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笑容最是天真浪漫,他顿受感染。

再看四周形形色色人成百上千,大声小声纷扰入耳,他却只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不在了。

然后心中怦动,他知道,青衣女子就是甄柔。

第二百九十一章 救灾

难民大量涌入衮州的时候,年才过完,他们如蝗虫过境,管不到小麦还未成熟,就将田里的小麦啃噬干净。

等到四五月本该丰收之时,自是颗粒无收,又正处瘟疫大规模爆发,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上夏种?

如此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这一年夏收、夏种都错过了,待到农历八九月金秋时节,又是一季丰收时,自然欠收。不说当下没有足够的粮食挨过去,今年冬天无秋粮才更是难捱,那时万物凋零,连树皮草根都没有可以用来果腹的。

好在只要熬过这一年也就好了。

农历八月的时候,各州用来交换防治瘟疫药的粮食陆续运到了,曹劲从曹郑处要了大半过来,让农事官员选好粮种,分发给衮州各郡县的百姓及难民赶紧播种下去,等到来年夏收时,这大灾之后的饥荒也就能熬过去了。

这会儿已经闹荒半年之久了,便是本地百姓因没有夏收那季的粮食,早是家家户户米缸见空,都盼着灾粮过活。

但是灾粮有限,要养活全州境的人并非易事,少不得要精打细算,毕竟接下来还有一个冬天无粮。

甄柔初来乍到时,被沿途的满目苍夷触动极深,她没想到前世纵身火中后,大汉十三州会大规模爆发瘟疫,死伤无数。她没有悲天悯人的心,但生而为人应做的还是当略尽绵力,不然外面尸横遍野,她却高枕无忧的过自己,如何也说不过去。又恰逢曹劲忙碌异常,向熊傲打听防治瘟疫情况的时候,得知已经开始在城内设点,对疫情开始防治了。甄柔想着她来时,向罗神医请教了诸多如何防治瘟疫的事项,便向熊傲提出了她要加入救灾中去。

起初,熊傲顾及她的身份,加之还有太平教的人在旁虎视眈眈,自是不肯让她到外面抛投露面。

不过熊傲到底还是顾念染疫的百姓,被甄柔提议她将学到的防治瘟疫事项教给其他人,再由这些人去照顾众疫者的话说动。

如此,甄柔就让熊傲召集了一批做事麻利的妇女,将防治疫病的事项逐一交给了她们。

染疫的人实在太多了,还要给他们分发灾粮,着实人手不够。

没过几天,熊傲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甄柔每日按时服用防疫的药,也就不再多干涉什么,任由甄柔和阿玉这对主仆投身到救灾中去。

此处是陈留的治所,曹劲麾下十万大军又在此安营扎寨,城内的安防自是严禁,出入也绝大多数都是曹劲的亲信部下。他们见甄柔虽然出身高门,但在生活算得上艰苦的军中没有丝毫骄矜之气,与当地中下层军官的夫人,乃至一些农妇也言谈客气,用心地将防治疫情的事项交给她们,不由刮目相看。但转过头,也觉得应该差不多了,礼贤下士的名声也够了,她应该会回去了。却谁也没想到甄柔竟然一头扎到染疫的难民中去,还屈尊降贵地亲自照顾他们。

这样一日一日时间久了,不少将领只要一提到“少夫人”,不约而同地都要赞一声,道是巾帼不让须眉,很是钦佩。

再到后来,也不知是当初随熊傲接甄柔的那一千铁骑谁走漏了风声,都知道曹郑因为赏识甄柔的品行,认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堪当世孙之母,故才决定等衮州危机解除后,让他们的主帅曹劲妻贵夫荣,立为世子。

一时之间,众将领看向甄柔的目光钦佩之中,更增加了一丝敬畏,暗道难怪他们主帅要将人抢过来,待人的态度更是反常的如沐春风,毕竟世子之位可是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比娶皇室公主还要一步登天。

甄柔不知道众人如何想,她整个人都沉溺在这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当中。

终归男女有别,加之一些妇人多少知道些她的身份,为了让大家都自在些,她便主要照顾染疫的孩童。

这些孩童本该在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太早经历了他们无法承受的磨难,有的是父母相继撒手人寰,有的是被父母抛弃了…他们在成人都难以好好活下去的天灾人祸中,艰难求生,每一个孩童,哪怕只有一两岁,也有超乎他们年纪的懂事乖巧。

就是太懂事太乖巧了,当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童在接折断的脚伤时,甄柔问他痛不痛,小男孩正吃着一块胡饼,闻言笑得一脸灿烂,“不疼,吃饱了,就不疼了。”

甄柔却听得一阵心酸。

她去年冬就扭伤过脚踝,当时疼得她差点哭了出来,这么小的小童又怎会觉得不痛?

弱小的动物和天真孩童,似乎总容易激起人们的怜爱之心,尤其是相对容易心软的女人更是如此。

于是甄柔每日一早就来照顾这些染疫的孩童,看着他们在自己的照料下,相继恢复健康,甄柔觉得格外欣慰自豪。

也是相处出来了感情,甄柔等疫情控制下来了,也没有停止去救灾,她继续每日必到城中照看这些孩童,大多数是教他们读书识字,偶尔则在发放救灾粮人手不够时搭把手。

这日,就是市楼这里的灾民特别多,她便过来帮着分发灾粮。正巧遇上她照看过的染疫小女孩,更可喜的是小女孩还记得她,脆生生地跟着大人唤她“少夫人”,让她心一下软了,当下就将人抱在了怀里。

阿玉则在一旁舀着粥,继续分发给灾民。

熊傲害怕灾民中混有太平教的人,不敢掉以轻心,加之他分管这一块,索性就双手抱拳,像一个人形木桩一样,矗立在主仆身边。

还是他眼尖,正目光锐利的逐一盯梢着排队上前的灾民,就见曹劲高坐在一匹黑马之上,隔着人海远远地看着这里。

他不过才发现人,曹劲已经察觉他的视线,瞬时望来。

熊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余光瞥见一无所觉地甄柔,他立马转忧为喜,对甄柔道:“少夫人,公子来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名望

一句“公子来了”,亦听得甄柔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小孩子不懂事,小女孩的母亲却是一个通透的年轻妇人,她逃难到衮州之前,家中光景应是不错,她听到熊傲的话,再看甄柔脸上的笑容一僵,忙小心翼翼地操着一口官话道:“少夫人,可是公子不喜你在外抛头露面?”

话一出口,就知失言,这岂是她可以过问的?

年轻妇人忙不迭“哎呀”一声,“看民妇这是在说什么!”一句转移话题,“囡囡不听话,怎还让您抱着,民妇来吧。”说着,就赶紧一把将小女孩抱了回去。

小女孩本在甄柔怀里咯咯直笑,不明阿母怎将她夺过去,一时呆愣地望望年轻妇人,一时又看看甄柔。

舍不得小女孩受惊,甄柔安抚地向小女孩笑了笑,这才看向惊慌失措的年轻妇人,道:“衮州为三公子所治理,自你们从司州来此,他便将你们视为他管辖下的百姓。如今的灾粮,就是他为你们争取回来的,还有给你们划分荒地开荒,让你们得以安居乐业,他又岂会不喜我来此救灾?所以,无需担心。”

一番话说来,甄柔底气就是一足,她虽不该隐瞒帮忙救灾之事,可这样做也有益于曹劲在衮州的统治。

这不,就又有人知道曹劲体恤民情了。

是以,她这是在尽妻子助丈夫的绵薄之力,自该理直气壮。

心思辗转间,甄柔在心里快速地说服了自己一遍,然后顺着熊傲所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了曹劲。

而且她也发现,不仅自己向曹劲看去,不少女子都或多或少看了过去,就连她们这边帮着救灾的中下层武官内眷及当地的一些妇女,也都向曹劲看了过去。

甄柔这便注意到曹劲今日未穿铠甲,也就是一身寻常官绅公子的常服,并不隆重,但在除了一群面黄肌肉的难民,就是披甲执戟的士兵当中,可谓鹤立鸡群。再加上本就五官俊朗,周身气势逼人,更显得卓尔不凡了。

谁人不慕好容貌,又是好气度,莫怪一众妇人少姑的都偷瞧过去。

只是看着明显收拾了一番仪表的曹劲,甄柔却不禁心下纳罕。

这些日子以来曹劲可是忙得分身乏术,早上起来送他的时候,常见他下巴处冒出一茬青胡渣来,若不是她自幼受面鄙者不可为官、衣冠不正者不可上朝这类教诲,使她实在看不下去曹劲不修边幅的模样,便隔三差五准备好修面的器皿,趁早上能与曹劲说上话的空档,为他将面上的胡渣清刮干净。

现在曹劲却有闲心戴冠长袍,看来应是忙得差不多了,加之心情应是不错,想来她的隐瞒也算不得什么了。

此念转过,甄柔心下越发沉着,隔着人潮向曹劲仰面一笑。

农历九月,已入深秋,天高气爽。

这时的天空一尘如洗,蓝得透彻澄净。

午后的秋阳不着尘埃的落下来,让阳光明媚而有些刺眼。

她的笑容落在亮昭的日光下,如同一抹恬静的暖光,不温不火,却一下耀进了人的心里。

曹劲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黑眸微眯,如猎豹紧盯着甄柔的笑颜,看着甄柔目光再三缱绻在他的身上,明显地是在看今日的穿戴,随之便向自己毫无保留的笑了。

他薄唇不由微扬,看来临走前不嫌麻烦的换下铠甲,是对的。

甄柔见自己一笑之后,曹劲亦悦然回以一笑,这下是彻底放下心来,遂转头对熊傲道:“夫君近来应是诸事顺利,当不会多有怪责我等隐瞒,熊将军可先去见过夫君,顺便代我告知一声,我将今天的灾粮发了,便去见他。”说着见熊傲神色颇为勉强,她心思一转,明白一二,又安抚道:“无碍,刚才我已与夫君打过面,看他样子并不怪我隐瞒之事,熊将军且放心。”

语毕,不等熊傲回应,甄柔便回到一堆胡饼跟前,和阿玉一起,主仆二人一人分粥,一人散饼。

曹劲看着不过一个四目相对,甄柔便无事人般的忙其他去了,未因自己的隐瞒涉险行为有任何心虚,甚至还直接将自己冷落在一旁。

意识到此,曹劲薄唇紧抿,上扬的唇角也缓缓垂下。

到底是曹劲的左膀右臂,熊傲一见曹劲逐渐看不出喜怒的表情,深觉前路黑暗,有心再找甄柔交涉一二,但见一旁阿玉随着甄柔满脸笑容的救灾,心道反正也被发现了,也不差这一会儿,总归还是救灾重要——当初决定对灾民的态度时,曹劲不是就力排众议,坚持将衮州各大仓库的存粮来拿救灾,还说当以豫州难民造反为戒,一切以灾民为重。他现在也算是一切以灾民为重。

五大三粗的熊傲,当下也反应极快地转换概念,不觉泰然下来。

阿玉感有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见望着自己的人居然是熊将军。

念及这些日子以来,这位熊将军虽看似凶神恶煞,实则心细如尘,对待难民更是出乎意料的重视以待,知道此人是面恶心善之辈,不由向他颔首一笑。

熊傲不妨看去的目光被发现,黧黑的面上蓦然一红,但见对方并无厌恶,反是友好一笑,他也不由傻笑了一下,只余光瞥见仍高坐马上的曹劲,他忙又恢复一脸严肃,交代了几个手下人将甄柔主仆在这里守护好,便忙越过重重人潮,来到曹劲跟下。

“公子。”熊傲垂首道。

毕竟是曹劲,早在马上将先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了一眼熊傲,肃声道:“受女色所惑,无视军令,自去领丈三十。”

熊傲心神一凛,恍然大悟,顿时后项生凉,心悦诚服道:“属下领命!”

曹劲不再理会,自行越过人潮,来到甄柔的身边,拿起胡饼向前方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汉递过去,然后对甄柔道:“我们一起。”

不追究已是万幸,没想到曹劲还愿意亲自救灾,甄柔简直大喜过望,惊喜地看着曹劲,却不及言语,跟前这五十来岁的干瘦老汉竟识得曹劲,顿时捧着胡饼当场跪下去,激动喊道:“三公子亲自来救济我们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难民都知道三公子曹劲是衮州的掌权者,他们一路逃荒到此,能熬过瘟疫和灾荒,都是曹劲下令保住他们的,如今还给他们划分荒地,当下群起激动,“三公子”的呼声此起彼伏。

又不知是哪对受甄柔照顾过孩子的父母喊了一声还有“三少夫人”,转眼间“三公子”、“三少夫人”的呼声响遍陈留城内。

因缘际会,夫妻二人的名望在衮州空前拔高。

第二百九十三章 问责

分完灾粮,他们才在市楼就着一样的粥食胡饼简单用过午食,又如常为一众在这场瘟疫灾荒中失去怙恃的孤儿上完课,已是日光偏西。

落日余晖斜斜照在这间偌大的茅草棚里。

里面数十个男女幼童席地而坐,一张张童稚的脸上都被夕阳染上淡淡金光。

只听一声今日到为此,他们一下雀跃跳起,一哄而散。

小孩子们真是忘性大,世界单纯,两个来月的安稳生活,便让他们渐渐忘记失去双亲的悲伤,这会儿正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闹成一团,时不时就有几个小孩你追我赶地从甄柔身前跑过。

走一步停三步,甄柔这才堪堪走出茅草棚。

外面一株参天的古槐,曹劲负手而立。

高大雄健的身材,匹以褒衣博带的长袍,于秋风浩荡之中,衣袂翻飞,颇有傲立于天地间的名士气度。

委实是今日曹劲太出乎于她的意料了,与她一起分发灾粮不说,现在还等她给小童们上完课。甄柔心情悦然之下,真是看曹劲哪儿都好,甫一走进,就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曹劲,不吝于赞道:“夫君披上战甲英武沉雄,换上常裳则是俊逸出众。夫君许是不知道,今日你一出现,可是惹了好多少姑们的眼。”

没有人不喜欢听褒扬的话,饶是知道甄柔的话里存了几分刻意的讨好,多半还是为隐瞒自己救灾之事,曹劲还是抑制不住地薄唇微翘,问道:“那可惹阿柔的眼了?”

这还用问?

甄柔当即笑眯眯地点头,“那当然。”

看着笑得好不欢畅的甄柔,那精致的眉眼里还犹带一分窃喜,曹劲舌尖抵了抵牙槽,似笑非笑道:“虽很高兴能博夫人青睐,不过该说的我们还是得说清楚。”

甄柔顿时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曹劲。

刚才不是被自己奉承的挺好么?

而且这一下午都不见任何有追究的迹象,怎么现在就突然变脸了?

甄柔让自己先不慌,她镇定自若道:“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这会时辰不早了,回去刚好赶上暮食,要不还是叫上熊将军他们一起先回去吧。”

“叫上熊傲恐不行。”曹劲好整以暇地道。

甄柔不解道:“为何?”

曹劲微笑道:“他犯了错,要先回去领杖三十。”

薄唇微勾,笑容冷峻,并不是玩笑,而曹劲也一贯不再这上面玩笑。

这些日子多仰仗熊傲鞍前马后,甄柔一听立马就为熊傲仗义执言道:“熊将军对夫君交代下的任务兢兢业业,却不知犯了何错,要受杖责三十?”

曹劲敛下笑容,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这一问,让甄柔立时明白过来,她正要为熊傲解释,却听一个清喉婉转的女音,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唤他们道:“表兄,表嫂。”

甄柔一听,心又是一紧,随即告诉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曹劲,于是敛下为熊傲说情的话,坦然转身,欠身一礼,“长宁公主。”

来人正是长宁公主。

她和甄柔一样,都是粉黛未施,发髻上也不见任何头面,就一身鹅黄色的绸缎锦衣昭示非平民女子。

如今寄人篱下,又听甄柔极得齐侯看重,曹劲不久后将被立为世子,都是依靠甄柔得来的,而且近来见一众将领都对甄柔颇为敬重,长宁自不肯再端皇室公主的架子,尤其是还在曹劲的面前,她忙不迭侧身闪开,回了半个礼,道:“表嫂怎又这样见外,都是至亲,长宁岂可受表嫂之礼?”

因为母亲曲阳翁主的关系,即便知道刘氏皇族如今也不过只有一个名好听罢了,甄柔对皇族也一贯敬着。

只是她待长宁公主一直这样恪守礼数,长宁公主虽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姑,却也是极为通透,拎得清形势,在她面前并不以公主自居,往往是要侧身不受她的礼,却从没有今日反应这样大。

甄柔奇怪了一下,心里到底更惦记着自己牵连熊傲受责的事,只道长宁公主多半是顾及曹劲也在一旁吧,便也就丢开,解释道:“君臣之礼在前,才再论亲缘,臣妇礼自不可废。”

曹劲却眉头一皱,道:“长宁公主怎也在?”说话时仅瞥了一眼长宁公主,就向甄柔看去。

长宁公主青春少艾年纪特有的饱满而红润的脸颊上,却已是急遽一白——即便人微言轻,可她今日施粥时就在甄柔不远处,怎会连她在不在都不知道…

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过来,自尊心强,加之又是金枝玉叶,也是受人追捧惯了,甄柔十分理解。

于是看着一脸尴尬的长宁公主,甄柔没好气地乜了曹劲一眼,也将先前的心虚给一并揭过,代为回答道:“一月前,在营中偶遇长宁公主,闲谈几句,听闻她也愿意为百姓出力,便邀她一起来救灾了。”

哪需甄柔解释,见长宁公主这一身装扮就知为何在此了,只是未料甄柔还这样理直气壮,曹劲不愿在其他人面前展示他夫妻二人相处一面,遂暂不理会甄柔,只看向长宁公主道:“公主乃金枝玉叶,不适合在此久留,臣让人先送公主回去。”

先是被无视,这会儿又被下逐客令,长宁公主脸色越发苍白了,一双秋水般的明眸里眼泪直打转,但一念及如今的境况,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勉强笑道:“长宁正是过来询问表哥、表嫂可是要一起回去?”

似未见长宁公主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曹劲面不改色地冷硬道:“不用,臣与内子还有其他要事。”

说完,熊傲正好牵马过来。

曹劲当下交代熊傲护送好长宁公主回大营,便是带着甄柔翻身上马,直接向城外飞驰而去。

一路无话。

只纵马追着夕阳而去。

晚霞壮丽,染红碧空。

紫红色的云彩映照在陈留郊外延绵起伏的远山上。

近处旷野无际,人烟罕至。

曹劲终于勒缰驻马,然后带着甄柔翻身而下,怒视道:“可知错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正视

当着长宁公主和熊傲等一众人的面,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就走。

她顾及他身为主帅的颜面,一声不吭。

这样一路策马奔腾到此,不及喘一口气,就将她拉下马厉声质问,甄柔顿觉心里不是滋味,她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他?

心中不快,有种一腔热情被泼了冰水之感,甄柔倔气上来,撇开头,坚持道:“可这有助你在民间的声望。”

“为了我在民间的声望?”曹劲听笑了。

甄柔更不高兴了,抿唇瞪向曹劲,仍旧坚持己见道:“不仅如此,我还邀长宁公主一起参与救灾,使她皇室公主爱护百姓的美名流传出去,同样有助于你下月邀群雄共商五皇子登基之事。”

语音未落,曹劲已是声色俱厉道:“甄柔,你还真是我的好妻子!可你知太平教数十万教众,都是来自这些平民当中么?你看他们一个个可怜,谁知他们不是太平教的人?就说今天,人山人海,难民之众数以千计,若他们将你挟持,换上一身褴褛的脏衣,根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你带出衮州。届时,你让我去哪里找你?看你成为天平教天后么!?”

许是想到甄柔被劫持后的下场,曹劲说到后来不觉怒不可遏,心中后怕。

甄柔听着曹劲这一番言语,仔细一想,确实极有可能被藏在难民中的太平教教徒挟持,心中亦是有些后怕。“现在不是没事么?”到底念及一切相安无事,也助推了曹劲的声望,以及助力于了一月后拥立五皇子登基之事,故不去想心中的后怕。

“你还在心存侥幸!”曹劲陡然生怒,“我在民间的声望算什么?我若看重自己的名声,就不会让你以侍疾的名头来衮州了!比起什么民间的声望,甚至顺利推举五皇子登基,都比不上你甄柔在我身边重要!这江山我想图谋,可我更想要你!”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的落下,曹劲横眉竖眼地瞪着甄柔,胸腔微震,薄唇紧抿,可见到了气头上。

在这样震怒的目光下,甄柔不由地呆怔住了。

她不是未听曹劲说过诸如我心悦你之类的陈情之言,可是她很清楚,曹劲的目光里没有母亲曲阳翁主说起父亲时的会心一笑,也没有阿兄说起嫂嫂时的无限思念,甚至连薛钦面对她时的那种缱绻情丝都没有,更别说周煜那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身影…太多太多了,都再清楚不过地告诉她,曹劲对她的只是占有,只是她恰好生得不错,是他喜好的女人类型,或是她适合当他的妻子,总之曹劲没有心在她身上。

婚后她暗自立下要让曹劲倾心的雄心壮志,其实也不过是不甘心的气话罢了,至少现在她没想过自己之于曹劲会是如此重要。

“比起这江山,你更想要我…?”前世的经历让她对醉心于权势的男人,总是怀有偏见,此时听到曹劲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将她与江山并论,她还更胜一筹时,甄柔犹觉不敢相信地问了出来。

曹劲怒瞪甄柔,但看着甄柔震惊又觉不可思议地神情,他终是一叹,一把将人拦腰带入怀中,俯身额头相抵,却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道:“听着,我只说这一次,我想要这江山,但我更想要你。”

已是深秋时分,郊外旷野的傍晚,已有了几分寒意。

瑟瑟秋风呼呼而过,将他似千斤重的话语吹入耳里。

甄柔看着神情颇为凝重的曹劲,过往一幕幕浮现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