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向后退着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边抬起手将颊边垂下的发丝别起来,一边敛容道:“其实也跟抢差不多,但自然不能是掠边犯民,那样只会让人认为你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择手段了。”

“这是自然。”

叶初雪便继续分析:“上回说过龙城的兵力布置,你有什么想法?”

平宗眼睛在她脸上留驻不肯挪开,听她这样问,便再也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住她的鼻尖笑道:“你居然来考我?”

“真讨厌!”她把他的手打开,不高兴地白他一眼:“跟你说正事,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她一边这么说着,却忍不住又横过脸去飞了个眼风,惹得平宗得深吸几口气才能压下把她压倒的冲动。

平宗突然跳起来,大步走向帐外,冲着门外喊:“去把焉赉找来。”

叶初雪不明所以,愕然问道:“你找焉赉将军做什么?”

平宗语气不善地说:“找人看着咱们,要不然今日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叶初雪愣了一下,登时忍俊不禁,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最喜欢看自己在他身上造成的影响,见他这个样子,索性跳起来走到他身边,软软偎进他的怀中,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凑过去撒娇:“亲亲我。”

平宗差点儿把她推开,握住她的腰却又舍不得,只能咬着牙问:“你又搞什么鬼!”

她见他不肯来就自己,便踮起脚尖从拉低他的头,他的嘴角一路吻到耳根,咬着他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磨吮,笑道:“趁着焉赉来之前,还有点儿时间…”

平宗本就如红心明灭的火炭般强自压抑,听了这话便如同被添了薪柴,再也把持不住,弯腰将她整个人托起来,转身压在帐篷的支柱上,用身体死死抵住她,毫不客气地深深吻了下去。

叶初雪轻轻叹喟,张口迎向他,两人唇舌瞬间便纠缠到了一起。

叶初雪觉得平宗才是她第一个恋人。此前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像现在这样,仿佛永远亲热不够,恨不得时时都贴在她身上才好。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惹得她心情愉悦。她渴望着他的抚摸亲吻,渴望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尤其是在不需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时候,在可以肆无忌惮投入情爱之中时。

她一生从未如此全心投入过。

那一夜在石梁上,她从平宗那里学会了将私情与国事分开。爱便投入地去爱,而国事并不需要妥协。两者原来是可以不相关联的,她原来可以不用考虑届时不得不去面对的局面。只因知道今后必然会有他们彼此成仇的一天,所以才更要珍惜如今的两情相悦彼此相属。

她将自己所有的美丽、热情、娇媚、妖娆、丰艳都给了他,酣畅而尽兴,毫无保留。醉便醉了,只要不忘记醒来就好。

平宗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他隐约猜得出她及时行乐的想法,却比她更深一步地给予她欢愉,她要想醉,他就做能醉死她的海,让她一辈子也醒不过来才好。

“这火是你点的!”他粗喘着压制她的推拒:“你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忽听见焉赉在外面大声道:“将军,我来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平宗觉得自己的头顶在冒烟,他沮丧地吼道:“等着!不叫你不许进来!”

焉赉一进来就感觉的帐中气氛不对,他登时明白,幸灾乐祸地坏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属下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然我先回避一下?”

平宗没好气地吼:“你给我站住!我不说走你就敢走?叶娘子有话说,你就听着。”

焉赉不明所以,不过既然不让走,又不需要他说什么,只是听着还是做得到的。于是氍毹上一坐,问道:“好,叶娘子请说。”

平宗从叶初雪的手上接过酒囊,向后退了两步与叶初雪拉开距离,喝了一口酒说:“说吧。”

叶初雪风情万种地斜睨了了平宗一眼,这才正容转向焉赉:“其实我要说的话就一句:你们不能在阿斡尔草原缩着,得出去打仗。”

平宗和焉赉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平宗也坐下来,催促道:“你继续说。怎么打,跟谁打?”

“自然是跟龙城打。”

焉赉皱眉:“现在就去打龙城,太急切了吧?我们的力量远远不足以攻下龙城。”

叶初雪胸有成竹地一笑:“没错,所以不是让你们去攻打龙城,而是将龙城的兵力吸引出来,在你们擅长打和好打的地方打。也不需要全歼敌人。有一句话我必须要嘱咐,你们从今日起,一直到夺回龙城为止,每一步都需要显示出晋王的仁和宽厚,尽量少杀人命…”

平宗嗤笑:“妇人之仁。”

“这不是妇人之仁。”叶初雪的神情异常严肃:“这是为你营造声望。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打龙城是最后的选择,我让你去与龙城的兵打,只要打出名声来,让其余的人对你闻风丧胆望风而逃即可,不需杀伤太过,以夺取辎重粮草为主。不需一战定胜负,可以时时侵扰,令龙城不得安宁,令龙城中的宗室百官、百姓、望族们知道你还在,你随时会回来,知道他们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借你的声势说出来。这样在龙城内部就可以给平宸形成压力,逼乱他的脚步。”

平宗素来知道她狡黠多诈,却没想到说起用兵也头头是道,越听心头越是激越,之前的情欲早就湮灭不见,追着问:“还有呢?”

“总之就是一个字:打。你的辎重、粮草、人心、声望都要靠打来获得。而且这是一石三鸟之计,除了前面说的军需和对平宸的压力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叶初雪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果然焉赉最先沉不住气追问:“是什么?”

叶初雪看着平宗微笑:“你猜呢?”

平宗起初还在思索,见她朝自己看过来,两人目光相交,电光火石他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情不自禁地猛一拍大腿:“好办法!”

焉赉犹自疑惑:“到底是什么?”

平宗乐呵呵地看着叶初雪,目光不离须臾,口中向焉赉解释:“龙城眼下主要有三军,禁军、贺兰军和玉门军。禁军对咱们并无恶意,如果他们接战,就以宽仁为主,让他们回去广为传布我晋王又回来了。贺兰军和贺布军需要好好决一胜负,但也要手下留情,让他们明白贺布部和贺兰部并非私仇,以后还是可以重归于好的。这两部可以借接战之机暗中联络和解。剩下的玉门军则要迎头痛击,有多少就灭多少。灭他们的气焰,打他们的威风,削弱他们的力量,让他们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叶初雪见他将自己的意图说得如此清晰透彻,心中也十分欢悦,笑道:“虽然咱们的人不多,但龙城内部三军鼎足,谁都不会将全部兵力调到城外去,所以他们只有两个办法,轮流出战或是联军出战。轮流出战就来一个打一个。联军的话更好,这三部既然彼此嫌隙已深,定然互不统属,他们自己就能先乱了。”

平宗兴奋地站起来,大步来回踱步,搓着手说:“叶初雪说得没错,攻城不可取,一点一点消磨他们的人心力量才是上策。而且…”

“而且…”

叶初雪和平宗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声“而且”,两人先是愕然对视,随即默契地笑开。

焉赉左右扭头看着他们俩,急着问:“而且什么?”

平宗把机会让给叶初雪:“你说吧。”

她又露出了那种狡猾的笑容:“而且这边如果打起来了,边郡诸镇一定会起兵响应。”

焉赉眼睛一亮:“到那个时候就是扭转局势的时候了!”

平宗抓起酒囊仰头咕嘟咕嘟地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手抹了抹嘴才问:“那么下一步要商量的是我们怎么把龙城的兵给招惹出来。”

叶初雪笑道:“这还不容易?都不用你晋王出面,只要你这五千人到龙城附近转一圈就行。”

第二十六章 山路风来草木惊

贺有光坐在尧允日常的坐的位置上,慢悠悠地翻动面前的案卷。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似乎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要研究透彻。

屋外稻田里青蛙呱呱呱地叫着,一只飞蛾也不知何时闯了进来,在灯罩上噼噼啪啪撞着,让灯影不时地轻微晃动。

尧允屏息耐心地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任蚊虫落在他的手臂上,贪婪地饱餐一顿然后振翅扬长而去。

天气闷热,两个大活人在斗室中相对,越发令人觉得有些透不上气来。贺有光鼻尖的汗珠跌下来,落在面前的案卷上,将墨迹洇开一小片。他这才仿佛是回了神,抬眼皮觑了尧允一眼,见对方身上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却仿佛入定一般纹丝不动,心中还是略有些佩服。他将将手中案卷扔开,揉了揉鼻梁笑道:“今日怕是看不完了。”说着拿起茶杯,身体向后靠在凭几上,自己喝了一口慢慢品着,忽然问道:“这清茶应该是南朝传过来了,那个龙霄在这里这么久,也这么喝吗?”

尧允倒是被他问得一惊,愕然抬眼,直勾勾地盯过去。

贺有光被他的目光盯得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道:“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还是龙霄这个名字在昭明不能被提起来?”

这话自然是在讥讽。贺有光眼看着尧允将龙霄送走。过后虽然尧允绝口否认,只说龙霄是自己私自逃跑,为此还处置了几个经手的部下,却也无论如何解释不清为什么迟迟不将龙霄送到龙城去。

直到此时贺有光突然提起,彷如晴空霹雳一般,震得尧允手心冒汗。他明白,贺有光这是开始发难了。

“龙使他…”尧允让自己沉静了一下,小心措辞:“他滞留在昭明期间,我与他只见过寥寥几面,都是说了话就走,倒真是没有留意过他到底爱喝清茶还是煮茶。”

“是吗?”贺有光果然不出尧允的意料,开始在他的话里做文章:“寥寥几面?我怎么听说将军和龙使都快成知交了,就连龙使出城,也是将军亲自护送。”

尧允淡淡看着他,说:“你听说的不真。”

“那么将军几次三番拖延时间不送龙使上龙城也不真咯?”

“这倒是真的。”尧允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不温不火地说:“可龙使因为龙城被围不愿回去。当时龙城情形不明,我也不敢大意,宁愿拼着被上峰责罚,也要确保龙使的安全,毕竟兹事体大。”

“那么三月初十送来的第二份公文呢?”贺有光从看过的案卷中翻出一份公函摔在面前。

“不巧龙使病了,大夫嘱咐不可贸然上路。”

“哦?是吗?”贺有光被他面不改色的谎言激怒,冷笑着问:“是哪个大夫说的?有没有开药方抓药?药方在哪里?”

“龙使信不过昭明的医官,他使团中有自己带来的大夫,现在还扣在驿馆里,督军要想问,我可以着人去将他带来。”

“不急,我会慢慢查清楚。”贺有光目光在他脸上冷冷地扫了一圈,从案卷堆里又找出一份来,自己先仔细看了看,笑了笑,问道:“昭明驻守骑兵四万三千人,为什么马匹只有不到两万匹?骑兵不都是一人双马吗?这还差了六万匹马哪里去了?”

尧允以为他还要接着在龙霄的事情上做文章,不料他话头一转,从完全预料不到的地方发起了攻击。

尧允虽然是昭明骑兵统领,但实际上统管整个昭明的军事诸务。但贺有光的问题却一时不好回答,他要理顺一下思路,才能解释:“昭明设置骑兵驻扎是先帝天佑四年时的事,到如今已经十五年了。当日南北双方攻守形势与如今迥异,两家在这里打过好几场大战,都因为落霞关地势险峻又有天阵导致本朝落败,所以当初设置昭明镇本身就是为了防备落霞关出兵北上。”

贺有光颇为不耐烦:“这与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尧允额头冒汗,小心应付:“自然有关系。因为要防备落霞关借地势之利居高临下对昭明进攻,所以昭明配备的都是骑兵。但实际上昭明地势狭窄,曲折多山,骑兵向南并没有优势。因此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就慢慢将骑兵裁撤了大半,而且由于这里不需要长途奔袭,所以也没有一人双马的配置,都是单人匹马。现在昭明的军力,是两万骑兵,两万步兵。”

贺有光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冷冷一笑:“是谁裁撤的骑兵?”

尧允脱口就要回答,然而晋王两个字到了嘴边才猛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个陷阱,又生生咽了回去。

贺有光却不容他有迟疑,冷笑着追问:“怎么?说不出来吗?”

“裁撤调换驻军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朝廷下令,太宰府专人督办的。”

“太宰府?”贺有光仍然慢条斯理却无比阴毒地问:“时任太宰不是平宗吗?”

“正是晋王。”

“尧允将军,平宗一介叛臣,你仍称他为晋王,是不是心怀旧主啊?”

“你!”尧允终于忍无可忍地跳起来,一拳砸在桌案上:“既然朝廷还没有下诏蠲夺他的晋王之位,我称他为晋王就理所当然,若这也成罪状,那就请督军拿出他已经不是晋王的证据来。”

贺有光冷冷看着他,笑道:“不过是随便问句话,尧允将军何必发怒呢?”

尧允毫不退让:“我尧允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我的主人就是当今陛下。说什么旧主。我尊敬晋王战功卓越,治国有方,却与他没有任何牵连。督军若是不信,尽管将我拿下锁送龙城,由大理寺审理定罪。但在定罪之前,在下没有必要在这里听督军平白寻找事端往我头上扣罪名。如果你一定要找罪名,我不妨送你一个:我尧允认为晋王比你们这些人,还有现在那位严太宰都要光明百倍。话放在这儿,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不奉陪了!”

尧允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他拉开房门,外面一阵凉风袭了进来,登时将房中之前的憋闷之气扫清大半。

贺有光在他迈步离开前,冷冷地说:“尧允将军,莫非你以为只有大理寺才能定你的罪,我却奈何不得你么?”

尧允脚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屋外一片月朗风清。尧允来到院子里,漫天星光洒了一头一脸,微风迎面吹拂,不远处的水沟里蛙鸣鼓噪,虫鸣唧唧,他停下脚步,心头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尧允走出官邸,信步而行,隐约察觉到身后似有人若即若离地跟着,眼下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出了西城门,不到一里的地方就是金谷码头。

离得还老远,便听见水面上琴声铮铮,嬉笑声,歌舞声,猜拳行令之声此起彼伏。

总有一种人见缝插针地在合适的地方生存下去,在昭明,这些人被称作船妓。

船妓多来自南朝,有些是赎了身却脱不了籍的倡家女子。

北朝规定军官赴任不得携带家眷,军中诸人在外面蓄养外室也就成了见惯不怪的通例。即便如尧允这样自律颇严的将领,也在金谷码头的花船中,有自己的红颜知己。

安槐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乖巧伶俐,边为他斟酒边劝道:“知道将军这些日烦心事儿多,可将军既然好不容易来了,便多歇歇,且将烦心事儿都放在一旁吧。”

尧允却听出了蹊跷来,捏住她的下巴问:“你怎么知道我烦心事儿多?”

“将军那位好友说的呀。我问他为何这些日都不见将军,他说因为你太忙了,且烦事缠身,不得脱身呢。”

“好友?什么好友?”

安槐子见他面色不善,心中也害怕起来,有点担忧地说:“他说他姓贺,是从龙城来的。他说出将军的很多私事,说是将军在龙城的邻居,连将军的两个儿子叫什么都说了,我这才相信的。起先还当他故意诈我呢。”

尧允心头巨震,立即猜到那姓贺的人就是贺有光。只是想不到对方有备而来,对自己已经了若指掌,而自己对这个贺有光的来头却仿佛一无所知。如果一切都在贺有光的掌控中,那么今夜发生的一切就难免不是一个圈套。

他悚然而惊,猛地站起来,倒是吓了安槐子一跳。“将军?出什么事了?”

尧允低头看着她,见她双目莹润无伪,不像是有诈,便问:“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她此刻无论如何也能猜出些头绪了,惊讶地问道:“那人竟然不是你的好友。那为什么会知道你家中情形?”

尧允的心一路向下沉去,笑容变得冰冷:“是啊,为什么。”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因为他要让你知道你的妻儿都在他的控制中。”

尧允一惊,唰地一声拔出佩刀来:“谁!?”

说话间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人走进来笑道:“尧允将军,这么快就不认识了么?”

灯光被门开时带进来的气流扰得乱晃,但尧允还是一眼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吃惊地瞪大眼睛:“楚勒将军!”

楚勒微微笑了一下,转向安槐子:“槐子,我同尧允将军说两句话,你帮我们在外面瞧瞧,别让人靠近。”

安槐子点点头起身往外走,经过尧允的时候被他一把捉住手腕:“槐子…”

安槐子看着他,笑容中满是倾慕:“将军放心,有我在呢。”

这些天的纠结郁愤在她这样的笑容中突然一松,尧允觉得心头微微有一层暖意,于是点点头放开了手让她出去。这才转向楚勒:“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勒谨慎地将门关好,拉着尧允到灯下坐下,才低声说:“我到昭明已经七日了。”

尧允连忙追问:“晋王的消息你听说了吗?据说他如今在漠北阿斡尔草原。”

“是。”楚勒为了让他安心,将他想知道的消息全都说出来:“焉赉他们已经找到晋王了。晋王安好,正在积蓄力量,准备东山再起。”

尧允听了却是一惊:“东山再起?晋王是要打回龙城?”

楚勒点头:“我这些日从西边四镇到南边五镇都走了一遍,就是想看看有多少人到时候与晋王遥相呼应。”

尧允立即直起身:“晋王但有所驱使,尧允一定效犬马之劳。”

“但眼下你的麻烦更多。”楚勒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贺有光不是太宰府派来的人,而是严望派来的。”

尧允听了一怔,“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楚勒皱起眉头:“太宰府给督军的命令,是要严查诸镇中晋王的故旧部属。那个督军被人在半路截杀,就是严望干的好事儿。这个贺有光带着严望私人的命令来到昭明,他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你接管昭明。”

尧允吃了一惊:“什么?为什么?”

楚勒还没有说话,忽听外面安槐子高声问道:“什么人?你别过来,将军…将…啊…”她话没说完,惨呼一声,再没有了声息。

尧允、楚勒相顾骇然,一起起身冲了出去。

屋外安槐子倒在血泊中,两个人正执刀向他们冲过来。楚勒反应敏捷,飞快地将尧允拽回门里,将两扇木门紧紧闭上。尧允也立即明白过来,和他一起死死抵住门板,外面门上“笃笃”两声被刀砍的响动,门板一阵颤动,顶上的灰簌簌落下,洒了他们一头一脸。

外面的人犹自不罢休,将门撞得几乎要裂开。

楚勒冲尧允打了个手势,两人已有默契,拉过桌案顶住房门,楚勒拽着尧允从后窗跳了出去。

屋后是一条污水沟,将城中污水排入江中。水沟上面就是城墙,楚勒带着尧允越过水沟攀墙而上。

好在昭明城的墙并不算太高,只有一丈八,两人俱都身手矫健,三两下便上到城墙顶上。楚勒拉着尧允说:“快走,既然敢动手,就不会容你逃掉。”

那两个刺客已经追了上来。

尧允并不是一味保命的庸常之徒,这一路意外丛生,又兼他们伤了安槐子,胸中怒火早就熊熊燃烧了起来,顺手将角楼旁戟架上的长戟抄在手中,向那两个刺客横扫了过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两个刺客似乎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反抗,反倒怔了一怔。尧允发出一声喊,手中长戟并不停歇,瞬间便将那两人逼到了城垛边上。楚勒见状也过去帮忙,抽出长刀加入战团。那两个刺客一时竟然被压得步步后退。

尧允眼看自己占了上风,手中攻势略缓,想着要抓个活口,不料长戟刚收回了半分,那两人竟然不约而同抓住机会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这一下出乎意料,尧允吃了一惊,和楚勒奔到墙边去看,那两人似乎都摔出了伤,彼此互相扶持,跌跌撞撞地飞快隐身到了黑暗之中。

尧允将长戟一扔,撑着墙垛也要跳下去:“快追!”

楚勒却一把拽住了他:“现在不是跟他们纠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正说着,又有守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巡视过来,喝问:“什么人?”

尧允推开要拦着他的楚勒迎上去:“是我!”

他走到亮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令对方能看清楚他的模样。

来的是城关校尉旗下的城门吏,平日尧允出入关隘经常从他身边经过,尧允未必认得他,他却一定认得尧允。然而当他看清尧允面孔时却震惊地张大了嘴,仿佛见到鬼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