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先走。”他将晗辛送到门边,刚一推开门,忽然破风之声从前面传来,他眼睁睁看见一把刀砍过来,吓得连忙将她又拽回来,死死关上门,外面刀砍在了门板上,发出笃笃的两声。

崔璨、晗辛两人用身体抵住门板,面面相觑。

刚才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他们都已经看清了来袭者的那一身灰衣。

“你看见了?”崔璨问,重重地喘了口气。

晗辛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是灰衣人。”崔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觉得心都被搅碎了。

他们两人都知道灰衣人就是在秦王的庇护下行动的。那么今日这些杀手应该就是平衍派来的。两人刚才已经把话说透,此时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平衍要接回晗辛而不得,于是竟然派灰衣人来痛下杀手。

崔璨握住晗辛的手低声说:“一会儿我出去将他们引开,你快逃。”

晗辛摇头,泪水飞溅:“不行,我不能…你藏好,他们要杀的是我,你藏好不会有危险。”

崔璨豪气勃发,咧嘴笑了一下,被烟灰熏黑的脸上,只有两排牙齿白且亮:“我崔璨再不济也不会让一个女人替我挡刀。他们人不多,这会儿就一个,你等着,我出去之后你从一数到一百下再走。”

他说完再不迟疑,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晗辛此时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捂着嘴泪落如雨,眼看着他冲进了朝阳的光芒中,大声喊道:“我是丞相崔璨!谁许你们在此行凶的?快快出来缴械伏法!”

只听灰衣人笑道:“是你就对了!”紧接着便是崔璨一声痛呼倒地的声音。

晗辛尖叫起来,再也顾不得从一数到一百,冲了出去,远远看见崔璨倒在血泊之中,边上一个灰衣人尚挥舞着刀要再补上一刀。晗辛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扑倒在崔璨身上将他护住,抬头面对灰衣人喝道:“我就在这里,不许伤他!”

那灰衣人的刀已经举过了头顶,看见晗辛却怔了一下,随即后退两步,转身飞快地离去。

晗辛也没料到他居然离开,愣了一会儿,随即醒悟过来,连忙去查看崔璨的情形。之前那一刀砍在了崔璨的肩膀上,血止不住地往外冒,人已昏死过去。她查探了一下鼻息,发现崔璨还活着,登时喜极而泣,抱着崔璨落下泪来。

突然耳边传来轰轰如雷鸣的声音,晗辛头晕脑胀地抬起头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那是大队士兵行进时的脚步发出的声音。她放开崔璨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两人已经被上万的士兵团团围在了中央。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驱马从队伍中走出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晗辛惊疑不定,仔细打量着这些人,想从他们的衣着铠甲旗帜上分辨出他们是哪一方的人马。然而对方竟然十分谨慎,既不打出旗帜,也没有明显的记号,一时间竟然无法辨认。

“问你话呢!”对方对她的沉默十分不满,手中马鞭挥舞了一下,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响却给了晗辛足够的提示。这些人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奔袭而来。他们在夜间行军,马蹄上裹着布,显然是不希望被人发现。更令她笃定的是那将领手中的马鞭,他认得出来那是柔然人特有的样式,只有河西牧场的牧人才用。

晗辛一下子跳了起来,拽住那将领坐椅的缰绳,急速道:“晋王在哪里?我要见晋王!”

第七章 风云开阖鱼龙惨

平宗是二十二日从河西出发的,他所率领的五百部众都配的是天都马,行动比别的几路大军要迅捷得多。按照计划,在距离最远的东路军到达预定地点之前,他都是居中调度起到协调几路人马共同进退的作用。

得到鹤州那边消息的时候是二十九日。令狐朗的任务是率领三万人马守在太仓河,以防龙城有变,平宸等人提前南下的话,可以截住他们。鹤州在太仓河以西大约七百里处,是令狐朗前往太仓河的必经之地。

本来按照预定策略,大队人马昼伏夜出,夜里行军也要避开官道、驿馆这些地方。然而当夜行军行至半路,手下报告说前方有大火,令狐朗便派麾下将领带了三千人马去查看,回来说是驿馆惨遭大火,只有两人幸存,其中一个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令狐朗急于行军,并不在意,只是命人将那两人妥善安置尽量医治,不要走漏了他们的行踪。不料来人却一时踌躇不肯答应。

令狐朗留了心,逼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其中一个是女人,居然平白猜透了他们的来历,还吵闹着要见晋王。

令狐朗当时就气得笑了起来:“晋王是什么人,如今是什么情势,怎么能由她说见就见?别说她,就是我也不知道晋王在什么地方。我倒也想见呢。”

手下人为难地说:“起初那女人这样说自然是没有人信。只是她既然能一口道破咱们的身份来历,属下自然不敢大意,只能将她带回来。依属下看,那女人既不疯也不傻,明白得很,像是大有来历之人,所以也不敢大意,特来回禀将军。”

令狐朗听他这样说,也不敢怠慢,于是只得道:“派个人去给晋王报信吧。见不见得到,还是看晋王的决断。”

对方受命,临去之前突然想起来一事,又说:“那女人说她的名字叫晗辛。”

令狐朗怔了怔,却也无暇细想,摆摆手道:“一并告诉晋王吧。”

令狐朗的信使找到平宗的时候,他正带着五百贺布铁卫向龙城的方向行进,听了汇报,平宗倒是有些意外:“晗辛?她怎么会在鹤州?”

楚勒见他有些犹豫,便自告奋勇:“要不然我去看看,反正晗辛娘子我是见过的。”

平宗却摆手:“我身边离不开你,反正也离得不远,咱们过去看看,也不过四五天的工夫。”

他们一行行动起来机动灵活远非其他诸部可比,追上令狐朗的部队是在初四。其时令狐朗的大队已经到了太仓河南岸,正命人搭桥准备渡河。

平宗的到来在将士中间引发巨大轰动。他一露面便被一群卫长和千人队的队长团团围住。平宗索性检校了一番军队,又留下楚勒与负责搭桥的队伍一起切磋,这才得以脱身去见晗辛。

当初晗辛喊破令狐朗队伍的身份只是因为当时崔璨重伤,她又要躲避追杀,情势紧急之下的随机应变,无论如何跟着大部队走总是要安全得多。所以当平宗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自己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平宗不但真给她叫了出来,还来得如此之快。

只是微微怔了一下,晗辛迅速回神,对着平宗老实拜下去:“晋王久不相见,一切可好?”

他们俩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龙城的晋王府中。之后平宗将晗辛驱逐出了王府,却反倒令她有了余地施展手段,以至于龙城易主,乾坤转移。

平宗见她如此,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叶初雪一直没有消息,每次去信问,回话都只说一切安好。他却始终没有得到过叶初雪的只言片语。叶初雪的缄默让平宗越来越不安,他思前想后,觉得叶初雪也许还在生自己的气。那一巴掌下去,打在她身上,他竟然也跟着疼痛。但有些事情只能等它慢慢过去,尤其是叶初雪和他之间的分歧,怕是只能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慢慢弥合。

然而始终是心神难安。过了几日,平宗又猜测,会不会是因为生病了?叶初雪的身体一直是他很担心的,总觉得她以前耗损太过,如今又有了身孕,万一太过体虚无法承受怎么办?他以前也曾见过妇人有孕,结果耗尽心血的。平宗越想越是不安,终于还是派人找了一位当地名医千里迢迢给漠北送去。

名医刚走不过两三天,便见到了晗辛,越发令他牵挂起叶初雪来。

晗辛却全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挂念的事情,见平宗久久不语,只当还在介意她与叶初雪联手搅乱了北朝政局之事,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晋王既然到了鹤州,我家主人是否也同来了?”

平宗这才回神,让她起来,问道:“她没有跟来。怎么,你跟她不是一直通着消息吗?却不知道?”

这话听在晗辛耳中却成了反讽,面上一红,讪讪地不说话。平宗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猛地一松,以为是被自己戳破了她们的小秘密,羞恼焦急起来。看来至少叶初雪和晗辛还是有联系的。

平宗哈哈一笑,借以掩饰心头轻微的失落,揭过这个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大火是怎么回事?跟你一起受伤的那人是谁?”

晗辛抬头看了一眼平宗,镇定地回答:“是秦王府派来保护我的人。”

平宗一怔,随即笑起来:“是了,论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弟妹。”他突然想起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问道:“当日在贺兰部做主截了阿沃腿的那个乐川王内人是不是你?”

一句话问到了晗辛心头最隐秘的痛处,她的睫毛微微扇动,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却不肯回答,一味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平宗于是明白了,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肘轻轻摇了摇:“我替他,多谢你。”

晗辛愕然抬头,眼中不期然就被一片雾气蒙上,一时间心头悲喜交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愁肠百转,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敛袖向他郑重施礼。

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说道:“我要求见殿下,是因为南朝出了大事,小皇帝已经被罗邂杀死了。现在凤都完全落入了罗邂的手中,但他对外保密,整个凤都都封锁得密不透风,外面还没人知道。”

平宗吃了一惊:“你确定?既然消息被封锁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想来殿下知道南朝太后与我的渊源。”

平宗点头:“我知道。是因为她?”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提到叶初雪的时候语气格外温柔,晗辛却是立即分辨出了语气中的异样,惊讶得瞟了他一眼,见这男人刚毅硬朗的表情上平添了一丝柔和,心中不禁一动,知道他终究还是深陷情网了。

晗辛收敛心神,说道:“南朝太后乐姌想办法逃了出来,我在路上遇到她了。此刻她正在龙城。”

“哦?”平宗到这个时候真正惊讶了,微微怔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半响才说出一句,“你们几个人,个个都不是寻常人啊。”

晗辛平白面上一热,也知道这话自己确实受之有愧,只得假装听不见,继续道:“如今乐姌只怕是在秦王手中。”她说到这里略有些惊讶,“只是没想到秦王还没有跟殿下说起这事。”

平宗面上一时看不出喜怒来,目光闪亮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能将她灼烧出一个洞来,方便他洞彻她的居心。

晗辛在那样的目光下渐渐无力对抗,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机和算计在平宗面前都被一览无余,无所隐瞒。

她突然诧异起来,自打在长乐驿第一次见面之后,平宗一步步地都在顺着叶初雪所设计好的路子走下去,终至走到了今日这个局面。晗辛在其中居功至伟,很多关键的步骤都是由她一手推动,因此在她的印象中便不由自主地将平宗设想成为一个勇武无双却机谋略逊一筹的武将。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们终于面对面较量的时候,她才赫然发现这个男人并非全无心机,而是因为太过强大而不屑于耍手段用计谋,但是他其实比谁都更能看透本质。放眼天下,也许能令他摔这样大跟头的,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平宗一直到从晗辛的眼中看出了试探和怯意,这才像是要放过她一样将目光转到一旁,笑着问道:“你希望我如何处置?”

晗辛只能硬着头皮道:“南朝空虚,罗邂的器量不足以成大事,这是个好机会。眼下南朝两位王爷已经在落霞关摩拳擦掌,此时只需捅出南朝皇帝已经被罗邂害死等消息,便可令凤都不攻自破。”她说到这里急切起来,“此事最关键是在时机,我将这秘密告诉殿下,就是想请殿下转告我家主人,千秋社稷在此一举。”

平宗点了点头,突然站起来说起闲话来:“前段日子我在漠北见到了珍色。”

晗辛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她一切安好?”

“不好。”平宗摇了摇头,“我见到她时她突逢巨变,孤力强撑,却还保持镇静自若,冷静处置。当时我就跟初雪说,这样的女子抵得过二十名统领万人的大将。”他走到晗辛面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而你的见识、手段和胸襟也足堪丞相之任,难怪她这么倚重你。”

晗辛被他突如其来的赞赏说得有些窘迫起来,起身嗫嚅道:“晋王不念旧恶,肯鼎力扶持相助,才是襟怀磊落英雄无双。”

平宗在两步远之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轻笑了一下:“谬赞了。”他转身唤人吩咐:“去将楚勒请来。带这位娘子下去歇息。她是我的贵客,你们切不可怠慢,以上宾之礼招待。”

晗辛心中满是感动,深深施了一礼,随下人出去。

帐中只剩下平宗一人,他立在原地,看着外面的阳光将门口那一小块地方照得耀白刺眼,一直看到了眼睛发酸,才赫然察觉自己的失神。

好在楚勒很快赶到,一进来就笑道:“还真是晗辛小娘子,殿下与她叙旧吗?说了这么久。”

平宗转过来,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对楚勒说:“目下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你去办。”

楚勒见惯他发号施令的模样,这样毫无表情却是第一次见,愣了一下,点点头:“但凭将军吩咐。”

平宗来回走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上回你说凤都出了乱子,消息不差。是罗邂杀了小皇帝,将凤都掌握在了手中。”

楚勒一怔,倒也不是太过惊讶,只是感叹了一句:“罗子衾这人居然能走到这一步。”

平宗缓缓说出自己的吩咐:“我要你到南方去,想办法助罗邂抵御落霞关那两位王爷,让他承诺从此对北朝称臣。”

楚勒呆了呆,失声问道:“将军,你是要扶持罗邂做皇帝?”

第八章 千丝万意无时已

远处传来狼嗥声,叶初雪猛然睁开眼睛。

帐篷外的火焰即将燃尽,只有微弱的火光透进来,亮度还比不上月光。

她悄然坐起来,动了动脚腕,肿了三四天之后,终于消了肿,动起来不再钻心地痛了。叶初雪拿过布巾塞进怀里,悄然起身出了帐篷。

外面睢子和他的十个手下正在酣睡。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向外面阳坡上的溪流走去。

不远处白影闪过,叶初雪站住,努力看过去,只见树林中隐藏着一双红色的眼角。身后男人们的鼾声不断,她却不敢停留太久,加紧步伐快步走去。

脚腕上的伤尚未痊愈,走起路来仍然觉得痛,但好歹总比前几日好些。

睢子果然体贴,为了她的脚伤硬是又在这里驻扎了好些日。那日他们已经把话说开,彼此都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睢子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不顾她脚腕的伤强行继续行进。照他的说法,那是因为孕妇四肢都与胎儿相连,怕伤势恶化,影响孩子。

这样的借口十分荒谬,叶初雪却不会傻到去驳斥,揣着明白装糊涂得小心休养。

她被睢子他们裹挟进山,不停地行走已经两个多月,是身心俱疲尤胜于当初与平宗去那山谷中时。

其实疲惫更多来自心里。没有他在身边,一个人要承担的竟然是两人份的焦灼忧虑。

月光突然明亮了起来。

叶初雪已经走出了树林,溪水就在不远处,水声悠长而沉稳地传来,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历练,早已洗去了轻浮和躁动,底气十足、有条不紊得流淌着,等待着。

叶初雪再次停下来,转身朝着树林招手,轻声唤道:“小白!”

倏然一道白影从林中蹿了出来,带动一股暗风,仿佛闪电一样,转瞬到了近前,一下子扑到她身上。

小白如今身量巨大,叶初雪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冲力,被它扑倒在软软的草地上。

小白热乎乎的舌头呼啦啦地舔在她脸上,口水立即沾了一脸。

叶初雪忍不住笑了起来,亲昵地搂住小白的脖子,脸埋进它厚厚的毛中,深深地吸气,像是它的身上有着那个人的气味一般。

它的身上有那个人的记忆。

叶初雪的手顺着小白背上那道刀疤缓缓抚动,一时间只觉酸楚幽怨,低声说:“小白,没有你我怎么办?”

小白自然不会回答,用鼻子拱她的手臂,让她搂住自己的脖颈,依恋地在她怀中磨蹭。叶初雪舒服地叹了一声,又问:“小白,你知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她觉得眼睛潮热,终于颤声说出自己憋在心头的话:“我好想他呀。”

一人一狼亲昵了许久,她终于放开手坐起来,问道:“怎么就你自己?赫勒敦呢?”

小白像是能听懂她的话,扭头朝向一旁的树林中,果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沉静安稳地隐藏在树影之间。

叶初雪拍拍小白的脑袋:“你帮我守一会儿好不好?让我擦洗一下。”

小白在溪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看着叶初雪褪去衣衫,缓步走入溪水之中。

溪水冰冷,却恰到好处地冷却了她脚腕伤处的灼热感。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激得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上起了大片的栗皮,牙齿也忍不住微微打战。

然而那种直冲头顶的寒意却令她登时精神爽利了许多。

自打被睢子掳来,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洗一个澡。最多也不过是躲在帐篷里用沾湿的布巾草草擦洗一下。她已经无法再忍受自己身上的味道,浑身黏腻的感觉,哪怕溪水冰冷刺骨,也要趁着好容易有一个周边环境略微熟悉的机会,好好清洁一下自己。

冰凉的水从身体上滑下,滑过如牛乳般细腻的肌肤,随着身体的线条起伏。她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水迹在月光下晶莹闪亮,她低头看去,只觉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饱满而丰实。

叶初雪无比希望平宗此刻就在身边,希望他能看见这样的情形。她甚至能想象出他亲吻自己腹部的模样来。冰凉的溪水只能激醒她对冬天的记忆,到如今才赫然发现她曾经觉得漫长得不堪忍受的冬天,却比这盛夏时节要火热温暖得多。

她长长叹息,忧伤地垂下头去。

趴在岸边的小白突然昂起头来,警觉地盯着她的身后,发出警告的声音,龇着牙面目狰狞,一下子站起来,随时准备扑过去。

叶初雪慌忙回头,睢子高大的身影在距离水岸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有小白在,即使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却让叶初雪陷入了尴尬之中。她的衣物都在岸上,自己却在溪水的中心站着。若是要回去拿衣服,势必被睢子看遍全身;可若是站着不动,衣服却不会自己飞过来。

睢子也立即看出了问题,只得说:“我现在要往前走,把你的衣服扔给你,你最好管住这匹狼。”

叶初雪点头。她不敢回头,只能发声命令:“小白,别乱来,他不是坏人。”

小白显然不信,仍旧对睢子龇牙咧嘴,发出低沉的鸣鸣声,瞪着眼紧紧盯着睢子的每一个动作。

睢子缓慢而小心翼翼地靠近岸边,努力不去与小白对视。他隐约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还有另外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盯着他。“我不想变成半只脚掌,我没有恶意,你们看,我什么也没有。”他举起手来让小白看。

但小白丝毫不领情,瞪着睢子的目光中全是仇恨。

叶初雪站在冰冷的水中,突然觉得后背仿佛被火灼烧一样滚烫,冷汗滑下来,像是在烧红的铁锅上溅进了水,登时便有一种撕扯皮肉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她知道那滚烫是哪里来的,知道身后那男人也有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但此刻她除了在他的目光下微微颤抖等待,竟然什么都不能做。

在睢子弯腰去拾衣服的时候,小白突然猛吼了一声,向前蹿出好几米去,惊得叶初雪尖声制止:“小白!不许乱动!”

她的命令到底还是束缚住了小白。睢子终究捡起了衣服,拎出中单抛到叶初雪的身上。

她连忙裹住身体,这才转过身来。

睢子面色发白,额头上也渗着汗,也不知道是因为小白的威胁,还是别的原因。他冲叶初雪抬起手:“你慢点,别又崴了脚。”

她却十分警惕:“你退开点,不然小白会咬你。”

他依言而行,退到三丈以外,等待着叶初雪从溪流中走上来。

距离并不能淡化那女人的美丽。

她的中单被溪水湿了衣角,贴在腿上,勾勒出曼妙的腿部线条,而月光落在她的领口,那一片闪着水光的皮肤竟然比这世间最美的景色还令人流连。她从水中跋涉上岸,宛如神女身披月光降临人间,周身光芒莹耀,竟令睢子一时心旌摇动,魂不守舍。

小白一下子跃起冲到睢子面前,惊得他慌张回神,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睢子也怒了,一手抽出腰间匕首,冲着小白比画了两下,喝道:“来啊,有本事你就过来咬死我!”

身后突然呼地一阵热浪卷过,睢子闻得出来那是狼无声咆哮时的气息。他意识到身后还有一只体型更加庞大的狼虎视眈眈地盯着。

他手心冒汗,却不敢示弱,双目与小白对视,将匕首交到更加灵活有力的右手上。

叶初雪已经飞快地穿好衣服,低声喝止:“小白!不许过去!”

小白愤怒地回头冲她吼了一声,却终究还是服从了命令,恶狠狠地瞪着睢子,一步步退到叶初雪的身边。

睢子松了口气,看见叶初雪亲昵地抚着小白身上的毛,不满地问道:“这狼到底怎么回事?我并没有冒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