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该琴瑟和鸣,相携一生…

他们本该白头偕老,永不相疑…

眸色渐渐变深,最终变成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叶霖“啪”地一声合上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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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一本书重重地掉在地上。

苏尧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来,扫了一眼四周明亮的日光,才想起自己是看着书便睡着了。

自从穿越以来,她总是嗜睡。

苏尧原来睡觉很少的,每天四五个小时,只要质量够好,便足够了,睡多了反而要头疼。

可是这个苏瑶的身体大约实在是太差了,看着书或是发着呆,不一定何时就睡过去,像是昏迷不醒一样。

锦鸢原本站在一边也是有些打瞌睡的,苏尧手中的书没拿住,“啪”地往地上一掉,倒是把她叫醒了。

见苏尧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锦鸢连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又低头将书捡起来放回榻上,才退回原位。

苏尧接过去咕咚咚咚一饮而尽。

这哪里像是一个相府小姐的样子,锦鸢掩着嘴偷偷笑了。

“你在那站了半天了吧?过来坐会儿。”苏尧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个锦鸢来,招手道。

锦鸢哪里敢坐啊,连忙摆手推辞,苏尧也不再和她争辩,作势就要起身去拽她。

苏瑶体虚,锦鸢怕她再磕绊了,只好走过来,勉强搭了椅子的边坐下,对面榻上的女子这才满意地缩回靠垫上。

“就咱们两人时你便不要客气。”

苏尧这么说着,随手拣起那本书来,翻了几页又扔下,怅然地看着窗外莺歌燕舞,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病要养到什么时候。”

她这一天天的,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是卧床不起,可谓把宅女本质发挥到了极点。

可是…

相比于在屋子里当宅女,苏尧更愿意去外面溜达溜达,这大雁朝空气质量如此之好,不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总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况且,再不出门,按照她吃零食的速度,做一百次瑜伽也得胖起来了…这不是糟/蹋了苏瑶这张漂亮的脸么。

“小姐就把心放宽吧,奴婢昨日刚听锦秀姐姐提过,说夫人正张罗着给小姐裁几套新衣,过些日子便要放小姐去崇文馆了。”锦鸢认认真真地安慰道。

苏尧扶额叹息。

她是想去野外溜达溜达,去那种相当于学校的地方有什么意思,无非又要开始一番刀光剑影,想来便觉得心烦。

何况崇文馆是东宫管辖下的学馆,她若是去了那里,必定是要见到太子的。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出现在他面前。

第5章 应允

苏尧以为,既然她能进入崇文馆读书,必定也有其他王公贵胄的子女在,心里还合计了一番为人处世之道,以免自己露出马脚。不过等真的到了崇文馆,苏尧才明白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放眼看去,这偌大的学馆里,除了她、坐在一旁的太子殿下,和对面这个慈爱地看着她的太子太傅,再也找不出第四个活人了。

一想到以后要和这个反复无常的太子朝夕相处,苏尧就觉得前途未卜。

还有,这个满腹经纶的崔太傅已经将她盯得不好意思了,她虽然顶着苏瑶的名头,可她着实什么都不会啊…在大雁朝,她苏尧就是半个文盲。

“累了?”身侧忽然响起那人略带清冷的声音,苏尧打了个激灵,扭头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

苏尧机械地点点头,她不是累了,她是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崔太傅倒是笑了,道,“既然殿下和苏大小姐都累了,便去花园里走走,歇息歇息罢。”

苏尧冲崔太傅感激地笑笑,起身就要往外边走,没想到刚一起身,手腕便被那人扣住了,苏尧一僵,也不敢挣脱,不知道这个人又要干什么。

叶霖慢慢站起身来,轻轻松开手,道,“吾与你一同去。”

苏尧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心中多了一个年头,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并肩走出好远,东宫的山水布置相当雅致,既有帝王之家的大气雍容,倒也不失人间雅客的自然灵动。

金碧辉煌的飞檐玉柱和假山绿树交相辉映,竟然叫人生出恍惚之感,仿佛身处仙苑神宫,不识人间烟火。

若是太子的手笔,他倒是有个好品味。

叶霖一路上并不多言,只默默地与苏尧并肩而行。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侧,一抬手便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可叶霖知道他不能,若他真是那样做了,必定会吓跑了她。

他不止想要这个人,还想要这个人的一颗心。

苏尧走了一会儿,见叶霖一味沉默,气氛微微有些尴尬,两人也已经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水榭之间,索性停住了脚步。

“如果阿瑶答应全力协助殿下,殿下能否也答应阿瑶一个请求?”苏尧转过身,对上那双清冷幽深的眼眸。

眼前这面色清冷的英俊男子默默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还没听她到底什么要求就点头答应了,他若是一向如此轻易答应旁人,苏尧觉得想要夺回实权应该有点困难。

苏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阿瑶嫁给殿下,必定会好好协助殿下,只求殿下把阿瑶当做一个幕僚,而非一个属于殿下的女人。”

说得明白些,她就算真嫁了过去,也不想要履行夫妻义务,和一个不爱的人睡觉,苏尧自认为她做不到。

那双漆黑的眼眸只死死地盯住她,仿佛有什么话要破口而出,却生生克制住。

“阿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品,待事成之后,还请殿下能够放阿瑶离开。假死,废黜,手段阿瑶不在意,失去苏氏女的身份也无妨。”

苏尧说得坦率,也明白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提出请求的资格,哪怕太子不答应,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连自己的父母都站在了太子一边,她不过是叶霖扳倒摄政王的一个筹码罢了。

托苏瑶所赐,这个筹码也许更重要些,只是再重要,也终究还是筹码罢了。

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苏尧只期望太子是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君子。

叶霖只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微微有些忐忑的女子,黑眸里暗流涌动。

她还是这样简单,还是这样直白,这样,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记忆被拉回遥远的过去,叶霖慢慢收紧身侧的手。这一次,无论事情发展成什么模样,他决不会再给她离开的机会。

“殿下?”苏尧蹙起眉,眼前这个人又开始陷入了一种眸光迷离的状态,不禁出言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叶霖回过神来,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伴着苏尧不能明白地缱绻与温柔,“吾答应你,不会强人所难。”

直到…你自己愿意…

苏尧眼睛一亮。

他答应了!叶霖竟然答应了!

她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垂死挣扎,没想到竟然能得到意外收获。

苏尧没想过,其实口头上的承诺又能有多大用处呢?叶霖从来就不是说到做到的君子,这个人,从打重新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就没打算放开手。

叶霖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眼神明亮如星子的姑娘,很久了,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璀璨明快的眼神了。

重活一世,他常常会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把自己和她逼上那样的绝境,落得一个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后来那些年他总是怀念苏尧这样的眼神,可是却只能回忆起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那时候,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存,只有决绝和毫不掩饰的恨意。

就连梦,都再也没有梦见过。惟梦闲人不梦君,大抵就是如此了。

叶霖很想抬手将这个他爱了一生也伤害了一生的姑娘抱在怀里好好疼惜,可他不能,理智告诉他,如果他再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他将永远不能等到她爱上他那一天。

叶霖垂下眼睫,掩藏了眸光里的所有情绪,忽然转换了话题,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便算是吾东宫的人,往后,吾便唤你阿尧。”

阿尧,阿尧,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他最致命的符咒。

苏尧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她还沉浸在叶霖给的那个口头承诺所带来的巨大惊喜中,稀里糊涂地就点了点头。

叶霖莞尔一笑,迈步朝崇文馆走去。

接下来的时光安然度过,并没有再起出什么岔子,崔太傅虽然对苏尧的表现隐隐有些失望,不过对苏尧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太子的一个承诺。

如此一来,苏尧也能放下心来和这个太子好好相处。

直到回了苏府,苏尧的心情依旧保持在一个“愉快”的层面上。

去请安时,苏夫人见她神情明快没有一丝勉强,心中倒是暗自称奇,也不知道那日太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叫苏瑶断了抗旨的念头。

进了自己的闺房,苏尧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自己三下五除二地换了身常服,便趴在榻上一动不动了。

当米虫当惯了,不过是去崇文馆修习了半日,便累的全身像是散了架子一样,酸痛不已。

这还是来去皆乘了马车,苏尧皱着眉反手揉了揉肩膀,苏瑶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这怎么能行。

锦鸢手足无措地看着苏尧完全不需要伺候,自己脱脱穿穿的忙了一通,又将自己像稀泥一样摊在榻上,可算逮到了机会做点什么,上前殷切道,“小姐累坏了吧,让奴婢给小姐揉揉?”

这些日子苏尧一直没指使锦鸢伺候,她有手有脚,更衣吃饭自己能做,也做的很好,除了绾发实在难以自行完成,旁的还真不用别人插手。

不过,现在要是能有个人免费给她按摩按摩,她倒是感激涕零。

想着,苏尧往榻边挪了挪,又趴下去,哼唧了一声,道,“来吧。”

锦鸢心中一喜,轻快地“哎!”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手,便按了上去。

苏尧自打好起来,就不让她伺候更衣梳洗了,锦鸢一直觉得是自己不讨小姐喜欢了,又觉得自己没用,忐忑了这么久,总算能做点什么了。

偷眼看了看苏尧的表情,锦鸢觉得苏尧心情不错,便问道,“今日小姐可是诸事顺利?”

苏尧眨巴了两下眼睛,总得来说,确实挺顺利,便“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仔细享受锦鸢的按摩了。

苏尧高兴,锦鸢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话也多了,道,“奴婢就说,太子殿下不会为难小姐的。”

太子殿下…苏尧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榻上,目光望着床顶的流苏,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但愿,他是个好人。”

怎么扯到好人不好人上去了,太子殿下那是什么身份,如何能用好坏来区分?她家小姐想法确实奇怪。

锦鸢这样想,倒也不敢造次,只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苏尧搭着话,想起早时苏瑶不在府上苏夫人吩咐的话,便道,“夫人说,过几天二小姐也要来长宁了。小姐就有人解闷了。”

二小姐?苏尧挑挑眉毛。

苏瑶是长房长女,下边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唤做苏璎。和苏瑶不一样,苏璎倒是来过长宁京几次,各式宴会上也露过脸,小有些名气。

只是不知道这个苏璎和苏瑶关系如何,此番又来长宁做什么。

第6章 苏璎

苏璎抵达长宁京的这一天,天气异常的好。

湛蓝的天空中薄如蝉翼的云彩向远处延展,阳光和煦,空气清爽,院中开的正繁的梨花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听到苏璎回来的消息时,苏尧正站在一棵开的繁盛的梨树下,踮着脚凑上去闻梨花,手一抖,“啪”地折下一根梨花枝来。

苏尧一点也不意外自己那个二妹妹是和摄政王世子一起回来的,意外的是,摄政王世子竟然连府邸都没回,就先将苏璎送到相府来了。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封策来见谁,正个相府都心知肚明。

锦鸢说完这个消息,神色便有些凝重,抬眼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苏尧,犹豫着说道,“夫人说,小姐身体还没好,怕吹了风着凉,便不要到前厅去了,一会儿二小姐自然会来看望小姐。”

苏尧点点头,表示没有任何异议。

苏夫人这是故意阻止她和摄政王世子的见面,怕她做出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吧。

不过,即便没有苏夫人的阻拦,她也正想找个由头避开摄政王世子呢。

苏尧觉得心里很没底。

如果说面对太子时,她可以坦荡地做苏尧,那么面对摄政王世子的时候,苏尧却是不知道要怎样才好了。

毕竟太子只见了苏瑶一面,而这个摄政王世子,却是在过去的七年里都和苏瑶朝夕相处。

要怎么样才能骗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呢?苏尧想不出办法。

她甚至不知道苏瑶和摄政王世子的关系,究竟是像别人告诉她的那样,只是同窗好友,还是早已经有了朦胧的爱情苗头。

又或者,惹得苏序生气至今的那次拒婚事件,缘由到底是什么,苏瑶宁死也不肯嫁给太子,是不是和这个摄政王世子有关系?

可知情人之一苏瑶已经死了,另一个知情人——摄政王世子,她又不敢轻易试探。

想到这,苏尧为难地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见苏尧抬脚便走,锦鸢倒是急了,连忙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夫人说了,若是小姐执意要去见摄政王世子,便是拼死也要将她拖住,不能叫她去,可现在的小姐她能不能拦得住,锦鸢心里还真没底。

苏尧晃了晃手中的梨枝,头也没回,道“不是说怕我着凉么,回房里去啊,你过来帮我找一个花瓶,被我辣手摧花也是可惜了。”

锦鸢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苏尧在闺房里百般无赖地翻了好一阵子书,也没等到苏璎来看她,耐心散尽,便将手里的书扔在一边,自顾自坐在窗前对着那瓶里的梨花发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从身后忽然斜刺出一双手来,捂住了苏尧的眼睛。

一股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席卷而来。

苏尧笑着拨开那人纤细柔软的手,扭头道,“你可算来了。”

用这种方式打招呼,苏瑶和这个二妹妹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苏璎果然丝毫没有感到异常,顺着苏尧的拉扯在一边的美人榻边坐下来,娇嗔道,“姐姐你这些日子可想念过我?”

苏尧这才看见苏璎的模样。和苏瑶相比,苏璎更应该用俊俏来形容,五官与苏尧有五分相似,唯独一双大眼睛,狡黠机敏,灵动非常。

大约是为了赶路方便,苏璎今日穿了胡服,窄衣窄袖更加显出她的精神抖擞,俏皮可爱。

苏尧心中生出几分疼爱,将苏璎的小手反手握住,笑道,“当然想念你了,你不知道我自己在相府多无聊。”

苏璎撇撇嘴,埋怨道,“谁教爹爹偏心呢,单接了你一个人来长宁过年。”

是啊,单接她过来过年,年还没过完,她就被指婚了。想必苏相那时候就已经有意与太子联姻了吧…

苏尧感慨,还没说话,苏璎已经先打开了话题,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压低声音道,“我在平溪听说你和太子订了婚?”

苏尧点点头,不知道苏璎要说什么。

“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央着陛下给赐的婚?”

苏尧第二次点点头。

苏璎啧啧摇头,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做这样的事。”

“什么意思?”苏尧疑惑不解地问道。

她听苏璎这个意思,怎么好像是看着叶霖长大的婆婆说起从前的故事?苏璎和太子很熟么?

“我从前来长宁也见过太子殿下几次,殿下虽然风姿绝世,可惜眼光实在太高,也太过于矜贵,我还枉自猜测过,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太子殿下的法眼。没想到呵,原是栽在了姐姐手上。”苏璎这么说着,语气里竟然是满满当当的敬佩,叫苏尧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是栽在了苏瑶这副好皮囊和好家世上,和她可没有一点关系。她现在就是个画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露陷的。

“姐姐若是以后嫁去了东宫,阿璎见姐姐的机会就更少了…”苏璎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忽然眼神一亮,道,“不如今日阿璎和姐姐一起睡吧!”

苏尧挑了挑眉毛,苏璎和苏瑶关系好到这般地步么…和她一起睡?万一说梦话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她便是百口也莫辩了。

想到这,苏尧连忙摇摇头拒绝道,“妹妹刚回来,一路奔波劳顿必然是累坏了,我这里床小,只怕你休息不好,明天要腰酸背痛的。”

苏璎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确实不强,便也不勉强,又和苏尧扯了些这几个月来平溪发生的趣事。

苏尧对平溪一点印象都没有,因此也不敢说的太多,只在一旁边听边记,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眼见着夕阳西斜,窗边的两人身上都染上了金色,苏璎也没走,说是得了娘亲的允许,可以和苏瑶一同用膳。

这些日子苏尧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没什么规矩也不怕被人看出端倪,今次和苏璎一起,反而有些胆颤心惊。

她总不能说,生了场大病就连吃饭的礼仪都不会了吧,那就不是生病,是痴傻了。

因此,苏尧也是时时看着苏璎的举止,效仿着来,也没精神再和她聊天,只一味听着。

苏璎吃到一半还是察觉出异样来,眯着眼睛笑了,道,“姐姐从前可不像现在这样安静呢,今儿是怎么了?”

苏尧微怔了一下,搪塞道,“长宁京里规矩多,被规整了个把月,也就习惯了。怎么,和我从前相差很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