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可不知为何秋衡却品出了清冷和疏离,他的心陡然一颤,忽的就起了一丝害怕,他怕这人永远这样对自己,他根本不想这样!秋衡慌忙摇头,解释道:“没什么事,朕只是担…”他的话还没说完,梓玉抬手指着搭在屏风上擦身子用的长绢,道:“臣妾不便,劳烦陛下。”

还是疏离,至少梓玉原来不会这样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话!

秋衡还要说什么,梓玉只是抬眼望着他,他咽回那些准备的道歉之言,悻悻将绢子拿了过来。

梓玉接过来,面无表情地从水中坦然起来,秋衡倒是被吓了一跳。梓玉虽然背对着他,却留下一弯白璧无瑕的脊背。看着这幅旖旎美景,从不知节操为何物的皇帝就有些脸红了。

梓玉偏头看了看搁在另一边的中衣,这一回不待她开口,秋衡十分麻利地赶紧拿了过来,跟平时伺候他的小太监一样,举着两个袖子,恭候他的皇后…穿衣。

梓玉睨了他一眼,秋衡讨好般地笑了笑,梓玉没有回应,只是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穿好贴身衣物,扣好盘扣,这才回过身,拢着头发拜道:“谢过陛下。”说着,就走了,只留皇帝一人杵在殿内,呆若木鸡。

皇帝纡尊降贵伺候皇后沐浴更衣,居然还没得到原谅,连个笑脸都没有…秋衡心底颤了颤,直觉告诉他齐梓玉这回定不会轻饶了他!

咸安宫前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着实精彩又狗血,就算梓玉昨日才下令不许后宫之内再搬弄是非、逞口舌之快,可不过一夜,这事依旧传遍了整座皇宫。

太后只觉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她表示很欣慰,至少自己这个儿子还有救。心情大好之下,太后就到淑景宫探望立了功的如贵人。

姑侄二人说完场面上的话,话锋一转,太后道:“先前在永华宫的事,你也别太记恨婉儿,她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你在皇帝跟前露脸了,还得找机会替婉儿说说情,在这宫里总需要个互相扶持之人。”——悲催的娴妃一直在禁足中,跟打入冷宫没什么差别。可太后想,娴妃虽然蠢,但与皇帝青梅竹马,若有她在,那张氏一族在后宫之中就能多一分胜算。

这个如意算盘不错。

如贵人心里虽嗤笑,面上依旧摆出低眉顺眼的乖顺模样。待安静听完,她才唯唯诺诺应下:“知道了”。太后满意地拍拍她的手,又添一句“如儿聪慧伶俐,果然不负哀家疼你的一番心思”,如贵人扯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送走太后,如贵人正欲回偏殿去,恰好就遇见了居淑景宫主位的楚婕妤。楚婕妤身上裙裾宽松,再加上月份又浅,此时腹部根本看不出什么隆起。如贵人怔怔看了一眼,意识到不妥后,又忙上前见礼,道:“姐姐,这是去哪儿?”

“身子有些乏,他们做了个纸鹞,想逗我高兴。”楚婕妤下巴朝后点了点,笑着说道。见对面这人一脸的神往,目露艳羡之意,她索性邀如贵人一起去了。一来,她听闻皇帝似乎极其重视这位;二来,如贵人性子柔顺,喜伏小做低,不与人作对,也不讨人厌,楚婕妤就有心多拉拢她。

一行人出了淑景宫,迎面正好遇见一对宫中侍卫。遇见后宫嫔妃,侍卫们按例避在一侧见礼。楚婕妤侧目瞥了为首那人一眼,又移开视线,只定定望着前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这一切,落在一旁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的如贵人眼里,就多了几分其他的意思,她不由多看了那人几眼,只见为首这人一袭束腰黑衣,显得身形格外挺拔…宫中之人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所以,如贵人心里自然而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楚婕妤和这人有染,只怕她腹中的子嗣都不是龙脉!

她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想来想去,还是准备暂时摁下这个心思,慢慢在等些时日,现在只当什么都不知。

如贵人如此安慰自己:比之原来的张府,在这深不可测的皇宫里,更得要忍!

且说皇帝下朝之后,回两仪殿换了常服,便匆匆往咸安宫去,熟料还是扑了个空,“皇后呢?”他心底有些怪怪的,总觉得皇后似乎在避着他。

“娘娘带着王公公出去了,也没说具体去哪儿。”

听了这话,秋衡下意识地往芜香殿去,熟料又扑了个空!

芜香殿内很空,也很安静,什么都没变,唯独没有那个他想见的人。

秋衡在两人曾经纠缠过的地方坐下,四周空荡,风声呜咽,他支着耳朵认真倾听,毫无人声,就好像…他被抛弃了一般。秋衡想起那日未尽的缱绻,她懒洋洋地问“你怎么来了”,还有,她捉弄他时的狡黠…他心底克制不住泛起许多失落。

秋衡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往回去。

今日皇帝只带了几个小太监,并没有很大的阵仗,所以,还没走几步路,他就听到了两个不知死活的宫女竟然在妄议昨日咸安宫的事,声音还不算小,秋衡顿住步子。

“哎,昨天皇后在太后跟前耍了威风,没过多久,就被皇帝治了回去…实在好笑,以后都没法立足了!”

只这一句,秋衡就受不住了,他正要大声呵斥,只听有人冷哼一声,道:“本宫昨日才下令宫里严禁搬弄是非,你们倒好,直接撞本宫耳朵里了,一人下去领个二十大板!”

——正是齐梓玉的声音,威风丝毫不减。

秋衡心念一动,忙闪身出来:“依朕看二十大板太少,来人,将这两人直接拖出去仗毙!”他冷冷抬眼扫过那二人,顺势道,“往后这宫里,但凡有人敢搬弄是非,非议皇后一个字,就是个死!”这话皇帝是为了弥补昨日拂了梓玉面子说的,他其实也怕她在宫里难立足,所以才特地借此摆出皇帝的威严来,替她镇一镇场子。

对于半道跳出来的这个人,梓玉没什么好脸色,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既然陛下在,臣妾倒又多事了。”说罢,她福了福身,又扬长而去。

皇帝顾不得身份,忙拔腿追了上去。梓玉顿住步子,依旧是一双漠然的眼直直望着他:“陛下,还有其他的事?”——依旧是疏离!

秋衡努力探寻,可在乌黑的眸子里,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看得他心里发了凉,只剩荒芜。

“对不起。”

这是他头一回跟人认错,就连柳必谦被年少的天子捉弄成那样,都没有这种待遇。

梓玉垂下眼,轻笑:“陛下何错之有?天子金口玉言,就是要臣妾去死,臣妾也绝不皱眉!”

“朕不是这个意思…”皇帝无力辩解。

梓玉挑眉,依旧冷笑:“但臣妾就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章发出来,好多亲冒泡留言,作者菌表示感谢,今天不得不再拉着男主出来,多说一句。

男主是个情商低为负值的人,欢迎各位亲妈后妈尽情鞭策,木有关系,每鞭策一次,歪掉的小苗苗会得到灌溉液一瓶,他就有机会变成正值了~

周一再见啦~

、第36章 东山再起

太后希望如贵人能在皇上面前说一说娴妃禁足的事,可等了几日,等不到什么动静,于是,这一日趁如贵人来雅韵斋抄经文,太后又旁敲侧击地提了一次。

如贵人很是委屈:“我昨日还在陛下面前提过,可陛下说…”

“皇帝他怎么说?”太后有点心急。

“陛下说娴妃姐姐禁足这事儿他做不得主,往后这后宫之事他也不会再过问,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听皇后的…”偷偷打量着太后的脸色,瞧出一些不悦来,如贵人又添了一句,“陛下的意思似乎是后宫只能听皇后的了…”

此言一出,太后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她好歹还是皇帝的亲妈,是最尊贵的太后,按这话的意思,以后她在这宫里都说不上话了,还得处处看齐梓玉的脸色行事?

这还了得?

太后颇为愤懑,直想把皇帝喊过来臭骂一通。

不过,再一想到这几日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帝为了替皇后出气一下子仗毙两个碎嘴宫女的事,太后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声,儿大不由娘啊!

这回她算是看出来一点不对劲的苗头了,皇帝心里竟然有齐梓玉的一席之地,只不过占的分量到底有多少,那就只有皇帝他自己知道了。

皇帝这小兔崽子现在胆儿肥了,翅膀硬了,又被皇后吹枕边风…真真是愁死人啊!还是早些将婉儿弄出来,再多送些美人到皇帝眼前…

太后心思转了几转,平复下心境,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曾去皇后跟前提上几句?”

如贵人摇头。因为上回在咸安宫前罚跪之事,她十分清楚皇后对自己定然心生嫌隙,所以,她才不会硬往这上头撞呢。现在在太后面前,她也没什么可装的,大家心知肚明。

两人正说着话,永华宫突然传来消息——娴妃居然被解除了禁足令,而且,这令还是皇后亲自下的。

太后登时琢磨过来齐梓玉的用意,她哼了一声,吩咐身边的宫女去请娴妃来。可等了许久,娴妃才姗姗而来,“姑母”。

娴妃对张太后是有怨愤的,毕竟最初是张太后下令禁了她的足,又趁她禁足期间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给弄了进宫,这种气怎么能忍?可面对着威严的太后,娴妃到底不敢造次,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认真见礼。身子低低福下的瞬间,她顺道剜了旁边那个小贱人一眼——张如儿,你这个身份低贱之人,凭什么也在这儿趾高气扬,看我的笑话?

可转念一想皇帝曾为了这个小贱人和皇后吵了一架,娴妃不禁又有些心酸。

原来她和皇后闹不快、被皇后苦整的时候,皇帝从来不会替她出来说一句,只会一味的哄骗她,更别提和皇后争论了…两相对比之下,娴妃更显落魄。

她心里愈发愤愤不平,又有一种莫名的危机——她的初苗哥哥快要被人抢走了!

“婉儿,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太后不紧不慢问道。

娴妃回道:“方才去皇后宫里谢恩了。”——她刚才得了皇后的懿旨,就连忙去到咸安宫谢恩。娴妃现在看到皇后,便不自觉地发憷,总会想到那两个巴掌还有特别狠的一脚。故此,她在皇后面前格外地毕恭毕敬又小心谨慎,生怕一不留神,那人就冲了上来。

“哦?”太后挑眉,神色露出些赞许之意,“你这回倒是学乖了,看来吃吃苦头杀杀你的锐气,也是一桩好事。”言罢,她摆摆手示意服侍的众人退下。待这儿只剩下三人时,太后这才蹙眉叹道:“婉儿,你这一回得了自由,莫再犯原来那些糊涂事了,多想想如何拴住皇帝怀个龙嗣才是正事…现在,被楚婕妤抢了先机,以后也是个大麻烦…”

听见这话,如贵人不免想起淑景宫前那个侍卫——或许,楚婕妤根本就不是个麻烦——暗自思量又掂量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将这事暂时瞒下,定了点心神,只听太后接着道:“婉儿,哀家还有几句话得提醒着你一些。”

“姑母,我听着呢。”

“今天虽是皇后让你出来的,可她哪儿会有那么好心?你和她之间梁子结得太大,恩怨太深,她根本不会善罢甘休。这一次,皇后摆明了就是要看你们姐妹俩不合,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呢…”顿了顿,太后语重心长道,“你们俩都是聪明人,可不要上了皇后的当,让别人看咱们张家的笑话!”

娴妃瞥了眼如贵人,见她仍是那副低眉顺眼的乖顺模样,心里就窝了一股子气。饶是如此,她依旧和那人一样,一同答是,双双应承下来。

太后这一番话若是被梓玉听去了,她必然会捧腹大笑——不错,她真没安什么好心,她是讨厌娴妃,可太后不知道的是,梓玉更讨厌如贵人!

鉴于自己对如贵人的厌恶和敌意已经顺利超越了娴妃、德妃诸人,而且娴妃也无比讨厌如贵人,梓玉索性顺水推舟,放不太聪明的娴妃出来,在宫里搅搅局,给皇帝添添乱,给无聊的生活加点料,多好啊,如果可以,顺便再借机整一整如贵人…梓玉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出乎意料的是,娴妃居然安分守己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她正一门心思想要复宠!

可想是一回事,现实往往残酷许多。

积极了不过两日,娴妃发现这事挺难的。她只是被禁足了几个月,冬去春来而已,可现在的后宫,再不是当时那个可以让她横行霸道的后宫了。且不说皇帝日日都要去咸安宫看皇后的白眼,就连原来娴妃极度看不上的楚婕妤因为怀了龙嗣,得了皇帝许多的青眼,顺带着如贵人也能时常在皇帝跟前露脸,而她自己呢?

娴妃暗自叹气,除了某一日在家宴上见过圣颜,她就再也没有单独和皇帝相处过了,连借口去给皇帝送吃的,都会被钱串儿挡在殿外,更别提侍寝了…

娴妃很不服气,她好歹也是曾经风极一时的宠妃,怎么就物是人非、落魄至此了呢?

娴妃想不明白。

想来想去,她就想歪了,钻了牛角尖,比如,娴妃开始憎恨楚婕妤,这个小贱人肯定学了什么狐媚之术迷惑皇帝,说不定肚子里那个还是别的男人的…

憋的时间久了,娴妃也会在太后面前偶尔埋怨几句。太后听了,只怪她自己不争气。

这些埋怨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比如,如贵人。

她一直在查楚婕妤和那名侍卫的事,可又得避人耳目,所以进展颇为缓慢,但到底是让她查到这两人是旧识,还曾在私下说过两回话!

在宫里,单凭这两条,就足够栽赃诬陷一个人,何况这人未必干净。

这天,出了雅韵斋之后,如贵人对娴妃道:“姐姐,要不去我那儿坐坐?”她知道娴妃肯定要拒绝,所以又道,“近来陛下常去淑景宫探望楚婕妤…”

一听这话,正要拒绝的娴妃咽回原本要说的,她看了眼如贵人,见她可怜无辜的柔顺模样,不像是害人,再加上她确实很久没有见到皇帝了,娴妃心念稍动,故作勉强道:“好吧。”

如贵人边走,边盘算着时辰。这些日子她已经打探到那个侍卫的行踪,今日是故意要引娴妃前来一见的。快到淑景宫时,果然不负她的苦心,只见宫门甬道上,楚婕妤正巧又遇上了那对巡逻的侍卫,而为首的——还是那人。

娴妃看到这一幕,脚下步子不由一滞,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往旁边避了避,生怕暴露。

“姐姐,为首那个侍卫据说是楚婕妤的旧识呢…”如贵人状似无意道。

有时候人的怀疑只需要种下一颗种子,或者再添一把柴,尤其那人正卯着劲的想要整倒对方。

娴妃怔怔望着那二人,喃喃疑惑道:“旧识?”

不出意外见她上了钩,如贵人故作惊讶:“旧时怎么了?”

“没什么…”娴妃掩下心底的怀疑,讪讪一笑,她可不愿被如贵人察觉出来,万一被抢了功劳呢?

梓玉千算万算,她万万没料到,娴妃出来搅的第一个局,居然是关于楚婕妤的!

看着座下振振有词的娴妃,听她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楚婕妤和一个旧识侍卫有染,肚子里那个根本就是个贱种,梓玉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她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偷偷瞥了眼旁边那位小皇帝,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歪坐着,眼睛时不时眨了眨,指尖在扶手上一顿一顿地轻叩,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察觉到梓玉打量的目光,秋衡挑起长眸,也回望过来,目光怔怔的,好似…也是惊呆了。

梓玉忽然意识到,如果这事是真的,那最受打击的,其实不是楚婕妤或那侍卫,而是眼前这位。

因为,这事儿关系到他到底行,还是不行!

、第37章 借刀杀人

单凭娴妃的一张嘴,梓玉自然不信楚婕妤和别的男人勾搭还有了身孕的事——因为,这实在太劲爆又太不可思议了。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玩火,秽乱后宫,这是不要命、求速死的节奏?

简直就在打皇帝的脸啊!

不过,男女之事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梓玉默默叹了一声。那些男女互相倾慕白头偕老的故事,总是活在话本子中,在这深宫之中,始终只有一个皇帝,哪儿够可怜又孤寂的女人们分?难不成让她们去喜欢那些残了的太监?

这样一想,这件荒唐的事似乎又有些可能了…

旁边的小皇帝一直缄默不言,好似整桩事情都跟他无关。梓玉也想像他一样做个甩手掌柜,可作为皇后,她怎么都逃避不掉职责。因为此事若不严查清楚,她就有可能被扣上个管理不明的大帽子,说不定又得牵扯回齐府…

梓玉皱眉,偏偏还得板着脸,问:“娴妃,你可有什么证据?”

娴妃早就说得口干舌燥了,就等着皇后问这一句呢。她赶紧回道:“臣妾自然是证人的。”见皇后点头示意,她努努嘴,身后的诗翠极其麻利地领进来几个人,一溜跪下请安,将底下挤得是满满当当。

这阵仗不小,看来是有备而来,梓玉按例又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娴妃也立刻答了。

这些人中,有一个是过去曾在淑景宫楚婕妤身边的宫女,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发落到别处去,有两个黑衣侍卫是那所谓奸夫的同僚,常年在一起巡视,还有几个粗布麻衣的,则是号称楚婕妤和那奸夫的儿时密友。

人找的很齐,进宫前后、过去现在一一包罗到,真是全方位无死角,够一耙子打死楚婕妤的了!

见娴妃满脸掩不住的喜色,又信心满满的模样,再见到底下跪着的这些人,梓玉意识到她背后应该还有别人指点。要不然,凭一向不大聪明的心性,娴妃什么时候能够思量得这么周全?

只怕不是太后,就是那讨人厌的如贵人!

如果是太后,那今日就不会是娴妃单枪匹马过来揭发此事,如果是如贵人…梓玉瞬间觉得一切都说的通了。如贵人肯定不喜欢楚婕妤,但她从不会做出头的事情引人注意,所以,借娴妃这把刀来杀人,对她而言,再好不过。

——其实,还真被梓玉猜对了,只不过娴妃一直觉得是自己挖出这桩宫中丑事的。因为,躲在她背后算计的那位,只时不时地在娴妃面前点拨几句,给她找找新的思路罢了,惹得娴妃还洋洋得意。如贵人没少暗地里笑话她。

想明白这一点,梓玉忽然有些同情娴妃了。

她解除娴妃的禁足令,原本是想指望这人能给如贵人和皇帝找找麻烦的,没想到反过来却被人当枪使…哎,真是蠢得可怜!

听这个证人说楚婕妤和奸夫没进宫前就眉来眼去,很有一腿,那个宫女说他二人进宫之后私下还有书信往来,梓玉有些头疼。她拧了拧眉,让王守福去唤楚婕妤过来当面对质,又命人去淑景宫按惯例搜物证。而其他妃嫔早就闻讯而来,咸安宫内更加热闹了。

没过多久,楚婕妤便在众人期盼下登场了。她的鬓钗凌乱,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过,是一副伤心欲绝我见犹怜的模样。初初露面,她立刻跪下喊冤,又膝行到皇帝跟前,匍匐着哭天抹泪。楚婕妤今日穿了件较为贴身的裙裾,微微隆起的腹部已经有些明显了,她这样跪下来再爬过去,动作笨重许多,心软之人都有些不忍看。

被拽着衣摆的皇帝却没什么反应,他只略微抬了下眼,往旁边扫了过去。

两个小太监会意,迅速上前,一人扯着一个胳膊,将楚婕妤拉远了一些。整个过程中,皇帝还是那副斜斜倚着的懒散模样,连眼珠子都没有多动一下,他只低低垂着眸子,盯着自己跟前的那块白玉砖——发呆。

皇帝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彻底成了嫌弃楚婕妤的信号。

如此一来,许多看好戏从不嫌事多的妃嫔们也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踩楚婕妤的行列中。楚婕妤定然不服,将那些话一一辩驳清楚。一时间众人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一口咬死楚婕妤有染的,说白了就是往死里泼脏水,不想给她任何的翻身机会,比如早就想整楚婕妤、苦于没机会的德妃;一派自然是喊冤的楚婕妤,还有已经那位跪在外头的奸夫,宫中诸人明哲保身,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替他们说话;另外一派就是剩下的那群看好戏的了,比如最早发现端倪却一心想着借刀杀人的如贵人。

咸安宫次室内鸡飞狗跳,争起来没完没了,眼看着愈演愈烈,到最后还是皇后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够了”,众人才偃旗息鼓。

可就算是这样了,皇帝仍是没出声说一句话。

皇帝阴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最是可怕,没人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摸不清琢磨不透,很有天子的威严与肃穆。

梓玉琢磨了下皇帝的意思,她觉得皇帝应该根本忍不了这种事,这世间,任凭哪个男人知晓自己眼巴巴盼了许久的子嗣,有可能是别的男人的,不暴躁痛骂一顿都算好的了,唯独这位沉着气…依梓玉对皇帝的了解,这人估计在盘算更狠的招数,比如要不要杀了楚婕妤全家泄愤?

这个念头一起,梓玉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了。

其实,梓玉若真是想偷懒,完全可以顺着众人的话将楚婕妤拿下,反正这宫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谁会在乎呢?可万一错了?那可是一尸两命,或者还不止!

梓玉咳了一声,问道:“楚婕妤,你可承认私下偷会过那人?”楚婕妤点头,梓玉又问:“你见他做什么?”楚婕妤哽咽着说是因为自己思家心切,于是委托那人带几封家书来往。这个解释说得过去,梓玉刚要接着再问,去淑景宫搜东西的侍卫回来,正巧递上一纸信笺,钱串儿接过来,又递给皇帝。

楚婕妤面色变了一变,连忙大声呼喝:“这不是我写的,我宫里根本没什么信笺!”——所有的家信看过之后都会烧掉,而她最近也没有动笔写过任何的信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有人要害她!见她扑腾起来,皇帝递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又立刻摁住她。

如此一来,这室内陷入了更恐怖的安静之中,楚婕妤连哭都不哭了,只死死咬着牙,看着皇帝。不用想,都能知道那上头写着什么。

果然,皇帝缓缓起身,挑着眼往底下众人巡睃过去,一脸的嫌弃。

可也就这一眼而已,皇帝什么话也没交代,只往外头去。待经过楚婕妤身边时,秋衡定住身子,微微抬手一指,终于出声道:“来人,赏楚氏黑药一碗,再将二人拖出去仗毙——”他的声音清寒又冷,宛如世间最最残酷又无情的刀,让人不自觉地害怕,连那些看热闹的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皇帝话音刚落,楚婕妤彻底瘫软在地,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喃喃重复道:“陛下,我真的是冤枉的,我腹中真的是…”

见皇帝寒着一张脸,她挣脱小太监的钳制,又爬到梓玉跟前,道:“娘娘,求你…”

梓玉心里极乱,“陛下!”她叹了一口气,终唤住提步欲离开的皇帝,又起身道,“此事尚未查明,单凭众人之言和一张…”她捡起被皇帝扔到案上的那纸信笺,匆匆扫了一眼,上头是露骨的情话,无非你侬我侬之类的,“这样子未免太过草率,有失公允,如果楚氏腹中真的是陛下…”

秋衡微微偏过头,睨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往外走——这人从来知道如何在众人面前驳他这个皇帝的脸面!

“皇后,你过来。”

梓玉无奈,只能追了过去,前面那人走得很快,梓玉在后头道:“陛下,若楚氏是冤枉的,她肚子里那个可是你的…”她真是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焦虑。

秋衡顿住身形,梓玉一个没收稳步子,险些撞他背上,连他身上单薄的春衫都冒着丝丝冷意,梓玉往后避了避。

秋衡回过身,垂着眼,低低望着那人,一字一顿道:“不管她是不是冤枉,只要与别的男人私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是该死。”

梓玉愣了愣,她觉得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呢…可回过神来,她又觉得皇帝实在残酷,单凭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竟然就可以不问真相,将可能是他的孩子都给杀了,楚婕妤都没来得及申辩一句,他得多狠心呐…

“陛下,”梓玉仰面道,“即便你今日如此定了,楚氏也死无对证,这事臣妾依旧是要查的!”——她不信此事没有宵小在作怪,就算没有宵小之徒,她也可以栽赃到讨厌的人身上去。

秋衡见她一脸的倔强,见她非要为楚氏讨个说法,他就想问问关于那条丝绦的事了。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徘徊在舌尖,他就又不敢问了,三番两次都是这样!万一,哪怕是万一,他听见自己不想听的答案,该怎么办?一并处死她?怎么可能!秋衡忽然意识到,自己再狠得下心,他也舍不得梓玉,他竟然会将齐梓玉看得比自己的子嗣还重…

秋衡回过身,意味深长地叹了句:“都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晚了,sorry~

、第38章 是夜温存

楚氏背了个秽乱宫闱的罪,就这么突然死了,留下一堆唏嘘和感慨,当然,也给皇帝留下个最大的谜团,那就是他到底行,还是不行啊?

秋衡很是纠结,可这种隐疾…除了上回在齐府对齐梓玉提过一回,他还真没跟谁开过口,连太后都不曾!现在唯一的知情人整天寒着张脸,对他冷言冷语,皇帝内心抑郁,只能憋在两仪殿里——砸东西玩儿。

御前的人不敢对外声张,钱串儿一边软声软语哄着这位小祖宗,一边给旁边的小喜子打眼色。

小喜子会意,撒开腿一溜烟小跑到皇后宫里,胡诌道:“娘娘,皇上身子不大惬意,要不劳烦您移驾去瞧瞧?”

“本宫又不是万能灵药,去了也没用。陛下既然身子不适,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赶紧传御医啊!”梓玉毫不客气地拒绝。

小喜子苦着脸,继续求道:“娘娘,皇上是心里不痛快…”

“自己掌嘴——”梓玉挑眉,“本宫更不是专门给人逗乐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