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闲闲的散发着,正想拿这话打趣阿丽,一解旅途的无聊,未料阿丽忽然手托着下巴,思忖道:“其实除了大公子外,常跟着大公子身边的那位年轻将军,也颇英俊!”说时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忽闪忽闪,圆圆的脸上也飞上两抹红,神色间尽是害羞的情态。

甄柔未注意到阿丽的羞赧,她自己的神色也不觉一晃。

阿兄身边的年轻将军,不用问,便知是周煜。

她不由想到出发前一日,兄长告诉她的一些人事调动。

是万万没想到阿兄会推举周煜成为镇守徐州州界的大将,与薛家的地盘隔界对峙。而曹劲竟也答应任用周煜了。

如今,曹劲已留了一将率一万五千众曹军,和当地收编的五千败军镇守边界。然后等周煜随他们一同回彭城,参加一些会议后,再由曹劲正式任命,便会走马上任了。

这无疑是好事,对周煜是一种历练,更是一个被提拔的好机会。

只是总觉得…

说不上来,甄柔摇着纨扇,也轻摇了摇头。

看来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许是她还差太远吧。

眼下这样,对大家都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周煜前程无忧,并未因为与她曾定亲的事有任何耽搁,甄柔多少安心了。

随着离彭城越来越近,甄柔所有的心思都放下,心心念念只有即将相见的母亲和阿姐。

抵达彭城的那一天,是农历七月二十日的一个下午。

彭城的文武官员和百姓们早已闻讯,城门外一早就推推拥拥挤满了人。

已是众所知周了,他们彭城城主之妹,从逆军手中施计逃出,导致意图侵占他们徐州的薛军被识破奸计,最终败于曹军之下。

曹军大获全胜,意味着他们的城主也是胜利者之一。

在这个汉朝廷无法作为,天下各自为政的年代,都期盼着各自所在的州郡兵强马壮,至少无人敢侵略。

如今背靠北方最大的势力曹家,他们又刚一平了徐州,可谓给众人投喂了一颗定心丸。

留三军在城外驻扎,曹劲及众将领率三百铁骑入城。

听着车辆旁百姓简单而质朴的欢呼声,甄柔强压着迫切的心扉,终于在一路夹道欢迎之后,抵达了甄府大门外的广场上。

母亲是尊贵倨傲的,所有的情绪总是压在她美丽端庄的外表之下。而阿姐本就极是温柔,如今又遭逢前半生最大的苦难,此时怕是情绪低落。如此想来,她们应该都不会迎出府外吧?便是迎出大门,也该是矜持的站着…

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探出了车窗,翘首以盼。

“阿柔!”正要举目望去,曲阳翁主激动的声音骤然响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寒梅

人的情绪会传染。

甄柔也很激动,“母亲!”兴奋地循声招手。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甄柔还是嫁那么远?而且出嫁尚不到一年,就被陶忌给挟持走了,如何让当母亲的放心?

曲阳翁主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径自迎了上去。

甄柔也赶紧就着阿丽的搀扶,忙不迭跳下车。

方在地上站定,便一把被曲阳翁主拉住,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起来。

广场上侍立的将领,多是有母有子的人,因为他们都要行军打战,刀剑无眼,沙场无情,没有人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否还能有命回来。

是以,家中老母每一次在他们出征和归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情难自禁,他们自能更深刻体会这种母亲和孩子之间的感情。也为了以示对曲阳翁主的尊敬,当下无不翻身下马,然后静默而立,等待这对母女一叙情谊。

看着阔别近一年之久的女儿,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又瘦又憔悴,虽然脸上比以前黑了一分,看上去却精神劲儿更好,眉宇间也添了一许成熟。

可是当母亲的人就是这样,既希望自己的孩子大了后能成熟些,但真看见孩子不在自己身边时乍然成熟了,下意识便会认为孩子吃了太多苦,才会突然变成熟了。

终归到底,就是一颗慈母心肠,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曲阳翁主便是性子再好强,这一番看下来,眼眶还是忍不住一红。但到底见甄柔没有受伤之类,心下的大石算是落下来了,理智也跟着回笼了,忙松开拉甄柔胳膊的手,以扇遮面掩去自己的哭意。

一时,母女俩都平复了情绪。

甄柔看着曲阳翁主以扇遮面的样子,露在扇外的眼睛已不见往日的凌厉,只是泛着红,眼角隐有泪光闪烁。

她忙仰头望天,止住泪意,持着纨扇在腰间深深拜下,“母亲,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曲阳翁主深吸口气,双唇在扇下微微嚅动,半晌才拿开纨扇,语气平缓下来道:“你自来孝顺,我很放心你。只是你和三公子一路舟车劳顿,确实幸苦了。”说时,目光似不经意地瞥向了一旁。

府外的广场上一片安静,只有她们母女在叙着情,曲阳翁主的声音虽不大,却不妨一众人听见。

曹劲眼睛微眯,侧目看了一眼似乎母女情深的两人,他沉默了一下,方及上前,腰间的配件和甲胄上的鳞片发出沉沉的摩擦声。

“翁主,无需客气,你唤我仲策即可。”曹劲在曲阳翁主一步之外停下,抱拳一礼道。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当着麾下众将领的面,其中还有不少并非其亲信,乃是曹郑任用的将领,曹劲都愿意执晚辈之礼,既是对曲阳翁主的尊重,也是对这门亲事的认可,自然也是对甄柔的重视。

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各有掂量。

甄柔只看见曹劲对母亲的尊敬,不由目含感激的递了一眼。

世人常说重皮相者浅薄,但佳人美目含情地望来,对于男人而言,犹如三伏天饮下冰凉的井水,透心的舒爽。

曹劲即使没有这般深的感触,眼底却也闪过一丝极浅的满意。只是常年的行军打仗,面对环伺的敌人,他已经习惯隐藏情绪。经年累月下来,几乎再不见情绪外露了。

甄柔从曹劲刚毅的脸上无法察言观色,却也不在意,她只是做她该做的。

曲阳翁主一直注意着二人,虽感概女儿的弱势,但这就是高嫁的代价。不过近一年的惶惶不安,在曹劲的态度之下,终是真正的放下了一些,这便颔首一笑,眉宇间依旧有着一贯的倨傲之色,态度却很有几分温和可亲,道:“该有的礼不能少,还是唤你三公子吧。这一战你耗时近半年,如今凯旋而归,我已让人备了薄席,为你和众将士接风洗尘,也算是庆功了。”

一语落下,甄柔和甄明廷两兄妹不约而同地望向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曲阳翁主只作未见,面上仍旧一派温和有礼,友善之意昭然若揭。

曹劲念及以后对甄家的任用,尤其是甄柔对曹昕的救命之情,甚至于…

目光及不可见的一顿,从一旁姝色照人却越发顺从的甄柔身上极清浅的掠过,尔后接受了曲阳翁主的好意,微微颔首,谦逊状道:“劳烦翁主您费心了。”

虽然并不见多亲热,但俨然是尊敬有礼的一派子侄晚辈样子,曲阳翁主笑逐颜开道:“三公子才是客气,都是一家人了,不存在费心与否。”

两人一来一往,都存着刻意交好,看上去竟也颇有几分长辈与晚辈间的和谐之态。

不过到底还是极为生疏的二人,且多少心里各有隔阂,三言两语之后也就过了寒暄。

府中有男仆过来牵马,曹劲顺势走开了。

甄明廷走上前,笑道:“果然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母亲对我这个儿子,都没这么亲切过呢!”

作为曹劲攻打陶家,乃至后来的薛家,最大的助力,甄明廷近小半年来也一直在前线,母子俩也许久未见。

看着一双儿女都在自己面前,曲阳翁主眉宇间已掩不重浓浓的笑意,正要说话,只听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略夹杂着一丝笑意,唤道:“阿柔。”

这个声音再是熟悉不过了,甄柔这才想起刚才一番和母亲叙情,竟遗忘了阿姐。

“阿姐!”甄柔略含激动的望去。

一袭白衣,乌发挽髻,身无珠翠,清清冷冷的一个人。

但却是白衣蹁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冷肃之美。

就像寒冬腊月盛放的梅花,在万物凋零的季节,唯有她独自绽放,无其他鲜花为伴,孤寂度过自己的韶华。

听到甄柔的轻唤,甄姚染了秋霜的玉容浮现一抹浅笑,向甄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向甄明廷欠身一礼,“阿兄。”

礼毕起身,目光落向随侍在甄明廷一步之外的周煜,似有一丝半许的停留,已低首垂眸道:“周公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迷夜

一声“周公子”客气冷淡,并没有任何不同,却听得甄柔不由讶然。

阿姐认识周煜?

在最信任的至亲面前,甄柔没有掩饰情绪。

见状,曲阳翁主和甄明廷却是一默,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目光。

倒是甄姚素来善解人意的解疑道:“前段日子,徐州有些乱,我和母亲去乡下庄园小住的路上,遇到一支战败潜逃的陶军,幸亏周公子出手相救。”说时望向了周煜,目含感谢。

没想到周煜竟还救了阿姐,甄柔下意识顺着甄姚感谢的目光看去。

只在这时,周煜听到自己的名讳被提及,他正好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不经意望入对方眼里。

太过猝不及防,不由双双一怔。

周煜率先低头,抱拳一揖道:“这是末将应该做的。”言罢,又向甄明廷请示道:“公子,属下先将马牵下去。”

甄明廷也觉周煜和甄柔两人还是尽可能避免接触好,且多少知道周煜的心思,当下点头允了。

周煜抱拳转身,牵着他与甄明廷的马随仆人离开。

甄姚的目光随周煜转身移开,落在甄柔的身上,她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笑容道:“阿柔,见到你真好。”似血的残阳斜斜照在她身上,她的笑容在余晖下有些模糊,那好像还是两年前记忆中的笑容了,温温柔柔,笑从心里溢出来,溢至眉梢眼角。

这才是她的阿姐…

刚才那样冷肃,那样清心寡欲的样子,怎会是她温柔的阿姐呢?

甄柔眼眶一红,再是忍不住心里的难受,上前一把抱住了甄姚,强抑着哽咽的声音,泣不成声道:“阿姐,我在,我们都好好的…”许是太强抑着哭声了,她的声音很低,语声也就断断续续听不大清。

夕阳余晖下,这对曾美貌远播的姐妹紧紧相拥在一起。

压抑的哭声,或是劫后余生的哭声,时不时从唇齿间溢出。

看得曲阳翁主心里发酸。

两姊妹生得这样好,从小锦衣玉食的娇养着,怎么嫁人后生活就这般艰难…

甄姚虽不是她的孩子,她却看着甄姚从小长大,还有这爱屋及乌,她也将甄姚当作了半个女儿。以为甄姚嫁到一个家风清正的人家,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也好,却没想到竟落得这番田地。而自己的女儿,从小娇蛮的性子,却攀到曹家,她便是再看不起曹家,也知道甄家差他们太远了,腰板不硬,如何不受气?

他们甄家如花似玉的一对姐妹花,那是掌上的珍珠,可一旦嫁了人却只能含着泪往肚子里咽,这女人呀…

曲阳翁主连连打扇,好似这能把眼中的酸涩一扇而尽。

甄明廷一个大男人看着也眼睛泛红,却又不由自主看向跟前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只觉肩上沉沉似有千斤重担,眉宇间温润儒雅的文气不觉一减,取而代之的是一分坚毅之色。

余光看见众将领已被仆人引进府参加接风宴了,曹劲也在不远处等着,甄明廷敛下心中五味杂陈,神色如常地笑道:“知道你们姐妹两个感情好,可你们也可怜可怜我,一路骑马回来有多累?好了!有什么说不完的话,后面有的时间给你们聊。”

一番故意扮可怜的话,逗得甄柔一下“扑哧”笑了,甄姚也低头含蓄的笑了。

甄明廷跟着一笑,眼底的沉沉暗色不觉一淡。

曹劲静静看着夕阳下兄妹三人的互动,目光有些深,也有些远。

甄柔一时瞥见不远处负手凝立的曹劲,知道他应该是在等她们,忙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笑。

两人的目光隔着夕阳相望…

那一天晚上,彭城甄府灯火惶惶,丝竹管弦之声延绵不绝。

直至深夜的欢庆,既是为了给众将领们接风洗尘,更是为了庆贺甄家的女儿和女婿回来。

甄府连幢数十栋院落,安置十余名酒阑人醉的将领很容易,而曹劲作为甄家的自己人,自然被安排住进了内宅,甄柔未嫁时的院子。

彼时已是夜阑人静,月亮深得老高了。

也许是不到一个月就八月十五月圆了,今晚的月亮很皎洁。

淡白的一抹光,笼在这座方砖百步的精致小院里。

四周熙熙攘攘都是当季的鲜花盆栽,蔷薇、秋海棠、水木香、向日葵…一团团一簇簇被精心摆放着。

目光逐一掠过,目之所及,与出嫁前如出一辙。

心中瞬间溢得满满的,经历了一些事,才知这些备暖人心。

甄柔贪婪地看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不一时眼里映入了曹劲的身影。

不知可是肌肤之亲会给一个女子带来翻天覆地的转变,看着还是一身重甲佩剑的曹劲,甄柔忽然觉得只要能守住眼前的这一切,嫁给他,顺从他,忠诚于他,想来也是值得吧…?

曹劲自幼失母,有孱弱幼弟照顾,平日总是一副十分少年老成的样子。入伍之后,又严于律己,沙场上对敌人狠,对自己却更狠,这是曹军上下众所知周的事,即使到了这样接风洗尘的喜宴上,还是在曹劲的妻家府上,却无一个将领敢上前灌酒。

不过到底他才是今夜的主角,自也少不得会多饮几杯。

有道是,酒乃五谷之精华,可助兴,将人的情感激发。

曹劲注意到甄柔怔怔望来的目光,拾阶而上的步子不由一停。

夜风徐徐,院子里的繁花随风摇动,有暗香若隐若现的拂来。

香气撩人,唤醒了半月前畅快的记忆,曹劲顺从心意走过去,一把打横抱起甄柔。

身后只有阿丽跟着从宴席上回来,她惊愕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匍匐地跪了下去,生恐曹劲注意到她。

哪知只听“砰——砰——”两声,良久她偷偷抬眼,便门扉已经关上。

屋外夜色静好。

屋内情浓欲重。

刺啦——

一声裂帛之声骤然响起。

粗糙大掌摩挲着滑腻的胸线…

浓重的呼吸,密密地吻下。

整个人都被翻了一圈,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只能任雨打风吹,摇晃着…

迷夜浓情,累极而眠。

8.6(延迟更新)

现在心情毛焦火辣!今天凌晨四点,又到胖子他爸迁坟,我们办席招待一天。可我妹要去墨尔本了,今晚践行。可是我一个人坐在火锅店坐着,两个妹都没到!真的很抱歉,今晚更新要11点左右,还差点!无论如何不会断更!不能怪外界因素,我觉得是我没存稿的原因。见谅!

第一百四十章 分开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甄柔倏然睁眼,天已亮了。

青灰色的天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绢绡床幔照进来。

人才转醒,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就觉得腰间很是发沉,她迷糊了一瞬,猛地睁大眼睛,往外侧偏头一看,一张骤然放大的睡颜近在咫尺。

实在毫无防备,甄柔被唬了一跳,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曹劲素来少眠,意识十分警觉,甄柔睁眼醒来的时候,他也警惕的醒了,只是尚未睁眼,已忆起当下的情况,遂又沉缓了意识,享受难得有一个早晨的闲适。

正闭目假寐,手臂下细软的纤腰却一下移开,曹劲大手一捞,温软的身子顺势又回了过来,他旋即一个翻身,平躺了上去,头埋在了甄柔如蝤蛴的白皙颈间,磨蹭了几下,方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沙哑。

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压在床上,每一寸肌肤都贴合着,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亲密。

到底才有夫妻之实没多久,这样没有一丝缝隙的肌肤之亲,让甄柔很不习惯,尤其是昨夜太晚了,直接疲乏睡下,两个人身上都有粘腻的汗,实在不舒服得很,不解风情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

话一出口,喷在耳边的灼热呼吸一滞,帐内有短暂的沉默。

半晌,甄柔望着床顶,转圜道:“我以为夫君去晨练了。”

语毕,依然一室寂静,曹劲仍未说话。

甄柔睁着的眼睛闪过一抹无奈,想了一下,语态好奇的问道:“夫君不是每日都要晨练么?今日为何…”说着已是关心的语气了,“可是有何处不舒服?”

尾音未落,甄柔呃了一声——她腰间被稍用力捏了一把。

曹劲闻声松缓手劲,却不移开手,就摩挲着腰际的线条,一动不动地埋首在甄柔的颈边,道:“酒后头痛,你让我安静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