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逢

约莫一个时辰车路之遥,就能到山下的溪水边。

甄柔很有几分喜爱那条小溪。

小溪是一条青溪,水非常的清,两岸绿树丛生,投下一片树荫,映着溪水都成了一汪碧色。看上去,既是风光秀丽,又是清幽隐蔽。

不过这里本来也极是清静。因着时下等级森严,甄氏一族自在此建宗庙以来,山下村落百姓都唯恐惊扰了贵人,自动自发地回避了起来,时间久了便成了甄家私有。

是以,等母女俩到时,早有侍人轻车熟路地布置好一切。

在溪水边,寻了一株枝叶交加的大松柏设榻铺席,置八足长案,摆上樱桃、青梅类时令水果,又盛了新酿的米酒,烹饪好的炙肉、面饼,端是碗盘瓮樽类器皿堆了一案。

甄柔认为在溪水边进食,是一种富有诗意的事,过去她很喜欢这类的活动,总会和阿姐,叫上彭城三五交好的女郎一起,到水边施了步障席榻,与春光佳肴为伴,饮酒作乐好不畅快,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就像九天上的神女。若是兴致来了,还会亲自踩水抓鱼,架在火上噼里啪啦一阵滋滋的烤着,又是另外一种恣意洒脱。

只是这会儿又不腹饿,只觉得在马拉车上一路颠簸,身子骨委实需要活泛一下,于是甫一下车,就拉着曲阳翁主游逛去了。

母女两人带了姜媪、阿玉四五侍女随同,从溪水逆流而上,但见两岸尽是春色,草木青翠,间有花开,景色艳丽。溪间又水面宽阔,溪水顺着溪底的白石打了个旋儿,又顺流了下去。

一路风光秀美。

不觉时至中午,该是复返进食。

甄柔贪念春色,不大愿意回去。

更为重要的是,自去年十月病瘦了以后,曲阳翁主总想把她补养回去,整整一个冬日汤水不断。这冬时山上风大雪大,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室内待着,每日这样汤汤水水的养着,对于一个正是长成时期的少女而言,好比春日的竹笋,一夜春雨之后,迅速的萌发生长,她的身体甚至比以前更丰润了,胸前更是颤巍巍的让她心惊。

沐浴时她不免有些害羞,姜媪却告诉她这是好事,说她真的长大了。

这些是前世不曾有的,那时的她只是瘦得让人担心,等到好不容易养回去了一些,却是被逼嫁建邺。

如今,她却要担心自己食入的过多,再一日一日心宽体胖下去,那可如何是好?

甄柔带着少女时期特有烦恼,在曲阳翁主盯梢似的目光下,竭力控制住自己对食物的天生喜爱,简单用了一些就要再去游逛。

曲阳翁主有午食后休憩的习惯,见适才走了一遍并无隐忧,且四下又是她们带来的随扈,便允了甄柔独行。

甄柔带上阿玉,依旧往逆流的方向漫步而去。

一面走一面不由想,幸亏外出食材准备简单,她方控制住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只在这时,路旁的丛林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阿玉警觉,一把拉住甄柔,指向溪岸的草丛,脸色隐约有些发白道:“娘子,这里声音不对!可能是长虫!”

经过了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不仅让居于室内的人们纷纷外出活动,还有冬眠的长虫也开始出没了,尤其是这山野之地。

女子少有不惧这类冷血的爬行生物,甄柔一想到是长虫,只觉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她回拉住阿玉,让自己镇定的说道:“别怕,母亲他们就在前面,叫一声就能过来,我们这先回去。”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悄然转身,就要发足狂奔,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咳嗽声。

不是长虫,是人…

还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甄柔脚步下意识一止,这个认识让她突然不害怕了。

阿玉却更为惊惧,攥着甄柔衣袖的手遽然一紧,慌忙催促道:“娘子,我们快回去。”

死过一回,甄柔更加珍惜生命,不愿再大胆涉险,于是点了点头,只装作不知有人,未料草丛中的人,却不愿意让她们离开,竟然出声唤道:“女公子,请留步。”

说着十分客气的话,语气反倒很从容,许是因为语声低沉,像是在发号施令一般。

甄柔的骨子里,有娇儿的小性,也有几分大胆。

她知道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世族女公子,现在应该赶紧返回去,让护卫把这个人拘了起来,但是她偏生就起了好奇,觉得这人来路似乎有些不寻常,而且刚才的咳嗽声中依稀带了几分虚弱,便是唤她的这一声中,虽然语声沉缓,却是有些气短,想来这人是受了伤,否则既然要找她,又怎会一直在草丛不出?

想了这么多,也就一个念头的功夫。

甄柔也几乎在这一念之间,断定了此人暂且无害,便是有害,随行的护卫就在不远处,她一喊就可闻声而至。

打定主意,甄柔不再犹豫,缓步踱到那一片草丛跟前。

“娘子!”阿玉在身后喊她。

甄柔转身,将食指在唇间“嘘”了一下,然后回首,略一俯身,双手就一把扒开了草丛。

是他!?

在小沛遇到的那名武官!

被人剑指鼻端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甄柔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不由愕然一呆。

阿玉从甄柔背后探身望去,脑中嗡地一响,也是认出了此人,双腿一颤跌坐到了草坪上。

曹劲只紧紧盯着甄柔,薄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对上甄柔看来的眼睛,不由闪过一丝极为复杂难言的窘色,这稍一犹豫,话便未出口。

甄柔却已打量起曹劲来,目光镇定。

但见他倚树而坐,着一身玄色束腿短衣,衣衫完好不见有伤,不过脸色却很是苍白。

一眼扫过,甄柔明了。又见他嘴角微动,一副欲语又止的样子,想起去年他横马立剑的傲然之态,已然心中有数,她直起身子,只拿手按住交叠生长的草丛,看着失了屏障遮掩的曹劲,问道:“你想求助于我?”

话音未落,他们设榻置席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纷沓的马踏声,紧接着侍女的惊叫声,甲士让“护卫”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曹劲脸色骤变,全身紧绷如刃。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甄柔已经明白了,前方的变故是冲这武官来的。

只是再顾不得他了,她只担心曲阳翁主,转身就往回跑。

不及趋近,甄柔猛地一呆,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

“薛世子…”她只以为自己眼花,阿玉却一声惊呼,告诉她没有看错。

第十九章 对峙

薛钦早在闯入这里之前,已隐约预感到会见到甄柔,甚至为此极为期待。

从去年八月甄柔及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他虽没有来见她,却知道她一切情况,她被伤的大病一场,她为他形销骨立,她被流放到宗庙…

一宗宗一件件,他都通过甄志谦一清二楚。

无数次夜深人静之时,他都想过要解释,但是甄柔的烈性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想火上浇油。又或是在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心底深处,他因为愧疚,因为无颜面对,所以才始终未见甄柔。

当远远望见曲阳翁主一行人,所有顾忌在这一刹烟消云散,他只是感到自己血液都在沸腾了,他们终于要相见了。

薛钦心切,草草向曲阳翁主执了一个晚辈礼,目光就四处去寻甄柔。

身边是他的亲信江平,自幼与他一起长大,最是清楚他与甄柔之间的两小无猜。薛钦还在四目搜寻,江平已发现了甄柔,手指道:“世子,女公子在那里!”

薛钦顺眼望过去,一下就怔在了那里。

只见三丈之外的草丛边,一个年轻的女郎立在那,一袭簇新的鹅黄春衫,乌发挽云,金钗步瑶,通身都是娇养出的矜贵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一身娇气也有他呵护。

薛钦情之所动,长达半年之久的思念,在他心中无可抑制地生出一种狂喜,仿佛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入巨大的漩涡,那种巨大的引力,使他忘却了一切,似久别重逢的一对恋人,远远地疾步迎了过去。

“柔儿!”薛钦动情的唤道。

甄柔看着近在咫尺的薛钦,心里只是错综复杂的感觉。

像是怨愤——薛钦背情弃爱,又逼自己为妾,她如何不怨不忿?

又像是哀怜——薛钦如兄长般对她的种种呵护,乃至前世弥留之前,薛钦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她的情形,她真的很难忘记,这让她如何去恨?

千般思潮在心底撕扯,迫得她透不过气来。

曲阳翁主知道少女情怀难忘,能猜到甄柔心里还有薛钦,但见薛钦又缠了过来,甄柔竟仍待在那里,心里还是气恼甄柔怎么就过不去这道坎,不过到底心疼女儿,只能恨薛钦无耻,当下横眉冷对的走上去,“薛世子,你带这么一队人马闯入我甄家宗庙是何意?”形势不如人,既然权势压不过薛家,她又不愿女儿再与薛钦扯上关系,也只能拿甄家说话。

甄柔回过神,看到护犊而来的曲阳翁主,她心里有些羞耻,自己竟然还耽于过去的情爱,前世死过一次还不明白么?

甄柔那副少女心肠渐渐坚硬了起来,她的心神终于从薛钦身上移开,举目而望。

只见一两亩宽的草坪地上,人马混杂。

此行的侍女侍从唯唯诺诺挤在席榻前,十数名持戟护卫一字并排在众侍人身前,与薛钦的人马对峙。

显然是敌众我寡,他们武力不过十数人,而薛钦却率了近百名骑兵。

那武官到底是谁?

不仅让百名骑兵追击,还是薛钦亲自率兵…?

甄柔心如电转,脑中掠过一个念头,却又觉不会如此巧,只是她正愁错失交好曹家的大好机会,眼下就送来一个曹营武将,她岂有不保的道理?

甄柔重新看向薛钦,只让自己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尽量坦然道:“薛世子,姑且不论此乃我甄氏宗庙禁地,你一楚国世子竟然带兵入我彭州郡内,未免太不将我甄家放在眼里!”

薛钦太熟悉甄柔了,他能感觉到甄柔心里有自己,正如他魂牵梦绕于她一般,她也无法忘情于他。只是不过转瞬之间,甄柔的嘴唇边已经没有一丝笑意,他的激动就仿佛一下被浇熄了。

“阿柔…”薛钦急于解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薛世子,我看你还是别再这里叙旧情了,你的外姑和前未婚妻,可没将你当自己人!”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下马走来。

那男子身长七尺五寸,细眼浓眉,生得倒还是周正,只是一直翘着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上去很有几分市上地痞的流气。不过他一身铠甲,弓箭随身,手持战戟,行走间步伐沉稳,一看就是个行伍出身的武将。

他说这话时,拿着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薛钦,一会儿望望甄柔,眼里兴味十足。

薛钦头也不回的冷声道:“陶忌,我的事不用你管。”

原来这人就是徐州刺史陶成的独子,陶忌。

听闻此人虽能征善战,却是一个利令智昏之辈,曾奸、yin过琅琊国世子妃,但因琅琊王一门均仰仗陶成鼻息,虽怒却不敢追究,只是累得世子妃无颜苟活而亡。

思及此,甄柔心底厌恶,看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陶忌自幼混迹于军营,自然发现甄柔的目光,他不在意的嘿嘿一笑,站到了薛钦身边打量起甄柔。

甄柔忽然觉得陶忌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的眼睛不大,但十分黑,很是深幽,盯着你看时,好似被一条大毒虫盯住,冰冷阴毒得让人发颤。

甄柔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陶忌仍一瞬不瞬的盯着甄柔,半晌才仰头吹了一个响哨,道:“也难怪世子念念不忘,倒真是一个美人儿!”声音里毫不掩饰地带了一丝玩味的揶揄。

薛钦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怒视陶忌道:“嘴放干净点!”

陶忌嘴角一挑,浓眉一扬,满脸的不以为然道:“好,我不说,这美人你的。不过…”拉长了语声道了一句,却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犀利地看向甄柔身后,一字一字地冰冷吐出道:“这人,我必须抓到!”

果然是冲着曹营那武官来的。

甄柔心怦怦直跳,面上却奇异的越发镇定,她向左移了一步,挡住身后的那条小径,压下对陶忌的厌恶,直接迎视了上去,怒目对峙道:“我看是坐不住了吧!以为赢了曹军犯境,就想寻机把我们彭城郡要去,好一统徐州!”

第二十章 赖上

太阳正当午,阳光直射下来,一片金光杲杲,让一切都纤毫毕现。

甄柔说这话时,愤怒的扬着脸,在阳光下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鹅蛋脸来。

这样的脸型,两颊微丰,下巴圆润,是一种十分讨喜的福气面相。正所谓面由心生,第一眼望上去,只觉得这样面相的人敦厚可亲。然而此时,偏生扬眉怒视,一双柔情水眸不再柔了,那眼底有炽烈的火苗,又是黄衣红唇,强烈的色彩,映着炫目的阳光,仿佛瞬息间光芒万丈,那是夺人心魄的艳丽,晃得人眼花心乱。

陶忌目光微闪,定定地看着甄柔。

却也不过眨眼之间,当余光触及一旁的薛钦,陶忌眸光一敛。

薛钦心切解释,忙上前一步道:“柔儿,彭城郡为你们甄家世代所辖,我岂会容许人强占?”

薛钦去年就行了冠礼,此时已是束发金冠,褒衣博带,又生得身形挺拔,五官俊朗而肤白,平时这样看去都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如今长身玉立在一群武将之间,无疑鹤立鸡群,越发衬得玉树临风。

而时下女郎最为爱慕的,就是这类斯文谦和的郎君。

陶忌对此最不以为然,常伙同身边部下武将,暗骂他们一声伪君子,此时听得薛钦这般话,心道果然就顶着一张小白脸,说的比唱的好听,不由“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嗤笑,充满了嘲讽意味,只差直言不讳说,薛钦不允许他人占据彭城郡,是因为他们薛家已看上这里。

甄柔眸光微黯。

如今天下各方势力,明里暗里抢夺地盘。

今日哪怕薛、陶两家并未吞并彭城郡之意,那明日,后日呢?

自强自立,唯有自己强大的立起来,才能不一直惶惶于他人的窥觊。

甄柔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袖服中暗自握拳,心思越发冷静沉着。

薛钦同样一脸冷静,似乎只要陶忌不戏谑甄柔,他便不在意被如此下脸,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陶忌,复又看向甄柔,语声温软的解释道:“阿柔,今日我会率兵冒犯,实属事出有因。曹军战败,曹贼长子曹勋战亡,我等为打压曹贼嚣张气焰,于是…”

话到此处,薛钦一顿,看着一直被自己娇惯呵护的甄柔,到底没有将话说明,只是道:“便留了曹勋的尸首。没想到竟引得曹贼一系人马出动偷尸,我等才会一路追击到此。而且此地乃你们甄家所辖,边界设有关卡,如果没有你伯父首肯,我等又岂能率兵进入?”

听到甄志谦还如此处处与薛钦方便,甄柔忍不住讽刺一笑,道:“薛世子果然好手段,让我们薛家的家主对你言听计从。”

薛钦蹙眉,郑重纠正道:“阿柔,不是伯父对我言听计从,而是曹贼乃我们共同的敌人。”

陶忌看着薛钦和甄柔你来我往,他等得不耐烦,直接抢话道:“薛二郎,你要讨好美人,我陶忌管不了!可今我告诉你,就冲着曹劲敢闯我营偷尸这股狠劲,一旦众虎归山,你以为他会放过你我,别忘了将曹勋剖棺戮尸的人,不仅有我,还有你!”

说时,想起为劫奏曹勋的尸身,竟然不惜以身为饵犯境,再联系曹劲以往种种事迹,陶忌心下一狠,只知道自己已经被曹劲盯上了,若不趁现在将曹劲一举歼灭,他日曹劲必定会死死咬住他不放!

思及此,陶忌再不管薛钦如何,回头打了一个响指,就冷声一喝,下命道:“给我搜!”

追来的一百余骑兵,尽数都是陶忌的人。

这时陶忌一声令下,他们立即翻身下马,持戟带刀四处搜寻。

溪边除了甄柔他们占据的这块大亩草坪,余下尽是草丛密林。

最外层是草丛,半人高的丛丛绿叶,长得密密层层,严不透风。里层又是云冠的大树,遮天蔽日。

天然的屏障,既适合藏身,又是最好的埋伏之地。

跟来的这一百余骑兵,均是陶家精兵,无一不是行军打仗的好手,面对暗藏凶相的草丛密林,他们毫不留情地先是拿战戟一刺,或是拿刀横向一砍,等确认安全,方撇开交加的密叶,探身而进。

他们横冲直闯,大有誓不罢休的势头,连着设榻置席的后方树林也不放过。

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骑兵走过去,吓得本已花容失色的众侍女惊惧地抱成一团,唯有那十数名护卫还强制镇定了一些。

转眼之间,春光明媚的溪水边,只有刀戟的冷光不时闪过。

甄柔看得心惊,只是想到陶忌适才透出的信息,想到那人脸色发白的靠坐在树干下,若是让骑兵一戟一刀刺进去,只怕是血溅当场了…

不会,至少前世在她自尽之前,曹劲还好好的活着,所以他这次不会出事!

甄柔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佯装震惊道:“你们抓的人是…曹劲?”

薛钦知道甄家因紧靠由曹劲辖管的衮州,因此对曹劲一直极为忌惮,此时听到甄柔如此问,他沉重的点了点头,道:“阿柔,你也知曹劲此人心狠手辣,这些年为曹贼南征北战,他既是曹贼之子,又是曹贼手下一员大将,为了徐州乃至我豫州的长治久安,此人决计不可放过,所以今日只有冒犯了。”

他知道甄柔虽有些娇性子,但是与大是大非上一贯分得清,于是一言说完就向陶忌递了一个眼色。

陶忌这一得令,更是无所顾忌,亲自叫了一列人跟上,就要掠过甄柔,向起身后的溪岸边的小径闯去。

“且等一下!”甄柔再次挡在身前,不等已然不耐烦的陶忌发作,快速说道:“曹劲应该逃往那边!”

她说的时候,手指向相反的一面,脸上神色郑重,语气铿锵有力,又直入关键处,让正要动粗强行闯过的陶忌一怔,和薛钦对视一眼,方一齐看向甄柔。

两人无声询问。

甄柔也不含糊,立马回道:“我身后是通往山上的路,如果他要往山上藏身,必要经过我们现在所立的地方,我母亲和护卫一直在这里,岂会未发现他?再则,我刚从我身后散步而归,以肯定没人!而你们身后那条路,则无需经过此地,就可以过去并且下山。所以,我敢断定,曹劲是往那条路逃去。”

陶忌生性多疑,看了一下溪水流向的方向,果然是另外一条下山路,而且若真往甄柔身后的地方逃,依眼前所见,确实要从众人面前经过。

甄柔看出陶忌的犹豫,她当下心一狠,兵行险招,跨了一步,让出身后之路,冷然道:“曹劲乃我甄家大敌,我方出言相告,以免你们错失抓住他的良机。如今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

陶忌也知甄家一直畏曹劲,就如当初他们畏惧瞎管青州的曹勋一般,料想甄柔也不会偏袒曹劲。

只在这时,一骑兵突然驾马而来,指着甄柔方指的方向,大声禀道:“少主,那边发现曹家的人!”

双管旗下,薛、陶二人再不耽搁,立时叫回所有人马,打马追了上去。

临行前,薛钦对甄柔道:“柔儿我会再来看你。”

甄柔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心里还在后怕当中,哪还管得上薛钦说了什么,只兀自低头掩饰情绪。

待到薛钦他们人马走尽,她方回过神,连忙奔到草丛一看,却早已不见人。又恐曲阳翁主发现,她无法再去寻找,只好心神不宁的回了宗庙,却不想刚独自回到房中,已有几分熟悉的低沉男声就蓦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