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木子李。他当日在西山猎场意外逃脱,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帝再次出宫,怎能不来?

头痛欲裂的元央顿觉上天还是厚爱于她——至少留了这么一条活路。

当然,她坑了木子李那么一回,若要再让他相信她还真有点难。元央忍着头痛想了想,然后伸手在木窗上敲了敲。

一长二短,正是当时她和木子李玩笑时候约好的暗号。

木子李虽然没有元央这五感敏锐的异能却武艺通玄,现今元央就在侧殿,离得这样近,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元央抱着被子等了一会儿,便见着那扇被锁住的木窗忽然被推了开来,有人从窗口跳入,玄色的衣袖被夜风一吹好似大鸟的黑色的羽翼。

目如朗星,长眉若剑,刀刻一般的五官。正是木子李。

他眉目冷然的看着榻上的元央,手中的大刀已然出了刀鞘,雪白的刀光一如月光般轻薄冷彻:“本想放你一马,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元央强忍住心头的惊惧,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他:“木大哥,是我错了,你杀了我吧。”说着仰起头,毫无防备的露出自己的脖颈。

她在赌,赌木子李对她还有一丝不忍之心。

她还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身子纤细,抱着被子瑟瑟的模样就像是可怜可爱的小动物一般。被那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木子李忽然有些下不了手了,他硬了硬心肠,转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元央手指紧紧抓着被角,低眉顺眼,小小声的道:“皇帝要来西山避暑,我就知道木大哥也一定会来西山。”她眼中忽然落下泪来,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我每日都在敲窗,就等着木大哥呢......”

她这默默流泪的模样实在无辜可怜,木子李本就对那日的事心中存疑,忍不住便接着问道:“你当日为何替皇帝挡刀?”

元央抬起头,露出小鹿一般天真懵懂的模样:“我,我也不知道......”她眼睫湿漉漉的,一双乌黑的眼睛显得格外的黑,宛如暗夜,“我看皇帝那剑好似要落到木大哥身上,害怕的很,就想跑去帮忙,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反倒是替陛下挡了刀。”

木子李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元央当时确实是滑倒的,心中软了软,随即又蹙眉问道:“既然你有意要帮我,怎么口上要叫‘陛下小心’?”

元央心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她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好似不太好意思的道:“我,我那不是声东击西嘛。”

木子李半信半疑,看着她一时没了声音。

元央却大着胆子抬了头:“木大哥,你来的正好,皇帝现下失踪了。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今夜正是月明之夜,银色的月光如同水银一般的从雕花窗口淌下来,潺潺流动,把元央素白的脸照得明亮透白,好似被月光洗过了的花瓣一般莹然有光。

木子李心头动了动,好似被迷住了,不知怎的就点了头。

而此时,惠妃的碧波殿外的湖水则是一片澄亮,好似有明月落在湖中,湖面如镜,光华皎然。

惠妃正隔着幽色的薄纱帘子和外边的男人说话:“我知道这回死了很多人,我也很难过。可皇帝下落不明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时候,你们再想法子找一找人......”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轻轻的、温柔的道,“你和庆溪说一声,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我都谢谢他。”

帘外那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退了出去。

惠妃独自站了一会儿,好似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随即又转回内殿。她缓步绕过绣着赤壁赏月图的屏风,抬了眼,正好对上正坐在屏风后正端详棋局的男人。

对局

“陛下......”惠妃轻轻唤了一声,垂下眼眸。

皇帝没有抬头,手指摩挲着黑玉棋子,淡淡道:“坐吧,这一局还未下完。”他面前的棋局已然下到中盘,白棋被困,已然是无力回天。

惠妃眼神微变,随即便听话的坐在了皇帝的对面,重新拾起白玉做的棋子。

皇帝这才抬眼看她,苍白俊美的面容上浮出些微笑意,非常的冷:“朕就知道爱妃是个聪明人,”他的手指拿着棋子,下意识敲了敲木质的榧木做的棋盘,语声淡淡,“你已嫁入宫中并有身孕,只要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无论是萧家还是外面那些人,都影响不了你的地位。”

惠妃手指不自觉的一颤,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棋子,眼睫微颤:“陛下何必说这般诛心之言?”她文秀娴静的面失了血色,一片惨白,口上却还是竭力镇定,语调近乎哀求,“妾已经亲自把那些人送上死路,难不成还不能表明对陛下的忠心吗?”

她的手指非常的白皙修长,莹莹如玉,握着白玉棋子的时候近乎一色。那是一种养尊处优、毫无瑕疵的白色,是世家所追求的、如玉一般的苍白。

皇帝的目光却依旧十分冷定,他并没有回答惠妃的话,只是静静的道:“轮到你落子了。”

棋子在榧木的棋盘上轻轻的移动、敲打,碎玉一般的声音轻而脆。好似这暗夜里无数人徘徊的脚步声。

于此同时,元央和木子李才刚刚说定了事情,出了北辰殿。

元央心中已有计较,直截了当的道:“先去惠妃的碧波殿。”她在侧殿之中沉思徘徊许久,把前面的所有线索连成一线,忽有豁然开朗之觉。

七夕那日,皇帝在慈宁宫附近遇刺,当晚的晚宴被取消,然后郑良人游御花园的时候与宫人走散,直到碧玉亭才与宫人重新汇合,而郑良人当晚便在自己寝宫遇害了。

碧玉亭在御花园的中心,从那里走,一是可以去柔妃的柔福宫;一是可以去惠妃的兰心宫;一是可以去慈宁宫。或许,郑良人是在慈宁宫附近遇上了刺客的同伙,但也可能是在柔福宫或是兰心宫听到了什么,总之她当晚确实是遇见了刺客同伙,得知了幕后之人的身份。她本以为可以凭此青云直上却不知道自己因此而招来杀身之祸。

随后,温才人于郑良人的殿中捡到了可以证明幕后黑手的证物,她便去寻了借口去惠妃的兰心宫。这里其实就有两个疑点:一、温才人和惠妃关系平平,为何直接就找上惠妃;二、哪怕知道了凶手身份,温才人又是如何推断出凶手欲谋害惠妃,从而巧之又巧的替惠妃挡过一劫?

元央本来百思不得其解,惠妃并非考生,与秋桐这样的考生勾结几乎不可能——她已有孕,而考生因为精神体与身体无法百分百相配的原因不能有孕。所以,她只能勉强用“温才人本来就脑子不清楚、运气太差”这个理由搪塞自己。可是,如果假设惠妃就是那幕后之人,一切就都能找到缘由——温才人正是因为猜出了是惠妃下手,所以才瞒着所有人拿着那证物去威胁或是示好惠妃。惠妃为了灭口,直接毒死了温才人,然后把自己也伪装成受害者,并且牵扯出其他两位妃子,从而模糊众人视线。

最重要的是,皇帝言及那幕后之人时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这次之所以这么急匆匆的跳出来,不过是他们快要等不了了”,若把这句话套到萧家如今的状况上,那一切就清楚明白了:惠妃乃是世家女,看得最重的就是萧家,为了萧家她铤而走险的怀了身孕,甚至等不及就要与人合谋杀死皇帝。

皇帝既然能说出那句话,想来也是早有计较。按照他一贯的性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真会反其道而行的去惠妃的碧波殿。至于元央这个见过他最后一面、被关到侧殿的人,大概就是放在明处的靶子?吸引那些不知所以的考生?

元央想通了这些,心中又气又闷,干脆抱着把水搅的更浑的心思怂恿木子李带自己去碧波殿。

木子李带着元央走了一般,忽然顿住身子,拉着她跳上一侧的檐角,面容冷肃:“碧波宫那里有埋伏,我们现在暂时不要靠近。”

元央听到木子李这话,心头一惊,低着头装作怯怯的拉住他的袖子:“没,没事吧,木大哥?”

木子李见她面色苍白,不由软了软声调:“无事,那里埋了一队人,现下正乱。想来皇帝也确实是在那里。”他顿了顿,“等会儿我把你安顿好了再过去。”

元央装羞涩的低了头,闭了眼,不易察觉的用了五感敏锐的异能,看向碧波殿那里。

碧波殿外确实有埋伏,皇帝的玄铁骑皆是身着甲衣,手持长/枪,正列队围着四个人。那四人本就不擅武,被几百个人围着既无法冲出重围亦是无法反抗,很快就左支右绌,伤痕累累,倒在了地上。

汉白玉的石阶上,鲜血流了一地,映着莹白的月光,有一种残酷而真实的美感。

元央看了一会儿头又跟着痛了起来,正打算收回感应,忽然听到系统毫不停顿的叮叮声。

“注意,注意,第1009号考生淘汰出局,原排名第7,其后考生排名各进一名。你现在的是第8名......”

系统提示声不断响起,三名考生接连而死。

自秋桐死后,考生本就只剩下十九人,白日里的时候死了五人,现今又死了三人,只剩下最后十一人。元央的排名也跟着进了一位,成为第八名。

元央只得继续忍着头疼去看那碧波宫的情景,只见四人之中三人皆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唯有那最后的那个男人忽然扬声长啸,悲痛至极,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是破了重围冲进了碧波殿。

玄铁骑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时之间竟是不敢入内,只能把碧波殿重重围住。

碧波殿里,惠妃安静的站在碧帘边,容色秀美,温柔娴静,一如幽兰。她垂眸看着那满身血污的男人,忽然微微一笑,轻轻唤他:“庆溪......”

那样温柔的声调,好似情人耳鬓厮磨。

那个叫做庆溪的男人身子一颤,抬起头,怔怔看着宛然如昔的佳人,惨然一笑,哑然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话声落下,握着长剑的手抖了抖,忽然扬起了手。

手起剑落,他竟是干脆利落的自尽在了惠妃的面前,鲜血飞溅而起,染了一地的血色,好似是绣女绣出的一朵一朵的血花。

皇帝从帘后缓步走出,面容冷淡宛若冰雕:“朕倒不知爱妃竟有这般叫人舍生忘死的本事......”

惠妃听着皇帝的讥讽,转身倒了酒,恭谨的俯首行礼,双手递上,道:“妾祝陛下心想事成,永享万里江山。”

皇帝没有去接那杯酒,他看着惠妃白皙柔软的脖颈,唇角微弯,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爱妃乃是天下皆知的才女,当年不知羞煞多少男儿。可还记得昔日荆轲如何劝动樊於期?”

“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善见臣。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将军岂有意乎?”

他面容冷淡,俊美若天人,言辞却似刀剑。

庆溪

青玉酒杯惠妃手中从手上滑落,酒液溅了一地,为着暗流汹涌的月夜染出一点隐约而诱人的酒香。随即她仰头一笑,任乌发滑落,巧笑嫣然:“陛下既已猜到,那为何不杀了妾?”

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古怪,仿佛是模仿着画中古代仕女的微笑似的,纤毫毕现、无限美好却也不似真人。

“因为你不是惠妃,帮你易容的人确实是妙手,你也的确了解惠妃,但你的确不是她。”皇帝看了他一眼,语气不紧不慢,“你苦心孤诣的趁着这次西山避暑的机会把惠妃送了出去,再借着这九人性命让朕放下戒心,为的怕也不过是此时这近在咫尺、以命相拼的机会罢了。”

那假扮惠妃之人,闻言微怔,自嘲一笑:“对陛下,确实不该心存侥幸......本还想要留下性命再去见景娘最后一面,现在想来是不能了。”景娘,乃是惠妃的闺名。他自然而然的唤出口,好似含了那辗转反侧的晦涩心意。

他话声落下,身上仿佛有雾气散去,显出真容来。那是个极其英挺的男人。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面容与地上那个自刎而死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皇帝的目光在他面上扫过,平稳无波一如死水,开口唤了他的名字:“庆溪?”

那个叫做庆溪的男人十分镇定的迎上皇帝的目光,扬了扬眉道:“看样子,陛下是胸有成竹?”

皇帝不紧不慢的接着:“你倒是比朕还要胸有成竹。”

庆溪眉心微蹙,声音渐渐显出冰冷危险的意味:“若是在下不要性命,这碧波殿上下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在下一起死。自然也包括陛下。”

在银河帝国,精神系异能一般以女性居多,可是他却是天才中的天才。似他这般的本不必参加入境考试便可直接入首都星。因为首都星发生意外,他才不得不参加考试。他的精神体哪怕是处于封印状态,倘若不要性命的自我引爆,立刻就能产生大爆炸。

皇帝神色不变的看着庆溪,忽然扬唇一笑:“朕知道你已然不计较自身生死,不过惠妃呢?朕今日若死在这殿中,惠妃必不能幸免。”

庆溪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意外并且复杂的神色,状似讥诮:“陛下难道以为在下真是傻子?为一个已为人/妻、怀着陛下孩子的女人,放弃这大好机会?再者,若陛下不幸遇难,惠妃腹中便是陛下唯一血脉,难不成陛下竟是连这都容不下?”

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这话并不对,至少,惠妃的孩子并不是朕的。”

这话击破所有虚假而平静的表面,犹如石破天惊。殿中虽然只有二人对面而立,却已然有了风雨将来的氛围。

庆溪的面色终于变了,显出几分羞恼和薄怒来:“陛下怎能有如此之言!?在下与惠妃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皇帝看他一眼,笑容冷淡:“朕也没说那是你的孩子。”他负手于后,声音冷如殿外的月光,“似她这般女子,既然可以用情意来打动你,又有何忠贞可言?她需要有一个孩子,自然不会计较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庆溪神色不定,一时没了声音。

皇帝看着他,忽然道:“这么些年,你隐忍不发,此时却甘愿为惠妃赌上性命。想来,是真心的。”他忽然放缓声音,带了一点轻微而冷淡的笑意,犹如割喉的刀片,避无可避,见血封喉,“朕亦知道,除了你们,宫中还有其他有意要取朕性命之人。他们比你更狡猾,藏得更深。你若愿意为朕效命,寻出那些人,朕亦可成全你的痴念。”

庆溪没有应声,许久才冷声道:“世人都道陛下不喜多言,却不知道陛下亦有口舌如簧的时候。”

皇帝漫不经心的一笑:“世上多是蠢人,重权刀剑之下终要俯首,又何须言辞?”他看了庆溪一眼,从容而道,“朕知道,你们这些人虽然身怀异能却也互不相识、各自为政。你能够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赴死,必有所长。正因如此,朕才会给你这么一个机会。”

庆溪面上浮出些许挣扎——他此来早已置生死与度外,可惠妃却是无辜的。他的唇颤了颤,不自觉的道:“其实......”

他的话声未落,忽而听到烈烈风声,心中徒然升起一点危机感,不由侧头去看门外。

门外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黑衣人,他抬手掷来一支树枝。那树枝来势汹汹,凌厉至极,带着肃杀寒凉之气。

皇帝下意识的躲开,退后一步却又反应过来——那树枝是往庆溪去的。他反应极快,知道此时去抓已经来不及,拂了拂袖,用劲风把那树枝吹开了一些。

可是对方这一掷却也含了内力,去势稍减,还是歪歪的插入了庆溪的脖颈,把他的话全都堵回了喉中。

大局本已定了大半却功亏于溃,皇帝面色浮出一丝少见的冷怒来,长袖一拂,转头叫出来人名字:“木子李。”飞花落叶皆是利器,当今天下能有如此功力的也只有木子李了。

木子李就站在殿外,绣着云纹的长袖随风轻扬,闻言拱手一礼,迎上皇帝的目光朗笑一声:“多谢陛下承让。”他一派古之侠者的风范,语调亦是不急不缓,“上次未能尽兴,不知陛下今日可愿赐教?”

皇帝微微蹙眉,缓步走出了殿门。

他与木子李都是当世罕见的高手,身形皆是极快,不过是一瞬之间便先后离开了碧波殿,内殿之中只余下气息奄奄的庆溪。

等他们都走了,元央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之前缠着木子李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让他带了自己来这碧波宫,为的不过是火中取栗——皇帝想要知道宫中其他考生的状况,她又何尝不想知道?木子李能够在宫中经营多年又叫那么多考生为之赴死,必有特殊异能,了解很多内//幕。

“我排名第七,”元央小心的走到庆溪身边,隐晦而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倘若你能把你知道的那些告诉我,我可以尽力替你保住惠妃的命。”

惠妃,才是庆溪唯一的软肋。

庆溪的脖颈被木子李用削尖的树枝刺穿,早已不能说话。他脖颈之中不断的淌出血水,喉中发出赫赫的声音,一双眼睛又黑又冷。

元央忽然凭空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好似直接略过了空气,到了她的脑中。

“我排名第二,”庆溪的声音平板直接的在元央脑中浮现而出,“我的异能是读心、写心、控心。现在,我用写心与你对话,你有什么要问的?”

机会

元央被他这般惊人的异能吓了一跳,忍不住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不答反问:“你觉得惠妃的性命价值几何?”

听到这话,庆溪唇角浮出一丝苦笑,他那一双黑得有些诡异的黑眸深深的望了一眼元央,缓缓“说道”:“我的异能在这个空间里面被封印了大部分,精神力强大的精神异能者、城府深沉、意志坚定之人,我都是无法读心乃至控心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很奇怪——我读不出你的心,所以特意交代景娘小心你,哪里知道你竟然真的也是考生。”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时间无多,只能简单的道,“我只能告诉你,排名第一的考生有很大可能就藏在后宫里。他(她)手下有一些人,甚至有特殊异能者能够识别出考生。你的身份很可能已经被泄露......”

元央被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自己能够识别考生已经算是凑巧,却没想到还有个能力相近的同行。想到自己很可能已经暴露身份,元央不由得心底一寒,随即又冷静下来:“你怎么知道?”

庆溪答道:“他们那边曾经拉拢过我,但我拒绝了。我那时候刚刚喜欢上景娘又见识了皇帝的本事,已然决定放弃完成任务,只盼着能够在这个空间多陪景娘一段时间......”

元央又问了几个关于那些考生的事情,只可惜庆溪知道的并不多——自他拒绝之后,两边考生便是默契的井水不犯河水。

元央想了想,还是觉得只问出这么一点东西有些亏,面上神色不免显出几分沮丧来。

庆溪盯着她看了几眼,稍一思忖,很快便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这次的首都星入境考试并不像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银河帝国前线的星球开放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据说当地土著已经和虫族联成一线,即将再次开战。这次的入境考是直接由军部接手筹办......”

元央是个废弃星来的土鳖,第一次听到这么吓人的消息,怔了怔才道:“就算是开战,也没什么可怕的啊,虫族那边,有陛下的话也掀不起事。”

她此时说的陛下自然不是皇帝顾正则,而是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也是银河帝国公认的第一强者。

庆溪的“声音”依旧是平稳无波,但是此时听来却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感觉:“你大概不知道:帝宫那边,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出来......”

元央心中微动:帝宫久无声息,前线将开战火,偏偏这个时候军部却直接接手了这次的入境考,还有这个空间的诡异和特殊......

庆溪不紧不慢的再加了一句:“你应该知道,系统是直接绑定在我们的精神体上,受考核总系统所管制。一旦考核系统引爆你身上的子系统,你就真的‘死’了。”

元央不寒而栗——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转头去看庆溪,认真郑重的许诺道:“你放心吧,我会尽力替你保住惠妃的命。”庆溪这些消息确实重要,至少值得惠妃那一条命。庆溪眼中微微含了一点柔软的情愫,他疲倦的阖上眼:“谢谢......”他已然精疲力尽,不过是强撑到现在罢了,心神一松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元央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既然能够读心,怎么会爱上惠妃?”会读心的人本应是最了解人心和人性的人,又怎么会看上惠妃那样精于算计、虚情假意的女人?甚至甘愿为她舍弃生命?

庆溪大概有些力竭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元央的脑中:“她一开始并不是那个样子的......她只是太累了,很多事我都帮不了她,她一个人太难受了......那时候,她站在花树下,仰头看花......真美啊......”

花落辞故枝,风回返无处——惠妃大概也曾是天真少女,可她的命运却是在入宫的那一日就已经注定了。

庆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很快就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了。他已经死了,或者说淘汰出局。

系统紧接着发出来恼人的提示声。

元央低头去看,只见庆溪面上浮出一丝柔软的微笑,好似在睡梦中再见了那令他魂牵梦萦的佳人。她用力的咬住自己的唇稳住自己的情绪,心里觉得既可悲又可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么?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赔上性命都甘之如饴?何其愚蠢,何其的......令人向往?

元央到底还是个未经情爱的女人,一时有些感慨,还未调整好心情忽然听到脚步声。

她转头去看,却见皇帝正扶着墙走来。

他的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显得一双黑眸黑得可怕,好似磨得快要断了的利剑,沾着血。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会在这里看见元央也没有问她是如何从乾元殿到了碧波殿,只是开口徐徐问她:“死了吗?”

大概是死太多次了,元央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几乎是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是的,妾到的时候,他就差不多没气了。”她心知皇帝指的是庆溪。

皇帝微微颔首,咳嗽了一声,不自觉的抿了抿唇,下颚弧线有些紧绷,仿佛是冰雕出来一般。随即,他从袖中取出素色的帕子掩住自己唇,暗色的血沫不断的从唇角涌出来——很显然,这次和木子李的一战他受了重伤。

元央连忙快步上前搀扶他,口上轻轻问道:“陛下?!可要叫太医?”

“不必,朕无事。”

听到这话,元央心头的杀意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皇帝这次受的肯定是重伤,否则怎会疑心重到连太医都不见?他之所以会回碧波殿,恐怕也是因为被玄铁骑包围守卫的碧波殿比别处更加安全。

对于疑心重到无人可信的皇帝,现今这个空荡的碧波殿大概是他唯一可以放下心的地方吧?

这般一想,元央心头的念头越发按耐不住,她一手扶着皇帝,一手悄悄探入袖中——那里有木子李送给她的防身匕首。只要把匕首捅入皇帝的心口,他肯定必死无疑。

元央手指收拢,握住那把匕首,只觉得匕首手柄那冰冷的触觉几乎要让她的心也跟着紧张战栗起来。

只要杀了他,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无论这次考核有何阴谋,大概都无所谓了?

杀了他,这是多么美妙而诱人的想法?元央已然为此努力了将近十年,如今仿佛离这目标只差最后一步。

元央五指握紧匕首,轻轻的拔了出来。

惠妃

元央拔出匕首,直接递给了皇帝:“这是木子李给我的,也不知里头可有什么古怪。妾不敢私藏,还望陛下一看。”

皇帝转眸看她,就好似审视元央一般,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不必了,你自己收着便是。”

元央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松开了手——她刚才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皇帝疑心甚重,便是连皇后都不愿意信任,又怎么会信任她,这般大意的在她面前露出弱点?

以他之深谋远虑,必然早已预料到木子李会抓住机会前来西山,加上元央所谓的“感知劫难”的能力,皇帝估计早已预料到元央和木子李可能会来碧波殿。只不过他没想到元央能够这么简单的就劝服了木子李从而提早到了碧波殿,打乱了他的计划。

所以,皇帝或许真的受了伤但绝不会像是他所表现出的那样毫无反抗之力。倘若元央真的起了杀心,死的大概就是她自己。

元央扶着皇帝坐到帘后的木榻上,心中心绪翻转,终于在这个最后关头明白了皇帝这一回西山避暑所设的局。

这一次,他轻而易举的除去了萧家和宫中的一批考生,若不是木子李因为意外来得太早,或许他已经收服庆溪。甚至,他此时的虚弱也不过是借机而为的另一次试探罢了——元央不仅和木子李关系莫测,甚至还知道了许多不该不知道的事,皇帝目前不想要杀她,自然要一试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