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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有低低的交谈声。

“……就是说嘛,我看那孩子挺好……”这是谁?声音好柔和。

“你见过了?”嗯,是妈妈。

“见过!上回我们家老庹动手术,那孩子还给送过饭呢。西溪给我介绍过。”哦,是庹妈妈。

“我吧,虽然觉得不错,可是,毕竟是小了几岁。”在说谁?

“要紧的是两个人过得到一块儿啊。你知道有个女明星,唱歌儿的,比她先生大十多岁呢,不也很好?”这例子举的……

“那看她自己拿主意吧。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你看看这孩子这副模样。”很难看嘛?

“恩窈到什么时候都漂亮。”谢谢庹妈妈……

“趁着还好看快揉出去祸害人家吧。”妈呀……

“悄悄的说,之前恩窈带着去我们家的那个,也很不错。”呃……

“我也瞧见过了,看样子是还可以,我听她姑姑说,也有前途,那天看见,我想也难怪恩窈会喜欢……我在她跟前儿没露……唉……”妈您好腹黑啊!

“是,那种情况,太复杂了,再喜欢也得拦着点儿;还有那个小林,小林也不错我就说,他要是内勤,别是刑事,还真是特好的一对象……”庹妈妈您这又扯哪儿去了?

“我们两家知根知底儿的,我了解那孩子,真是好,他妈妈也是好人……不知道,我看着恩窈没那个意思……西溪,西溪?”骆驼你惨了……

“阿姨,您跟我妈真是的,都说了好几天了,能不能换个话题啊。”说了好几天了……庹西溪你真有本事,就听着啊?

“就不换话题。我听你妈妈说,你和小连差不多了?”小莲,小莲……脑仁儿疼……这是哪个?

“妈!”招了吧,庹西溪。

“咦,那你们一天一个电话、无数个短信黏糊的?”啊,开始黏糊了,这才几天啊……小连……连……连璧城啊!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

电视剧的对白没有病床边的三个女人对白有趣。

“唐恩窈,你醒了就醒了,装睡算怎么回事儿?”庹西溪你这个坏蛋!

“恩窈醒了?”唐太跟庹太几乎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

唐恩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各位亲:

抱歉晚发更新了。昨晚九点多忽然断网,推测可能是受天气影响。谢谢大家。

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二)[VIP]

缓缓的转着眼珠,从这个脸上,移到那个脸上。妈妈、庹妈妈、西溪……病房里除了白色就是蓝色,单纯的背景衬得她们特别美。

妈妈圆嘟嘟的脸,嘴角的细纹好像又深了呢。

她看着看着,就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肋

“恩窈,你怎么样啊?”唐太近些看着女儿这孩子,不是真傻了吧,怎么眼神这么白,眼珠子也不转……

西溪站在恩窈病床的左侧,却含笑微微的看着恩窈,小声的问:“疼不疼?”她一早听着妈妈跟唐妈妈在闲话,只守在恩窈的床边看她那浮肿的面庞,有好一会儿恩窈的嘴角轻轻抽动,手指也在动,并且动起来,都是随着妈妈们闲话的节奏来的,她就猜恩窈已经有知觉了,却不料真的是醒了。

“窈窈?你给个反应啊,看你妈妈急的。”庹太说着,伸手在恩窈眼前晃了一下。

“阿姨。”恩窈开口说话。

庹太愣了一下,急忙“哎”了一声,“我说嘛,我说嘛,这可好了!”她满脸的笑容,一边扶了一下唐太,“好了好了,不用担心了……”

唐太伸手过来,捏了一下恩窈的脸,下手狠狠的。

恩窈张了嘴,还没叫出来,就听妈妈问道:“西溪不是问你呢,疼不疼?”

这还能不疼……又不是真变了植物人……恩窈只觉得脸上也疼的紧迫,这疼痛此时却显得极为亲切。镬

还能疼,真是好。

眼见着恩窈乌溜溜的眸子被一汪水给淹了,三个女人都有点儿发懵,竟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家伙,原本的担心变成喜悦、又从喜悦化回心疼……还是西溪想起来应该先把医生找来。

西溪说:“我看,医生得给她来点儿止痛针剂吧,好像疼的挺厉害的。”

恩窈听到妈妈和庹妈妈一前一后的说着“可不是”“是该用”,她也不出声,只看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着,很快医生就来了。

这位医生她第一次见。她看着胸口上的名牌,叫作“付余”看上去很温和的中年男子。替她检查之前,先介绍自己是老杨医生的门生、小杨医生的前辈,还微笑着说:“挺好奇你形状生的那么漂亮的颅骨,竟然新伤加旧伤……你是专门做危险动作的替身演员么?”

他问的很认真。

恩窈眨着眼睛。脸上浮肿,因此她的眼睛显得相对的小。可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恢复期,神采渐渐的聚集。

付医生看着她眨眨眼睛,也很认真的反问:“说您猜对了要给奖品么?”

付医生笑起来,转头对唐太说:“给她点儿时间恢复就好。咱可以确定的是,小杨医生这回的手术刀一点儿都没歪。请您别担心。”他又问恩窈,“如果疼的实在受不了,可以要止疼药但一般我不建议用,我总鼓励病人自己扛过去,实在需要用也会征求患者意见你的意见呢?”

“我可以的。”恩窈平静的说。

付医生看了恩窈一会儿,微笑点头。嘱咐了几句,又交代了护士,才跟唐太等人告辞离开。

医生走了,还留在病房里的几个护士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纷纷八卦起杨小树的婚礼来。恩窈听着她们说,才知道自己真的已经睡了有好几天了……不过一会儿,妈妈们和护士们都出了病房,屋子里静极了。

“你要不要什么?”西溪问。她握了恩窈的手,轻轻的捏着。

“别趁机报复我,给我用‘疼痛转移法’。”恩窈哑声说。

西溪愣了一下,微笑着,勾起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那时候她牙齿有毛病,着急上火便牙疼的要死。高考前不久,脸肿的跟包子似的;心疼那点儿复习时间,老忍着不去看牙医。老偏方都用尽了,还是疼的要命。唐恩窈不知道哪儿听来的所谓的“疼痛转移法”,下课的时候过来找她,让她把手伸出来,狠狠的掐她的虎口;那神奇的一瞬间,牙齿的疼痛完全消失了……可也只是一瞬间,随后的痛苦更加的猛烈。虎口还被唐恩窈掐的又青又紫。从此唐恩窈落了个蒙古大夫的名声……西溪看着恩窈额头上冒出细汗来,拿了毛巾给她擦着。这几天她有时间就来,这些小事她就常做。心里倒是感叹,这都什么事儿,这一个月间,先是父亲,再是最好的朋友,都让她这么挂心。

“我说。”她手肘撑在病床边,微笑着看恩窈。

“说。”恩窈一动都不敢动自己的头。真个儿的好像被一块带棱儿的石头坠着,疼的这叫一个尖利。

“说到‘疼痛转移法’,你要不要考虑,出院以后,找个地方散散心?”西溪问。

恩窈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床边点滴架子上的袋子,好半晌,才懒懒的说:“你要是想去新加坡呢,一张单程票就行了,何苦来还要扯着我这么大一个幌子呢?”说完了,原本以为西溪一定会骂她没良心,却不料半晌,西溪都没吭气儿。她数着伤口处疼痛的间歇秒数,“你决定了?”

西溪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嗯。”

恩窈吸着气,问:“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活着么?”

西溪皱眉。

“就是前面会有一样接一样的喜事等着我睁眼看呢。”恩窈说着,手上用了一下力,紧握着西溪的手,“决定了就去。不过我对那儿没兴趣。要真乐意做‘疼痛转移治疗’,我宁可回去上班。”

“出去散散心也好。”西溪说。语气里尽量不带出担忧。

恩窈问她:“有什么好散心的?我好好儿的呢。”

“你再嘴硬,说你动了手术之后选择性失忆了。”

“那倒也不至于。”恩窈看着西溪,“我等到了那个结果。终于可以解脱了。我不去回想,但也绝不回避。”

西溪歪着头看恩窈,看了好久,忽然说:“我以前有没有说过,我可能会爱上你?”

恩窈愣了片刻,张着嘴巴,“……”

“吓你的。”西溪说。

“我不是被吓的。”恩窈一本正经的说,“我想说你早干嘛去了?何苦来的咱俩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哈哈哈……”西溪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终于无声的啜泣起来,伏在恩窈的床边,好久,倒要恩窈费力的拍拍她的头……

“乖啦。”恩窈吸着气,“陪我说说话,不然你就给我一闷棍,真疼。”

西溪揉着眼睛。

两个人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

其实心里都明白,有一部分故事,这一生,都不愿意再去碰触,那将是她们共同的禁区。

庹西溪不知道恩窈怎么出生入死了一回,恩窈不说,她也不去问。

唐恩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个阴暗而恐怖的下午,闭上眼睛,全是风声雨声枪声;如果姐姐给她动手术的时候毁了那个专门管记忆的海马区有多好……

“喂,骆驼,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恩窈说。

门口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声音挺大,她先不管。

西溪看了一眼门口,问:“什么事儿啊?”

“你替我给我姐做伴娘去吧?”她指着自己的头,“我就算能挣着半条命去,也不好意思拿这副模样去破坏了我姐的婚礼。”

“要是树姐不嫌弃我,我就替你走一遭。”西溪痛快的说。

“她嫌弃你啥?又没她高又没她漂亮,比她小一点儿可是她比你还显嫩……喂!”

“你找死是吧,啊?”西溪笑着,“那伴郎是谁?伴郎是孟豆豆嘛?”她眨着眼睛,笑嘻嘻的看恩窈。

恩窈哼了一声,问:“孟豆豆是谁?”

“伤了脑子的人就这点儿最好,你要想问什么,就会跟你装失忆……我爸现在就特能利用,能记起来的都是开心的事儿,不愉快的,一概过滤掉……他跟我妈现在就跟刚开始谈恋爱似的,害我都不太好意思打扰他俩。”

恩窈微笑。西溪轻声细语的说着,让她觉得舒服。

病房门开了,恩窈看到妈妈对着她这边张望,脸上有点儿犹疑的神色。她强打精神,“妈?谁来了,请人家进来吧。”

唐太回头,好像说了句什么,恩窈和西溪都听不清。西溪站起来往外走。恩窈随着西溪移开身型,看清楚进来的原来是和皓皓。她愣了一下,果然短暂的疼痛消失之后,袭来的是更猛更锐利的痛感,她咬了下牙。

和皓皓是被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推着进来的,他来到病床前,低声跟阿姨说请她出去等等,说自己只要几分钟就好。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恩窈打量着皓皓。手臂吊在胸前,腿上包扎着,头上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一张原本秀气的面孔,除了青斑就是紫痕,还肿的厉害,眼睛都挤到了一处,不晓得能不能方便看清楚人,嘴边结了痂,左边的嘴角高于右边的嘴角活脱脱歪瓜裂枣的模样。

“我好不容易说服阿姨,让我来见见你。”和皓皓说。

恩窈默不作声。

“看到你醒了,我就放心了。”他说。

微风吹进来,是暮春时分特有的温度。

“谢谢你来看我,皓皓。”恩窈轻声说。

和皓皓望住恩窈。心里只觉得一阵的凉。

各位亲:

今日更毕。谢谢阅读。晚安。:)

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三)[VIP]

“我最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的一个词,就是‘谢谢’。”他说。

见他嘴巴难看的咧着,唐恩窈倒很想笑一下。

“谢谢。”她说。

“都说了最不想听。”和皓皓皱着眉,“你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会。”恩窈说。肋

“别扯了,我被打成猪头,医生都说可能留下后遗症……万一我要拿不到诺贝尔奖,可真是遗憾万年。”和皓皓说着,停了下,“你别说话了。好歹我比你伤的轻多了。”

“我又没伤在嘴上。”

“你也就只剩下个嘴了。”和皓皓动了一下胳膊。

“就你,诺贝尔?你目标还真远大。”

“嗯,还有更远大的万一我成就伟业,一时无二,到我晚年,上帝也能给我最后的礼物,好有个美丽的女子来……”

“扯。”恩窈说着,动了下嘴角,“回去休息吧。恢复伤势最好的疗法,就是睡眠。”

“好。”和皓皓答应着。但是没走。

唐恩窈注视着皓皓。

他有没说完的话。

他要说什么,她大概也知道。只是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想听。

“皓皓。”她看了一眼即将注射完的点滴,“麻烦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叫护士。”

和皓皓点头。她床头一排按钮,随便一按就可以。她只是在赶他走。

“保重。”他说。镬

只用一只手臂,他转了下轮椅,回头看唐恩窈,又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恩窈想了想,说:“记得。”

那晚她喝了好几杯龙舌兰,他冰凉的手,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的目光,还有离去时隐在暗色中的身影。历历在目。

“不是那一晚。还要更早。”和皓皓说。

假如没有那么多的牵绊和隔阂,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只可惜世上所有的“假如”,面临的都是一地破镜难圆的碎片。

“皓皓。”恩窈自己拔下了针头。输液器还在手背上,白色的透明的小管子,颤巍巍的。

“嗯?”和皓皓背对着恩窈。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啊。”恩窈平静的说。皓皓一动不动的背影,看上去很寂寞。“事到如今,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这一篇儿,我们揭过去吧。”

他想要的……他忍住没回头。

唐恩窈,比他想象的,要更了解他。只是,她一直都不揭穿他。

但是他特别想要告诉她,他真正想要的,并没有得到。不过,想必这一点,她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不说也好。不说,以后他们还能是、也只能是,朋友了。

出了病房,贾阿姨过来推他的轮椅。他强作笑颜,跟唐伯母告辞。在走廊上慢慢的移动着,他忽然跟阿姨说,让我在这里静一会儿。

贾阿姨说皓皓,别伤心了,一切总有定数。

是的一切总有定数……他特别愿意用“定数”来安慰自己,可过多的理智总是在提醒他,不是的,一切后果都有起因,一切起因都有后果。

他没有告诉唐恩窈,就在皇甫峻死去的那个时候,在医院里的和音音,成功的瞒过了护士、将自己了结在了卫生间的窗棂上,用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丝袜……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总对他没有好脸色的音音,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掩上一本书,忽然对他说:“假如有一天我生无可恋,便也用一条丝袜勒死自己……我想想要不要写遗嘱、写了遗嘱又给谁呢……也许到时候我根本没有话可说……谁说不是呢,死都死了,说那么多做什么……非要有什么话,还是活着的时候都说尽了吧……你这个笨小子,怎么像看鬼一样看着我?”

她拿着手里的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书丢在一边就走开了。

他拿起那本书来看。第一次知道了一个作家,和他曾经看过的漫画书的那个只有三根头发的小孩儿同名的……后来他有一个女朋友,偶然间说起来这个作家结局,原来就是用丝袜结束了生命。那时候可以一笑置之,原来?女孩子。并不曾想真的有这么一天,他要这样面对亲人的死亡。

他希望真的有天堂,或者哪怕是有地狱还有个地方,能让他跟逝去的亲人重逢。

贾阿姨把音音在医院留下的一张纸片带过来给他。

他从没有从音音那里得到过只字片语。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深刻的记忆,是他能从音音作为他的姐姐那儿获得的温暖,那要算他出国之后。他出国念书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第一次离家万里,时差那么多,他有阵子不能适应。上课的方式、语言的隔阂……还有为了那点点自尊心,非要在强手如林的环境里面不输给人,就特别的用功些。有时候念书到很晚。那天早上电话响了,室友接了,喊他的名字,他朦朦胧胧的从床上跳起来去接,急三火四的问是谁啊,这么早打来……有些不耐烦,因为偶尔妈妈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想起了他就给他打,可被他说过几次之后,就懂得收敛了。室友是个金发的德国男孩,英文生硬不次于他,却也会跟他开玩笑,说声音很甜是你的中国女友吧?彼时正是这个男孩子课业上给他无数的压力、为了那点儿东方人的骄傲,他正折磨自己,听到了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女友还是“中国”女友……他恶狠狠的“喂”了一声。紧接着问“谁啊”?特别没有礼貌。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

他简直以为这是谁专门打给他来恶作剧的,就说“再不讲话我扣了”,就听到那边叫他“皓皓”……直到现在想起来,那不确定的声音,他还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但当时惊讶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音音。

会不会是她拨错了电话?

可是国际长途,拨号都要多拨不少数字,怎么可能打错了……再说,如果错了,也不会等这么久了。

他其实是不愿意,接到音音的电话,结果只是“打错了”。存着点儿幻想。总是好的。

她好像也特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问了问,住的还习惯嘛吃的还行嘛学习累不累?

跟妈妈问的一样。女人,都不会想到说别的,只会问人吃喝拉撒睡这些。他心里抱怨,倒觉得温暖。只说都还好,犹豫了一下,才说,别担心。因为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担心这个。还有点儿担心她又在恶作剧……就像更小的时候,她总是陷害他,比如在沙滩上哄他说用沙子盖住身体不会晒的发疼却用沙子给他堵住嘴巴差点儿闷死他……他们就是这么彼此别扭、躲避甚至在一方仇恨着另一方的情况下长大了。

那时候他想也许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问题,但是这是他的姐姐。

应该是唯一的一次,音音那么平和且正经的给他电话。然后平和而正经的挂了电话。

收了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坐到了地板上,然而抱住电话机半晌都不想动弹,后来想想也许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一动,也许就像美丽的泡沫一样,碎了,毫无痕迹。

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问,妈你记性真是好,这么长的号码你都怎么记得的?妈妈说哪儿啊,我把你的号码写在纸片上,就压在玻璃板下面,我想拨你的号儿,一低头就行了……

他微笑。原来如此。

过了许久他知道了,那个电话,是在音音因为恋爱受阻而割腕之前打的。

他很震动,不止是因为音音试图自杀,而是,在她自杀之前,还能记得给他打个电话。

他头一次觉得,也许对她来说,自己是非常重要的。

他愿意这么认为。

尽管之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离、越来越敌对。

父亲去世之后,他回国。

起初根本没有想到要打官司,可是到后来,不能不打。多多少少的是为了一口气他从不认为父亲会这样做,正如他从不认为父亲会不爱他;他一直追求的不是自己比音音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更多,而是要一种“公平”,起码,应该是同等的爱……这一时意气,纠缠良久,早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从此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他应该知道,音音给他的那个保险箱里的东西,正是她在世上弥留之际,觉得唯一要托付和交代的了有她并不甘心夭折的、后来又陷入泥淖的爱情;有她一生爱恨悲喜都混杂其内的亲情前者只是一本日记,后者是两份书于不同时期的父亲的遗嘱。第一份遗嘱父亲将名下的财产做了均衡的分配。公司的经营权归了儿子,但是等值的房产股权赠予女儿,一碗水端平,没有厚此薄彼;第二份遗嘱便是他们日日对簿公堂的证据,原件归了档案,复印件,音音把它收在这里……她在复印件上用红色的墨水笔勾勒出来四个字,不知道她用了多久,才琢磨出了父亲在被绑架之后迫于无奈写成的遗嘱里,暗藏的玄机,这四个字,与遗嘱中其他的字体,略有变化,那就是,每个字的“钩”都写的长,组合起来看,便是“音音救我”……

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四)[VIP]

笔迹的鉴定,百密一疏。因为实实在在的,全是“和宏远手迹”。

却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在冥冥之中,得到指引;可音音知道的,太晚了。

他知道的,也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