家二哥是很难让女人不喜欢的,那冯昙呢?他从始至终何曾表现出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诚意?她为什么宁愿要冯昙的钱,也不愿接受他哪怕一点点好意?

郗至诚和冯??能给她什么呢?他知道自己或许没他们那么有能耐,可是一苏三赌气地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这一点我比他们谁都强。

这些日子,这样的念头,越未越强烈。

苏三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对蒙细月有那样的念头。

是当年她把他从最困窘最羞辱的境地拽出来的时侯,还是她对着一块巧克力蛋糕纠结至死的时侯?又或者…他不知道,真的理不清,他只知道听二哥在电话里说,蒙细月嫁为人妇的时侯,心里忽然就哗啦啦的,像积年冰封的雪忽然化开,陡然间破开了一个大洞。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在他心间,久久缓不过神来。回国后他也谈恋爱,跟着二哥也好,跟着周家兄弟也好,从来不缺围着他们打转的莺莺燕燕。也不是没试着去投入过,有那么两三次,他也碰到过感觉不错的女孩,心想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吧,但不知为什么,到最后总好像差些什么。有的是他先提出分手,也有对方先提的,比如孙蕾蕾,就很有那么一股宁折不弯的劲儿。她出道起点高,性子也烈,结果蹉跎了许多年,他很替孙蕾蕾可惜。为把她捧起来,公司也很花了些气力,好在孙蕾蕾争气,两部电影拍下来就有一堆导演抢着预约。谁知后来分手却是孙蕾蕾提的,她说她心里的人不是他。他心里的人也不是她。知道内情的都替他不平。因家小妹有一回碰到孙蕾蕾,甚至当面扇了她一耳光,骂她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朋友们争先恐后替他出头,他居然也不觉得怎么伤心,陆续地总归有人陪着,却总觉得寂寞。

不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过是—一直装不知道罢了。

蒙细月说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何尝不知道呢?很多年前他心里便清楚,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好在蒙细月结了婚,又有了孩子,他便安慰自己,命运年岁这些东西*他们错开了。其实他明白的,即便蒙细月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他们也是不可能的。早知道不可能,索性不去想,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看她披荆斩棘,看她一步步往上爬,让她管着束着,只这样,似乎也挺好。

或许就是以为自己太清楚,以为那堤坝建得足够牢固,年年筑高,再无风险,不料一朝崩塌,洪水汹涌而来,再也无法阻挡。

蒙细月推他不开,索性开始咬他。这样也好,苏三想,光气息相融是不够的,他还想,血肉相连。她推他,踢他,踩他,她的拳头落在他胸前,疯了一样,他照样紧紧箍住她,纹丝不动。既然千里之堤早已溃决,那这洪水又何妨来得更凶猛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