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璎点点头,道,“可不是,今日见到姐姐,就感觉姐姐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想来要嫁进东宫,有不少规矩要学吧!”

苏尧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苏璎能这样想,倒也免去了她的担心。

只可惜这安心只维持了片刻,苏璎又道,“虽然娘亲一直告诫阿璎不要和你说起,但是阿璎还是想和姐姐说点秘密,姐姐可千万别在娘亲那边说漏了嘴。”

秘密啊…

苏尧心里一沉,出去混的总是要还,苏璎是摄政王世子捎来长宁的,想必和他关系也不错,这终究是要提起这个人喽。

“但说无妨,我当然不会告诉娘亲。”

苏璎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你今日是没看到封哥哥,他一到长宁就来了咱们相府,连封王府都没回,不就是想见你一面么。”

苏尧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间苏璎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姐姐和太子订婚的消息传到平溪的时候,封哥哥茶不思饭不想,瘦了一大圈呢。要我说,封哥哥肯定还是对你有情意的。”

苏尧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下去,她根本不知道苏瑶和封策的关系,更不知道苏璎眼睛里她们是什么关系,踌躇了片刻,只是避重就轻道,“有情意还是没情意又有什么区别呢,如今木已成舟,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嫁到东宫去的。”

苏璎惋惜地“嗯”了一声,回答道,“是啊,这事儿已经定了,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只是可惜了封哥哥。”

嗯,苏尧表示,苏璎着实是个没有立场的人,方才还把太子夸到天上,现在又来同情封策了。

两人用过晚膳不久,苏璎也就告辞离开了,只留下苏尧一个人发怔。

听苏璎的意思,至少这个封策对苏瑶是有心思的,如此一来,她以后和封策相处,就更加要小心了。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也入了夜,苏尧起身伸了个懒腰,唤来锦鸢给打来水梳洗了,就打发那丫头出去守夜了。

好在现在入春也暖起来了,不然苏尧还要心疼锦鸢在门外守夜受冻呢。

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快要睡了的点,打后窗竟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苏尧听见声音放下手里的梳子回头去看,房内的灯突然全灭了。

第7章 世子

这并不是苏尧自己吹灭的,虽然外面的锦鸢可能会这样以为。

苏尧站起身来,想走过去看看,还没迈开步子,只觉得有道黑影裹挟着一阵冷风,直接朝她冲了过来,还没等她出声,嘴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来,“别喊,是我。”

苏尧:…

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喊,喊来人了估计她也就清白不保了。只是大半夜的破窗而入,料谁也不能冷静吧。

那人感觉到她点头,肢体上也没有明显的抗拒,这才轻轻将她放开,朝后退了一步。

苏尧这时候眼睛也稍微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勉勉强强能够看清面前这人的轮廓。

“你是何人?”苏尧不禁蹙着眉出声问道,“为何…哎!”

话还没说完,苏尧只觉得腰上一紧,已经被那人用力的扣进了怀里,死死地抱住,就像要把她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声低唤在头顶上响起来,“阿瑶。”

苏尧整个人都被按在那人怀里动弹不得,也不敢用尽全力挣扎。要是惊动了门口的锦鸢,再惊动府里的其他人,苏尧觉得自己的安生日子也就到头了。

伸手捶打了那人胸口几下,苏尧半是命令半是警告,低声道,“放手!你先放开我…”

那人全身僵了一僵,仿佛没想到苏尧会抗拒,蓦地放开苏尧,又向后退了几步,面容在银白的月辉下渐渐清楚起来。

苏尧眯眼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番,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却也不敢确定,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还好苏璎没有留宿在她房间里,不然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翻窗而入的这个人,倒是容貌俊美,气宇轩昂,气势比容貌更胜,和太子的清冷相比,更应该用耀眼来形容,狭长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抿着嘴不说话。

苏尧觉得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

直觉告诉她,这个深夜闯入闺房的人,是个危险的角色。

“才来长宁多久,就连我都不记得了?”那人见她不说话,勾起嘴角,狭长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埋怨,“阿瑶。”

苏尧悄悄握紧宽袖下的手,阿瑶…如此熟稔的口气,这个人,莫不就是摄政王世子,封策吧。

苏瑶她娘亲还防着他呢,看这人的身手,能悄无声息地进了相府还无人知晓,恐怕也是防不住的。

她想躲,终究是没多躲过。其实躲过了今天又如何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总是要见面的。

若不是此时苏瑶的身体里已经换了自己,恐怕是真能在冲动下和封策私奔了。

“你来做什么?”苏尧不知道往日里苏瑶和封策是怎样相处的,即便知道,叫她长久的伪装下去她也是办不到的,索性开门见山。

那人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里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来做什么,呵,我也不知道我来做什么…”

她分明是不想见到他的,原来她不想见到他啊…他还紧赶慢赶,非要赶回来。

封策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苏尧的脸,一字一句,如同质问,“因为和太子订了婚,所以,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了…是么,阿瑶?”

苏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痛封策的语气,已经当她是得鱼忘筌,负了他,可事实明明不是那样的。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苏尧蹙着眉耐心地解释,只是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多少。

封策只固执地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苏尧的解释完全没有听见,只叹息一声,缥缈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你还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苏尧没明白这人没头没脑的话。

“依你的性子,若是你不肯答应,便是苏相,又能如何呢…”封策自顾自地长叹一声,狭长的狐狸眼里写满了失望。

苏尧想,也许这是这双狐狸眼少有的直白时刻吧,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一夜,当这双眼睛再次看向她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如今夜一般,一眼便可以望见心底。

他是在怪她…没有抗争到底啊…

所以说,这个摄政王世子和苏瑶,其实是两情相悦,早就私定了终生么?

苏尧觉得事情可能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可封策实在是误会了苏瑶,那个姑娘,可是为了拒婚搭上了自己的命啊。

“不是这样的,世子误会了,她…呃,我没有答应,我从来就没答应过!”苏尧辩解道。

她说得是实话,苏瑶从来没有妥协,即便是在宗祠跪了一夜,直到死去,她也没有妥协。她苏尧更没有答应,这婚约完全是强行塞给她的…

只不过,平心而论,无论是太子还是摄政王世子,她都不想嫁罢了…这两个人,在她心里,并没有什么质的分别,两个陌生人而已。

那人眸光一闪,叫苏尧有些胆颤心惊,生怕他是捉住了她方才的一时口误,再无端地节外生枝,连忙补了一句,“你可知道,爹爹叫我在宗祠跪了整整一夜…”

“你叫我世子?”封策眼神一凛,渐渐冰冷起来,“你从不叫我世子。”

言多必失么,苏尧心一沉,在一起长大的封策面前,她的伪装果然还是不堪一击。

苏尧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如今我与东宫已有婚约,往后还是…”

“已有婚约又如何?”封策的眼神越来越冷,叫苏尧如针芒在背,忍不住去猜这个人脑袋里的疯狂想法,“他虽为太子,却不过是徒有虚名,若是想些办法,总是能将你夺回来。这天下,还是我摄政王府说了算。”

苏尧撇开头,垂下眼睫。

夺回来?说得轻松…就算真的夺回来了又如何,她是苏尧,不是苏瑶,和他两情相悦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既然他用情如此,为何不早点回来…

苏尧没有再看封策的眼睛,轻声道,“平溪一别,如今的苏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苏瑶了。”

世子你,还是莫要一厢情愿了。

封策不再说话,只一味地用那双狭长眼眸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好看看这副躯壳里,究竟还是不是他的阿瑶。

半晌,封策终于收回了目光,一个转身翻窗而出,并无一丝留恋。

“阿瑶,你记住,我绝不会就这样放手。”

空旷的屋子里只留下这样冷冰冰的一句话,仿佛誓言。

苏尧站在黑暗里没有动。

封策还是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依然没有惊动相府的守卫,也没有惊动门外的锦鸢。仿佛一切都和灯熄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苏尧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想要的那种清净安生的日子恐怕不会有了,太子还是摄政王世子,她终究还是要有所选择。

选择封策胜算也许会更大,可前路迷茫,苏尧不知道未来会遇见何等坎坷。封策爱的是残留在苏尧身上的幻影,她想日后离开,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何况封策对苏瑶这样了解,她一不小心便要露出破绽,若是引得封策怀疑,恐怕是百口莫辩。

这个人还想要为自己的爱情努力争取一番,却不知道,他永远都找不到他的阿瑶了,他的阿瑶早死了。

苏尧捋着床边坐下来,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是为这对天人永隔的恋人而扼腕,还是为未卜的前途担忧。

从心底密密麻麻蔓延出来的痛感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叫苏尧忍不住抬手按住了胸口。

这是苏瑶的身体,苏瑶她,是在为自己难过么…

脑海里不适时地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那么耳熟,那么绝望,那道声音声嘶力竭地叫着她的名字,痛彻心扉。

“阿尧!”

“阿尧!”

是谁…在叫她啊…

这个声音,是在叫苏瑶,还是在叫她啊…

这个记忆,是残留在苏瑶体内的唯一一点情绪,还是,原本就属于苏尧的…

苏尧仰面在柔软宽大的榻上躺下来,捂住了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

醒过来这么久了,她竟然才注意到一件一直忽略的事情——

她究竟为什么会穿越而来…

醒来后,褪去自己竟然穿越了这个震惊的情绪,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在现代的父母,记得毕业的学校,甚至记得生活里的一点一滴,记得还没追完的剧。

只是,她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越?

记忆里缺失了一块,苏尧寻找不到缘由,只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

什么被忘记了…

到底是什么被忘记了…

第8章 风寒

锦鸢觉着自家小姐有些放肆了,这都日上三竿了,也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响动,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锦鸢终于还是一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虽然苏尧被无端扰了清梦的时候常常不会露出好脸色,可若是晚了去崇文馆的时间,免不了要被老爷苛责。

没想到叫了几声也不见答应,锦鸢伸手在苏尧额头上一探,竟然热得烫手。

锦鸢吓了一跳,连忙扭身去禀告了苏夫人,唤了府医来。

苏尧这时候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恍恍惚惚间知道苏夫人来了,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只觉得头沉得要命,一个不稳便又摔回床上去了。

苏夫人连忙将她按住,柔声道,“你不要起来了,躺着好好歇息,今日便不去崇文馆了。”

苏尧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这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去了还不知道要露出多少破绽。

这边她合计着,那边苏夫人也不闲着,叹气道,“你才刚好些,怎么又感了风寒。这小厨房每天熬着药膳,也不见好,真是要担心死为娘了。”

苏尧皱皱鼻子“嗯”了一声。

风寒,放在现代,也就是几盒感冒药的事,还能耽误了正经事么。只可惜这个雁朝找不出感冒药来,只能硬着头皮一碗接着一碗的喝汤药。

这些天喝得她都快吐了,刚觉得好些,这又重感了。

苏尧觉得穿越过来就变成了小药罐,时时泡在汤药里。

苏夫人在苏尧屋里坐了片刻,等到苏序下了朝,也就走了,苏序还是没来看她。

不过苏尧也无所谓,苏瑶的命都折在苏序手上,想来这么个狠心的爹爹也难搞好关系,她也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兴许她少到苏序眼前晃,还能叫他延年益寿,少生些气。

倒是苏璎,听说了信儿就跑来了,赖在苏尧床边不走,直说不怕被过了风寒,只想陪陪姐姐,到了午膳时间也没吃饭,坐在床边给苏尧解闷。

苏尧挺感动,她原以为这样高门大户家的女儿都是面和心不和的,可是苏璎却是真的愿意同她亲近,也全心的依赖她。

也许这和她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有关系吧。

苏家是书香传世的大家,绝对不会允许庶子庶女出现,除了续弦,几位老爷也都只娶了一房正室,并无姨娘。

听说这是祖训,这么多代传下来,倒是没人打破。

苏尧想,苏家的祖训大概真的是分量极重的,不然那时候苏序为什么要罚苏瑶在那么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反省呢。

她鼻子喉咙都不太舒服,时不时地淌眼泪,梨花带雨的,看起来倒是可怜极了。

苏璎拉着她的手目光担忧,直到房里没有了别人,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早知道姐姐你这么往心里去,昨天阿璎就不该多嘴的…”

呃…这丫头以为自己情伤么…她哪里知道昨天夜里封策已经来过一回,是她伤了人家心呢…

苏尧赶忙摇摇头,澄清道,“阿璎你想多了,这和…世…和那人没关系。”

话说回来,苏尧忽然想起,自己兴许是该随着苏璎一起叫封策“封哥哥”吧,昨天她叫什么来着,世子,她真是糊涂了…

苏璎也不信,只拉着苏尧的手安慰道,“其实太子也很好的,你看他,竟然亲自去求陛下赐婚,他一定很喜欢姐姐,姐姐嫁过去就是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

苏尧抬手捂住苏璎的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有些话,知道就好,终究还是不便说出来。

再说,她才不想一辈子和一个不爱的人绑在高墙黛瓦的皇宫,那么个金碧辉煌的鸟笼子里。试试看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生总有第二个选择。

她只能保证苏家这一时太平,却没义务保证苏家一世的荣华。毕竟,她只是苏尧而已。

话正说到这,锦鸢忽然面色凝重地进来了。

苏尧扬扬手,便听见锦鸢道,“太子殿下来了,正和老爷在厅里坐着呢。听说小姐病了,执意…执意要来看看小姐。二小姐…”

苏璎一听,立刻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道,“既然殿下来了,我不便见他,就先走了。姐姐…还是还好和殿下相处着,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惹恼了殿下。”

苏尧点点头,这个妹妹,终究是一心为她的,“我自有分寸。”

锦鸢又看了躺在床上的苏尧一眼,将苏璎请出了房间。

这个太子殿下倒是真的很中意自家小姐呢,估计是从崇文馆知道小姐病了,竟然亲自带着药便来相府了。

方才夫人顾忌着不想叫太子殿下进小姐闺房,太子殿下那一个眼神和态度,叫一个霸气。夫人最后不还是妥协了么。

都说太子殿下手里没有实权,是个空架子,可锦鸢觉着太子殿下和小姐在一块挺好的,是不是空架子,他不都是太子么。

听说那药已经送进厨房煎去了。

锦鸢在心中将叶霖赞许一番,苏尧在床上却要愁死了。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她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躲开太子,没想到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苏尧觉得最近有点不顺,想避开的人一个也没避开,接二连三的面对陌生人叫她实在有些心力交瘁。

胡思乱想间,那人已经被锦鸢引着进了房门,依旧是紫衣翩跹,玉簪束发,眉眼如画,隔世清冷。

苏尧试图坐起身来,再翻身下床,好歹行个礼,只可惜一起身,眼泪“哗”地就淌下来了。

苏尧眼看着那人眉头一紧,片刻已经到了近前,抬手拿过一张手帕自然地给她擦拭起来。

苏尧吓得往后一躲。

就别提男女授受不亲这事太子又忘到到脑后去了,单说太子殿下拿这么金贵的手给她擦眼泪,她都怕折寿。

“怎么?”叶霖索性在她床边坐下来,也不顾锦鸢还杵在一旁,柔声道,“又吓到你了?”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苏尧最初同他疏离,其实是怕他,而不是厌恶。

苏尧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吓到她了么,都快吓死她了。他也知道是“又”么…

叶霖微微蹙着眉,耐心地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苏尧也是不争气,叶霖一边擦,她一边眼泪又淌下来了。

“殿下怎么来了?”为了打破这种擦眼泪和淌眼泪的死循环,苏尧随口问出一个问题,只希望能打破这种隐隐绰绰的尴尬。

叶霖倒是回答得很认真,“听说你病了,”声音压得低些,继续道,“原来你真的病了…”

他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