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尧以为,她只不过是慨叹一句,并没有招惹到叶霖,她是真不知道为何好端端的,那人就又发了狂。叶霖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忽地将她按进了怀里,咬牙道:“苏尧,你什么都不明白!”

被用力按在怀里的苏尧表示无奈,她确实什么都不明白啊…

轻轻的,那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阿尧,没有秋御,没有白樊素,我的心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你。”

第33章 坦白

苏尧被他勒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推了推叶霖,心里警铃大作。太子殿下又抽疯了,她好害怕啊。

没想到就这么一推,叶霖竟然轻易地将她放开了,漆黑的眼睛里有些空洞,只讪讪地重复道:“我的心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你。只有你。”

苏尧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抬手按上眉心。早晚她还是要去见见徐慎言的,那人医术如此高超,必定会知道叶霖这癔症,总得寻得办法治治他,控制一下病情也是好的。不然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哪天叶霖发狂将她吃干抹净,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叶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微微向后退的动作,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无论他怎样克制,她都怕他防他不在乎他;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不肯相信他是爱她的!叶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什么秋御,什么白樊素,为什么但凡见到一个和他有关系的女子,她都极力地把他往外推?

叶霖好想念她,想念她的温存,想念她柔软长发的发香…若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自己防备至此,何不…就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坐实?

有些念头一旦发芽,就会难以抑制地疯长。叶霖忽然抬起手将还有些怔怔的苏尧拉了过来,一个倾身将她按倒在了席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清寒,俊美的脸上有些不顾一切的疯狂,就连声音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说:“苏尧,我心悦你,你敢说你不知?”

漆黑的眸子就这么凉凉地将她望着,黑发从肩头滑落下来,掉在苏尧的脸上,又凉又痒。苏尧先是被吓傻了,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慢慢地找回神智。只是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却叫苏尧更加尴尬难堪。

她是不知,她一直以为叶霖是有些癔症,亦或是心中藏着一个求而不得的人,才时不时地显露出这样难以捉摸的情绪。说是逃避也好,蠢笨也好,苏尧一直刻意忽视了一种可能——无论那个求而不得的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叶霖仍会对她产生一种隐秘欲/望。苏瑶这副皮囊确实容色倾城,这样一个美人时时出现在身边,任是石头心也不会无动于衷吧,更何况是叶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若是更糟,那姑娘就是苏瑶也未可知。

现在这个人危险得如同一只正要进食的猎豹,黑如深夜的眼眸就要将她湮灭,苏尧不晓得,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过来,是不是已经晚了?

苏尧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恼了叶霖他再做出更加激烈的行为来。自己的头发本就是松松挽住的,方才被叶霖那么一拉扯,已经完全散落下来,此时叶霖一只手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要巧不巧地压住了她的长发,叫她动弹不得。

苏尧咬了咬嘴唇,斟酌了片刻,强装镇定道:“殿下难道忘了当初答应过阿瑶什么了么?”

事到如今,她亦只能用那一条君子之约来争取了。即便她清楚地知道,所谓的约定,并没有任何效力。

叶霖眸光微闪,狂乱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此时此刻心上之人就在他面前的席上动弹不得,乌黑的长发披散一地,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困窘的红晕,轻轻咬着嘴唇佯装镇定的样子叫他喉咙有些发干。

这个时候,她还拿那个见鬼的约定来提醒他?苏尧啊苏尧,你究竟是天真还是傻?

苏尧瞪大眼睛看着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慢慢朝自己靠过来,心里越发地紧张,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就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叶霖该不会在湖心亭里就…

她现在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扬手给这个登徒子一个嘴巴了,却不知道这一巴掌下来,他可会清醒些。从前叶霖对她种种逾矩,苏尧皆可以容忍,可如今叶霖的行为却实在是越过了她的底线太多。无论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她都不能接受将自己这样轻率地交给别人。

思考间,那人的脸已经近在咫尺,薄唇微抿,定定地望了她一阵,终于轻叹一声,侧头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全部的重量霎时全部压在了她身上,苏尧有些喘不过气来,感觉叶霖的长臂将她死死抱住。苏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片刻过后便有些窒息的眩晕,可她不敢动,她怕惹火上身。

湖心亭内一阵寂静,帘帷被风扬起,扑棱棱地将苏尧视界切割成明明灭灭的两个世界。

半晌,那人翻身倒在一旁的席上,还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沙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来,热气吹得她一阵酥麻,有点委屈,又有点霸道,“阿尧,别再把我推给别人。”

下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

一颗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苏尧知道,叶霖终究还是恪守了她们之间的约定。这个人啊,还真是个君子。

片刻后,叶霖轻轻放开了怀中的苏尧,仰面躺在席上,抬起一只手蒙住了眼睛,不想看到苏尧震惊又惊恐的神情。

苏尧会怎么做呢,像上次一样拂袖而去从此避他如蛇蝎?还是更糟糕的,赏个他一个巴掌自此决裂?

前世并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这样的,他何曾这样贸然,何曾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疯长的情绪?苏尧会爱上前世那个进退得宜、光风霁月的太子,可是还会爱上这个动手动脚、危险疯狂的自己吗?

叶霖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他只是躺在席上,如案上的鱼肉般,任凭她如何化身刀俎割伤他的心,都不会有一点反抗。他不敢。

苏尧却没有动。

兴许是早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叶霖戛然而止时,苏尧便立刻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起来。脑海里不适时地想起叶霁的那一番话来,“…只求苏大小姐一心一意地对三哥…三哥是真心喜爱苏大小姐的,还请苏大小姐,不要叫三哥一腔深情错付。”“三哥他一颗心早就被伤透,怕是再禁不住背叛了。”

叶霖会做出这样失去理智的行为,也源于此因吧。虽然是他亲手策划将她救出险境,可心里未必不会介意。无论如何,封策和苏瑶从前的关系都太过于亲昵了,换做是她,想必也不会潇洒的将这页翻过去。

所以叶霖以为她“将他推给别人”是想要自己抽身吗?那时候她明明已经做出承诺,说永远站在他身边,就不会背叛他,也不会将他推给别人。他却不肯相信吗…是不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温暖,所以才这样缺乏安全感?

身为平溪苏氏,她给不了叶霖苏序那样的智慧,也成不了苏璎那样的贤内助,她能做到的,除了不给他添麻烦,也就只有也一份安全感了。苏尧没有像上次那样愤然离去。此时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心疼,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叶霖只感觉到身侧那人动作轻缓地坐了起来,一颗心越来越沉。她要走了么,她终于要离开了么,他…还能不能再和她如今日一般亲密…叶霖十分懊悔,他并不是得到了今日这点慰藉便能心满意足的人,他知道自己最终想要的,是这个人,是这颗心。

正想着,一只微凉的纤纤玉手忽然攀上了他的胳膊,轻轻推了推他。叶霖全身一僵。

苏尧只看得见那人慢慢地转过头来,黑瞳里波涛汹涌的复杂情绪险些将她淹没。这一次苏尧没有退缩,她想要赌一次,赌自己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东宫。

苏尧莞尔一笑,轻声道:“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不走。”直到你独登高台,拥万里江山,受万人敬仰。在此之前,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两个人好像都忘记了尊称这一回事,彼此“你”“我”相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叶霖甚至是有点不敢相信,眼前侧身而坐,巧笑倩兮的姑娘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丝毫没有夺路而逃的迹象。好半天,叶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尧,你是认真的?”

苏尧伸手执起那一把扇骨摩挲至光滑的折扇,眯眼点了点头,道:“白纸黑字留在这里,阿尧说了,便不会食言。只是希望殿下以后不要再做这些阿尧不愿的事情。”

叶霖用一只手撑起身体,笑得有些凄婉,“苏尧,在我坦白了对你的情意、差点轻薄于你之后,你还敢相信我,还敢坐在我的身边?”他步步为营,时时算计,就是想要她,就是想要做那些她不愿得事,他就是想得到这个人,得到这颗心。现在他和她坦白了,她还敢留在他身边?

苏尧,你好大的胆子。

苏尧面有难色,咬了咬嘴唇,有点委屈地指了指席子上两人交错叠压的衣袂,道:“殿下,其实你压着我头发了…”

她就算想走,她走得了吗?!

第34章 前情

叶霖哑然失笑。

这就是苏尧,这就是他的苏尧,拿得起放得下,不拘泥但也不随便,只要自己负得起责,便事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最擅长四两拨千斤。

叶霖起身坐到一旁,眉眼含笑,一手撑着下巴看苏尧慢条斯理地修整仪容。

苏尧慢慢将长发挽起,重新用簪子将其固定,深吸了几口气,才真真正正平静下来。原来叶霖心里那个求不得的人,竟然真的是苏瑶。从前叶霖说过的那些话忽然都有了实际的意义,他哪里是犯病,他那是犯相思…

只是苏瑶从前一直养在平溪,不知道叶霖从何处见过苏瑶了。她琢磨着总有一日要同叶霖说清楚,她不过是个画皮,芯子早就换了主。只是不知道叶霖会不会以为她是中了邪满口胡言。

叶霖的坦白,对苏尧来说,算是喜半参忧,喜得是她终于捉到了一个他的弱点,来取得自身的安全,忧得是她毕竟是鸠占鹊巢,不晓得有朝一日叶霖知道真相会作何反应。现如今却只能拿着这个来“威胁”叶霖了。

“还请殿下时时记得君子之约。”

叶霖垂睫浅笑,这个傻丫头,一直到现在还在执着什么见鬼的君子之约,从冰冷东宫生长起来的他,何时是个君子了?

“若我不呢?”

苏尧也笑起来,眸光摄人,笑靥如花,回答轻巧就像是在开一个玩笑,“那阿瑶便离开。”

叶霖知道她是说到做到的人。就像前世,前世她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他不信。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逃到哪里才能逃离他的掌心。可后来她果然离开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他寻了她整整十二年,终于寻得的,却是她离开第二年便病死了的消息…

十二年的寂寂无欢,十二年的彻夜思念,他望断天涯,独上高楼,一直在找她,一直在等她回来,可她却早在十年前,便香消玉殒,徒留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

苏尧啊苏尧,她就是这样的狠心人。

思及前尘往事,心痛得难以言说,叶霖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回答道:“我答应你,苏尧。”

苏尧没有注意到叶霖陡然落寞的神色,不小心碰到自己伤着的右手,倒抽了一口冷气,咧了咧嘴。一直关注着苏尧的叶霖自然是将一切尽收眼底,一阵心疼,只想将她拥进怀中好好疼爱,却不敢肆意而为,只倾身过来将她藏在纱衣下的右手捉过来,紧紧蹙起长眉。

层层叠叠的白纱将纤细的手掌包裹得如同一个粽子,苏尧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却被那人死死地拽住,动弹不得。下一秒,叶霖哑着嗓子道:“你受苦了,阿尧。”

苏尧摇摇头,好在封策和皇后并没有得逞,说起来,这件事若是没有四皇子叶霁的帮忙,她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如此顺利地脱险。想到分别时叶霁担忧的神色,开口道:“还要多谢四殿下了。”

叶霖没说话。

那日将封策送回了摄政王府后,叶霁便知趣地来东宫负荆请罪了,将苏尧如何挣扎,如何将手上的伤搞得更加严重一一说来。叶霖自然心疼,却也知道苏尧的性子,想来她也不会如此服帖的认人摆布,便只仁慈地从崔述手中拨了许多事宜给他忙,算是惩戒了。

想必现在他正被繁琐事务缠得脱不开身,叫苦不迭呢。

叶霁和他一样,母妃早亡,是寄养在旁的妃子膝下长大的。不一样的是,他贵为太子,由膝下无子的封皇后亲自抚养,而叶霁,却是过给了皇帝几年也不去上几次的端妃娘娘那,后来端妃又早亡,便没有妃子愿意将他过继过来。她们说,四皇子叶霁,却是个克母的命格。再往后,父皇便派了一个嬷嬷给叶霁,早早地叫他一个人住了。

他第一次见到叶霁的时候,叶霁还在端妃宫里。因着端妃在宫中并不受宠爱——这些年来着实只有封皇后一人独宠,便独自居住在皇宫北侧的流岚殿里,平日里冷冷清清,罕有人至。

那时候他刚刚得知自己的生母不是封皇后,也明白封皇后为何忽然对自己冷眼相待,再不像从前那般温柔可亲,心中愤懑,不知不觉便溜达到了流岚殿。

那是个冬天,已过四九却还未曾下过薄雪,又干又冷。他行至太液河畔,远远便看见一个绯色的小小人影被人推推搡搡朝河畔走来。

走近了,才看出是两个宫人推搡着一个眉目与他颇有几分相似的小小少年。他早知道端妃的流岚殿里养着一个过继来的皇子,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从来没露过面的皇子竟会受如此欺侮,连小小的宫人都敢对他动手动脚。

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也许只是因为那时候他心情不好,叶霖想都没想,便上前将那两个宫人斥责了,制止了这样的欺侮。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四弟弟好,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一日两个宫人无端受了太子斥责,往后反而变笨加厉起来,原因就更加简单——叶霁是个灾星。

那日过后,叶霖有大概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叶霁。这一年里,端妃死了,众妃躲避不及,叶霁便自己住了流岚殿。

他再次看到叶霁时,当日那个被欺负的小小少年已经长成为拥有不羁笑容的美少年,还是喜欢穿着一身绯色,笑容却阴恻恻地叫整个殿里的宫人都双腿发麻。

据说叶霁对于整治不听话的宫人自有一套方法,叶霖不知道这样的手段,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欺侮才练就而成的。当年那个太液河边瑟瑟发抖地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已经长成一宫之主,再也没有人欺负他,可他却用风流浪荡的笑容掩去了所有情绪,再也不曾有一个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叶霖算是一个例外。

说来也奇怪,众多兄弟姐妹间同他关系最为亲密的,竟然就是这个四弟叶霁了。他本是清冷疏情之人,奈何叶霁太过热情,渐渐地也便习惯了这人的聒噪,整个皇宫里,除却他父皇,能直言不讳真心话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想到这,叶霖笑了笑,解释道:“阿霁是个有担当的人,你若日后有事,交给他是不必担心的。”

苏尧点点头,她之前便觉得,叶霁不只是看起来那样浪荡,看来并没有看错。可这不代表她不担心,因此皱起眉毛,委婉道:“倒是常听阿璎提起四殿下。”

叶霖却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捏了捏苏尧的手,低声道:“你我便不要插手他们二人的事情了。”

说来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苏璎比她冷静理智得多,叶霁也不是糊涂人,她确实不必再杞人忧天。苏尧想开了,也就点点头不再提。

她这边想着别的事情,也没注意到叶霖竟然慢慢地将她包扎严实的右手上的纱布全都拆掉了。等苏尧觉得右手凉凉的有点刺痛,才反应过来叶霖正微微低着头,在给她涂药。

目光落在一旁的席子上,却是曾经她送给叶霖的那个瓷瓶。苏尧一窘,她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天道轮回了,那时随意搪塞给他的东西,现在倒是用在自己手上了。

叶霖却注意到了她悔不当初的神情,像是看透了一切,温声解释道:“表哥送来的,不会留下疤痕,你大可放心。”

呃?苏尧眨巴了两下眼睛,徐慎言简直就是个小叮当,什么宝贝都有…等等,叶霖的意思是,那日她送给他的伤药他不但用了,还将瓶子留了下来,带在身边…深情至此,叫她何等惭愧…

苏尧下意识地将手往回缩了缩,那人涂药的手便惩戒似的用力按了按,苏尧“呀”了一声,抬眼看了一眼叶霖,老老实实叫他拉着涂药了。

她不是躲他,是愧对他一腔深情。叶霁看得最明白,他这一腔深情确实是错付了。

“殿下,”苏尧干咳了一声,试探性地说道:“阿瑶之前大病,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苏瑶何时见过他,都与她毫无关系,这情债,她负不起。

叶霖却是专心致志,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未做出怎么吃惊的反应。苏尧见他如此,也就说得更直白些,“殿下如此深情,于阿瑶却是胆颤心惊,恐怕要负了殿下。”

涂药的手一停,那人长眉微挑,“你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

“阿瑶便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

叶霖沉默了几秒,却是笑了,“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这一世,你爱上我,然后再也别想离开。

第35章 不甘

叶霁最近有点烦。

他有仇必报的三哥到底还是因为苏瑶的事恼了他,从崔述手里拨了许多事给他,那崔述也是不客气,专挑疑难杂事给他做。放下其他的不讲,单单一个礼部的事,便叫他焦头烂额了。

眼下一年一度的科考马上就要开始了,雁朝不是单看层层选拔的文试成绩,还有许多附加选拔条件,这些条件是否符合,并没有严格的标准,地方官吏的权力是极大的。叶霖有心整治科考,自然免不了和这些负责考核附加条件的官吏打交道,他叶霁驭人有术,是面对面的交锋和对阵,换做这样暗地调查,还不能暴露东宫的身份,叶霁还真就没办法。

因此,弘文馆的课业他也不甚上心,左右没人自讨没趣地招惹他,叶霁也就不再露面了,整颗心都挂在礼部的事上。

那日他照例从詹事府出来,满脑子都是杂乱无章的消息,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下人议论,说是方才苏相府上的马车路过,给詹事府的门卫递了帖子,也不知道是请谁的。

叶霁想来应当是苏瑶找叶霖有事,只是不知道为何递到詹事府来,以叶霖对苏瑶的迷恋,就算是苏瑶硬闯进东宫,恐怕叶霖也是欣喜若狂的。

直到了门口被守门人叫住,叶霁才知道,原来这帖子竟是递给他的,只因他尚未开府,还独居皇宫北侧的流岚殿,这些日子他又未在弘文馆露面,这才曲折地将帖子送来了詹事府。那帖子也不是苏瑶的,而是苏二小姐苏璎的。

苏璎会有事找他?他可是一万个不信。

叶霁抬手倒了一杯凤凰单枞,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杯壁。无论何等惊讶,他现在还是乖乖地坐在明玉阁一间雅间里,翘首等着送帖子的人来了。

三哥初有与平溪苏氏联姻的想法时,他便一直在劝他这个平日广开言路的三哥选择苏二,可没想到往日理智乐观的叶霖在第一次梅花宫宴上见到苏瑶起,就再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后来苏二也来了长宁,他便多了几分留意,和那个将三哥迷得五迷三道的苏大小姐相比,叶霁却觉得苏二更像是一个书香传家的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几次交锋下来,对这人便多了几分兴趣。

只是苏璎显然是讨厌他的,弘文馆里见到她明显是避之不及,不胜其烦。叶霁也知道,苏璎这样反感他,多半是因为自己花名在外,怕同他扯上关系有碍自己一代才女的名声。

想到这儿,叶霁不禁莞尔,没想到这几日他不去弘文馆烦她,她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厢明玉阁的小厮已经引着一个头戴幂篱、身穿齐胸赤色襦裙的姑娘来。一进了雅间,那人便抬手将幂篱摘下,露出一张俏皮可爱的脸来。正是前日还避他如蛇蝎的苏二小姐,苏璎。

叶霁放下茶杯,见苏璎面无怒色,心中明了她并不是来请鸿门宴的,便悠哉悠哉地唤来小厮又点一壶凤凰单枞,左右是苏璎付账,他何不多占些便宜。

苏璎只看着他无赖的行为,也不阻挠,她今日是来说正经事的,自然不会在意一壶凤凰单枞的钱。更何况眼前这人本就不是什么端正贤雅的人,她也没对他抱什么期待。

不过话说回来,苏虽则她还是很讨厌叶霁,可看在他帮了自家姐姐顺利脱险的份上,苏璎还是觉得应当对他说一声谢谢。谁料这人接连几日都没去弘文馆,她稍微留意了些,便从那些狂蜂浪蝶的谈论中听得他这几日都在东宫下属的詹事府里,这才朝詹事府递了帖子。

“苏二小姐不是一向瞧不上霁的么,怎么今日竟邀…”叶霁还没说完,便被苏璎清了清嗓子抢白了。

“阿璎今日邀四殿下前来一见,是为了姐姐的事。前次在含光殿,多谢四殿下出手了。”苏璎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生怕叶霁想歪了去,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叶霁本没对她抱什么期待,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只是这人连珠炮似的抢白将想和她撇清关系的心思显露得实在过于明显,叶霁一时间有些气闷。他亦是长宁城里数一数二,风流倜傥的四皇子,好似和他扯上关系是多么不堪忍受的事情了。因此,叶霁歪嘴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来,倾身靠近端坐一旁的苏璎,形容认真,“既然是为了苏大小姐的事,为何大小姐不亲自来道谢,而是换做这般厌恶霁的你来?”

苏璎气息一窒,条件反射地向后躲了躲,为何,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姐姐这两天丢了魂似的,茶饭不思不知道整日在想什么,更别提登门道谢的心思了。就连上次徐慎言的大恩,也因为前次进宫生生推后了,只送了好些重礼过去,却没有露面。

“姐姐身体不适又不想轻慢了殿下,便由阿璎前来道谢了。”苏璎一扬眉,话锋一转,“怎么,四殿下就得,阿璎不够资格么?”

叶霁连忙摇头,“哪里哪里,在霁的眼中,二小姐可比大小姐美得多,当得起长宁第一美人的称号。”

第一美人?苏璎冷笑了一声,自古以来,被称作第一美人的,却是没有几个得了好归宿,大约就是因为红颜薄命的咒语存在。她可不想做什么第一美人,何况有姐姐在,她自是有自知之明的。

苏璎抬手将一个盒子放到几上,朝叶霁那边推过去,语气堪称闲淡,“一点心意,还请四殿下笑纳。”

叶霁也不客气,抓过盒子也不看一眼,便直接揣入了袖中,继续肆无忌惮地盯着苏璎看。

苏璎被这视线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轻咳了一声便站起身来,一把抓过幂篱,告辞道:“既然四殿下受了这谢,阿璎也算完成了姐姐给的任务,便不在此叨扰四殿下了。若是四殿下还想再品一阵子茶,尽管点,那茶钱记在阿璎账上就好,算是阿璎请四殿下的。”

叶霁“噗嗤”一声笑出来,“苏二小姐以为霁会在意这点茶钱?”

苏璎也笑得灿烂,绵里藏针,道:“四殿下当然不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阿璎唐突了。”

话毕,便欠了欠身,戴好幂篱下楼了。

叶霁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小丫头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一开始不是挺好的,三两句便话不投机起来,那有何必邀他出来?

叶霁伸手从袖兜里掏出那一方小盒子来,雕刻精美的漆盒上点缀着偌大的玛瑙珍珠,一眼便可得知是稀有的玩意,一个盒子尚且如此,更别说是里面的谢礼了。叶霁打开盒子,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对麒麟玉坠,做工自然不用再说,成色也是一顶一的好,必定是人间珍品。出手如此阔绰,看来平溪苏氏确实是不乏奇珍异宝。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送什么不好,苏璎干嘛要送他玉坠?

————————————————————————————————————

东宫。西暖阁。

叶霖一只手搭在身前的案几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腰间的折扇,漆黑的长发已经解开,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紫袍迤逦。

“你说今日阿霁同苏二小姐在明玉阁相见?”

“是。”靠近门口一侧的席上伏着一个白衣女子,正是那日清冷如霜的明玉阁阁主,白樊素。

叶霖轻笑了一声,也不甚在意,“他想去见,便见吧。往后这样的事,不必特意来此禀告,寻个人来知会了便是。你身为明玉阁主,还是少来东宫走动为妙。”

白樊素见他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有些吃惊,四皇子叶霁是东宫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吧?今日在明玉阁里四皇子和苏家二小姐分明是剑拔弩张,若是伤了两家和气恐怕也不好,叶霖都不管管么?这还不算,方才太子却说了什么?叫她不要总到东宫来了?她只不过…她只不过是…想见见他…

“樊素只是不放心假人之口,若是消息有误耽搁了殿下的大事…樊素…”白樊素慌慌张张地解释,说到底还是想要垂死挣扎一下,话未却被叶霖无情地打断了。

“待你走时,把十四带去吧,往后这些事,叫他传送便可。”

白樊素一时语塞。太子殿下宁可把影卫给自己,也不肯叫她出入东宫,见见他么?思及那日所见,白樊素苦笑一声。

是了,是了,太子殿下必然是为了那苏家大小姐才如此谨小慎微的。

从前他从来不会在意她的,任她为了这匆匆一见要打扮上半日,任她为了他那轻轻一瞥就要欣喜许久,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却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他因为苏瑶终于注意到她,代价却是不再见她…

白樊素不明白,那个苏瑶究竟有什么好,她到底哪里好,才能叫冷淡如斯的叶霖一下子失掉所有准则,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裙下之臣?

第36章 转机

听到那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叶霖抬起眼看了看白樊素。

这人向来不问世事,清冷洁净,他才放心地将明玉阁交给她来打理。可若是这人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叶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解决。明玉阁主还会再有,他却不能给任何人伤害苏尧的机会。

“你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是自己分内的事。”

叶霖点到为止,话一出口,就见白樊素一个大礼叩下来。白樊素将声音头压得低低的,声音惶恐羞恼,“樊素知错,樊素再不敢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