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是萧萧的风声,还伴随着她格外嫌弃的呵斥声,让他滚…他们明明贴的那么的近,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能够感受彼此的温热,可为什么还是离得遥远?秋衡想到梓玉,想到她那双如寒潭一般冷静的眸子,如毒蛇的信子,钻入他的眼,而那张决绝又艳丽的容颜,写满了憎恨…那是他真心喜欢、想要讨好以及希望共度白首的女人,到头来,他却将自己变成了她最最厌恶的人!

怎么会这样?

秋衡只这样想着,便觉得无力。他睁开了眼,那双漂亮的长眸微微泛起了潮意,还多了一丝少年独有的迷惘。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

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在朝政权谋中博个平衡之道,却单单输给他的发妻…他捧出了一颗心,却被践踏到尘埃里,而且,他也伤她至深…

梓玉,我…

哎,也不知道她下狠手打了一顿,有没有消气…

钱串儿有些担心,皇帝若再站下去,会不会化成一块石头?

幸好皇帝及时转过身来,打消了他的疑虑,秋衡浅笑道:“走吧,回宫请太医,记得说朕喝多了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

连对外搪塞的借口都替皇后想好了…钱串儿叹气,这是何苦呢?作为一个齐根断的太监,他真的不懂男女情爱之类的东西,所以,他觉得帝后二人就是没事找事,或者,更通俗一点,完全是吃饱了撑的…他摇摇头,跟着陛下回了两仪殿。

皇帝受伤的事,不一时便席卷了整个皇宫,比舒贵嫔与男人被捉奸更加轰动,众妃嫔纷纷来探望皇帝的伤势,谁知被御前太监钱公公一一挡了回去,“钱公公,陛下到底怎么样?”娴妃问道。

“陛下擦过药,已经睡下了,娘娘请回吧…”

既然如此,娴妃只能不甘心地回去。路上又遇见几个位份低的贵人、美人什么的,这些小贱人居然也往陛下跟前凑?她轻蔑地哼了一声,道:“陛下歇着了,你们也别去了,省得吵着陛下,明儿再说吧。”那些人心里虽不情不愿,但碍于娴妃的威严,只好各自回宫。如贵人也在其中。这回舒贵嫔的事,她应该算是提供了一个极为有用的信息,所以,娴妃见她有用,也就想着多笼络一些,好让她替自己多办事。“如贵人”,娴妃唤了一声。

那人滞住步子,福了福身,低声道:“娴妃娘娘。”

“走吧,一起去太后宫里瞧瞧。”今日太后这一招,完全出乎意料,娴妃还没和太后通气呢。

雅韵斋里,太后也因为皇帝受伤一事惊动了,正在佛堂念阿弥陀佛呢。娴妃上来便将太后猛夸了一通,说什么“姑母技高一筹”,还什么“好生佩服”。马屁不嫌多,太后听了直摇头叹气:“你们做事太过莽撞,若是有哀家一半的心思,哀家也能放心了…”

她二人皆答是,娴妃又接着问:“姑母,舒贵嫔那个小贱人,您打算怎么处置?只怕…皇后会翻案呢!舒贵嫔到底是她的人,皇后是出了名的护短,不可能不保她,何况这中间牵连着她的中宫位置,又扯着咱们两家的恩怨…若是被皇后翻案…”她是吃过皇后亏的,此时越说越担心。

太后冲着前面的菩萨磕了个头,面色虔诚道:“这事哀家早有打算,婉儿,你去替哀家办。”

“怎么办?”

“还用哀家交代?”

“娘娘,娘娘…”天刚蒙蒙亮,王守福便在咸安宫暖阁外急地转圈圈。

“什么事?”梓玉头疼了一夜,好容易眯了一会儿,现在只觉得吵。

“娘娘,舒贵嫔自尽了!”

“!!!”

梓玉翻坐起来,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倒抽一口气——身下依旧痛的要命,她磨牙骂了一句混蛋,才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裴卿怎么样?”

“裴大人安然没事…”

昨天捉奸一事发生时已经夜深,而且前朝还有一众不明真相的大臣,顾忌到皇帝的脸面,舒贵嫔与裴卿两个直接被押在宫内的宫正司——这是关押寻常犯事宫女与太监的地方,看管不算严密。

梓玉赶到时,舒贵嫔的尸首并没有被敛走,维持着死时的模样。

她是一头撞死的,年代久远的墙上灰糊糊的,挂下一滩嫣红的血,触目惊心,连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子血腥味。在场的人哪儿见过这些,无不掩面作呕,唯独梓玉没有异样,她独自上前蹲在尸首旁。

斑驳的墙上有几行血字,写得断断续续,但也可以看出字字句句是忏悔之言,说什么自己无颜再见圣上,又给舒家抹黑了云云,只能一死了之,希望陛下不要因此迁怒舒家。

梓玉静静看着,这才觉得难受起来。

她原本觉得是有人杀人灭口,可现在又觉得舒贵嫔是真的自尽。因为,单凭昨日夜里她掉的那一滴泪,就够皇帝下旨赐死她了…如今这样,或许还能博些同情之意。可这样,又坐实了她与裴卿的私情,舒贵嫔既然心中念着他,怎么会独自寻死,留裴卿一人承受一切罪名呢?

这不是…要逼死裴卿么?

而且,舒贵嫔死了之后,死无对证,旁人就可以尽情给她这个皇后泼脏水了!

梓玉心中一凛,又去看裴卿。

一夜之间,裴卿的下巴上冒出许多青茬,苍凉许多。见到皇后来,他连忙跪下:“皇后,微臣与映之是被冤枉的…”

“胡闹,舒贵嫔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梓玉大喝一声。这人果然不小心,这一口一个“映之”,难怪被人利用了去!

蠢!

裴卿一愣,又道:“皇后,微臣与贵嫔娘娘是清白的,受人冤枉,请皇后做主。”他将昨夜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梓玉问:“你可记得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裴卿摇头,梓玉也不泄气,又问了几个事情,裴卿一一答了,梓玉这才要走,熟料裴卿忽然唤住她,压低声表明心迹:“皇后,若是此事严重,微臣愿以一人性命,换贵嫔娘娘清白无忧…”

——这是一个男人能为他心爱的女人做的最大的牺牲!

梓玉止住步子,回身看他。

裴卿的目光真切,梓玉不得不残忍道:“裴编修,舒贵嫔已经死了…”

裴卿瞪大了眼,跌坐回去,倏地,双手掩面,痛苦地缩成了一团。某种声音传来,像是困顿的小兽,梓玉忽然想落泪。

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对她!

、第57章 裴卿此人

裴卿悲恸,王守福不无担忧道:“娘娘,这…”这要是被旁人看见,又是个死字。

“派人看着他!”梓玉吩咐了一句,又问,“陛下在哪儿?”宫里出了人命,不论是自尽还是被灭口,她这个皇后总逃不开干系,指不定私底下还会有人泼脏水说是她派人下的狠手。

“陛下五更天就上朝听政去了…”

今日没什么要事,除了齐不语主动漏出一个要职来,皇帝夸了几句“首辅辛劳”便退朝了,连他的舅舅想要请奏,陛下都没有准。

下了朝,秋衡坐肩舆回两仪殿。他的身子斜斜倚着,神思倦怠。白玉旒珠遮在眼前,交错之间,他看见宽敞的两仪殿前立着一个人,面容并不甚清,唯独一袭宫装热烈似火,乌发堆成高髻,上头簪着各色珠宝,映衬在斑驳陆离的碎金之下,华贵又艳丽。

这宫里,除了齐梓玉,再无旁人拥有这等的气势,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随,心动。

饶是一路过来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可真要和齐梓玉面对面,秋衡仍不大自在,幸亏还有一道白玉旒珠。隔着旒珠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尴尬。秋衡撇开视线,垂眸问:“你怎么来了?”他声音低低的,显得无辜又可怜。

梓玉便将舒贵嫔暴毙一事大概说了。秋衡闻言,脸色变了变,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朕去换件衣裳,待会随你过去瞧瞧。”他现在身上还是上朝听政时的明黄衮服,金龙张牙舞爪,恁的气势骇人。

“哦——”梓玉应了一声,随皇帝一道进殿。走到半道上,她忽然生出一丝窘迫,自己跟着去干嘛?于是,梓玉留在暖阁外,听里面悉悉索索的动静发呆。再一回神,那人已经换完常服出来了。这一回是件湖蓝直缀,绣着暗色竹纹,腰间用丝络系着,坠一枚玉佩,显得人清隽又温润,唯独白净的脸上那几道伤口明显许多。

梓玉瞧在眼里,想到昨夜下的狠手,她有点过意不去,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两人不小心又对视一眼,秋衡偏过头道:“走吧…”言罢,他一步当先,往外头去。秋衡走得极快,偏偏梓玉身下疼,她只能慢吞吞的跟着。察觉出梓玉的异样,秋衡又连忙顿住步子,尴尬地关切道:“昨天,弄疼你了?”他的神色小心又无措,像个做错事求原谅的小家伙。

只这一句,梓玉心里便涌起好多的委屈,她摇摇头,咬牙往前走。

“擦、擦药了么?”秋衡又问。

梓玉顿时脸红了,白皙的脸颊羞得像是落满了春日里美艳的桃花,格外娇媚,而修长的脖颈上也浮着一层薄薄的粉色,更别提滚烫的耳根子了。她别扭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管好你自己吧…”

皇帝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又默默追了过去。

见到舒贵嫔的惨烈死状,秋衡心里唏嘘不已,这到底是他的女人…看着墙上留下的那片血字,他吩咐人将她殓尸葬了。听皇帝的意思,似乎就准备这样盖棺定论了,梓玉试探道:“陛下,裴卿怎么办?”

“他?”秋衡挑眉,“既然舒氏已经认罪,你觉得他还能怎么办?秽乱宫闱可是死罪!”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太后,张家…梓玉早就猜到皇帝的态度,所以,她据理力争道:“陛下,裴卿和舒贵嫔分明就是被陷害的!”而且,陷害他二人的幕后之人,皇帝他十分清楚!

秋衡无奈:“朕不会追究舒家的连坐之罪…”言外之意便是这事到此为止,这也算是他给江南舒家的补偿。事发之后,皇帝派人截住了太后往外递的信函,为得就是不让张氏一族闹起来,连早朝之上他亲舅舅的奏请都被皇帝压了下来,否则,怎么可能轻易收场?

难道,母后认为舒贵嫔背叛了皇帝,是件值得宣扬和利用的事?

想到这一处,秋衡很不高兴。这些人说来说去,无非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时候真正考虑过他?

听着梓玉喋喋不休,话里话外想保住裴卿查出真相,秋衡笑了:“皇后,你觉得裴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梓玉记得皇帝曾说过裴卿是个妙人,却不知他现在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朕与你成亲之后收到的第一份废后折子,就是裴卿写的。他可是你爹死对头的手下,亏你还当他是自己人,一门心思捞他出来!”皇帝索性一股脑挑明了,他有些好奇梓玉会是什么态度。

梓玉果然愣住。

她一直以为裴卿是爹爹的人呢,没想到…

倏地,梓玉浅笑:“群臣政见立场不同在所难免,只需忠于陛下就好,非要有派别之分?”其实这话有一半梓玉是替她爹说的,抓紧时间替皇帝洗洗脑。顿了顿,见皇帝示意继续,梓玉又道:“裴卿为官如何,臣妾不知,但陛下自然清楚;至于他为人如何,依臣妾浅见,至少不是个傻子,他怎么可能笨到在陛下你眼皮子底下和舒贵嫔幽会?此事明显有人使诈,陛下,如不查个清楚,放纵那些宵小作祟,往后这宫中哪儿还有宁日?对大周而言,岂不也少了个栋梁之才?”

梓玉说话之间,并无丝毫戏谑之色,极有一国之后的气度。秋衡对她也是另眼相待,他竟不知齐梓玉还有此等胸襟。秋衡不得不承认,梓玉有些地方说的很对,但有些地方也幼稚的可以,比如,她的派别之见。

见皇帝没有表态,梓玉又问:“陛下,这后宫之事还是不是臣妾做主嘛?”

难得听她这样软言软语的说话,好似撒娇,秋衡心下一软,差点就答应下来,可转念一想后头牵扯的那些人,还有齐梓玉雷厉的手段,他便犹豫了,于是摇头道:“后宫之事确实是你做主,只是此事涉及到朕,所以…”

梓玉也不泄气,她准备继续游说,太后恰好派人过来,两人便齐齐去了太后处。

之前皇帝下朝太后曾派人来请过,熟料见到皇后在,那个太监也没露脸,只连忙回去禀明此事。太后不满:“畏畏缩缩的,再去请。”她本想趁皇帝退朝之后,第一时间控诉后宫的歪风邪气,顺便抹黑皇后,没想到被齐梓玉捷足先登…太后当然知道齐梓玉想要做什么,所以,她也不能落后。

可见到皇帝那张脸时,太后忘了今天的主要目的,她抱着皇帝“儿啊心肝啊”的哭起来,众妃嫔也跟着哭了。秋衡头大,他连忙扶太后坐下。将那张脸细细端详,太后心疼道:“初苗,我的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秋衡搪塞道:“朕昨日不小心摔了,磕伤了…”

“磕的?”太后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这倒像是女人挠得!”说罢,睨了眼齐梓玉。——这宫里就这个女人敢这样!

秋衡尴尬不已。这种事情被当众点破,他为人夫君的,难道很有面子么?

太后的目光不善,梓玉正要开口反击,坐在旁边的秋衡心有灵犀地扣住她的手,示意她别乱说话,梓玉一时怔住,只听那人振振有词地胡诌:“母后担忧了,确实是儿臣不小心磕到的。”

见他有心护着齐梓玉,太后的气更不打一处来,抹了会泪,便开始夹枪带棒地发难:“初苗,哀家不问后宫之事已经有段日子了,可今日不得不说一句,自从你大婚之后,这宫中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前有楚氏和侍卫苟且,后有舒氏与外臣暗通款曲,如今舒氏一死了之,谁知道宫里还有多少藏污纳垢?哀家天天的担心有人会故意包庇呢!”——就是在影射梓玉。

来了!

梓玉精神一震,笑盈盈道:“母后说的在理,这宫里确实脏得很,不知到底是谁在做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呢?”说着,她挑起凤眸,目光凌厉,往底下扫去。梓玉不说话的时候,有股不怒自威的架势。没做的人当然没反应,可刚刚派人做过的,就有些不自在了…娴妃搓了搓手。

梓玉收回目光,望着太后,极度诚恳道:“母后,舒氏的死,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和您一个交代!”

陛下吐血。

他先前好容易才制止住梓玉的心思,没想到又被母后给挑了起来,难道就不能忍一忍?

秋衡看了眼梓玉,梓玉笑道:“陛下,方才你在贵嫔的尸首旁,交代臣妾务必要好查个清楚,臣妾真是感怀陛下对舒贵嫔的情谊,请陛下放心。”她的面容真挚,不知道的,还都以为梓玉说的是真的呢,太后便是其中之一。她心里窝了一股火,这儿子是不是太吃里扒外了?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他还要皇后去查?什么意思?

被齐梓玉倒打一耙,秋衡有苦说不出,他觉得自己又着了这个人的道!

不过,让梓玉查一下,也不算坏事,至少,可以给横行无忌的母后提个醒…

梓玉又道:“陛下,母后,裴卿已交代了一些事,还有证物,相信不过几日,便能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这话说完,有人脸色又不自在了。梓玉巡睃完收回视线,这才察觉她和皇帝的手还扣在一处,梓玉抽回来,福了福身,只说还有事先行退下了。

其实,梓玉哪儿有什么证物,她想到的,还是娴妃那个香囊,毕竟先前娴妃的脸色最为可疑,所以,她想要试探一试。可回宫之后,怎么都找不到,梓玉奇怪:“锦澜,谁动过我东西?”

“别找了,是朕拿的。”皇帝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他摊开手,正是那个香囊。

“你…”梓玉有种被人识破的不堪。

秋衡上前。见他的影子一点点压下来,梓玉怕得缩了缩:“你别过来。”连声音都比平日慌了些,想来真是被昨夜的事给伤着了。

秋衡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梓玉使劲挣扎:“青天白日,你别乱来。”

见她真的怕了自己,秋衡满是挫败,将她放到榻上,垂头丧气道:“这话该是朕对你说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超了,本想留到明天用的,一发不可收拾,就停在这儿吧,晚安!

、第58章 真相大白

日头懒洋洋地挂在东边,时辰不早也不晚,小皇帝将自己丢到榻上算什么事?梓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吓得寒毛直竖,浑身戒备。

果然,那人坐在榻边探手过来就解她的衣裳。

梓玉不客气地挥手反击:“你个混蛋,现在晴空朗朗,要不要这么不知廉耻?”她下手极重,拍在皇帝的手上生疼,秋衡从袖中掏出个瓷瓶,拔掉塞子,不消片刻,周围弥漫起一股清凉的药香,煞是好闻。“你想哪儿去了?”秋衡命令道,“快,过来擦药。”

“擦什么药?”梓玉瞪大眼睛,手拢着衣襟,像只炸了毛的猫。

陛下脸红了。

他脸一红,梓玉便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她也跟着脸红起来:“留着你自己用去吧!”

“朕用的可不是这个…”秋衡哧哧笑了。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还是那么讨厌。梓玉狠狠剜了一眼,他才止住笑意。两人静静对视半晌,秋衡开口道:“梓玉,对不起,朕不该那么对你。”

梓玉听在耳中,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原本窝着的那股子怨愤之气,到了这会儿,好像全消了。她垂下眼眸,正好对着那身湖蓝的长衫,平静又隽永,再想到皇帝脸上那几道醒目的伤口,梓玉也艰难道:“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挠你的。”

顿了顿,她又问:“疼么?”

话里是难得的温柔之意,秋衡喜上眉梢,回道:“还好…你呢?”

梓玉点头——她确实疼啊,这个小混蛋!

只见皇帝撸起袖子,梓玉脸愈发红了,她连忙道:“我又不疼了,你走开,将那香囊还我!”又换回原来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秋衡也不客气道:“啧啧,首辅大人最近可不好过,今日早朝还向朕示弱…”

梓玉瞠目结舌,用爹爹威胁她的这招,皇帝居然还能用在这儿?

真是够无耻的!

秋衡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他脸上亦覆着羞赧之色,却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洒脱模样,指腹蘸着药,慢慢在伤处涂抹开。

“嘶——”梓玉有些受不住,不禁倒抽一口气。

“你别出声!”那人身子绷着,声音由原来的清亮慢慢变成喑哑…他得专心!

梓玉阖上眼,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触,顺着汩汩热血在她身上流淌,带来前所未有的悸动…

不出梓玉所料,舒贵嫔死后,宫里的风向彻底变成指责她。传言说皇后与舒贵嫔、裴卿交好,曾多次包庇他二人私通,如今见事情败露,就杀人灭口——有鼻子有眼,跟亲眼看见似的。

这后宫中人碍于梓玉的威严,不敢大肆讨论,却不知怎么流传道前朝去了。那些大臣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后呢,只要对自己有利,他们就得骂!秋衡一连接到好几个折子,有张氏递上来的,有柳必谦的手下,说什么皇后德容不佳,包庇后妃,不堪中宫一职云云…

这几道折子确实是斥责皇后,但在皇帝看来,其实是在打他的脸!

舒贵嫔与裴卿的事,皇帝已经暗地里表过态了,就是压下来不想再提,他没有想闹得前朝的人跟着搀和,谁知道…太后等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将那些折子扔到一旁,秋衡去见梓玉:“裴卿的事,你查的怎么样?”

梓玉窃喜,她最近按兵不动,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就是在等皇帝表态。只有皇帝不耐烦了,这事才有戏。

梓玉说已经在查了,可进展甚慢,秋衡睨了她一眼,留了四个字“速速结案”——他实在不想自己小老婆出轨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必须尽快敲打太后等人!

可等了几日,那些折子不减反增,皇帝更是郁卒,他又问梓玉:“到底怎么样了?”

梓玉叹气:“阻力巨大!”这话的深意不言而喻,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有朕给你撑腰,还不够?”梓玉摇头,瞥了他一眼,意思是那是你亲妈、亲妹妹,你都不愿意动,非要我去碰钉子?

这个眼神刺激到皇帝的小心脏,这关乎他男人的尊严!

于是,皇帝将娴妃绣给他的那个香囊又给了梓玉,交代她敲打一二就行,务必见好就收,千万别闹出阁,省得他来收拾烂摊子。梓玉笑着谢了恩,又补了一句:“陛下,你心眼也够坏的,居然想要栽赃嫁祸一招,臣妾自问不如你呢!”

秋衡自认帮了齐梓玉一把,还不落好,他觉得这人真没良心!

既然皇帝下了催命符,梓玉便将后宫嫔妃和太后召集妥当,又将裴卿押上来。梓玉领着众人给皇帝、太后见了礼,开场道:“陛下与太后都吩咐本宫务必查明舒贵嫔一事,给众位妹妹一个交代。前朝有三司会审,咱们后宫也来会审,省得总有人在背后说本宫藏着掖着,刺耳的很。”

皇后话中带刺,娴妃不安地搓了搓手,熟料皇后紧接着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娴妃”,娴妃对皇后总有些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发憷,此时不由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道:“皇后?”

梓玉颔首,有人托着个漆盘上来,上头摆着个香囊:“你认认,这是不是你绣的?”

娴妃接过来仔细一看,不由“咦”了一声,道:“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梓玉紧接着又问:“既然是你绣的,为何会在裴卿那儿?你俩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话里咄咄逼人,振振有词,罪名就这么安了下来,娴妃顿觉不妙,她脸色变了变,正要喊冤否认,可皇后没有给她机会,又高声唤了一声“裴卿”,裴卿应了,梓玉又问:“这香囊你从哪儿来?”

裴卿连忙道:“当日夜里,有个太监拿着这个香囊来,说是请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裴卿摇头。

梓玉望向娴妃,讶然疑道:“娴妃,你的人拿着信物去找裴卿,是你想借机私会呢,还是想陷害舒贵嫔呢?”人的问话极需技巧,梓玉这话听着就坐实是娴妃派人去请的裴卿,让人只会怀疑她此举的目的。娴妃一愣,下意识反击道:“不是我派的人!”

“那是谁派的人?”梓玉语速极快,气势凌人。

“是太后…”娴妃接的也快,只想赶紧撇清干系。可说完这三个字,她收住声,眨着眼,一脸的惊骇。

众人哗然,旋即又安静下来,气氛十分微妙。

秋衡发现自己又着了齐梓玉的道,她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要栽赃嫁祸,她想的是一步步试探、逼出真相,替舒贵嫔讨回公道!

这些天,齐梓玉按兵不动,齐不语也居然沉得住气,秋衡原本还有些想不通,现在全部明白了,一来,是利用那些折子逼皇帝表态,二来,则是向太后等人示弱,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他竟又小瞧了她!

“混账!”太后立刻反击,她没想到这个亲侄女竟这么不中用,三言两语就被齐梓玉逼出实话,还将自己连累进去,她放话出去那么久,一直见齐梓玉没有动作,只当她虚张声势,没想到…挺狠的!

娴妃自知失言,她连忙跪下,膝行到皇帝跟前,哭道:“初苗哥哥,我…”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如果顺着说出真相,必然得罪太后,如果不说,她还是已经得罪了太后…

秋衡暗忖,这个摊子真不好收拾!他想来想去,只能牺牲青梅竹马的婉儿。当娴妃听见自己降为六品贵人还要再闭门思过时,不禁瘫软在地:“陛下,那个香囊是我…”

梓玉不忍多看,她想,皇帝还真是狠心,这还意味着太后不好对付啊!

都说皇后护短,其实,皇帝才真的护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