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含着笑意看了她几眼后,又把注意力转到魏老身上。这个看起来精神极好的老头依然有所戒备,他略一想,对予央道:“大门外有我带来的人,你去把他们接进来。”

予央听了笑道:“庄内有灵仆,我这就让他们去接。”才说完,就发现襄虽笑意不改,眼梢已有冷冽的寒意,这个神情属于她熟悉的公子襄,她立刻警醒,转口道:“我这就去接他们。”

等予央走后,襄走到房中央,一撩袍角坐到椅内,招呼道:“魏老怎么不坐。”魏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这样的神态举止,蓦然长叹道:“若你不是公子,我真不知道公子是谁了。”

襄知道这老头疑心出了名的重,随着他道:“六十多年前我让你来这里造个庄子,每年都有信息往来,这七年恐怕并没有任何人来通信吧。怎么,还疑心?”

“属下不敢。”魏老多年来心底的疑惑终于被解开,心中一凛,神色变得恭敬。

襄一摆手:“坐。”魏老坐到他的对面,椅子只沾了半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襄见了不过一笑,问道:“我记得庄内人手不少,怎么今天一路走来如此冷清。”

魏老道:“这几年人手减少不少,不过最近外面风声很乱,我约束了他们,不许他们胡乱走,刚才看到空中结界被破,就赶他们躲起了。”

襄问道:“什么风声?”魏老搓了一下手道:“说起来,是公子……啊,是离恨天的那个人,从几年前就开始东征西讨,先是霸守泉源的妖王胡都被杀,后来妖王青元又俯首称臣,那人现在占了离恨天的一半,除了妖王风淮和苏梦怀,其他若是不降,只有穿过天堑逃到碧云天来。”

襄听了神色波澜不兴:“既然如此,外面走动的该多起来才对。”

“问题就在这里,躲到碧云天原是图个太平,”魏老道,“谁知最近又传说碧云宗藏匿吉祥天的地图,各个地方都蠢蠢欲动,我让手下都躲起来就为了这事,先不说离恨天大乱,就是碧云天也开始不安全了,地图什么的我们就不肖想了,可也不能无端卷进这浑水里。”

襄闻言朗朗笑出声来:“你个老狐狸,闻风就动,闻乱就躲,这份本事越发深厚了。”魏老红着老脸道:“若没有这份眼光,属下哪能活这么长。”

“若是我不回来,你就打算如此躲下去?”襄斜睨他一眼道。魏老讪讪然,但是他活了几百年,脸皮已不是一般的厚,立刻站起身躬身道:“幸而公子回来了,不然我等真是群龙无首,不知该如何办好了。”

襄笑容一敛:“这些年就无一人看出来?”魏老微怔,转眼立刻明白他所说的,皱眉道:“七年前就有人怀疑了,毕竟公子性格大变,谁都看的出,但是……”他支吾不语。襄目中精光一闪,他佝偻下身体,继续道,“他法力高深,实在骇人,八荒六部的人若是当面怀疑,都被他除去,久而久之,就无人敢说了。还以为是苌帝花开的原因。”

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因为占去他身体的那个人法力高强,一众属下,包括八荒六部——嫡系部下,全都投靠了他,明明心中有所疑惑,也都视若无睹。想到此间,他已是怒极,脸上也不显出来,反而越发平静,唇畔含着笑意如春:“魔主一出,离恨一统,看来真非虚言。”

魏老听他口出此言,也不知为何,冷汗涔涔落下。

襄没有理会他,忽而另起话题道:“我听说你活了足有八百余年,说起来,两界天比你老的已经很少了。你可听说过世上有三界之外的人?”

魏老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恍然:“不知公子问这个是为了?”

“你只说知道不知道就行。”襄道。

魏老慨然道:“要说三界之外的人,世人都说是传说。我却知道,是真的有……曾经,我还遇到过一个。”

襄微微动容,只听魏老说道:“那时我才三百多岁,肚子饿了,化身为人到一个小镇去混些吃喝。有个铁匠铺的孩子,才七岁的年纪,坐在家门口吟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这词如此精妙,却从所未闻,我大为吃惊,又有好奇,寻了他母亲问个究竟,他母亲说,这孩子自幼就古怪,这词也是他自己所作。”

他停了停,襄说道:“七岁早慧不足奇怪,但是这首词飘渺于云端,有仙家遗风,绝非早慧就可以作出。”

“我也是这么想,”魏老道,“当时我以为这孩子是被造化高深的修士给夺舍了,所以将这情况告诉了老妖王,老妖王又好奇命人将这孩子捉来,用搜魂术一探究竟。谁知这个孩子魂魄极为脆弱,一搜之下就魂飞烟灭了,倒是老妖王,从孩子脑中看了究竟后一直没有说话,后来有一次我酒后问他,老妖王说,那孩子脑中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非三界中人。”

襄听他说完,手指微曲,敲击了一下椅扶手,犹疑了片刻,说道:“我带来一个人,兴许就是三界之外,你去试她一下。”

魏老惊讶道:“据说三界之外的人要莫大机缘,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公子竟然遇上了?”

襄道:“若说早慧,此人九岁时就十分机灵乖巧,老练心机远超那个年纪所有,当时我就有所怀疑。而且她擅于隐藏,不凡之处等闲外人都看不出来。”

“若真是三界之外,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魏老谨慎地问。

襄微微一笑:“自有她的用处。”

韩姣在门外等了许久,门嘎吱一声被徐徐打开。她抬起头,与门内来人一眼对上,双方都愣了一下。韩姣见这荒僻山庄里走来的是一个穿着富丽,闺秀小姐模样的人感到意外。

予央本来是兴冲冲来的,看见韩姣的那一刻,有些沉不住气地垮了一下脸。

“你就是随公子、刚才那位公子来的吗?”她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问道。

韩姣立刻应是。予央推开门道:“那快进来吧。”韩姣提起孟纪,跟着她进了门。庄内雕梁画栋,穿山游廊让韩姣惊奇不小。

予央转过脸来盯着她打量,韩姣被她看了许久,忍不住用空着的手摸摸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予央暗自哼了一声,问道:“你手上这是谁呀?”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有点奇怪,韩姣心里纳闷,她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在宗门内,大多数师姐师兄都对她挺亲切的,怎么出门在外,感觉被人憎鬼厌的。但是有求于人,只能低声下气,于是轻声道:“这是我师弟,他身上有些不适。”

予央一眼扫过,又问道:“你和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韩姣微讶,随即恍然大悟,看了看予央,心道,我知道了。于是无辜地眨了眨眼,说道:“没有关系呀,那位公子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前辈,路上见到我和师弟受困,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一个侠义心肠,乐于助人的好人……”

予央听了两句就觉得头皮发麻,这满嘴胡说八道,居然眨都不眨眼地顺溜出来了。她恨恨瞪了韩姣一眼,一转头,已经到了厢房外。

门应声而开,襄和魏老走了出来。

“姣姣,”襄走了出来,脸色和悦,语调温柔道,“这是我曾认识的一位故人,姓魏,极有办法,你师弟的毒交给他就是。”

韩姣立刻给那个长须脸红的老者行礼。

魏老连连摆手,看了她两眼道:“姑娘不必客气,先送令师弟去客房,我给他解毒。”

韩姣连声道谢。襄走过去,体贴地替她提过孟纪,由魏老领路,往客房走去。予央脸色又青又白,看着韩姣的背影暗自咬牙,脸色阴沉,与方才判若两人。

逐风流 第七十七章 妖怪

魏老解毒的本领果然非同一般,为孟纪诊脉之后,须臾功夫就下了药方。韩姣瞥了一眼,里面足足用了四十多种灵草药。他还亲手为孟纪疏通了经脉,最后灵力一收,说道:“不知道姑娘遇上的究竟是什么人,给墨云蜂喂食蚀骨花粉和寒山水,使毒性加强,还多了一分跗骨性,这份心思真是……阴毒。”他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巧妙二字及时换了,心中却是赞叹。要知道毒与毒之间也有想冲相克一说,不是胡乱一配就能成功,墨云蜂本是低阶毒物,若非饲养手法奇特,不会有这般惊人效果。

韩姣附和地点头,至今想起慧及还觉得后怕,此人先驱使火罗鸟攻击众人,试探深谈,后来打斗中也尽显手段。一群人都奈何不了他一个,死的死,掳的掳,伤的伤。

魏老见她神色低迷,劝道:“姑娘不必担忧,刚才我已托了消息灵通之人去查探,只要遇到有行状相似的僧人,就立刻会有消息传来。”

韩姣惊喜交加,道谢不迭。魏老捋须,一脸和蔼之色,将药单递给她道:“姑娘莫再谢老朽了,还劳烦姑娘把这个拿出去给灵仆,过一会儿熬了药来就可以将令师弟身上的毒尽解了。”

韩蛟依言行事。修仙界的熬药比凡俗方便许多,用药鼎,从五行中提炼的纯火,把各种药材放入,依照不同属性用不同火候的火焰熬炖,只片刻功夫,就可以熬制成了药丸。韩姣从把药方交到灵仆手中到拿到药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她兴匆匆取药而回,走到客房门口,忽然听到魏老站在房内吟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唉,真是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后面一句是什么都忘记了。”

韩姣如遭雷亟,站在门外无法动弹,心中仿佛有滔天巨浪在翻腾,翻来覆去地折腾着一个念头:不只是她,还有其他人。

是呀,她曾经午夜梦回多少次想到过,会不会有人和她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孤独地生活在某一个角落,没有同伴,没有熟悉的亲人,周遭的面孔是是而非,生活地寂寞而遗世。

等时间久了,渐渐就开始怀疑,是蝶化了身,还是身化了蝶。

梦中回忆着过去,醒来后又面对着面目全非的现实。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当思念成了沉重的负担,神经开始逐渐麻木。

然后,就只能逼着自己忘怀。

她如此清晰地经历过这一切,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世界,这突如其来的一刻,恍然又拉扯到了她隐藏的神经,生生的疼,直钻到心底耳边又听到魏老念道:“回不去了,全都忘记了。”

一股酸楚苦涩就涌了出来,韩姣霎时就红了眼眶,泪滴而落。

同时又有说不出的惊喜,难道魏老和她一样

韩姣推门而入,隔着屏风,正好可以看到魏老坐在床前。她满怀欣喜,刚要开口,手中拿着的药丸忽然松落,她低下头去寻找,心里忽然就沉落了一下。

毕竟是多年谨慎成性,她刚才一时激动,此刻稍作停顿,就产生了一丝犹疑。

解毒,施药,还同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巧合地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他们待她如此之好。还有那个叫予央的姑娘,态度也显得古古怪怪。这其中有两个可能,他们乐善好施,是真正有侠义心肠的人。或者,他们与襄是旧识。两者相比,当然后者可能性更高。

如果真是后者,魏老还是三界之外的人,这样的巧合就太过惊人。

眨眼之间,韩姣脑中已闪电般转了又转。等找到药丸站起身时,她又恢复了冷静自持。转过屏风来到床前,先喂孟纪吞了药,然后转过脸去,正好对上魏老的视线,她笑了笑道:“刚才魏老吟的词真是好。”魏老摇头道:“只零星几句,原本的都忘记了。姑娘可曾听过?”

韩姣道:“我倒不懂,不过我们宗内有个师兄,叫苏轼,最精通此道。以后我去问他。”

她看似无意,却盯牢魏老的神态。他并无异常,扶着胡须道:“这点小事,哪敢麻烦碧云宗的高徒。”

韩姣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之极,“问问也是无妨。”

魏老只推说不必麻烦。两人又寒暄几句,魏老温言道:“姑娘奔波许久,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令师弟过一阵必会醒来。”

韩姣又再次向他道谢,一直将他送到门口。

魏老一走出门,待无人看见,如富家翁一般的笑脸顿时就隐了,化作一脸沉色。走到另一厢书房外,敲门轻声问道:“公子,现下可方便。”

襄说了一声进来。他推门进房,站在门旁恭敬地躬身道:“刚才我已试过了,她并未将诗词补全。”

襄沉吟了一会道:“这么说,三界镜也会搞错?”

“我想应该是她起了疑心。”魏老道,将刚才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道后,他眉间拧成川,“若是没有反应,她站在门外犹豫这个举动就有些奇怪,而且她进房时脚步有些急促,只停顿了一下,又有所不同。我怀疑她已起疑。”

襄闻言露出一丝笑:“都说疑看见人皆疑,真是一点不假。”

魏老也跟着笑了起来:“或许真是老朽多疑了。”

“未必,”襄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她是多谨慎的人,我与她相识时她才九岁,在我的意乱秘道术下还清醒自知,试探,欺骗尽皆无用。所以她就是识破你的试探,我也不觉得奇怪。”

魏老听了惊讶非常,他知道公子襄的道法高妙,尤其是意乱秘道术,叱咤离恨天境内。想不到居然会被一个九岁大的小姑娘识破,想到这一点,他不仅摇头苦笑起来。

韩姣守了孟纪一会儿,见他呼吸沉实平坦了,就去了准备好的客房休息。她接连几天都没有合眼,虽说是修仙之人,也感到身体疲惫了。

回房后,她施了一个隔绝术,整理了一遍行囊,又打坐吐息了一周天,意外地发现,她几次耗尽灵力,经脉竟然变得坚韧了许多。这可算得是离开宗门后最大的意外之喜。她只欢喜了片刻,就耐不住沉沉睡去。

到了夜半,她恍惚听到孟纪喊“师姐师兄”,猛然一下就醒了过来。

她冲到孟纪的房里,见他坐在床上,一脸的惊恐和着急,满头大汗如黄豆般。直到看到韩姣,他才哑着声道:“小师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妖僧呢?晓曦,师兄和师姐呢?”

韩姣走到他身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别着急。”

孟纪瞪大了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

韩姣无法,只能将事情前后来由都详细说了。孟纪听完后,脸色苍白,双目空洞:“这……这么说,晓曦和师姐都被妖僧抓走了?去哪里了?师兄能把她们救回来吗?”

韩姣默然不语。孟纪挣扎着就要往床下跳,口中道:“小师姐,我们快去救他们。”韩姣立刻拦住他:“你这样子可以救谁,总要知道他们行踪才行啊。”

孟纪停了下来,语气寥落道:“谁会帮我们?”

“此间的主人,”韩姣道,“他们答应了帮忙。”

“就是你说的那个法力高强,乐于助人的公子?”孟纪问。

韩姣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怎么行,”孟纪想了想,急道,“哪有无缘无故就帮人大忙的,这事非妖即邪。小师姐,你可别盲目相信他,若是没有图谋,他会出这么大力?”

韩姣心中咯噔一响,看着孟纪不语。

孟纪被她注视良久,怔道:“怎、怎么了?”

韩姣叹道:“你说的不错,想不到这一毒,让你脑子好使不少。”

孟纪涨红了脸,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快些去才好,不知道师姐师兄他们吃了多少苦头。”

韩姣道:“两位师兄都是接近小成境界,他们两人联手,足以抵挡慧及那个妖僧,你别着急,好好恢复灵力,不然赶去了反而成为拖累。”

她一再相劝,说的又有理有据,孟纪终于平静了下来,躺回床上,可不到片刻,他又翻身坐起。韩姣瞪他:“又怎么了?”

孟纪红了脸:“我想去茅厕。”

“快去快去。”韩姣挥手。

孟纪穿好衣裳走出房门,谁知没走多久又转了回来,站在门口轻声喊:“小师姐。”

韩姣只觉得额头抽搐了一下,咬牙道:“你又怎么了?”

“妖怪。”孟纪蹑手蹑脚走进房,反手关了房门,脸色青白,“这里都是妖怪啊。”

韩姣大讶:“什么?”

孟纪在房里来回走了好几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看见了,这个庄子里住的全是妖怪。”

原来刚才孟纪去茅厕,走到半路,见到两个守夜的灵仆,远远瞧见还不觉得异常,走近时发现两人都有尾巴,吓得他立刻逃了回来。

闻言韩姣深深皱起眉来。

逐风流 第七十八章 夜宿

碧云宗虽然是道门正宗,但是并不以妖魔鬼怪为敌,宗门也没有规定,见了妖怪就要除魔卫道。所以孟纪只是半路逃了回来,而不是拿了他的板斧冲出去。

韩姣等人年幼入宗时就读过碧云宗的历史,说起来倒也是非常有趣。碧云宗在立宗之初,始祖道法冠绝天下,除魔卫道立下大功,后来自立了门派。而在千年后,除魔卫道早已不是宗派的宗旨。

说起正道魔道之争,其根本原因是修成通天的手段不同,久而久之,造成了双方的矛盾。这种矛盾随着两方各居一重天而显得不再关键。用俗语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各自修炼,也都是为了飞升吉祥天。尽管道宗看不起魔修手段残酷激烈,魔修也鄙视道宗行事温吞,双方各不顺眼。平时这种不顺眼就表现在态度上,而到了利益之争时,就化作了征伐的借口。

五六百年前,两重天也曾发生过大战。当时碧云宗领着其余六派和海外散仙,口号就是“正邪殊不两立,当以除魔为己任”。这场大战究起根本原因,是为飞升吉祥天的根本利益。当吉祥天消隐不见,两重天各自没有了希望。又因为争斗中陌落了太多高阶修士,两方立刻摆出偃旗息鼓的架势。碧云天七大宗门的态度顷刻转变为:“百法皆能通天,不必以此起一时纷争。”

韩姣十二岁读完整个碧云天的历史后感慨:分分合合,不仅是国之纷争,修仙界也实在不能幸免。

所以除魔卫道,不看你身在哪个阵营,而是看你生在哪个时代。

现在,正好是修仙界的和谐时期。

周徇真君也说过,万法不离其宗,妖魔鬼怪也是天道循环中的一环,若没有行恶,不必赶尽杀绝。

事实上也杀不绝。

离恨天满是妖魔鬼怪就不说了,就是碧云天内,七大宗门封山聚灵,使宗内灵气如云,几乎每年都有兽类变异,花草成精。修仙界内的妖精鬼怪实在不稀奇。只是生在碧云天的妖怪低人一等,而到了离恨天正好相反,人低于妖怪。

灵兽也是同样道理,守在碧云七宗的大门口,被称之为灵兽,要是守在离恨天的大门口,那就是妖兽了。

孟纪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妖怪,显得有些无措。等了一会儿后,他憋不住道:“小师姐,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韩姣看着他,直到他连耳朵都红了,心里忍不住好笑,原来胆子这么小。只好顺势应道:“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用了敛息术,轻手轻脚地绕到走廊上,花园里静悄悄的,月上树梢,清辉如水,草木,青砖,墙瓦上如披了银霜。月光对妖物来说,是一种滋补的能量,院中有不少灵仆都面对月光,伫立不动。

孟纪走到廊底,自去茅房。韩姣依在柱子后,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地往外看。

站在月牙门旁的两个蓝衣灵仆是最近的,一个从衣服后面伸出一条又尖细的长尾,还有一个头顶上扑地一下,多出一对黑毛耳朵。从外形上来看,一个是老鼠一个是熊。韩姣看清后先是有些惊慌,可待了半晌都没有什么其他异状,她放松了心情,倒看出几分趣味来。

廊下的树木簌簌地响了一会儿,孟纪曲着身体摸了回来,看着院中对月修炼的众妖怪,脸色变得七彩缤纷的,最后幽怨地看了韩姣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把我带到这么一个妖怪庄子来。

韩姣横他一眼,还是妖怪救的你呢。

师姐弟两个一个站在柱后,一个躲在树丛里,对着院中看了许久,除了妖怪修炼,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修炼已经是很枯燥的事,更枯燥的是看别人修炼——过了大半晌,两人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比院中妖怪更傻的事,连忙各自回房去了。

第二日魏老将两人请去院中品茶。

孟纪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所有的表情都挂在了脸上,尽管韩姣叮嘱了不下三遍,他的态度依然古怪,既想要道谢,又像是喉咙里被卡主了什么,那吞吞吐吐的样子着实让人难受。

魏老显得丝毫不介意,和两人随意聊了起来。

原以为聊天不过作打发时间只用,谁知说了没一会儿,韩姣和孟纪就发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打扮地如凡俗员外似的老者,见闻之广博,简直令人惊叹。

脸色有些扭捏的孟纪都被他所说的吸引了,插嘴问道:“你说的地方都去过?这怎么可能呢。”从碧云天到离恨天,从西镜到极北,他说的一切,宗门内的弟子只在书上读过。

魏老笑道:“当然去过,我年轻时也是个血气方刚,认为天下无论何处都可去得。”

韩姣瞄了他一眼:“您有多少岁数啦?”

“八百多岁了。”魏老道,“具体的可记不清了,五百岁后,我就不记具体岁数了。”

两人都吸了一大口气,孟纪诧道:“你的修为看起来可没有这么高深。”周徇真君都没有这般高寿,但是已经到了元婴境界。眼前的老头身上灵力波动比之周徇真君差地远了。

韩姣在桌下狠狠跺了他一脚,孟纪疼地直呲牙。魏老哈哈笑道:“小弟兄说的不错,虚长这岁数,但是修为没有上去。”

“那怎么会这么长寿。”在韩姣警告的眼神下,孟纪依然没管住自己的嘴。

“我们妖族,修炼有所小成后,总有一些与生俱来的本领,”魏老三指捏着胡须道,“我族大多长寿。”

他如此坦诚了身份,两人齐齐发怔。韩姣这才明白,原来不是被他们堪破,而是主人根本没有想过隐瞒。

在庄中住了三日,除了魏老时不时来陪伴,予央看到两人就远远避开,襄则完全没有踪迹。孟纪急的团团转,几次催促离开。就在韩姣也快要耐不住气时,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

韩姣和孟纪立刻赶去了花厅,襄、魏老和予央都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