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她轻微拍了拍胸口,心头一松,微笑道:“确实听着吓人,你这么一说又觉得有趣了。”

勒古抱着水桶回头看看他们一路来的方向。弥赧花星星点点像一条织花的氍毹,厚厚地覆在草地上,向着天边延伸。他笑了起来:“今年风调雨顺,一定会水草丰沛,牛羊成群的。”

勒古招呼手下人搭帐篷,起篝火,又将随行带来的羊选了一只肥大的杀了架在火上烤。

都是一色二十岁左右的精壮年轻人,干起活来干练利索,起初当着叶初雪的面还有些拘谨,许是得了勒古的吩咐不得在她面前说丁零语,便只能磕磕绊绊说着汉语。一时见叶初雪始终随和微笑地看他们打闹,那一点点拘谨也就荡然无存,大大方方地与她谈笑起来。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有人唱起歌来,其他人很快跟上,节奏欢快,朗朗上口,叶初雪听了一会儿便也学会了,跟着小伙子们一起唱起来。

丁零人能歌善舞,既然唱开了便不能不跳舞。当日叶初雪当着许多人的面一展舞技,过后被人传得整个阿斡尔草原都有所耳闻。这些人中有许多当日无福得见的,便去拉着叶初雪要她也一起跳舞。

勒古起初怕怠慢了她,喝退了好几拨人。他怕叶初雪受到侵扰,亲自守在她身边,将手中酒囊递给她:“叶娘子,喝酒。”

这酒果然劲力十足,叶初雪喝完就觉得头有些发沉,这才想起跑了一天还没来及吃点儿东西,酒喝得急了。一边捻起两块奶渣放在口中嚼,又觉腹中仿佛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下场加入跳舞的人群。

这一来又是一片欢声雷动。

丁零小伙子们的舞蹈彪悍有力,围着篝火,踩着节奏,马靴将大地都擂得微微发抖。叶初雪混迹于他们中间,格外有一种轻盈灵巧的美丽,令得众人为了吸引她的目光纷纷出尽百宝地表现,又是翻跟头又是打旋腿,一个赛一个地兴奋。

火光熊熊映在脸上,皮肤带着灼烧的热度。心跳随着舞步和擂鼓的节奏飞快地跳动,叶初雪额角全是细密的汗水,却觉得从来没有如此肆意尽兴过。

她以为离开了平宗会被思念吞噬。然而她发现自己在这一刻成了他的化身。她喝酒时仿佛他在替她吞咽;她跳舞时仿佛他在身体里跳动。原来当他们完全融为一体的时候,思念就变成了一个可笑的话题。

不,她不思念平宗,她还没有感受到与他的分离。

她飞快地旋转起来,篝火一遍又一遍地从眼前掠过,很快连城的一条永不断绝的火线。她渐渐在旋转中忘记了自己,天上的星光如雨一样坠落,将她兜头兜脸地掩埋住。叶初雪张开双臂,合上双目,沉浸在草原的这个无比欢乐的夜里。

她是真的喝醉了,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何时进了自己的帐篷,不知道外面的狂欢进行到了什么时候。不知道何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空气里带着一丝甜意,河水在耳边流淌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越发衬得这夜的静谧深邃。

叶初雪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夜凉如水,她身上起了一层栗皮。一种无端的恐惧像蛇一样趁着黑夜潜进了她的皮肤下面。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虽然她的毡帐最大,地上铺了氍毹,却没有床榻,只是在身下又铺了一层平宗亲手做的虎皮,防止草地的寒气侵袭。

叶初雪坐起来的瞬间便察觉到不妥,想了想,又躺下去,侧头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然后她听见了那种沉闷的声音,敲击着大地,引起了轻微的震动。

平宗曾经说起过好战士能通过大地的震动来判断敌方的人数。叶初雪没有这个本事,但她立即就意识到这是马蹄飞驰的声音。而且,来的人很多。

她立即跳起来穿好衣服,将匕首揣进怀里,跑出帐外。

勒古也察觉到动静出来了。一看见叶初雪,就赶紧过来拽着她往拴马的地方走:“叶娘子,你跟我来。”

“来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勒古的神色异常严肃,把她带到马旁,“你先离开,以防万一。我叫几个人保护你。”

叶初雪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能是累赘。不管那些人是敌是友,先躲远点儿总没坏处。她点了点头,看着勒古招呼过来一个叫稗辇的年轻人,带了五六个人,簇拥着她一起离开大营。

稗辇带着她跑出了五六里地。

草原上空旷静谧,声音和光线都可以传出很远很远。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厮杀怒吼的声音。血腥味顺着风送了过来。

叶初雪被稗辇拉着趴在地上,护送她出来的年轻人都警觉地盯着营地的方向。

“他们是什么人?”她忍不住小声问。不知道敌方的来历,就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就无法合理应对,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令她心头无比焦虑。

稗辇摇了摇头,死死盯着火光的方向。突然下令:“你们几个陪着叶娘子,我去看看。”

叶初雪急了,连忙喊:“你别乱来,快回来!”

稗辇假装听不见,跳出去灵巧地纵上马朝着火光奔了出去。马蹄声由近及远,每一声都敲打在叶初雪的心头。她无端焦虑了起来,突然站起来:“我们不能在这里,还得再远点儿。”

旁边的年轻人却不以为然,拉住她说:“叶娘子别担心,勒古大哥很厉害的,什么人来了都不怕。”

叶初雪冷笑起来:“这样的夜里能准确找到我们这里的地位显然不是偶遇,对方有备而来,当然知道咱们的人数,没有必胜的优势怎么回来。”

那几个人却不信,笑道:“叶娘子不必担心。这不是晋王跟玉门军打仗,草原上除了牧人就是猎人,别人谁会找来啊。”

她只是冷笑:“是啊,谁会来呢?”

正说着话马蹄声再次响起,有人喊:“快看,稗辇大哥回来了!”

叶初雪连忙回身张望,只见马上之人摇摇晃晃,身上明显带伤。她心知不妙,连忙吩咐:“快去接应,他受伤了。”

早就有人冲出去将摔下马背的稗辇扶了起来。叶初雪跑过去,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跑!”

稗辇背后中了两箭,面上却有许多血迹。叶初雪治伤已经有经验,一眼就看出他身前无伤,显然是溅上了别人的血迹。想来是冲回去砍了几个人,发现情形不对掉头就回来报信,却中了箭。她点点头:“好,咱们一起走。”

“叶娘子,快跑!”稗辇不听她的,攥住她手腕的力气出奇得大,“是昆莱!他是冲着你来的。”

叶初雪一呆,脑中立即出现昆莱看着自己时充满了欲望的眼睛。她颤抖了一下,还要扶起稗辇:“一起走!快!”

突然有人喊起来:“他们追过来了!快看!”

稗辇推了一下叶初雪:“快走!别管我。他要的是你。”

叶初雪明白他说的没错,咬咬牙,放开稗辇跳上马抖着缰绳喝道:“快跑!”

天都马神骏无比,一声长嘶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厮杀的声音。叶初雪双目含泪,不敢回头,却也知道昆莱既然有备而来,只怕其他人是抵挡不住的。她拼命逃奔,脑中却忍不住将事情梳理了一遍。当夜平宗驱逐昆莱的事情她也知道。也听人说起过昆莱所说的狠话。显然昆莱在阿斡尔草原有眼线,知道她单独离开。毕竟动平宗很难,动自己却很容易。

身后的马蹄声越追越近。叶初雪急了起来,狠狠抽了坐骑一鞭子。她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忘了,天都马全都是被丁零人珍爱的圣物,从来没有人会将鞭子加诸于天都马身上。她的马从来没有受过鞭子,突然吃痛,长嘶一声,突然抬起前腿人立了起来。

叶初雪猝不及防,再去抓缰绳已经来不及了,登时被甩倒了地上。

天都马嘶鸣过后,自己发足狂奔而去。

叶初雪心头一片惊凉。她被摔得两眼发黑,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跳起来撒腿就跑。

身后追兵瞬间到了眼前。昆莱大笑的声音响起:“你两条腿能跑多快?能跑多远?”

叶初雪刷地抽出匕首抵住自己的胸口转身面对他:“你可以用我向晋王要价,但要想碰我,我就只有一死。”

昆莱从马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笑嘻嘻看着她,语气中满是赞叹:“我就说你这个女人不一般,别的女人现在肯定都还在费工夫喊救命。”

她不肯搭口,将比谁挪到自己脖颈上,用力压下去,一丝血痕渗了出来。

昆莱皱着眉看着她:“我最讨厌人家威胁我了,用你自己的命也不行。”

“昆莱,你别乱来。你把我送回去,晋王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晋王?他丢了龙城还称什么晋王?再说,他的话我不会再信了。我们步六狐人从来不跟敌人做交易。你…”他用马鞭抬起她的下巴,“女人才是好东西。”

叶初雪一片绝望,狠了狠心,抬起匕首就要往胸口扎。不料昆莱却抢先一步,一鞭子打在她的手背上,匕首脱手飞出。叶初雪转身就跑,却被昆莱伸手揪着头发拽了回来。

她尖叫起来,感觉到昆莱的手在撕她的衣服。强烈的屈辱感令她无可抑制地突然转身,抱住昆莱的手拼命咬了下去。

昆莱吃痛不已,反手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正要将匕首扔开,却意外地看清匕首上的宝石,咦了一声:“这匕首谁给你的?”

就这一停顿的功夫,突然一条白影从暗中蹿了出来,一下子扑到昆莱的身上,嚎叫着撕咬他的手臂。

昆莱这才看清楚来的是一条白狼。他大叫着倒在地上,掐住白狼的脖子,与狼拼命搏斗起来。

叶初雪几乎要哭出来。她的脸被打肿,右眼只剩下一条缝,却也清晰地认出小白来。她知道这是小白拼了命为她争取来的时间,再不敢耽搁,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远处跑。

突然又有马蹄声追过来。叶初雪回头去看来的是什么人,却看见马上之人举刀砍在了小白身上。

她心痛地大叫起来,无法自已地往回跑。小白对她来说远远不只是一条狼。那是她的孩子,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忠心的护卫。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起来。她拼命地跑,身后昆莱沉重的喘息声却始终如影随形不离不弃。她背后起了一片寒栗,自觉仿佛落入绝境的困兽,正被猎人有条不紊地堵进了死角。

叶初雪突然停住了脚步。她不知何时跑到了河边。

大河宽阔,水流湍急,她已经无路可退。

昆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跑啊,有本事跳到水里去啊。”

叶初雪回头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被狼咬伤的肩膀汩汩向外冒着血,却丝毫不影响他散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叶初雪咬着牙,转身就要往河水里跳。

昆莱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跳,赶紧扑上去一把抓住叶初雪把她从岸边拽了回来。

“放开我!”她尖叫起来,拼命挣扎,心头一片冰凉,知道自己确实落入了无可逃脱的绝境,“让我死,杀了我!”

他狞笑起来:“死了我玩谁去?为了搞到你我废了多少工夫?”

她开始谈条件:“你不就是要个女人嘛,我给你找,一百个都有。你放了我。你要碰了我,晋王不会饶了你!”

“你还不明白我要什么吗?”他大笑起来,双手把她的衣襟撕开,让她的肌肤暴露在清晨弥漫着水汽的空气中,一直粗糙肮脏的手揉上她的胸,用力捏住她,下死劲地蹂躏:“我就是要让晋王蒙羞。他不是说你是她的王妃吗?我就要让晋王的王妃在我的身下哭着求饶。”

叶初雪疯了一样拼命挣扎,冲过去咬他的脖子。昆莱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打得她脸上鼻血肆流,还不解气,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地上狠狠撞去:“你就是个死人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一边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毫不怜惜地将她身上衣服扒了个精光。

叶初雪羞愤地大哭了起来,血从她的眼睛耳朵鼻孔里不断往外冒。她伸手乱摸,摸到一块石头,尖叫一声奋力砸向昆莱的头。

昆莱被她打得头破血流,眼睛通红,更加兽性大发地扑了上去。

草原上流水潺潺。河水一缕血迹漂散。叶初雪的哀叫声传遍了草原。

第三十三章 松柏难为桃李言

平宗正召集了焉赉和贺布军的几个卫长在帐中研究地图,突然无端一阵心悸,他停了下来,直到心跳缓和抬起眼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到一半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下众人正疑惑地看着他。

“将军?”焉赉见他魂不守舍,出声提醒。

平宗收敛心神想要继续,一张口却觉得心烦意乱:“我说到哪里了?”

“将军刚才说…”焉赉的话没有说完,忽听得外面有女人尖叫男人惊呼的声音,几个人都一惊。焉赉最先反应过来,拔了刀出去查看,一时又飞快地进来,神色诧异地对平宗说:“将军,是那只白狼。”

小白平时只在营地外游荡,偶尔夜里会听见他的嗥叫声,但此刻已近正午,青天白日的它贸然出现确实反常。

平宗的心一下子跌了下去。

小白如今已经长得体量巨大,远超寻常的狼,浑身浴血,踉踉跄跄地正朝这边走过来,吓得周围不论男女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平宗看见它这个样子,只觉耳边轰的一声响,连忙跑过去抱住它问:“小白,出什么事了?谁伤了你?”

小白已经精疲力竭,一见到平宗,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一下子趴在地上,却仍然咬着他的裤管拼命挣扎。焉赉赶过来查看小白的伤情,震惊不已:“是刀伤!伤口很深,它居然能活下来,太不容易了。”

平宗勉强自己镇静心神,上上下下地检查小白全身:“毛上的血已经结痂,爪子的指甲磨秃了。小白,来,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小白像是能听懂他的话,顺从地让他掰开自己的嘴。闻讯赶到的平安一直站在平宗身后,此时眼尖第一个发现:“那是什么?”

平宗从小白的后槽牙上摘下一小块织物仔细查看:“是从衣服上撕咬下来的。”他的心一沉再沉,抚着小白的头问:“小白,你咬了什么人?你受伤后跑了很远的路?有多远?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你是不是跟着叶初雪走的?”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白突然仰头长啸,嗥叫声凄凉悲壮,震人心魄。周围围观的也都是草原上长大的人,却从未见过狼在白天这样叫过。

平宗一下子跳起来:“是叶初雪出事了!”

他一把夺过焉赉手中的刀,一边往自己的坐骑走,一边随口吩咐:“安安你找人照顾好小白。焉赉你带一千人跟我来。”

平宗追上来:“我也去。”她不等平宗反对, 抢着说:“如果嫂子有事,勒古肯定也出事了。”

平宗反对的话被堵在了嘴里说不出来,只得点头:“安置好小白你就来追我们。”

天都马全速跑起来有腾云驾雾的感觉,但更令平宗双腿发软的,则是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毫无根据又无法停下来的猜想。如果叶初雪他们真的出事了,为什么一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莫非那些人被全歼了?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像是被人用匕首插进腹部狠狠地搅动。

叶初雪,你千万不能有事。祸害遗千年,她一定不会死!

突然前面有人喊起来:“看,是匹天都马!”

平宗回神,迎着风展望,果然见远处一匹马在草地上徜徉。焉赉已经指派了两个人过去将马牵过来,平宗见了几乎跌下马背:“是叶初雪的马。她人呢?!”

焉赉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瞬间已经恢复镇定,才说:“按照行程,他们昨夜应该在安苇河边宿营,这里距离安苇河只有十来里路。”

平宗点头:“你说得对,是我乱了。”他再不说二话,催马当先朝安苇河的方向飞驰而去。

风从河边吹过来,夹着血腥味。焉赉怕平宗痛极,忍不住提醒道:“将军,一会儿我先带人去看,你在后面等我吧。”

平宗双目几乎冒出火来,咬着牙狞笑:“我什么时候躲在手下人身后了?少废话,跟我走。”

焉赉知道拦不住他,叫过几个得力的人紧紧跟在平宗身后,以防万一。

草原上一望无际地广阔,远远就能看见搭建的几座毡毯还静静矗立在河边。这一次连焉赉都开始心往下沉了。夜里宿营的毡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只说明一件事:他们没有能继续行程。

天上十几只秃鹫在盘旋流连。

他们甚至都没有跑到近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看见倒卧满地的尸体。平宗跳下马来,才觉得膝盖发软。

这里经历过惨烈的战斗。血水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渗进泥土里,残破的肢体遍地都是。平宗在一具尸体旁蹲下来,用手拂去脸上的血色污泥,露出的是一张熟悉的年轻人的面孔。焉赉也来到身边,愕然叫出了死者的名字:“纳西幕!是勒古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平宗反而不再忐忑,他站起来朝着毡帐走去,大声吩咐:“找找看,叶初雪在不在?”

焉赉连忙招呼手下:“快,周围仔细搜索,看看叶娘子在不在。”

他追着平宗走到中心最大的毡帐前。平宗要吸一口气,才能鼓起勇气掀开帘子。

里面空无一人,叶初雪的头巾、腰带和身上的配饰都整齐地摆放在一旁,人却不在。平宗目光如炬,扫视着留在帐篷中的杂物:“她带走了匕首。”

一时有人来汇报:“营地周围都找过了,不见叶娘子,也不见勒古。”

焉赉松了口气:“说不定勒古护送她躲了起来?”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平宗喃喃地问自己,一边希望焉赉的猜测是对的,一边却无法轻易乐观起来。

有人送来两把镶嵌着宝石的刀:“将军,这是对方的武器。”

平宗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步六狐人的刀!是昆莱!”

焉赉惊诧不已:“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公然袭击叶娘子吧?说不定是有人陷害?”

平宗板着脸不出声,目光一寸寸地检视着周围。

这里就像一个修罗场,不少人是与敌人扭抱在一起被箭射死的。绝大多数的人身上都有超过七八处的刀伤,每个人的死状都极其惨烈。

焉赉也看得不寒而栗:“对方根本就不打算留活口。他们至少带了三百人来。难怪没有人回去报信。”

平宗一言不发,紧紧握住的拳头一片冰凉。他一生中,无数次出生入死,见过各种惨绝人寰的场面,这却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叶初雪,你到底在哪里?”

突然一个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叶初雪的脚印。”他追过去,“往旁边的马槽走去。”

一群人追着脚印一直来到拴马槽旁,还有几匹马的尸体倒卧在一旁。平宗仔细辨认踪迹:“看,向着北边有马蹄的印迹。”

焉赉在马蹄印的地方拈起一撮土仔细闻了闻:“天都马都镶铁掌,这是天都马的脚印!”

平宗登时精神大振,看来她及时逃了出去:“把我的马牵来!”

立即有人将马送过来。焉赉留了一半人在营地善后,自己带着五百人紧随平宗,不敢大意:“小心有陷阱。说不定他们正等着将军去呢。”

平宗咬着牙冷笑:“他最好给我等着!”

马蹄印在北边五里外的地方变得杂乱。他们很快找到了几具尸体。既有丁零人的,也有步六狐部的。

然后平宗看见了被丢弃在泥草中的匕首。他快步过去捡起来,只一眼就已经确认:“是叶初雪的。”

焉赉立即吩咐身后的人:“散开了仔细找,一花一草都别放过。”

平宗仔细翻看每具尸体,辨认着地上的痕迹:“他们在这里趴伏了一段时间,想来是勒古察觉到来者不善让人护送她躲到这里来。但是你看…有人忍不住回去,大概是要查看那边的情形,这匹马再回来的时候伴着血迹,他受伤了!回来的时候还引来了追兵!”他气得拿鞭子狠狠抽在地上,将和了血的泥溅得自己一头一脸。

“将军你看,天都马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