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着卞夫人的安慰之言引导想到这些,一时间都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不过都是些会做人的,加之从目前看,曹劲还是十分爱重甄柔这个原配,更重要的是还有曹郑莫名其妙的看重,众人也不敢太过,甚至还纷纷劝起了甄柔。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甄柔如何看不出来,又念着满满在场,恐满满受了这些话多想,于是不过略坐片刻,索性就借着这件事告退道:“儿妇不适,还望夫人允儿妇带满满先行离开。”

如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就成了甄柔受不住落跑的证明。

见状,甄姚甚至也让了阿簪追上甄柔安慰了一句——趁长宁公主入门之前,赶紧先抓住曹劲,争取早一日诞下嫡长子。

甄柔听到这里,终于听笑了。

先是卞夫人,现在又是甄姚,看来曹劲说的这个误会,还真是一个误会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底气

从侯府出来,大上午已过半。

这条青砖铺就的街巷里,已经陆续有人来车往了。

人分为三六九等,是当下大众普遍的心理认知。是以,这条可以共两辆驷马大车并排而行的青砖街道不会有平民来往,走动的不是出来办事的各府邸侍从,就是达官显贵乘坐的华盖大车、轻便骈车、以及宝马。

高门大户的内眷,多数成日拘于后宅那一方天地之中,时日久了,难免腻烦。甄柔因此一直懒怠坐步辇,也不喜欢走哪里去,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跟着。

此时,她便牵着满满,身边也只跟了阿玉一人,慢慢走着回一旁的府邸。

曲阳翁主也是难得有食邑的宗室贵姬,加之甄氏一族数代人盘亘于富庶的徐州,至今已有上百年之久,积累的财富难以估量。在这样的家族长大,又有曲阳翁主以一县的财力补充,甄柔自幼穿戴用无一不是上好的绫罗绸缎,食入口中的也是珍馐百味,说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一点也不为过。

从小的生活习惯使然,又有大量的陪嫁之物,还有曹劲名下庄园的各项进账,更不提侯府公中还会有她的份例发下,使得甄柔吃穿用度等一应习惯从未变过。

如是,她现在身上虽是一袭简单的杏色广袖长袍,乌发堆叠的高椎髻上也只戴了一支白玉发笄,但街巷上来往的人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一看甄柔那一身看似简单质朴的穿戴,便知那身至少九成新的衣裳料子乃是名贵的纱罗,夏日裁衣穿上最是透气凉快。而那发髻上的玉笄,一看也非凡品,怕是满头珠翠也抵不上那一支,再细瞧之下,似乎还有几分像御造之物。

来往之人这一看,便知甄柔一行看似极为寒酸,一没有香车,二来无广仆,却也绝非等闲人家的内眷。

此外,还有那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花容月貌,普通权贵人家,养不出也养不住。

自古以来都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众人见甄柔看似低调,实则穿戴非凡,又当真是美貌惊人,恍若神女般姝色照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边将目光望了过来,一边与身边的人猜测起甄柔的身份,看是否有交好的必要。

不过甄柔的身份并不难猜。

洛阳城近来发生的最大一件事,也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件事——齐侯曹郑举家迁往洛阳,其中从原大将军何进手中夺权的曹劲之妻,也携女上今。据说曹劲发妻乃打油诗《三美》人之一,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丽,与曹劲成婚五载,孕有一女。

是以,众人见甄柔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又带着一个三岁左右大的女童,还是从齐侯曹府出来,转眼便猜出了甄柔的身份。

一时间,与身边的人讨论更为热烈。

这样一来,便是不过交头接耳的小声说话,但当声音多到一个地步,还是会让人听到一二。

天下总不乏好事者和幸灾乐祸的人,甄柔初来乍到,无甚好被人言,也就曹劲和长宁公主之间的事最能扯上关系,这一议论便又往甄柔与他们的三角关系说起。

阿玉从在园子里遇到那对妄议的侍女,就开始担心甄柔了,这会儿再见四下往来的目光,她不由更为担心,小声关切道:“世子夫人,如今已经分府而居了,虽然距离比在信都侯府时近,可到底要经过外面这一段路,奴婢恐有人不知轻重冲撞了——”

一句话尚未说完,一辆华盖大车从身边经过,里面有陌生的年轻女子声音传来:

“确实有几分姿色,但堂堂大将军的夫人,还有世子夫人的名头在,可就这寒酸的样子,如何能和气度高华的长宁长公主比,下堂妇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话入耳中,阿玉饶是一个性情温和的老好人,也不由愤怒握拳,怒瞪而去。

奈何等她将话听完,反应过来,那华盖大车早已走远。

车身左右又有垂下的帷幔,看不清究竟是何人如此言语恶毒。

阿玉又怒又气,但还是更顾及甄柔会往心里去,只好不甘地收回目光,转头继续劝道:“世子夫人,您可别听那人瞎说,在奴婢眼里,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都不能跟比不上您。”说着该是心中不平已久,忍不住又说道:“当初看长宁公主人还挺好,如今怎么做出这等事,她难道忘了在陈留的时候,世子夫人您可是颇为照顾她。”

两府隔的实在近,阿玉义愤填膺间已来到府邸大门前。

府们前一字排开的两列执戟的侍卫,乃傲挑选出的亲兵,他们都是当初在陈留一起护卫过甄柔的,亲眼目睹过甄柔深入救灾前线,并将当地的妇女组织起来照料一众染疫者,也是这支妇女队伍成为了后来防疫救灾的主力。

又有道是上行下效,有熊傲这个顶头上峰对甄柔的敬重有加,故他们一见甄柔过来,立马单膝跪下,齐声道:“世子夫人!”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声如洪钟。

“世子夫人”四字更是掷地有声,极为恭敬。

此话一出,立即让四下一静。

随之,望向甄柔的目光也齐齐一变,都不觉带了几分郑重。

甄柔对众人的目光一无所察,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毕竟前世今生的经历,尤其是前世被毁婚后的那段日子,委实落在她身上的各种目光太多了,若是逐一在意下来,那么她只有无颜活于世上了。

何况若自身有底气,哪怕衣裳褴褛,也是世人竞相追捧。而绣花枕头,即使全副铠甲在身,也不过是为他人徒增笑料。

也正所谓,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故此,甄柔此时见一众侍卫对自己表现出的敬意,她也回以和颜悦色道:“免礼。”

语毕,牵着满满正欲拾阶而上,左手当头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侍卫应声而起时,似鼓足莫大的勇气,梗着脖子道:“世子夫人,我等只认您是我们的主母!也望您相信,将军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

这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听得甄柔和阿玉主仆一愣。

然,待见这名侍卫眼底的敬意和郑重,甄柔不由多看了一眼,便觉面熟,随即想起他曾随熊傲在陈留护卫过自己,心底一暖,微微颔首,脸上也露出今日自晨省以来第一个诚心的笑容。

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侍卫,都让她相信曹劲。她身为曹劲的妻子,又岂会不信他?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她之所以现在仍表现的无动于衷,没有任何焦躁。

便是她能感到曹劲待自己的心,而这就是她镇定自若的底气。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询问

只是她虽相信曹劲,但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总归还是有几分苗头吧。

尤其是女儿满满早慧,又身在曹府这样的人家,即便她再严守死防,满满多少还是会听到一些妻妾、嫡庶之类的后宅是非。

如是,才一进府邸,转进回正院的园林小径,满满就仰头问道:“母亲,父亲要娶昨日见到的那个公主么?”一句问完,不等甄柔回应,乌溜溜的黑眼睛就布满了不安的情绪,迭声再问,“父亲娶了公主,是不是就不喜欢母亲,也不要满满了?”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犹带哭腔,眼睛里也水汪汪的盈满泪水,一副可怜巴巴快哭了的样子。

甄柔本就一直愧疚又担心女儿因为曹劲这个父亲不在身边缺乏安全感,一见满满这副样子,还问出这样的话,可见其心里有多么不安了,当下心疼极了,忙蹲下身,极是爱怜的为满满擦拭已经浸出来的豆大泪珠,循循善诱的引导道:“母亲从没有骗过满满对不对?”

母亲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唯一的依靠,便是如今再孺慕渴望曹劲这个父亲,母女俩三年来只有彼此,这种谁也不能替代的亲子关系,让满满抽噎着鼻子,毫不犹豫的点头,“母亲从不骗满满。”

女儿如此乖巧又懂事的样子,看得甄柔心里柔软极了。

可越见女儿乖巧懂事,对于惹女儿哭泣伤心的罪魁祸首也就越是火大。

甄柔压下心里对曹劲的火气,接着道:“好的,那满满就不要听外面人的闲言碎语。相信母亲说的,满满的父亲很喜欢满满,你是在父亲和母亲的期盼里出生的小宝贝,我们永远不会不要满满。”

知道自己不会被抛弃,满满一下破涕为笑,却还没笑起来,下一瞬又忧伤上了,很是担心道:“父亲虽然喜欢满满,可不喜欢母亲,去喜欢那个公主怎么办?”

甄柔被问得一噎,真累了满满这颗人小鬼大的心思还操心起她,心里也再次确认曹劲和满满这对父女俩真是一脉相承,不过满满比曹劲可爱多了,她想了想,道:“就是因为你父亲喜欢我,所以我们才会有满满。所以…”

话犹未完,满满就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小脑瓜子里充满了各种问题,她忙问道:“为什么父亲喜欢你,才会有我呢?”

好在小孩子的注意力和专注度都不够,甄柔自认为这个问题现在太不好回答,故又将话题转回去道:“满满,可是担心你父亲不喜欢我喜欢那个公主。”一句将满满注意力转移过来,复又道:“满满放心,你父亲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们两个了。他曾亲口说过他心悦我,所以他不会喜欢长宁公主,更不会另娶其他人。”

听到父亲最喜欢她和母亲,还不会另娶其他人,满满一颗操心极了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点头道:“母亲,满满这下可算放心了,外面那些人真讨厌,说话吓满满。”说着还一副后怕的拍了拍小胸脯。

见女儿可算恢复了平时的人小鬼大样儿,甄柔才是真不由松口长气,等站起身,才发现腿都蹲麻木了,当下就将这笔账算到曹劲的头上。

这样一番,甄柔才将满满哄住,方牵着人回到正院,把满满交于姜媪、阿丽一起带到庭院里玩耍,她这才有了空闲摒退堂上的侍女,对阿玉道:“到洛阳这三日,你将你听到的事,与我说一遍吧,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阿玉跪坐在长案一头,知道曹劲和长宁公主的事是瞒不住了,遂斟酌道:“其实早想与世子夫人说了,只是前三日里,世子一直和您在一起,奴婢实在找不到空当给您说,这才将长宁公主的事一直搁着。”

这个时候的茶略带苦味,却仍旧回味悠长,沉溺于悠悠茶香之中,能让人静心怡神。

甄柔骨子里还是曲阳翁主膝下娇养的小女儿,她嫌弃茶汤三沸之后太老,茶味更苦,那种她便饮不下去了,于是等葱、姜、橘等调料加入后,茶水第二次沸腾时,便执起长柄杓,从一旁咕咕翻煮的茶釜中舀出茶汤,先递到阿玉跟前一杯,方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一闻,尔后趁香气正浓之时,一口茶水饮下,虽略有一分烫,却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听得下去,便道:“自满满出生以来,已经好久无闲心饮茶了,阿玉你也饮一杯,然后慢慢说就是。”

语气不急不缓,确实茶让人静心。

甄柔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不觉越发沉静下来,将目光平视前方,透过大敞的正堂门扉,含笑看着庭院里嬉闹的女儿。

阿玉素来对甄柔的话听之任之,可谓绝对服从,闻言执起茶盏一饮而尽,将这几日自己听来的,以及姜媪让卫原去打听来的一起详细说来。

原来曹劲将要迎娶长宁公主是这么一回事。

两年前,曹劲率平叛大军攻破何进控制下的都城洛阳,将八岁大的建平帝和长宁公主送回洛阳之后,大概姐弟俩一来因为需要仰仗曹劲,加之还有嫡表亲这一层关系,姐弟俩对曹劲都十分亲近。

而当时,姐弟俩可谓曹劲手中的重要砝码,他自少不得要时常于他们见面。

然,曹郑风流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如今又有迎娶儿媳之姐的风流韵事,曹劲身为其子难免受到影响。

又有曹劲忙于与薛钦及其它几州的太守一边明争暗夺,一边四处搜罗百年古树和珍奇花草为甄柔建造园子时,长宁公主就着公主府就在隔壁的近便之故,秉着救命之恩的由头常常登门拜访,虽十次有九次见不到曹劲的人,却好似并不在意,只一心为曹劲照料府邸,见府邸连一个伺候的人都难找到,还特意从宫中选了不少侍女过来伺候。

甚至于,一旁整个侯府的扩建修葺,长宁公主也一并主动揽上。

这样落在世人眼中,不免就成了郎情妾意,二人也渐渐传出了暧昧的流言。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经过

言及此处,阿玉不由一停,下意识地看了甄柔一眼。

甄柔似一无所觉,只微晃着茶杯,茶香随之四溢。

她似沉溺于茶香之中,唇角微扬,仿佛正颇有闲情逸趣的品茗。

阿玉看得微微一怔,她幼童时就被曲阳翁主买了来服侍甄柔,对于甄柔她自认为非常了解,对甄柔的生活日常更能事无巨细逐一详述,可这会儿看着一脸闲适恬静的甄柔,或许是隔了袅袅上升的缭绕茶香,让甄柔的面孔变得有几分缥缈,与她记忆中熟悉的女君那么相似,却又仿若两人。

蓦然地,阿玉发现自己再无法从甄柔面上窥得所想。

也在这一刻,阿玉意识到她从小服侍的女君,已不再是记忆中性子略冲动简单的少女了。

虽不知甄柔是何时转变的,但至少现在比记忆中的女君成熟坚韧了许多,想来已有了足以面对风雨波折的能力了。

阿玉心下如此一松,这几日为长宁公主之事带来的不安顿消,她继续往下说道:“…不过自有这些传言之后,长宁公主再上门拜访,或是隔壁侯府的一应扩建之事,世子都未再让长宁公主沾手。”

甄柔听到这里,晃动茶盏的手一顿,她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终是将把玩一时的茶汤一饮而尽——倒还知道避嫌。

不过避嫌了都还能扯上关系,想必后来又另有转折。

果然就听阿玉道是,没有了长宁公主上门之事后,曹劲又放出园林是专为她修建的,没有多久关于曹劲和长宁公主的暧昧流言,便被曹劲衷情原配夫人的消息取代。与此同时,她的大小事迹,与曹劲为何结缘等也随之为世人所知。

这样一来,本是再好不过,曹劲也再未与长宁公主扯上任何关系。

然而就在今年三月间,曹劲重创薛家回洛阳,完全接手原何进麾下二十万大军,并受封大将军一官位时,无孔不入、埋伏宫中整整三年之久的太平教人趁机行刺。

当时,宫中正为曹劲举行庆封夜宴,长宁公主不惜以嫡长公主之尊以舞恭贺。

也是这一舞的机会,长宁公主眼见有人行刺曹劲,她奋不顾身地扑在曹劲身前,后背生生为曹劲受了刺客一剑。

太平教的人行事毒辣,不留后手,那剑上抹有剧毒,是以长宁公主背上的剑伤虽不重,但受剧毒侵袭,生命一度垂危,直直昏迷三天三夜,才见有苏醒的迹象。

自古以来,美人英雄、公主将军之类的佳话总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两人之间,先有曹劲救长宁公主一事,现又有长宁公主为曹劲奋不顾身,加之两人既契合美人英雄又正是公主将军的身份,如何不让人遐想?

此外,先不论曹劲的心意如何,但从长宁公主宴上为曹劲献舞,还愿意以身相救,再联系两年前主动揽过曹劲的一应大小内务事,几乎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长宁公主已然芳心暗许曹劲。

斯时,当下男子无一不是三妻四妾,且这又是女方主动,还有救命之恩,以及女方不仅是堂堂嫡长公主,更是一个难得的大美人,身为男子只要不是宫里的内侍,又有谁会拒绝?

如是,推己及人。

一时间,洛阳上下的男子尽是对曹劲的羡慕,也遍布都是曹劲定会迎娶长宁公主的传闻。

可传闻毕竟是传闻,尚不能坐实。然而,待长宁公主康复后,在上林苑出席君臣共乐的端午宴时,偶闻有人议论一旦长宁公主嫁给曹劲,以其嫡长公主的身份,甄柔即便乃原配,加上还尚未生子,估计十之八九也只有自请下堂,甘居于侧室之位。

“…长宁公主听后,不甘您被如此议论,便站出来澄清说,她即使嫁给世子,也会效仿古时的娥皇女英敬您为大,绝不会抢您的正室之位。”阿玉说到这里,一贯温和秀气的眉头不由皱了皱,才接着道:“长宁公主这话虽是表明心迹不会占了您的正室之位,却也变相承认她会嫁给世子,所以端午之后,洛阳人皆知长宁公主将效仿娥皇女英嫁给世子。”

虽说甄柔如今性子沉稳许多,也成熟不少,但阿玉还是相信一个人骨子里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而甄柔看似恬静娴雅,实则正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阿玉就不由担心甄柔会做出冲动的事,故一说完就劝道:“会有这些传闻,其实都是长宁公主主动为之,世子并未承诺过什么,世子夫人您可千万别与世子置气。”

甄柔视阿玉为自己人,听到阿玉为曹劲的辩解,她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言道:“世子虽未承诺过长宁公主,但也未拒绝或主动澄清,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难道不是给长宁公主希望么?”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一语言中问题所在,阿玉饶是有心为曹劲辩解,此时也是百口莫辩,找不到回应甄柔的话。

阿玉只好语塞。

甄柔遂笑道:“所以阿玉,你不用再为世子说话。当然,也不用担心我会与世子为此争吵。”

阿玉看着笑容以对的甄柔,自知自己是辩不过的,毕竟女君少时可是女扮男装随大公子去文学会上与众文人士子辩论过的,她正欲不再多言,却忽而想起卫原曾就此推理过的话,忙补充道:“对了,奴婢还有一事未说。”

以为阿玉打算偃旗息鼓不再多言,没想到还有话说。

甄柔为意外的看了阿玉一眼,道:“好,你说。”

阿玉沉着道:“此乃卫原与奴婢讲的,说是洛阳有不少保皇派的旧臣,他们不是当世大儒,就是有治世之大才,且在民间声望颇高,当初连何进想收为己用不成,都不敢痛下杀手。自世子攻入洛阳之后,也一直想重用他们,可他们却一直不予理会,有的甚至怒骂世子乃窃国贼子。直至传出长宁公主要嫁给世子的事后,这些旧臣才对世子有所改变,也肯对世子的一些经济民生之类的举措提出意见。”

阿玉也是一个聪慧的人,说到这里,她也有了几分劝甄柔的把握。

当下就将卫原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复又道:“所以,卫原对奴婢说,世子一直未对此事做出回应,估计是为了笼络保皇派的能人大才。不然,若世子真对长宁公主有意,早就像当初求娶您一样将长宁公主娶进门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妒妇

在她很小的时候,曲阳翁主就曾对大伯父甄志谦广纳侍妾生子的事嗤之以鼻,并告诉她两个人的感情容不下第三人,像大伯母陆氏这种贤惠万不可取,自己的男人断不容其他女人窥觊。

小时候她不懂,后来她也没在意,现在她却终于体会到母亲曲阳翁主的意思——什么是自己的男人不容其他女人窥觊,就像自己的领地决不允许他人侵犯一样。

其实,甄柔心底是相信曹劲的,即便这个男人心思深不可测,甜言蜜语更是信手拈来。

但至少曹劲对她的在意,对她们母女的在意,她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不过听到阿玉将曹劲会和长宁公主有牵扯的前因后果说了,心里到底舒坦了不少。

另外,既然夫妻一体,长宁公主的以身相救之情,总要他们夫妻一起去还了才是。所以,当前还得曹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给她先表态才行。

主意打定,甄柔压下被其他女人窥觊自己领地的被冒犯之感,还有曹劲在外招蜂引蝶却一直保持缄默的不快,带着女儿用过午饭,又让阿玉带满满去侧室睡午觉,她便趁着这空当,开始着手处理内务了——毕竟攘外先安内不是?

比之前一开始的打算,想起回府时守门护卫的拥趸,于是找人先问那护卫,他及府中一应侍卫可愿听她吩咐,待得到回应一切听命,甄柔二话不说,命他调动可调动的侍卫出来,又叫卫原将她带来的一众陪嫁卫护召集,让他们一起即刻将长宁公主从宫中选来的侍女全部遣送回去。

曹劲身为大将军,掌控洛阳乃至司州的全部兵马,府中卫护人数自是达数百人之多。

能调动出来的卫护,至少也有一百人,再加上卫原手底下的二十余名卫护,一共一百二十余人开始将长宁公主送来的侍女逐一清理出来。

大概命令来得突然,又都是一群年轻的侍女,突然见到一个个面似寒霜的侍卫,俱是吓得抱团一起,声泪俱下地称:“不知奴婢们犯了何错,夫人要将奴婢们遣送回宫?即便要遣送我们,也得给我们时间收拾一下行李,怎能说让走就走?”

当时,长宁公主从宫里选来的侍女尽百人,这一哭哭啼啼,几乎整个府邸都是她们的哭喊声。

好在正院够大,外面的声音只隐约有一二分传到正院里来,不足以吵到午睡的满满。

但郑玲珑和曹昕的院子里都有宫里来的侍女,就免不得会惊动二人。

饶是甄柔事先让人给他们打了招呼,二人还是寻到正院。

甄柔自将遣送侍女回宫一事吩咐下去后,就一直坐在堂上主位品茶。

见二人过来,她心已有准备,将茶让侍女与他们送过去后,便直言道:“我陪嫁的侍从有百余人,如今都带到了洛阳。长嫂和叔初也各有原来的侍从,一并带到了洛阳。这些遣送走的侍女,本就是宫中的宫女,以前不过是长宁公主暂与我们差使,如今府里侍从差不多也够了,我便将那些宫女遣送回去。若你们觉得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够,我稍后再另寻了人选派过去。”顿了一顿,态度坚决道:“至于其他要劝说的,那就不必了,我已经深思熟虑了。今日若扰到你们了,我改日再煮茶斟酒以赔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曹昕饮下甄柔亲手烹煮的茶品,茶香在口中四溢,他不禁满足地一笑。

这一笑依旧似朗月清风,让人见之忘俗。

只是当初洁玉无暇的少年,如今已长成弱冠的青年。也许正是年纪增长后,人也更为成熟,知道和甄柔到底男女有别,需要避嫌,这几年他一直常年住于信都北山庄园上,和甄柔交集很少,只是每年过年方回府一聚。

此时,他一饮毕,放下茶盏,率先表态道:“二嫂,你有什么想做的,只要能用到叔初的地方,叔初定当竭尽全力以助。”

声音温润,入耳即是一种享受。

笑容淡淡,却透着初识的熟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北山庄园谈天说地,品茗饮酒,好不在自在逍遥的那段日子。

甄柔不知道曹昕这几年为何突然与她疏远,不过现在听到曹昕无条件的支持自己,她不由会心一笑,虽是时过境迁,但是故人依旧。

“叔初,多谢。”甄柔看向曹昕,话不多言,只颔首一声谢。

曹昕看着高坐于基台之上,笑颜温婉的甄柔,神色微微一恍——曾经风华绝代的少女,许是已为人母,眉宇间少了矜傲与倔强,却凭添了一丝宁静平和…还有就是从不曾映有任何人身影的眸子,如今已有了兄长的影子…